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反轉
反轉
“問不出什麽來了,扔出去吧,會有人報警的。”
全遮光的窗簾,黑色的窗紙,隔絕了自然光線進入室內的一絲一毫可能性。
室內的光線也并不明亮,天花板上暗黃的燈泡,和一排又一排的靈位前亮着的LED仿真電子香爐,就是這裏全部的光源了。
這套房套內約莫六七十平米,除了一個自帶洗浴間的卧室和必要的承重牆,其餘的牆壁都被敲掉了,只刷了牆、鋪了瓷磚,空空蕩蕩。
每一個靈位後面都供奉着一個骨灰盒。
新加了一個油漆剛幹的靈位,上面寫的是胖子的真名,後面沒有骨灰盒,他的屍體仍在法醫那兒。這幾天的氣溫忽然驟降,時夜的小蛇盤在靈位後,自己拱了幾塊布頭做臨時的窩,懶洋洋的提不起勁,它才釋放過一次毒.液,現在正虛着。
那個被陸百姓帶上車的歹徒跪伏在靈位前,口中神經質地喃喃自語。他沒有受什麽外傷,但精神卻受到了極大刺激,連續幾日幽閉和疲勞審訊,他把能招的都招了。
陸百姓将他拖了出去。
“自己小心一點,那個人可能還在。”她将那把他收繳來的木倉扔給他。
“嗯。”陸百姓把這人蒙住腦袋,按下電梯下行鍵。
這棟樓都沒有人住,“叮”的一聲電梯打開,他把這個人拖進去,看了一眼電梯間早已壞掉卻因為沒有報修而被物業忽視的監控,确認它還是壞的,然後從容走向停車場。
這是非.法拘.禁,又因為審訊不是那麽有價值,他情緒不高,所以拖拽的動作很重。時夜沒有第一時間把抓到的人交給警方,因為她現在不放心了,這讓陸百姓的心情更差。
他一度懷疑老劉。不過,如果是劉健民反水,現在的局勢要壞得多。時夜推測過,他們既然已經找到胖子,會不會下一個找到的就是老劉?
可是至始至終老劉都沒有發現監視者。這不代表他安全了,而是意味着反常,對方很自信不用監視老劉,事情也能在他們的掌控中。
為了安全,時夜切斷了和劉健民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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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誰把訊息透露了出去?
是不是有內應?
遺憾的是,抓來的“舌頭”只是一個雇傭來的打手,一個“替身”,真正主導這次任務的“工匠”已經不知所蹤。
這個在暗網上臨時招募的家夥甚至都不知道雇主是誰,難怪把他抓住後“工匠”撤得那麽迅速,絲毫不擔憂被抓住的人會漏他的底。
時夜望着速寫出來的一張蒙面的臉,即便是潦草的速寫也掩不住這個人眼神的冷漠。“工匠”,除了知道這個人的外號和他的半張臉以外,關于這個人的來歷是一團迷霧。
他們根據一個秘密的交易APP找到了胖子的地址,嚴刑拷打了他,問的是問出塞岡的下落,而且盡可能要活的。
這個人并不知道這是什麽APP,而時夜已經找人查到了,這款APP的代碼和“塞岡”推薦給徐翔的那一款非常相似,但是應用範圍卻變了,從一個用于大毒.枭交易的秘密應用變成了一個暗網“淘寶”。
母版APP設置的後門被抹除了。所以時夜的人費了一些力氣才破譯它的訊息,但是大量小而瑣碎的訂單和路線混亂的物流使得溯源的工作量變得很大,甚至很可能是無效的,這些經過了二道三道手乃至四五道手的非法販賣做足了不被人發現的僞裝。
更糟糕的是,母版應用已經失去價值,對方在小試牛刀後沒有增加出貨量,而是迅速轉移了陣地,自己做了一個仿版,而且一直狡猾地使用多個馬甲在母版APP僞裝交易,迷惑警方。這不僅使得警方抓住幾條“大魚”的初衷失去了,還給對方提供了新的供貨靈感。
譚森身邊居然有IT方面的人才,而且不是一般的貨色,是個高手。
這是之前沒有打探到的情報。
既然發現了後門,他就算不知道“塞岡”是警方的人,也能猜到“塞岡”是敵人,難怪大張旗鼓派人來抓。
那胖子和“塞岡”的關系是怎麽被他們發現的呢?胖子有好幾個據點,他習慣隔幾天換個地方住,并不那麽容易被抓住,但是胖子留了真的電話號碼,他們篤定他肯定會來拿那個“快遞”,只管守株待兔。
有內鬼。
時夜捂了捂口罩,輕嘆了一口氣。
那個“工匠”,這幾天有點太安靜了。
小區對面的便利超市店主正放着電視,本地新聞正在說一個在酒吧街被發現的受傷神秘男子經過幾天搶救,醫治無效死亡。
“我敲昏了他而已,怎麽會死呢?”陸百姓納悶。
當然是有人不想讓他活。因為據被他們抓住的“替身”的供述,那個人和“工匠”很熟悉,說話很不客氣,應該知道更多情報。
“接下來怎麽辦?”趁夜色開車跑了七八來公裏丢了人又跑回來,陸百姓看她站在小區門口發呆,他把車鑰匙還給她,猶豫片刻,從背後拿出一袋灌湯小籠包。
“還是熱乎的。”他遞給她,眼神游移,好像對自己在幹正事的時候搞別的而感到心虛。
時夜盯他。
這家的灌湯小籠包特別好吃,審訊這段時間,陸百姓出去買吃的,她很愛點這家的。
這點小事都被他注意到了。
“下不為例。”她接過,解決了那人後,他們本來就要清場走人了,也不知道這個下不為例的“下”是指什麽。
陸百姓連忙點頭,又給她遞筷子,有點雀躍地邀功:“溫度剛好,不燙。”
時夜吃東西很快,幾乎是一口一個往口罩裏送,食物的溫暖、湯汁的鮮美和餡料的可口,迅速慰藉了她冰冷空蕩的胃。
在敵暗我明的嚴峻時刻,她竟然站路邊吃小籠包,不知怎麽的,她有點想笑。
陸百姓在看她。
看着看着,有點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于是轉頭看四周。
這個小區,無論什麽時候都沒什麽人。他望了一眼晚上黑乎乎的小區樓盤,感覺瘆得慌,這個偏僻至極的小區裏幾乎都是骨灰房,一棟棟高樓像一具具站立的巨大屍體,而她住這?
時夜快速解決完,清除痕跡,然後忽然站在那兒不動了。
“你在看什麽?”陸百姓問她。
她指了指對面便利店旁邊黑乎乎的綠化灌木:“你說那裏面會不會鑽出來一只鬼?”
哈?
陸百姓眯了眯眼,望過去,他和她的夜視能力都格外優異,所以……
只看見灌木叢邊被碾碎的一片片落葉。
“就算有鬼,也該住後面的大房子吧,躲在陰森森的灌木裏幹什麽。”他拉了一下她的胳膊,拉不動,于是他的手随之垂下來,兩人的袖口短暫地接觸了一下,然後他催促,“快走吧,你的傷口還得換藥。”
“不,我不走,是你該走了。”她轉頭對他說,“趁着時間還早,買最近一班的飛機回家吧。”
“你在說什麽?事情沒有結束,兇手沒有抓到,就讓我回去?”
“你不是早就想離開了嗎?”她奇怪地看着他,“現在可以走了。”
“那工匠………”
“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我會上報的。”
“那你……”
“我?你放心吧,我會保護好自己。”時夜伸手推了他一把,“走!”
“我不走!”陸百姓倔勁上來,“你要一個人面對工匠嗎?我猜到了,他肯定是譚森的人,譚森不死,他還會來抓你的!”
“那也是我的事,而且我不會躲嗎?多一個你,我就多一個累贅。”她的臉色冷下來,“你不走,我就先走了。”
累贅?
陸百姓呆立當場。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你擅自跑救菲菲暴露了自己,讓工匠占據了主動權,我或許現在已經抓到他了。”
她在怪他?
是誰先把他丢下,又是誰不回他消息的,他又不知道菲菲是誘餌!
陸百姓感到一絲委屈,而她已經打開車門鑽進去,朝他揮揮手:“再見。”
“你!你好得很!”他氣極,指着她的車屁股,人家一腳油門,走遠了。
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了。
陸百姓揣着兜,在她所站的地方呆立了一會兒,夜風微涼,忽然他心頭一動,往側面一閃,避開一道冷冽刀光。
“诶?”來人黑衣,蒙面,對他如此警醒感到意外,卻不戀戰,而是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對準陸百姓下盤,居然是想抓活的!
陸百姓見勢撲過去,與他扭打在一起,卻發現對方力氣極大,自己種過蠱的身體與他纏鬥也不能得到半分便宜。
而且此人身體柔韌性極佳,三兩下就從他的絞索中掙脫,從後方死死捆住他。
“剛才離開的那個女人是誰,和警方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蒙着臉?你和塞岡是什麽關系,為什麽要救他的血親?”低沉的聲音帶着死神般的涼意,普通話略帶一點奇怪的口音,身上有令人不喜的消毒水味道。
他沒認出時夜是誰,還以為塞岡是個男人呢!陸百姓“哈”了一聲,用力将他摔到地上,迅速完成一招十字固。
此人的骨骼有些奇異,能完成一些普通人做不到的角度,關節一擰,居然幾下掙脫了他的招數,陸百姓見勢不妙,趁機拽下他的面罩。
一張很年輕的臉,有高挺的鼻梁和陰鸷的雙眼。
“工匠?”他問。
對方不答,出手如電,反過來要控制他。
眼看不占上風,陸百姓連退幾步,居然想跑。
哪有這麽容易,對方立刻撿起木倉,但不等他射出子彈,耳朵一動,聽見了輪胎擦地的聲音,一輛沒有開燈的黑色小汽車如幽靈般出現,直直朝他撞來!
中計!
看見駕駛座上戴着口罩的女人,他這才意識到兩人剛剛在演戲,故意落單就是為了把他引出來。
他們不是剛剛在看對面的灌木叢嗎,他又不在那!
車頭近在咫尺,此人掏木倉“砰砰砰”直擊輪胎,自己一個受身操作,趁車身歪斜之際從車下滾過。
這人,有點眼熟。時夜控制方向盤使試圖讓失控的車轉向,分神想了一下,這個人在哪裏見過嗎?
“砰砰砰!”車身劇烈震動,“工匠”起身後反手又是連續幾木倉,打中車身,然後……沒子彈了。
現在可沒有時間給他上子彈。
陸百姓見勢就迎了上去。
此人提刀,朝自己襲來的陸百姓,挽了個刀花,直逼對方脖頸。
既然不想活,那就都給我死吧。
陸百姓明顯感覺其攻勢變了。這才知道對方剛剛和他打得有來有回只是不想要他性命而已,現在刀刀刁鑽,招招致命,而且一刀比一刀出手更快,越打越興奮,不出幾秒他的身上已經被劃了幾個口子。
失控的車最終還是撞到了圍牆上,時夜擡木倉,黑洞洞的木倉口從車窗伸出,朝着纏鬥的二人,此人見狀,愈發和陸百姓逼得更近。
“啧。”時夜眯着眼,注視着陸百姓的招數,預判他的下一招走位。
畢竟教過他,所以他不是那麽難猜……
“砰”的一聲,子彈出膛,擦着陸百姓的胳膊擊中對方胸口。
一聲悶響,卻不見鮮血。
靠,這貨居然穿了防彈衣!
見他被子彈的沖擊力擊倒在地,時夜乘勝追擊,又一木倉擊發,對方在地上連滾幾圈,擡手回擊,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裝上了子彈,逼得時夜不得不躲開。
陸百姓意圖近身,差點吃了木倉子。他可沒穿防彈衣,這個人也太難殺了!
眼看二打一也沒占上風,陸百姓有點急躁,這時遠處傳來了警笛聲,此人臉色微變。這個女人剛剛出去假裝轉一圈,居然報了個警。
呸。
這點子紮手。
此人不再戀戰,飛身躲進建築物掩體,時夜要追,大腿處卻有些不舒服,她一摸,一股腥氣,是血。
“你去!”她把木倉扔給陸百姓。
陸百姓不知她受傷,接過就直接追出去,看對方居然準備了摩托車,立刻盲she幾發,對方歪了一下身子,啓動速度不減,他再擡木倉———沒子彈了。
這是從“工匠”死去的隊友那裏順來的,子彈有限,沒了就是沒了。
聞着摩托車的尾氣,他罵罵咧咧折返,發現她滑坐在地,大驚失色,沖過去将她抱住:“傷哪了?”
“慌什麽,我怎麽教你的!他人呢?”時夜問。
陸百姓垂頭喪氣:“受了傷,跑了,對不起。”
“qiang傷,跑不遠,我找人查。”
“你的傷……”
時夜撕開褲子,冷靜地查看傷口:“沒事,不是貫穿傷,子彈應該是從牆上反彈進入了腿部,沒傷到骨頭……”
“夜師,夜師!”一輛挂着假警笛的五菱宏光mini本來開得很慢,因為不知具體情況,特別小心翼翼地靠近,發現時夜出事,立刻加速沖過來,猛剎油門,戴着口罩手套鴨舌帽的菲菲從駕駛座跳下來,指着陸百姓的鼻子罵:“姓陸的你怎麽回事!”
男人沒一個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