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續前緣
再續前緣
以往學過的東西再複習起來就沒那麽吃力了,況且雲燕同桌還是個不錯的講師。雲燕總說她若不去當老師真是可惜了。每每這時,姚然略顯高原紅的臉蛋就更紅了,抿唇笑,不說話,架在小鼻梁上的那對兒厚厚的鏡片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
雲燕全身心地投入學習中,再沒有其他的什麽人什麽事能提起她的興趣。媽媽為了更好地照顧她,提前退休了,在家專門為她烹饪各種營養餐和調制各種補腦神物。
家,學校,雲燕每天重複着兩點一線的平淡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的心被一個急促的聲音再掀波瀾。
那是臨近期末考的一個冬日下午,自習課,教室裏很安靜,雲燕正埋頭完成一張數學卷子。突然,門“唰”地被推開,緊接着一聲響亮的喊話,內容極其簡單-一個同學的名字。
位置離門最近的雲燕,吓了一跳。待反應過來擡頭看時,門正被快速拉上,只看到那只拉門的手。
剎那間,雲燕的心跳加速,兩眼發直。将近半年了,這熟悉的聲音重現,雖只有三個字的發音,卻極具辨識度。
被叫到的那個同學,快步從最後一排飛奔到門前,待他拉開門的那一刻,雲燕聚精會神,卻什麽也沒看到。
她的心怦怦怦地東碰西撞個沒完。
“是他嗎?”
“我會不會聽錯啦?”
“不,就是他!”
“他怎麽來了?”
“放寒假了?”
“他還會在走廊裏嗎?會不會換了別的地方說話?我會看到他嗎……”
自此,桌上的這套數學卷裏的每一個字都成了亂碼,怎麽也看不懂。雲燕的整個大腦在天人交戰,自問自答……
直到下課鈴響起,她的思緒仍是混亂如麻。
“出去,還是不出去?該不該出去?”
她踟蹰不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眼看課間休息僅剩三分鐘,雲燕終于鼓起勇氣,理了理已經長到肩的頭發,站起身,拉了拉坐地有些皺了的紅色羽絨服。
慶幸自己今天穿成了紅色,比較顯眼。
她略抖的手端起還有大半杯水的杯子,然後長長一個深呼息,強裝自然地走出教室。
走廊裏,不遠處,幾個男生正倚着窗沿聊天,雲燕很快發現了李今,李今也看到了她。
那一刻,雲燕的整顆心好像停止了躁動,靜地只有畫面沒有聲音。她從他眼前經過,以貌似不經意又略顯大方地沖他一瞥,正發現他勾起了嘴角沖她笑,熟稔地好像老朋友。兩排白牙,雖逆光,還是明顯。雲燕微笑以回應。
她不記得自己之後打水的過程,甚至返回時水杯裏到底有沒有水,雲燕不記得,只記得再回來經過時,他依然看見了她,沖她笑。
心滿意足!
北方的寒假是漫長的,但對于畢業生來說就短得可憐了。剛過春節沒幾天便悄然開學,只有畢業班的學校裏顯得有些凄涼。
下半學期開始沒多久,大家又忙着報志願的事了。班主任老早就發下了人手一本的厚冊子,裏面是密密麻麻的認識或不認識的學校和知道或不知道的專業。
将近一年的複讀,雲燕的成績有了明顯提高,這讓她多少有了點信心,也可以在這本冊子裏挑挑了。
不知不覺,她的注意力都被北京的學校吸引,那些平時被老師同學們挂在嘴邊兒的學校,雲燕當然還是沒有資格問津的,于是那些地處北京,名字新鮮的學校和專業,令她着迷。
最後,結合自己的愛好和成績,雲燕選了一家在北京的學院。可這學校和其中羅列的專業,她實在沒什麽概念,畢竟是第二次高考,還是得謹慎些。
坐在座位上的雲燕将冊子攤在眼前,瞅着自己的選擇,唉聲嘆氣個沒完。前桌的女生聽到,不耐煩地轉過頭問,“你老嘆什麽氣啊?”
“唉,我想報這個學校,可我不知道這學校怎麽樣。想選專業,卻又不知道這些專業今後是幹什麽的。好煩啊!”
那同學一把拎起雲燕桌上的冊子,仔細看了看那被黑筆劃了一道又一道都快模糊不清的學校名字,若有所思地念叨,“嗯,這學校是沒聽過,專業也太生僻了吧!你真想報這學校?”她懷疑的眼神瞅向雲燕,雲燕堅定回應。她又低頭再瞧瞧,低估着,“這學校……在北京。李今在北京啊!”
“什麽意思?難道被發現了?!”雲燕忽地緊張起來,心在敲鼓。
前桌這位同學正巧是她原班同來複讀的。
“你可以問問李今啊,他不是在北京上學嘛,或許知道這學校。”
呃,原來如此。雲燕的心漸漸恢複了平靜。
“問他?咋問?我,不熟…”雲燕低着頭喃喃道。
“常向峰不是跟李今很熟嘛。你問他,他肯定知道怎麽聯系李今的!”
雲燕扭捏着不語不動,就好像有人逼着她去送情書一樣。
這老同學可是急性子,行動派,見雲燕不動,她仗義幫忙,去後排找常向峰。
雲燕坐在位置上不敢回頭看,心怦怦直跳,就像有人正用高科技的設備探查她的心思,只想躲藏。
沒多久,老同學回來了,一張舊信封拍在雲燕桌上。雲燕湊近仔細了看,是李今寫給常向峰的信封,上面有他的學校地址,旁邊還有常向峰剛加上來的一串010開頭的座機號碼,應該是李今學校宿舍的聯系電話啦。
雲燕如獲至寶。
猶豫了好幾天,最後她還是沒勇氣直接打電話給他,選擇了最原始的方式溝通-寫信。
不知道一封信從這裏到北京要多久。從剛寄出時的忐忑,到默背自己信裏的內容,到期待他的回信和憧憬回應,到心境漸漸平和……到不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這天晚上,已近深夜,家裏的座機突然急促地響起。雖聽到,雲燕未動,因為幾乎沒有人打電話給她,更何況這麽晚了,她繼續伏案複習。
“小燕,找你的!”
媽媽從客廳裏傳來的喊聲吓她一跳。
“找我?怎麽會有人找我?會是誰呢?”
雲燕一邊尋思着,一邊快步奔進客廳。媽媽沒說什麽,把聽筒遞給她,但眼神怪異。這讓她心裏更加沒底和緊張。
“喂……”
雲燕弱弱一聲,對方很快給出回應。是他!北京打來的長途!
雲燕仔細地聽,卻沒有更多的語言回應,心跳哽在喉裏,大腦一片混亂,她沒法組成順暢的語句,只是不斷地重複“謝謝”,“嗯嗯”……
電話裏,李今向雲燕詳細介紹了那所學校,并深入分析了雲燕要選的專業,同時給了她很多建議和忠告。還說自己下鋪兄弟的女朋友就在那所學校,如果雲燕還想知道其它什麽他沒提到的,他再幫她問,幫她查。
其實他查的已經夠多了,一種感動混合着狂亂的心跳,濕潤了雲燕的眼睛。
放下電話,雲燕呆呆地許久未動,剛才的聲音還像夢裏傳來的一樣,真假難辨。
“誰來的電話?還是北京過來的長途!”
已經睡下的媽媽聽到雲燕回屋的腳步聲時,從卧室傳來問話。
“哦,同學,幫我查我想報考的那個學校的。”
媽媽遲疑地“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雲燕回到房間,整個人還癡癡傻傻地坐在床邊,沉浸在剛才的通話裏,狂亂的心跳仍未平息。
回過頭再追憶他的一字一句,越是怕忘記,越是難記牢。
可惜雲燕和那所學院是無緣的,因為據李今所說,那所學院的所有專業都需要藝考,考美術。而離高考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哪還來得及?
最後,雲燕不僅與那所學校無緣,還與那座城市無緣。第二次高考把她送進了省內的一所大學,雖終于成為了一名大學生,她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春華秋實,雨過天晴。
大學的生活豐富多彩,比起高中它更是無拘無束的。媽媽竟也在電話裏鼓勵雲燕找男朋友。天啊,整個世界都颠覆了!
雲燕也不再那麽沉默,臉上也常常洋溢着笑容,明媚的眼眸,過肩的長發,窈窕的身姿。真可謂是誰家有女初長成。
有的時候不需要自己主動,總有人會主動靠近她。他們的熱情感染了她,以前的有些很小心很忐忑,如今想想是那麽的可笑和天真。
這也掃平了雲燕對李今心理上的障礙,主動再寫信給他,告訴他自己現在的心情和遇到的種種新鮮事。他每封信都回,分享他的生活和态度。這成了雲燕大學生活裏最開心的事。稍有遺憾的是,收到的信件裏,沒有明顯的暧昧。
自從上了大學,雲燕越發地自信,藏在心裏的那份喜歡蠢蠢欲動。
“或許我該先開口,也或許他正在醞釀。”
每個女生心中都有一個公主夢吧,希望帥氣的王子單膝跪地向自己深情地問,“你願意嗎?”
後來雲燕才發現,這不是公主夢,是公主病。
她四五張地寫,他三兩張地回;她三四張地寫,他一兩張地回;她一兩張地寫,他只回過來一張小小的明信片,雖然背面寫滿了字,卻很少是原創。
雲燕郁悶。
難道是在這信息大爆炸的時代,紙質書信形式的往來已令人厭倦了嗎?
明信片拿在手上,翻過來看上面一大束白玫瑰的圖案。她迅速摸出手機,有問題找度娘。
白玫瑰的花語-純潔的友誼。
明信片從指間滑落。
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雲燕編了個謊向指導員請假,匆匆買了最快去北京的火車票,卻沒注意到站時是淩晨兩點鐘。
一路上雲燕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臨陣退縮,哪怕失敗,也要他親口說出來,這樣才能結束地徹底。
出了站,北京的冬天一樣寒冷,還好有24小時不打烊的KFC。團縮在角落裏的雲燕,閉着眼,卻沒有絲毫睡意。
天終于亮了,灰蒙蒙飄着雪花。雲燕咯吱咯吱踩在雪地上,手握着一張舊信封,凍的發僵的手指指着上面他的地址,一路尋問。
還好蒼天不負有心人,她終于找到了李今所在的學校。
只是這一路的打的費着實吓人,雲燕一路的怨念。可車停到學校大門口時,透過車窗看到不遠處大門上方那串熟悉的大字時,她還是興奮到了極點。
下了車,徘徊在大門口,怎麽找他呢?
雲燕既沒有他的手機號碼,也不記得他的宿舍電話電碼。更何況門口守門的老大爺正一臉嚴肅地審視着她,滿臉寫着“生人勿進”。
迷茫之際,兩個男生聊着天從她身旁經過,正往學校的方向。雲燕趕緊上前幾步攔住他們,打聽李今所在的系別怎麽走,其實她問地特沒底氣,只知道系別有什麽用?
還好老天眷顧她,這兩個男生碰巧認識李今,說是可以帶她進去找他。雲燕喜出望外,但又開始心中忐忑,那個膽小臉薄的她正漸漸蘇醒。
聽口音,這倆男生應該是北京本地人,一路的貧啊,簡直是在說相聲。雲燕被他們逗地嘻嘻哈哈個不停,而且完全沒有插嘴的份兒。
“你喜歡EX天團?”
“這你都能看出來,太厲害啦!”雲燕驚呼。
“呵呵,是你的口罩上的“EX”暴露了你,我妹也有一個。”
“哦,原來如此。呵呵!”
“哎!那不是李今嘛!”
另一個男生的這一聲讓雲燕頓時僵硬,朝他指的方向望去,雖然穿戴厚實,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與此同時,映入眼簾的還有李今對面的女生,正舉着一串糖葫蘆,遞在他嘴邊。李今貌似面無表情,卻輕輕咬上一口。兩人眼神交彙,畫面甜蜜。雲燕心中苦澀。
“喂,李今!”
雲燕旁邊的男生沖李今喊,李今聞聲轉過頭來,雲燕拔腿就跑,哪怕後面不斷傳來喊問。
越來越粗的呼吸聲在耳邊呼嘯,好似催促着雲燕快點再快點!
直到跑出校門,雲燕躲在開啓的大門和牆的夾縫裏,雙手捂緊嘴,一動不動。
沒過多久,李今也跑了出來,四下張望。
從門栓的縫隙裏,雲燕看到了他焦急的臉被嘴裏不停冒出的白色哈氣籠罩着。他沒有出聲喊她的名字,就是默默地焦急探尋。就在僅一門之隔的距離時,雲燕眼看着他的一雙黑色雪地鞋已映入自己的眼簾,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卻停下了腳步,然後似乎呆在原地思索了許久,雲燕一動沒敢動,整個人幾乎被凍僵了。最後,那雙黑色雪地鞋一退再退,退出了她的視野。再從門栓的縫隙裏看,她看到他垂着頭,一步一步遠離了她,向學校裏走,走遠了。
直到李今的腳步聲消失不見,雲燕才從夾縫裏退了出來,沒回頭,離開了。
回程的火車上,她不吃不喝,靜靜流淚,像是要一次将這輩子的眼淚流幹一樣。窗外漫天飄飛的雪花,精致的皎潔,卻冰涼刺骨,一窗之隔,兩世界。
大學的生活繼續着,身邊不乏追求者,就像今晚陪雲燕一起泡網吧的兄弟,坐在她對面,噼裏啪啦不停地敲擊鍵盤,那一句“作我女朋友好嗎?”又鋪滿了雲燕的整個□□對話框。
說好是來網吧打游戲散心的,她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高中校友錄,正看到李今官宣女朋友的信息,還配了張照片。點開看,就是那個女孩,雖只是短暫一瞥,卻烙在了雲燕的腦子裏。電腦屏幕切換到□□對話框,一整屏的“作我女朋友好嗎?”閃閃發光。
雲燕手指輕輕敲擊着鍵盤。
“好吧。”
雲燕簡單兩字,他穿越般瞬間立在了她的身旁,一臉興奮地等她下線。
有時,哪怕心裏住着一個人,也不影響你開始新的戀情。因為,我們都是理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