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色小帳
第011章 第十一章 青色小帳
珍娘領着小丫頭們來到留白居,雲意正倚着窗臺,看一卷書。窗外是抽芽的梧桐,青絨絨的,與雲意的一身青裳白裙十分相宜。
“雲姑娘,奴婢拿午膳來了。”
雲意驚訝:“珍娘,我沒有傳那麽多菜。”
珍娘笑着回答:“回姑娘話,是郡王見您吃得太少了,叫奴婢給您加兩道菜。分別是牛乳糕和八寶湯。”
叢綠上前一步:“把食盒給我罷。”
珍娘對身後的小丫頭點點頭,小丫頭将食盒交給叢綠。
雲意笑了笑,問:“珍娘,聽你的口音,似乎是南都人。”
珍娘愣了愣,回答:“姑娘說得沒錯,奴婢是南都人,原本在州牧府上暫住,後來——嗨,郡王看奴婢還算能幹,就讓奴婢留在府中做事。”
雲意點點頭:“那麽你的家人,也在府中?”
珍娘笑意頓了頓:“他們自然是與奴婢在一處的。姑娘,奴婢後頭還有事,先告退了,您好好用膳。”
一時房中只剩雲意與叢綠主仆二人,叢綠給雲意舀一碗溫熱的八寶湯:“姑娘,珍娘此人是有什麽不妥麽?您巴巴地問她的家人。”
雲意飲下一口湯水:“她暫居州牧府,應當是州牧的某位親戚。州牧的親戚,居然能得澹臺桢信任,管理州牧府。要麽是與州牧一家結下了不小的怨恨,要麽就是家裏有人在澹臺桢手上。”
叢綠恍然:“她尚年輕,就算有孩子,應當還小呢。奴婢尋個機會,探一探這珍娘的底。”
雲意把牛乳糕推向她:“飯菜多,我也吃不完,你坐下一起吃罷。”
“姑娘,這不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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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陪我來溫國,我們就不止是主仆了。今後無人之時,你同我一起用膳,你我姐妹相稱。”
叢綠待要再說,雲意皺眉:“不聽我的話?”
“奴婢遵命。”叢綠只得坐下。
兩人用完午膳,雲意依舊臨窗看書。叢綠收拾碗筷,拎着食盒出門。去廚房的半路,叢綠卻拐了個彎,往珍娘的居所去。
來的頭一天晚上,珍娘就将府中的布局同雲意介紹了。因着澹臺桢只讓黎川司南兩名侍衛近身伺候,所以其餘的下人們按男女分住內外院。侍女們都居住在靠近外院的一排平房之中,珍娘作為管家,有單獨的一間房。
此時正值主子用膳期間,大部分奴婢都不在平房內,四周靜悄悄的。叢綠放輕腳步靠近,卻忽地聽見一聲極細極長的嬌吟。叢綠屏住呼吸,轉頭尋着聲音的來處,正是與其他房間相隔的單間。
珍娘是受傷了在上藥麽?怎麽覺得這聲音有些疼似的。
叢綠一時打不定主意,這時,又傳來男子粗粗的喘聲:“又不是第一次了,怎麽還那麽不經事。”
叢綠心頭一驚,忙找了個隐秘的地方藏好。心頭突突地跳,還是大白天呢,是誰在與珍娘相合,她丈夫?
珍娘似乎是累得很了,聲音斷斷續續:“你如意了,該走了。”
“怎麽,完事了就翻臉不認人,你別忘了,沒有我,你早就被捆在地窖裏餓死了。”
“我現在不是在還債麽?到底要多少次你才肯放過我?”
“哼,你在州牧府的差事也是我給你保下的,幾次就想打發我?還沒還完,我說了算。”
接着,奇怪的聲音又響起,聽得叢綠面紅耳赤。她生怕被人發現,趁兩人纏綿,趕緊離開。
走了很遠,才拍了拍面頰,從容朝廚房走去。
回到留白居,叢綠将所見所聞都同雲意說了,說到後頭,面色又紅了。
雲意沉吟:“看來,是我們所猜的第一種。她是被澹臺桢身邊的将領所救,那位将領,在澹臺桢面前,說話頗有分量。”
叢綠有些後悔:“都怪奴婢膽子小,沒等他出來看看他的模樣。”
雲意搖搖頭:“你做得對,謹慎一些比較妥當。”
此後,無風無浪,安然到了第二日。
大隊人馬等在門口,整裝待發。澹臺桢一身玄色暗紋常服,黑色緞帶束發,越發顯得面目沉凝,凜不可侵。他與黎川說完話,恰恰見到雲意和叢綠姍姍而來,時辰掐得剛剛好。
雲意今日穿了一套湖藍繡流雲紋的襦裙,帶着面紗。頭上是單螺髻,用珍珠發簪固定,素淨之下襯得一雙眼眸清淩而富有神采。澹臺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眼眸上。雲意規矩地朝澹臺桢行禮:“郡王殿下,久等了。”
“恰好辰時,不算晚。”澹臺桢仗着身高,很清晰地看到她濃密的睫毛,仿佛黑蝴蝶的翅膀。睫毛之下,不知她的清靈雙眸藏着些什麽情緒。
雲意再次福身,目不斜視地登上馬車,沒有擡眸看他,亦無一句多餘的話。
澹臺桢的嘴角拉下來,一抖缰繩:“出發!”
正要開撥,珍娘忽地奔出來:“郡王且慢,珍娘有個請求。”
瀚海郡王不耐地開口:“你說。”
“雲姑娘身邊只有叢綠一個丫頭,着實少了些,奴婢請求郡王讓奴婢随侍雲姑娘左右,陪雲姑娘一同去北盛。”
這下雲意都驚訝了,擡起車簾,望向珍娘:“珍娘,你怎麽了?”
澹臺桢走後,這州牧府就會留給新上任的地方官員,珍娘一個伺候過郡王的人,應當不會有人為難,為何巴巴地咬跟着雲意?除非——
珍娘手指在袖中絞了又絞,跪下道:“雲姑娘,奴婢仰慕北盛繁華,還請雲姑娘成全。”
澹臺桢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往屋頂一掃,嗤笑出聲。珍娘聽見,頭垂得更低了。
衆人皆看向雲意和珍娘,讓珍娘始終跪着不像樣子。雲意咳了咳,道:“珍娘,你上來罷,我同你說幾句話。”
珍娘連忙答應一聲,登上馬車。雲意定定地瞧進珍娘的眼底:“珍娘,若是做我的婢女,需得與我一條心,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奴婢會全心全意對姑娘,絕不敢有二心。”
“口說無憑。”雲意從荷包之中拿出一粒黃色藥丸:“你把這個吃下,解藥我會每個月給你。”
叢綠眼角一抽,又若無其事地撇過臉去。
珍娘拿過散發着冷香的藥丸,猶豫數息,張口吞下。
雲意笑了笑,掀起車簾,對澹臺桢道:“郡王,我留下珍娘,啓程罷。”
澹臺桢居高臨下地睨着雲意,她的笑意未曾消去,潋滟的眸光碎金點點,仿佛晨光熹微下的湖面,碧綠的水荇和白至透明的蘋花随水搖曳,柔若無骨。
哼,總算擡眼看他了。澹臺桢嘴角拉平:“出發!”
馬車辚辚而行,往格木雪山行去。
話說這格木雪山,在溫國人的心中十分神聖。傳說遠古時期,因着神女降臨人世,與凡人相戀,這才生出了溫國人的祖先。溫國的每一個人,都是雪山神女的後代。每逢雪山神女四月十八日的生辰,無數的溫國人聚在格木雪山腳下,為雪山神女慶生,為家人祈福,為所求之事許願。
一路上曉行夜宿,澹臺桢與雲意只在上下馬車之時會碰面,每日說的話不超過五句。
四月十五日,大隊人馬到達格木雪山腳下。
雲意掀起車簾,往外看去,一個個帳篷在草地上盛開,仿佛頂着傘蓋的巨大蘑菇。叢綠感嘆:“這兒的草原真大啊,遠遠望不到邊。不像我們南都郊外的草地。”
珍娘笑道:“其實草地的盡頭就是格木雪山,只不過格木雪山常年雲霧缭繞,看不到,只有每年女神節祭祀過後,方顯真容。”
雲意朝遠處瞧去,天邊卷卷濃雲,層層疊疊的,與碧綠的草地隔着一線,天上地下,顏色分明。
馬車停在一頂青色的帳篷下,澹臺桢翻身下馬,徑直掀簾進去。珍娘下車請示了一番,回來道:“雲姑娘,我們的帳篷在主帳旁邊,奴婢扶您下來。”
雲意的目光落在白色主帳旁邊的青色小帳上,點點頭,扶着珍娘下車。
小帳簡約到幾乎簡陋的程度,只有一張容一人睡的小床,還有一方矮櫃,一壺一爐。
叢綠紅了眼眶:“奴婢去找人,他們怎麽能讓姑娘睡這種地方。”說罷掀簾而出。
珍娘嘆氣:“奴婢先去把姑娘常用的東西搬進來,姑娘先坐下休息一會兒。”
雲意環顧四周,打開矮櫃,裏面是幾副碗筷。看來這小小的帳篷,把吃住全都包了。
帳外傳來走動的聲音,接着珍娘掀起帳簾,幾個溫國士兵擡着箱子進來,往地上一丢,敷衍地拱手:“行李都在這裏了。”
珍娘賠笑:“有勞了。”
幾人哼哼兩句,忽地看到坐在床上的雲意,眼睛直了,一動不動地站着。雲意羞窘,站起來背過身去。
珍娘咳了幾聲:“幾位兵爺!幾位兵爺!”
幾人這才戀戀不舍地轉過眼珠子,殷勤地把箱子擺正,擦幹淨:“嘿嘿,珍娘是罷?您仔細看看有沒有少的,若有遺失、短缺,盡管來找我們。”
珍娘失笑,轉變得太快了些,雲姑娘的美貌,殺傷力真是大啊。也難怪,溫國女子大多明豔奔放,似雲姑娘這種溫婉柔弱,如雲似雪的江南雅色,确實在溫國不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