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共同秘密
第010章 第十章 共同秘密
澹臺桢一覺醒來,頭疼欲裂。他坐起來,發現自己睡在書房裏。榻邊放着一碗醒酒湯,還是溫熱的。
看來,黎川與司南不久前才進來過。
揉揉太陽穴,昨晚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重現。他被澹臺懷瑾一幫人披上大紅喜袍,拉着去喝酒,大夥兒都鬧騰,說今兒是他的喜日子,一杯一杯地灌他。他瞧着衆人高興,便從善如流。
後來,他騎馬回到寝居,見到了雲氏女,最後——
臉頰傳來藥膏清涼的氣息,澹臺桢騰地下床,高聲喚:“司南!黎川!”
司南和黎川就站在門口,聽到聲音皆抖了抖,互看一眼,垂頭喪氣地推門進去:“郡王,您醒了。”
澹臺桢面色沉如烏雲:“昨夜我回留白居。你們怎麽不攔着我?”
司南縮了縮脖子:“公主殿下曾書信來報,路途遙遠,若是郡王想與雲姑娘圓房,可便宜行事。屬下們見郡王一回府就匆匆往留白居去,沒好意思攔——”
黎川也道:“屬下以為您要在留白居歇下,沒想到您沒說什麽話就出來了。其實您就還差那麽一小段路,就走出留白居了。”他邊說邊比劃。
澹臺桢扶額,事情已然發生,再多說無用。不知雲氏女那邊,是如何笑話他呢,若是傳出去,他的臉面往哪裏擱?
“雲氏現下在何處?”
司南回答:“雲姑娘一早就遣丫頭來問候,還送來一碗醒酒湯。屬下驗過,沒毒,就擱在榻邊。”
過來問候還是過來笑話?澹臺桢望向那碗尚溫熱的醒酒湯,鼻子輕哼一聲:“喚雲氏過來見我。”
“是,郡王。”司南極快去了。
澹臺桢換上一身金青色繡菖蒲的錦袍,端坐書案前,好整以暇地等着。一刻鐘之後,只聽外頭黎川道:“雲姑娘,郡王就在裏面,您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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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雲意着一身淺青色繡折枝蘭的褙子,白梅湘裙,款款而入,烏壓壓的雲鬓之間,簪着兩只花钿,無多餘飾品,清新的仿佛早春抽出的第一支蘭蕙。
“妾雲氏,拜見郡王,郡王萬安。”
她的聲音不似其他女子一般嬌嬌滴滴,略微沉一些,仿佛滾落在玉盤裏的冰珠,清透悅耳。
“起來罷。”瀚海郡王澹臺桢輕咳一聲,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她直起身子,但并未擡眸,好看的杏花眸低垂着,規規矩矩。
手指在書案邊輕點,澹臺桢斟酌着詞句,一時沒開口。雲意許久沒等到澹臺桢說話,眉間微蹙,擡起眸子,與澹臺桢相對。
一瞬間,澹臺桢仿佛見到了江南煙雨中的一支杏花,濕漉漉的雨絲在它的花瓣上凝聚成水,沿着瑩白的花瓣滑下,滴入漣漪片片的湖水中。
但很快,細密的睫毛一顫,杏花煙潤的眸子重新垂下,收攏住了江南風景。
澹臺桢失神片刻,開口道:“昨夜我——”
“昨夜?”雲意再次擡眸:“昨夜将軍不曾來,妾早早歇下了。”
很好,這位雲氏,頗為知情知趣。
“郡王放心,這是我們共同的秘密。”雲意微微一笑。雨絲盡收,雲破天晴,杏花籠在日光下,嬌豔可人。澹臺桢卻覺得雨潤之氣仍存,綿綿膩膩。他不自在地站起來,想甩開着綿膩之氣。
雲意卻以為她的話語觸怒了澹臺桢,迅速倒退一步,再次垂下眸子:“是妾失言了。”
澹臺桢心裏發悶,他不是這個意思。然而那雙杏花眸,再也沒有擡起看向他。
屋裏仿佛壓了一層将要下雨的烏雲。
澹臺桢清了清喉嚨:“既然說明白了,你回罷。”
雲意立刻行禮告退,動作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澹臺桢聽着那腳步聲走遠,心中篤定,這位雲氏氣息短,腳步虛,的确是一點武功也不會。
雲意帶着叢綠轉過拐角,輕輕舒了一口氣。是她大意了,昨日澹臺桢來留白居,她以為澹臺桢是願意跟她親近的,所以方才說話的語氣之中帶了一絲俏皮親昵,然而,澹臺桢極為冷淡,甚至皺眉站起。
看來,澹臺桢是厭惡她的,因為她是雲氏之女。
“喲,這位娘子看着面生啊。”迎面行來一位天藍錦袍的男子,看着斯文,卻一直不錯眼地看着雲意。
叢綠上前一步:“公子是要往何處去?奴婢給您指路。”
男子身後,風信匆匆走來:“世子爺,這位是雲姑娘。”
澹臺懷瑾目光大盛:“你就是雲闊那厮的女兒啊,跟他不太像呢。”
雲意聽風信之言,明白了這位男子的身份,微微福身就要離去,澹臺懷瑾上前一步攔住她:“你走什麽,我話還未說完呢。”
雲意站定,一雙眸子平靜地看向澹臺懷瑾:“世子爺要和妾身說什麽?”
澹臺懷瑾面露驚豔之色,未曾想到雲闊的女兒毫無草莽之氣,美麗文弱得似乎一碰就碎。想來雲闊很疼愛這位小女兒,未讓她吃過苦。錢副将那厮若是見了,怕是也不舍得像狠話裏的那般折磨她。
“澹臺懷瑾!”深泉暗湧一般的聲音傳來,澹臺懷瑾脖子一縮,猝然轉向聲音來處,讷讷喚了聲:“表哥。”接着又驚叫:“你的臉怎麽擦傷了?”
澹臺桢面色黑了:“雲氏,你先行回避。”
雲意眉間一舒,意态娴雅地福身離開。澹臺懷瑾的目光黏在雲意的背影上,牛皮糖似的。
“澹臺懷瑾!”
澹臺懷瑾連忙回神:“那個,表哥,雲氏她——”
“開口雲氏,閉口雲氏,你腦子裏除了女人還有什麽!看來十軍棍還是輕了!”
“咳咳,表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麽,不耽誤你和風使臣談論正事,我走了。”
說罷,一溜煙跑了,仿佛後面有把刀要砍他。
風信透明人似的在旁邊站着看完了戲,一見澹臺桢的目光飄來,這才開口:“郡王,按照計劃,明日就該啓程前往格木雪山,您看——”
“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好的。”風信又問:“那麽出發的時辰,是否要推遲一些。”
雲氏這麽個花膚雪肌,蘭姿梅韻的美人住在府中,郡王血氣方剛,沒準要開葷咯。說來也怪,郡王模樣俊美,出身高貴,文武雙全,是溫國一等一的男兒。北盛傾慕郡王的貴女能排到城外,環肥燕瘦,各有千秋,郡王愣是一個都沒看上。二十歲了,仍未嘗過床榻之樂。
瀚海郡王,實在是太挑了。
“不必,一切如常。”
風信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原本出發定在辰時,若是郡王今夜溫存,以他的體格,不信雲氏能早早下榻。看來,郡王還未打算碰雲氏。
“某曉得了,這就傳令下去。”風信一拱手,走了。
澹臺桢望了一眼留白居的方向,昨夜錢副将的話又浮現在耳邊。若是想對雲闊極盡淩辱,他應當今夜就去将雲氏破瓜,随後賞給錢副将他們,最後是留在錢副将身邊,還是送進營女、支處,都逃不過磋磨至死的結局。
他與雲闊大戰三年,拼的你死我活,他手下不少兄弟都死在雲闊和雲镝手中,明州破城那一日,雲闊退守沂州邊城,他俘虜了雲镝。雲镝為了明州百姓,昂揚身軀跪在他面前,四周的手下都在歡呼,而他心中,的确有強者的驕傲和勝者的得意。
借着這股得意,他又提出以雲氏之女和親,令雲闊雲镝受盡精神上的折磨。
而後三月,随着那份意氣平靜下來,他看着一封又一封虞國的文書,心中鄙夷。雲闊這個鎮國将軍,苦苦打贏一場一場的硬仗又如何,還是抵不過朝中文臣的算計。他們的小皇帝還不明白,若是沒有雲家,虞國早就被溫國皇叔澹臺峪拿下,小皇帝,壓根不會有登基的機會。
虞國如今爛的差不多了,可惜溫國此時亦是國庫空虛,只得暫時接受議和。哼,再等三年,他有把握,立下一統兩國的奇功。
這三年間,為保雲家不生事端,他需得把雲氏扣在手中。
錢副将的話如同煙霧向後退去,霧散之後,卻是一身素雅的雲氏,笑意盈盈,杏眸微彎。
杏花微雨沾濕衣袖的那種綿膩之感,卻又來了。
“郡王爺,郡王爺?”
澹臺桢回過神來,見珍娘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身後是幾個捧着食盒的丫頭。珍娘行禮道:“郡王爺,午膳的時辰到了,您是在書房用膳,還是去留白居用膳?”
“我的晚膳,送去書房罷。”去留白居,兩人都不自在。
珍娘并不意外,點了其中一個丫頭去留白居,其餘的皆往書房去。澹臺桢眉間一凝:“她就吃這麽點兒?”
“雲姑娘這段時日一直在路上奔波,大約是累着了,胃口不好。”雲娘解釋:“午膳還好,早膳就用了小半碗雞肉粥,就去見郡王了。”
吃得比貓還少,怪不得那麽瘦弱,腰不堪一握。澹臺桢道:“給她加兩道菜,別讓她在半路上病倒。格木的雪山女神節,耽擱不得。”
珍娘知曉其重要性,點頭稱是。
“牛乳糕,八寶湯。” 澹臺桢将目光從食盒上收回,徑直回了書房。珍娘站在原地,目光閃爍。她有種感覺,瀚海郡王對雲意姑娘,并不是全然漠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