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森林裏,長夏背着雲姜,滿臉無奈。
“讓你別爬,你偏要爬。”
“有什麽關系,我告訴你哦,剛剛摔下來的一瞬間,我似乎摸到了爬樹的竅門!”雲姜趴在長夏背上,兩腳一甩一甩,手裏的餅幹屑撒了他滿頭。
“摔到腳叫竅門?”
“……哎呀你不懂。”雲姜迅速岔開話題,“吃餅幹麽,我喂你。”
——晚上,雲姜輕手輕腳溜到爸媽門口聽了聽,确認他們都睡熟了,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連蹦帶跳去開了窗。
半響,長夏爬了進來。
“嘿朱麗葉。”長夏倚着窗棂露出狡黠笑容,琥珀色的眼睛映着屋內的燈,流光回轉。
“羅密歐,來請你吃好吃的~”雲姜心情很好,神神秘秘端出一個比自己臉都大的碗,裏面是嫩白的發酵過的米飯,散發着清甜的香味。
長夏湊過來聞了聞,打了個噴嚏。
雲姜更來勁了,“感冒了正好,這是甜米酒,我爸爸說吃這個對感冒好。”
長夏深信不疑,倆人一人一個勺子,半碗吃完,滿臉通紅看着對方,長夏張了張嘴,撲通倒在雲姜床上,睡着了。
雲姜嘿嘿嘿傻笑了半天,也趴在他身邊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窗外一聲雞鳴,尖銳又高亢,雲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窗外天空青白,快要天亮了。
雲姜坐起身推了推長夏,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他的頭發變成了極淺的金色,然後在雲姜的注視下,慢慢變得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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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姜瞬間力大無窮拖起長夏猛搖,心裏驚悚地寫滿了之前爸爸恐吓自己不可以吃太多甜米酒的理由,“酒精中毒”四個大字在腦海裏塵土飛揚咆哮而過。
長夏被搖醒一照鏡子,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麽辦!?”雲姜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沒事的。”長夏怔了半響,笑着安慰雲姜,“離開森林太久了,跟眼睛一樣,變色而已。”
雲姜松了口氣,“那,如果離開的更久,會怎麽樣?”
“不知道。”小少年摸了摸雲姜的頭,繼續去爬窗,“我回去了。”
——又到了夏天。
雲姜到森林去找長夏,她比去年長高了一些,已經跟長夏差不多,臉上的嬰兒肥退了不上,穿着小碎花裙子,眉目間有了點少女的味道。
“我要走了……”雲姜強忍着眼淚,眼睛紅彤彤的像只兔子,“我爸媽的工作結束了,我們要回城裏去。”
長夏頓時抿住了嘴唇,眼眶也慢慢紅了,“你……可以不走嗎?”
雲姜搖搖頭,又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眼睛,突發奇想:“要麽,你跟我一起去城裏吧!”
“不行,離開這裏,我會消失。”長夏低頭小聲說。
雲姜徹底沒了主意,“那,我每年都會回來!暑假和寒假的時候,三個多月呢,我一定回來找你!”
“可是……”長夏欲言又止,雲姜打斷他的話,“我一定會回來的!你等着我。”她紅了臉,笨拙又飛快地在長夏臉頰上親了一記。
“我喜歡你,長夏。你要相信我,不管怎麽樣,我都一定會回來。”
這應該是雲姜最後對長夏說的話,七月的盛夏時節,陽光在他們周身打上一圈炫目的輪廓,長夏笑着跟雲姜說再見,眼裏卻是又深又重的悲涼,周圍是萬籁俱靜的森林,在記憶裏翻湧成波濤起伏的深綠色海洋。
那個又小又篤定的信念,曾經在雲姜心底深處狠狠攜刻,誓要成為堅聳入雲的磐石,才讓她有了勇氣與長夏告別。
她以為這只會一段短暫的分別時光。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一年。
可是,快十年了。
她把這個小鎮抛之腦後,她忘記了長夏,忘記了那些相互陪伴的日子,忘記了,自己曾經懵懂又真摯地喜歡上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小少年。
不對。
雲姜猛地想起來,她高二升高三的時候也來過季節鎮,時間比較短,只待了一個周。
那個時候發生了什麽?
她發了燒之後記憶模糊,同學們告訴她在離開季節鎮那天上午,大巴駛過路邊的密林,她突然叫停了大巴,大家還以為她東西忘了帶,結果她下車就沖進了林子裏,等班主任和其他人追進去,已經找不到她的蹤跡了。
警方搜林,找了她三天三夜。
她至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發了瘋一樣跑進林子裏,也沒有去深究過。
現在她有了猜測,是為了找長夏嗎?
高中那次回來,她也是這樣突然的想起了長夏?
雲姜再也忍不住,她從民宿裏跑出來,全身幾乎已經沒有力氣,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周圍都是高大茂密的樹木,樹影偶爾被風吹的搖動一下,四下阒靜無聲。
她還要想起來更多,她不應該忘記長夏。
而且還是兩次。
她擡起腳,繼續往怎林深處走去,或許,她可以去找一找十三歲的她和長夏一起看月光的那個秘密基地。
……
大巴以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速度前進,正午明亮的陽光從敞開的窗口照射進來,外面是串聯成片的巍峨群山,不知名的鳥鳴此起彼伏,偶爾有繁茂翠綠的枝葉擦着車身而過。
十七歲的雲姜靠着車窗,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再睜眼,外面樹叢間好像有個人靜靜地伫立在哪裏,在緩慢車速裏向後移去。
雲姜一驚,猛地趴到窗邊,探出半個身子向後望去,還沒找準視線該停留的點,車子晃悠着停了下來,同時伴随着司機大叔“到住的地方啦——”的中氣十足的大嗓門,車裏頓時一陣歡呼。
“終于到了!哎喲我屁股都快攤成個餅了!”
“你的屁股本來就是個餅!”
“你說什麽,你居然敢污蔑我的翹臀……”
“行啦,你個大老爺們,要翹臀作甚。”
“呃……”
所有人都打打鬧鬧地拎着行李下車,雲姜還趴在車窗努力想往外看,不遠處的樹林邊,早已經一片寂靜,哪裏有人影。
雲姜腳步猛地頓了一下。
果然,十七歲來夏令營,她是見過長夏的!
……
下午懶得再出門,反正小鎮自己早逛遍了,高中生雲姜幹脆熟門熟路地跑到頂樓,陽光很好,天藍的沒有一絲雜質。
她揣着一包零食翻出閣樓,懶洋洋地半躺着一邊賞美景一邊吃,這簡直是無以倫比的享受嘛。
可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長在,才爽沒幾分鐘,雲姜就發現不遠處的樹林有點不對勁,眯着眼睛努力看了半天,又看了半天,随即猛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翻窗入內——下樓——找東西——上樓——越窗而出”的繁瑣步驟,小心翼翼将找到的望遠鏡擡到眼前,就此證實了自己剛才真的沒有眼花。
不遠處是成片的森林,陽光下一片蒼翠的濃蔭,其中相對比較高的一棵樹頂上,赫然閑坐着一個人。
黑發色着一身黑衣的少年,悠閑地坐在樹枝上,盤着一條腿,或許是光的緣因,眉目模糊着看不清楚,卻無故覺得他是微微笑着的,然後他不經意的轉過頭,有那麽幾秒鐘,雲姜覺得他發現了自己注視的目光,有點緊張起來,随後又覺得荒謬,他手裏又沒有和自己一樣拿着用望遠鏡。
一個念頭沒轉完,視野裏的少年突然從樹枝上縱身跳了下去!沒有任何征兆地,倏忽就消失于大團大團的樹葉間。
雲姜怔了兩秒鐘,手裏的望遠鏡順着屋脊摔了下去,尖叫被梗在喉嚨裏,她用比剛才找望遠鏡還快的速度,翻出閣樓胡亂套上鞋就往樓下沖,期間還差點在樓梯上造成骨牌效應大面積死傷,出門時眼光瞥到掉下來摔得四分五裂的望遠鏡,估計是十死無一生了。
等她氣喘籲籲找到剛才視野裏的地方,還特意仰起頭确認了一下那棵特別高大的樹木,地點看來是吻合了,可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場卻完全不見任何類似黑衣少年的物體。
好奇心旺盛的雲姜才不會就此罷休,很快就在心裏下了一個“自己目測錯誤“的定義,膽大包天的往森林裏探了進去。
在記憶裏,這裏的一切都是友善的,包括這個就算身處樓頂也望不到邊界的繁茂森林。
半個小時後雲姜後悔了。
之前她想了無數種可能,比如發現黑衣少年倒在地上還有微弱的呼吸于是趕快打112;比如他被挂在某棵樹上正翹首以盼等待救援;比如他運氣倍兒棒完好無損那就得給他上上勵志課鼓勵他活下去什麽的;再不濟,總得發現一具屍體吧……
但是她完全沒算到眼下這種狀況——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樹木越來越密集,正值夏天,樹葉層層疊疊遮天蔽日,頭頂的光幾乎要被遮蔽完全。森林裏阒靜無聲,細碎的光斑在地上一閃一閃,一陣風吹過,雲姜覺得脖子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算了算了回去吧,雲姜心想,說不定是看錯了呢。
但是原地轉了一圈之後,雲姜絕望的發現自己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八個方位看上去都透露着正确道路的嫌疑,同時又散發着濃濃的陰謀味道。
好在天光大亮,看了看表,才中午三點,雲姜随便挑了個方向,決定考驗自己的運氣。
“喂。”
才走出去沒幾步,身後兀然想起來的聲音讓雲姜一激靈打了個抖,差點原地竄起兩米高,迅速回身,心裏卻快到光速般閃過一個假設,随後被證實了。
五米外的樹蔭下,黑色衣服的颀長少年悄無聲息倚着樹幹抱肘站着,就好像他一直在那裏,只是雲姜沒注意到。他的嘴角挂着一抹無邪笑容,聲音溫潤而略微低沉:“別往裏走了,你回去的方向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