第28章 窗外的風景
窗外的風景
“踏着雪/不知不覺走了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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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過後，霍迎風月考成績退步，分座位的時候被分到了靠窗的側邊位置。
這個座位不太好，因為白天不拉窗簾，看黑板會反光。冬天快到了，溫度驟降，窗戶沒關緊，絲絲涼涼冷風會把人凍得一哆嗦。
高三樓的隔壁是綜合樓，綜合樓二樓是學校的閱讀室。學校禁止學生将課外書帶進課堂，但是專門設置了閱讀課，讓學生到閱讀室進行課外閱讀，拓展學識。
霍迎風的教室在三樓，從窗外俯瞰，能清楚看到閱讀室裏的光景，看見閱讀室的板報，閱讀室成排的書籍……以及閱讀課上的人。
他觀察了三周，發現蘇簡枝很喜歡閱讀室靠窗的位置，她每次都很早到，每次都會坐在那裏。
他仔細數過，那個位置的編號應該是21號。
她會帶一個筆記本，藍皮的，還帶一支筆，應該是黑筆，但太遠了，他看不清是什麽牌子。她會挑一本書，看得很專注，時不時在本子上做筆記。一節課她看不完，會把書借走，下周來她又會看一本新的。
到了十一月，霍迎風的成績回到了全班前十，他再次擁有座位自主權，不用被發配到邊邊角角了。
但他主動去找班主任，選擇留在了這個靠窗的位置。
即将搬走的同桌忍不住問：“迎風，這個位置有那麽好嗎？”
霍迎風煞有介事地說：“我調到這裏之後，成績就好了，證明這是個風水寶位。”
同桌眼睛一亮，将手裏厚重的書本放下，往他身上擠，“霍哥霍哥，給我也坐坐……”
“……”霍迎風随手拿起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将人給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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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蘇簡枝卻沒有按時出現在那個座位上。
霍迎風覺得奇怪，目光在能看見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她的身影。
請假了？
他能感覺得到，蘇簡枝很喜歡閱讀課，如果不是很嚴重的事情，她不會随意請假的。
秋冬之際天氣變涼，流感侵襲，霍迎風班上都病倒了三分之一的人。
他聽表哥說過，蘇簡枝的家在舊城區，離學校很遠，回去一趟很麻煩。如果她生病了，應該不會回去，會留在宿舍休息。
放學之後，霍迎風立刻用手機給她發了條消息。
HYF：最近流感好像很嚴重，你要注意身體。
蘇簡枝在宿舍躺着，從班主任那裏拿到了手機，生病了無事可做，回消息回得很快。
JANEZHI：黃哥，你的消息發晚了。[苦笑]
HYF：你已經生病了？
JANEZHI：嗯，上午發燒了，現在低燒，剛睡醒。
HYF：看醫生了嗎？吃藥了嗎？
JANEZHI：在醫務室拿了藥。
HYF：現在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JANEZHI：睡了一覺好很多了，頭不怎麽暈了，就是喉嚨發燙，咳嗽止不住。
醫務室很簡陋，比不上大醫院，藥品種類稀少，專業性也不強。但要請假外出看醫生，也比較麻煩，學校不放心學生一人去，就算有同學陪同，也都是未成年人，不敢放心。
HYF：具體是什麽樣的？幹咳嗎？
蘇簡枝将大致的症狀跟他說了說。
HYF：你等等。
霍迎風給小姨打了個電話，小姨是表哥的親媽，在市人民醫院急診上班。他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蘇簡枝很信任“黃哥”，把身份信息發給了他，他轉發給了小姨。小姨在線上開了單子，說明天就可以寄到學校。
霍迎風問：“如果現在去醫院，是不是可以拿到？”
小姨狐疑：“你晚上不是要上課嗎？”
霍迎風看了眼時間：“遲到半個小時沒關系的。”
小姨：“你吃飯沒有？”
霍迎風臉不紅心不跳：“吃過了。”
小姨：“那你過來吧。”
跟小姨聊完，霍迎風收到了蘇簡枝發來的幾條未讀消息。
JANEZHI：謝謝黃哥[大哭][大哭]
JANEZHI：剛剛睡醒宿舍空無一人，吓出一身冷汗，徹底醒了才發現是大家都去上課了……
霍迎風想說什麽，但思來想去兩分鐘，最終還是給她發了個“擁抱”和“摸頭”的表情包以示安慰。
他又有點後悔了。
……
霍迎風打車到人民醫院，先去找小姨，給她帶了晚飯，她剛好換班。他在藥房排了半個小時隊，終于拿到了藥。
“這些藥什麽時間吃比較好？”霍迎風一邊翻看用藥說明一邊說，“上面沒有寫。”
“最好飯後，睡前咳得嚴重也可以吃。”
“好，我知道了。”霍迎風又将藥放回袋子裏，檢查了一遍，沒有缺漏。
小姨已經吃完了，起身說：“走吧，我送你回學校。”
霍迎風露出大大的笑容：“好的，謝謝小姨。”
他其實有點心虛。因為他既沒有吃完飯，還跟老師撒了謊，說自己不舒服，去醫院看病了，晚修遲點到。
小姨不是個好騙的人，盯着他的眼神越來越銳利，像醫院的X光射線，快要把他刺穿。
等他上了車，小姨果然開口了。
“迎風啊，你跟那個女生什麽關系？”
“普通朋友。”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卻還是消除不了小姨的疑慮。
“你現在高三了，學習為重，不要早戀。”
霍迎風笑道：“真的是普通朋友，可能朋友都算不上，您不用擔心。”
小姨非常直白地說：“你暗戀人家啊？”
他現在能肯定，表哥是小姨親生的了，這說話的語氣簡直一模一樣。
“是。”霍迎風承認了，“我對她有好感。”
沒等小姨開口，他又說：“青春期，性腺開始發育并逐漸趨于成熟，産生了性激素，在激素的作用下，就産生了性意識，并産生了性沖動，對異性産生好感是青春期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小姨：“……”
霍迎風走到門衛室，刷卡進校，正好遇到去門衛室拿厚衣服的蘇簡枝的朋友。
霍迎風記得她，她和蘇簡枝經常走在一起，關系很親近，在閱讀室的時候，她也是坐在蘇簡枝的鄰座。他見過她們一起上體育課，應該是同班同學，說不定還是一個宿舍的。
他便把藥給了她：“這是蘇簡枝的藥，麻煩你轉交給她。”
女生用詫異的眼光打量他，“你是？”
她下意識接過，發現上面還真寫着蘇簡枝的名字。
“她的藥怎麽在你手上？”
“我幫她去取的，按照上面的說明服用就好。”
“好，謝謝。”女生愣愣的有些沒反應過來。
直到人走了，她才驀然回過神，剛剛那個帥哥是誰？蘇簡枝怎麽認識的？她怎麽忘了問名字！
……
蘇簡枝病好之後，再次出現在了閱讀室。
當那個熟悉的身影落座，霍迎風心底才再次被安穩的情緒覆蓋。
那天他跟小姨說的什麽青春期什麽性沖動，是真的，是切切實實的科學依據，但喜歡上一個人這件事，難以用任何科學解釋。
量尺精準，他卻無法準确算出他是哪一刻動了心，哪一刻開始不自覺地關注，哪一刻走神是在想着某個人。
埋在心底的喜歡就像春天的枝芽，非常緩慢地冒出了頭，從幼苗長成蒼天大樹，不受他的控制，漸漸在心底開滿了花。
十二月的某個周五晚上，蘇簡枝發了條朋友圈，文案是“沒走過這麽黑的路”。
配圖沒點開之前，一片漆黑，點開之後才隐約能看見一點灰白，像是從遠處投來的微弱的燈光。
霍迎風給她發了條消息：怎麽了？
JANEZHI：黃哥！你的消息吓我一跳！
霍迎風問她：你到家了嗎？
JANEZHI：沒……
JANEZHI：你怎麽突然給我發消息了。
HYF：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HYF：為什麽這麽黑？
JANEZHI：我家這邊的燈壞了，我正摸黑走回去。
HYF：什麽時候才修好？
JANEZHI：沒有消息。沿路這一排都壞了，看起來很嚴重，最近天氣又不好……
JANEZHI：不過一周就走一次，沒關系！
蘇簡枝的語氣很輕松，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但霍迎風知道她心裏很害怕，不然她也不會發這條朋友圈。
他也很清楚，這條朋友圈不是發給他看的。
HYF：沒有人跟你一起回去嗎？
JANEZHI：以前有，他跟我住在一個地方，不過上學期他父母為了讓他離學校近點，就換了個住所。
HYF：一個人回去，害怕嗎？
JANEZHI：還好，這條路已經很熟悉了。
HYF：這麽晚了，天又冷，要注意安全。
高二周五要上晚修，上完才放假。天已經很冷了，蘇簡枝走在黑暗的路上，吹着冷風，為了讓自己沒那麽害怕，把手從兜裏伸出來給他發消息。霍迎風閉上眼，就能想象到她瑟瑟發抖的樣子。
JANEZHI：謝謝黃哥關心。
過了幾分鐘，她又發消息過來：黃哥我到家啦。今晚謝謝你陪我聊天，不然我還真有點慫。
霍迎風的心緩緩歸位，他說：到了就好。
距離高考還有半年。
霍迎風翻了翻日歷，下周五是冬至。一年中夜最長的一天。
因為天色越來越暗，高二把晚自習的時間提前到了九點半。霍迎風找了個借口，跟老師請了假，提前二十分鐘離開了教室。
他走到校門口的時候，312公交剛到。他看見蘇簡枝上了車，他走到隊伍末尾，也跟着上了車。
蘇簡枝在前排坐下，戴上了耳機。他上車的時候已經沒有空座了，他便站在後排，拉住了吊環扶手。
312公交是專門行走于新城區與舊城區之間的一班公交。他第一次坐，公交一路晃晃蕩蕩，駛向他從未去過的地方。
斑駁的光影灑在蘇簡枝身上，她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裹緊了圍巾，後腦勺靠在椅背上颠簸不斷，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到了下一站，她身旁的座位空了，霍迎風想走過去，但看見一個老人家顫巍巍地上了車，又頓住了腳步。
過了漫長的十一站，蘇簡枝摘了耳機，下了車。
走出公交的時候，她吐出了一口白氣，腦袋往圍巾裏縮了縮。
霍迎風跟她下了車，跟着她往前走。
天太冷了，路燈的光都蒙上一層薄薄的霧。街上行人稀少，偶爾傳出兩聲狗吠。
這邊是居民區，房子都不高，樣式比較老舊，卻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霍迎風以前在汐城的時候，住的是最高檔的小區，左鄰右舍都是汐城出名的企業家，房子大到住了五個人都覺得冷清。
他從來沒來過這樣的地方。
這裏就是蘇簡枝長大的地方。
霍迎風不敢跟太近，怕把人吓到。
蘇簡枝偶爾會低頭看一下手機，像是在等人的來信，又像是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霍迎風用手機給她發了條消息：到家了嗎？
蘇簡枝立刻回複：還在路上。
霍迎風就這樣自然而然地開啓了話題，一邊跟着她，送她回家，一邊用手機給她發消息，陪她聊天。
第一次走這條路，他還不太熟悉，被凸起的石板絆到，發出了“砰”的一聲。蘇簡枝聽到動靜，回過頭，他反應迅速，立刻彎腰系鞋帶，才沒有讓她起疑。
他跟着蘇簡枝彎彎繞繞走了一些路，最後走進小巷的時候，怕被她察覺，他走了相隔的另一條，通過房子的間隙，能看到蘇簡枝的身影。
這段路燈壞了，蘇簡枝開了手電筒，所以他能第一時間判斷她的位置。
直到蘇簡枝平安到家，目送她進了家門，霍迎風才放心折返。
真的太黑了。
霍迎風想。
他又擡頭看了眼灰暗的天空。
冷氣鑽進他的胸口。
要下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