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靠着商玉涼的羅盤引路，他們很順利的走出深林，找到了秦輝。
季節鎮恢複如常，時間其實沒過去多久，大家在念域裏受了暗示，模模糊糊就記得鎮長的說辭，鎮外發生了小面積的塌方，把出鎮的路堵了，信號也受阻中斷，所以大家才被困在鎮子裏。
還好官方給力，很快就修通了路，信號也恢複了。
被困的游客們陸陸續續離開，也有些受念域影響比較大，特辦處的人已經等在外面，會給他們做心理輔導，對外的說法是因為被困産生了應急情緒，需要疏導。
許志陪着特警隊一起出去了，秦輝開車來接人，看到商玉涼和祝伊的傷緊張了一陣，倒也沒有太慌張，這次一行人都是小年輕，受了傷也能理解，比有的守域者直接被一直困在域裏出不來的情況要好多了。
祝伊和商玉涼必須趕快去治療，禹風陪着他們一起離開，秦輝開車送他們。
支曉和秦輝單獨說了幾句話，聽到他說了雲姜的情況，卻沒有太詫異：“我暫時在鎮子裏留幾天，交給我處理，我先去找人。”
“那……”秦輝說，轉頭看到封行盯着他，到嘴的話轉了個彎，“那不行，還是讓封行和你一起，兩個人有個照應。”
支曉看向封行，封行擡頭望着天，對他們的對話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支曉：“行吧。”
“說完了嗎？”封行這才順理成章的把目光轉過來。
“我去找人。”支曉說，“秦隊長說他把祝伊他們送出去再來。”
秦輝點點頭，開了車門正要坐進去，封行幾個大步跨過來扯着手臂把他拽到一邊：“剛剛她跟你說什麽了？”
“你小子，這算是打聽別人隐私吧，這不好。”秦輝十分正直且嘴嚴。
封行兩眼一眯：“說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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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怎樣？”秦輝一擡眉毛。
封行：“以後出什麽棘手的情況再也請不到封師父他老人家。”
秦輝：“……封師父能聽你的話？！”
“這次不就沒請到麽。”
秦輝：“……”
秦輝妥協：“行行行，反正也不是什麽隐私的事，之後交申請你肯定也會知道的，不過你跟封師父到底什麽關系？上次支曉的新資料也是封師父那邊授意準備的，你們到底……”
“少廢話。”封行不耐煩道，“趕緊的，車上還兩個病患呢。”
秦輝只好長話短說：“她說她想找住的地方，我就跟她提議可以先來特辦處申請個宿舍做周轉，等找到住的地方再搬出去。”
“她想自己找房子住出去？”封行摸了摸下巴，其實他隐約有點感覺到了。
秦輝觀察他臉色：“之前她借住在你家，估計是覺得不方便吧，孤男寡女的……不過封家那邊留給她那麽多房子，她好像都不想去住，我剛才也提了一下，她沒說話，我才提議讓她申請宿舍，結果她立刻就答應了。”
秦輝倒是不會覺得封行欺負人姑娘了，這小子除了說話難聽一點态度倨傲一點其他都挺好。
不過也正常，誰會想一直寄人籬下嘛，而且還是這麽個陰陽怪氣的家夥，就算長得好看，一天被擠兌八百回誰受得了。
“知道了。”封行臉色沒什麽變化，拍了秦輝肩膀一下，“提議的不錯。”
秦輝：“？”
封行緊接着就壓低嗓音來了一句：“幫我也申請一間宿舍，不準告訴任何人！”
說完話他就把秦輝拽到車邊，塞行李一樣把人塞進駕駛座，潇灑地替他關上車門，滿臉寫着三個字，趕緊滾，然後追着往秦輝指的方向去找人的支曉去了。
他們走的是林子邊的小路，道路兩旁都是高大樹木，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茂密灌木叢，視野裏是滿目連成了片的綠，陽光透過層疊枝葉灑下星星點點的搖曳光斑，風吹過，沙沙聲交雜着此起彼伏，像是溫柔的耳語。
封行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悠遠的蟬鳴。
他一開始沒注意，半響後才反應過來，夏天還沒到呢，哪來的蟬鳴？
“噓。”支曉豎指在唇邊，指了指不遠處的密林。
封行透過樹葉的憧憧影子，看到森林中一個慢慢行走的身影。
是雲姜。
她流了滿臉的淚，眼神卻很茫然，走走停停。
“帶她出去？”封行用口型問支曉。
支曉搖了搖頭，手掌在封行面前抹了一下，示意他閉眼。
封行不明所以，卻很順從地随着支曉的動作閉上了眼睛，半點警惕和防備都沒有。
随即他感覺一節纖細的指骨勾住了他的手指，然後支曉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
微涼的溫度順着掌心一路蔓延，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
支曉察覺到封行整個人忽地僵硬起來，被她牽着的手指一動不動，像是想要縮回去，不由得想笑。
小兇獸大概不喜歡別人這樣牽着他。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拉着他的胳膊好了，正要抽出手，封行卻翻轉了一個手腕，反手牽住了她，把她整個手掌都攥在手心裏才像是有了失去視覺後的安全感，漫不經心地晃了晃，小聲道：“然後呢？”
就像林執的念域裏，在漆黑的房間裏非要搭着她的肩膀一樣。
支曉也就沒有再動，任他牽着，自己也閉上了眼睛，分出一半視覺跟着雲姜，另一半帶着封行，一起看到了充斥在林間的、被隐藏起來的無數畫面。
他們置身一座老房子面前，一個頭發亂蓬蓬的女人蹲在門口，穿着寬寬大大不修邊幅的衣服，手裏拎着根繩子，繩子的末端，一只小狗可憐兮兮的嗚咽着。
那女人突然扯着繩子把小狗吊在了半空中，像丢東西一樣把小狗狠狠摔在了地上，任它發出凄厲的叫喚，女人好像覺得還不夠，她神情木然地拉着繩子再次把小狗拖回來，又一次往地上摔去。
“不要這樣！”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從角落裏沖出來，想要去救那只小狗，女人一看見她就兩眼放光，抓着她的手臂就往屋子裏拖，小女孩被吓得六神無主，驚恐地尖叫起來。
一個路過的婆婆把她從女人手裏救了下來，拍着背安慰她：“莫怕莫怕，她腦子不清醒，阿婆領你出去。”
婆婆領着抽抽嗒嗒的小女孩出去，邊走海邊嘀咕：“我就記得這邊沒誰家養豬，還好過來看了一眼，不然城裏娃子要吓壞的……”
那個小女孩，就是雲姜，臉上還帶着嬰兒肥，顯然是她小時候的記憶。
她說自己曾經在季節鎮住過，确實如此。
那是雲姜十三歲的時候。
早上目睹小狗被虐待，還被瘋女人吓到失聲痛哭，晚上小雲姜還是鼓起勇氣悄悄出了門，準備去把小狗偷偷救走，從此天下太平人間美滿。
還好小鎮的夜晚一點都不黑，繁星滿天，銀盤樣的月亮将月光水一樣鋪滿了每一條青石板路，雲姜幾乎是怡然自得地哼着歌，踏着斑駁月影，心裏滿是悲天憫人的小小驕傲。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走到了那條巷子深處的人家門口，雲姜才發現想憑自己的小身板爬牆進去把小狗偷運出來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只好趴着門縫努力伸手去夠被栓在門邊的小狗，小狗輕輕吠了兩聲，湊過來聞了聞她的手指頭，不叫了。
雲姜逗着它，一邊轉着眼珠想總不能讓它從門縫裏擠出來，正在她天馬行空地想着不靠譜的辦法，裏屋的門一響，從門縫裏看過去，早上見過的那個女人朝着大門走了過來。
介于她兩眼發亮力大無窮拖着雲姜往門裏拽的恐怖表現給小姑娘留下了深刻的陰影，此刻躲在門外的雲姜心跳都漏了半拍，一瞬間只有逃跑的念頭，但是偏偏腳不聽使喚，賴在門口一步都挪動不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心裏只能用萬念俱灰四個字來形容。
那是雲姜第一次意識到被恐懼揪住是什麽感覺，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幾乎震耳欲聾。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樹枝上“唰”一聲輕響，雲姜被驚地猛然擡頭看過去，跟鑽出濃密枝葉的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是有着一雙琥珀色漂亮瞳仁的少年，跟雲姜年齡相仿的稚嫩臉龐，動作像只敏捷的小豹子，整個寂靜的黑夜，以及門後傳出的腳步聲，還有那月影憧憧的搖晃枝葉都被氤氲成他身後的模糊背影。
他蹲在樹枝上，滿目倒影着清亮月光，自高處朝雲姜伸出一只手臂。
——“上來。”
封行猛地睜開了眼睛。
是長夏。
沒有錯，雖然和他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年級要小很多，整個人身上也沒有滴滴答答的流水，眉目間也沒有散不開的郁氣，怎麽看都是個對這世間充滿了好奇的小小少年。
手裏牽着的手指緊了緊，封行擡眼看向走在他身旁的支曉，她依舊閉着眼睛，臉龐朝向他，微微仰着臉，輕聲道：“回來。”
封行注視着她輕啓的唇，因為常年在雪域之中，她皮膚白得幾乎透明，能看到頸部揚起時下面流淌的青紫色血管，嘴唇是淺淺的粉色，眉如遠黛，纖長的睫毛如同覆蓋下來的鴉羽。
他聽到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像被燙到一般猛地閉上了眼睛。
周圍的森林消失，封行再次看到了那座暗紅木門的老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