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封行走出防空洞,鼻間都是早晨樹林中散發的露水的味道,讓他不由得想起一直守在神山雪域外的那些日子。
他很久沒有回去正神山了,從支曉進入結界消失後,一開始他整夜整夜的守在外面,那會兒山下難民太多,開始往山上來,但是大部分人皮包骨頭,饑荒無下限的挑戰着人們心中的惡。
封行誕生後沒有化形的日子裏見過無數人吃人的慘劇,曾經差點被人類當成食糧吃掉,可惜他難吃得很,長得也不好看,那個村子裏的人發現他的時候以為是什麽野獸,整個村子的人都來抓他,他龇牙兇起來的樣子吓哭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小孩。
他那會兒太弱小了,又餓得頭暈眼花,沒費多少力氣就被網住抓走。
後來那些囚禁他的人發現他的肉極其難吃,但砍掉的手腳居然能再長回來,以為是神跡降臨,老天爺給他們村子送來一個長期飯票,每天都來砍去他身上的一部分,拿到外面去換點能果腹的東西。
後來有一次砍他手和腳的時候沒有及時把鎖鏈扣上,他找到機會逃了出來,不敢往有人的地方去,拼了命的往山裏逃,一路上他見過人吃人的慘劇數不勝數,發誓自己将來就是餓死,也絕不吃人,他覺得惡心,也無比恐懼人類。
饑餓折磨着他,一開始他還能從那些很高的樹上找到一點果子,後來連樹葉都快沒了,他琢磨着吃點別的東西,可世間游蕩的陰靈也都是饑腸辘辘的模樣,餓殍遍野,吃下去感覺會更餓。
他很絕望,也很憤怒。
為什麽他生來就這個樣子?
為什麽他會誕生?
為什麽神魂深處欲壑難填的都是食欲,可他卻什麽都吃不下?
他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吃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神智不清醒的時候,他開始吃自己。
沒辦法,太餓了。
人類覺得他難吃,下咽都困難,他卻覺得自己吃起來還算可以,起碼勝過一切他吃到的東西,就是太疼了。
在疼痛和饑餓之間,他選擇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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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翻過一座山,進入了另一座山的地界,這裏靈氣充足,樹葉居然還是綠的,他神經松懈,囫囵吞棗地吞掉了整顆桃樹上的果子,腹中的饑餓感卻更加明顯,燒心灼肺地湧上他身體的每一寸,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暴虐的欲望,幾乎把自己半個身體都吃沒了。
也好吧,他想,死在這裏也不錯。
可他沒死,救他的是個白生生的小姑娘。
她跟他見過的所有人類都不同,整個人幹淨的沒有一絲絲人味,像是山間的靈息凝聚而成,他第一次萌生了吃掉一個人的想法,可他馬上就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更加的憤怒和驚懼。
人類那麽惡心,他餓死也不吃。
“滾開!”他揮出一爪子,甚至撐着最後一絲力氣放出了自己的虛影,想要吓退這個弱小的人類,可惜對方居然不怕。
她不怕,怕的就是封行了。
他想起來那些被囚禁着砍掉手腳或者身體其他部位的日子,龇着牙又在對上身上揮了一爪,空氣中有血腥味彌漫開來,對方的手按在了他的頭上。
他只恨自己剛才為什麽不吃身體吃的快一點,被自己吃了總比被人類再抓回去好。
對方俯身來抓他,他條件反射地掙紮起來,自己身上的血甩了對方一身。
那些人類說過,他的血是臭的,很難聞,他頓了一下,還沒在腦子裏設想自己這次是被砍掉腿還是頭上的角,那被甩了一身血的小姑娘已經把他抱了起來,他徹底不敢動彈了。
她懷裏有股好聞的味道。
說不定她不是人,封行心想,我也遇到自己的神跡降臨了嗎?
“怎麽了?”禹風的聲音喚回封行的思緒。
他從洞裏出來就看到封行站在洞口不動,以為發生了什麽,快步小跑出來。
封行偏頭睨過來一眼,沒頭沒尾的問:“你老看她做什麽?”
誰?禹風疑惑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支曉?”
“哦。”封行不鹹不淡地道,“居然知道我問的是誰,你果然沒少看她。”
禹風:“……”
禹風哭笑不得:“這是在拿我打趣嗎?”
“你覺得是就是,覺得不是就不是。”封行冷笑到,很好,居然沒有否認,那就是承認了。
他危險的眯了眯眼。
祝伊說的沒錯,這小子看着笑眯眯沒脾氣,內裏不知道藏着什麽城府,天曉得他在打支曉的什麽主意。
禹風敏銳的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危險的氣息,反省了一下自己真的看支曉太多次了?
不可能吧,也就車上講過幾句話,這幾天在域裏見面的機會都不多,他也确實沒有盯着人看。
屬實是有點冤枉了。
他輕嘆了口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她讓我想起一位故人,所以就……你誤會了。”
“故人?”封行不動聲色的舔了舔後槽牙,“長得很像?”
禹風無奈笑道:“長得倒是完全不像,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讓我想起了那位故人,是我唐突了,抱歉。”
封行“嗤”了一聲,沒再往下問了,估計是不信他說的話。
禹風也沒再辯解,卻不由得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起來。
支曉确實和那個人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形,或是說話的語氣,平時習慣的小動作,他找不出任何相似的地方,可……就是很像。
他也說不清,所以才格外注意她。
結果被人察覺到了,還直接來警告他。
他摸了摸鼻子,怎麽說呢,封行身上有種野獸的直覺,實在不像個封家人,要不要建議他去赫連家問問,保不準是他們家弄丢的小孩。
封行疑惑的轉頭看他:“你是不是說什麽了?”
禹風:“……”
來了,野獸般的直覺,果然很準。
祝伊和商玉涼從森林裏走出來,一個瘸着腿,一個傷了一條手臂,一身血,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支曉一只手扶着一個,身上倒是沒有任何傷口,看上去是被祝伊和商玉涼保護的很好的樣子,封行第一個上前去卻管都沒管另外兩個,眼光只落在支曉身上,硬邦邦問道:“沒事吧?”
支曉這次留給他的靈息比上次多,他們的神魂共感連接也更長,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有沒有幫支曉挨完所有業火的灼燒。
“有事。”祝伊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封隊長,你看看我和姓商的,這叫沒事嗎?現在要是出去了,會不會吓到鎮民啊。”
“吓不吓到不知道,萬一以為我們是來偷獵的。”商玉涼癱着張臉。
祝伊非常不滿:“搞得我跟你是難兄難弟一樣,這傷受的真虧。”
“讓秦隊長他們開車過來接一下吧。”禹風說。
“已經叫了。”封行給秦輝打電話,被問到地址的時候有點蒙。
他們在域裏跟着長夏進來,感覺像是只在森林邊緣,現在真正出了防空洞才發現是在深林裏,周圍都是茂密的樹蔭,乍一看根本分不清應該從哪裏出去,最後只能先讓秦輝來東邊的林子附近接應。
只能再去找長夏,讓木靈帶他們出去了。
“不用。”商玉涼單腳站着,手中現出一個玄黑色的羅盤,“我能找到路。”
“你的靈器是羅盤啊!”祝伊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顧不得胳膊疼了,笑得十分喜慶,“難怪你戰鬥力不強,原來你是最厲害的能力是充當指南針。”
“我又不是有些人,只會莽。”商玉涼語氣平淡的反擊。
祝伊一點都不介意,笑得都要站不穩了:“好的我莽,來來來,指南針,快帶我們出去。”
商玉涼:“……”
商玉涼朝前帶路,支曉扶着祝伊,忍不住道:“他應該是想要快點帶你出去治傷,回去找長夏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找到。”
支曉心裏盤算,等把人都送走了,她就再在小鎮上住幾天,她想再去找長夏,世間開了智的生靈已經很少了,能遇見也是一種緣分,可以的話她不介意幫幫他,畢竟這一次長夏也幫了他們很多,還保護了鎮子裏那麽多人。
重要的是她還有些事情要去找李钰敏問一問。
祝伊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商玉涼,本來想說什麽,但忍了忍,忍住了,開口的話轉了個口吻:“我知道,逗他呢,你不覺得逗他生氣超好玩嗎?”明明是個溫柔的人,講話總是不中聽,還喜歡擺出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
這樣的人逗起來最——好玩了!
支曉失笑,沒再多說,轉頭找封行:“我放在你身上的靈息怎麽又沒了?”她本來想順着靈息跟他悄悄說幾句話,結果發現他身上一點自己的靈息都沒有。
“我哪知道,你的靈息你問我?”封行聽到她開口問,臉色立刻變得不好看起來,語氣還有些咬牙切齒,十分的陰陽怪氣,“就那麽點,你自己不小心弄碎了都不知道吧。”
支曉合理懷疑這小兇獸為了不被她監視把自己的靈息捏碎了,還惡人先告狀。
可靈息不是他自己要的嗎,況且她也不想監視他,林執的念域裏給了司見塵只是為了保護後人,哪知道他一只兇獸還腆着臉要。
“碎就碎了吧。”支曉只好說。
封行立刻蹬鼻子上臉:“再給一點。”
支曉:“……”
封行:“這樣你想跟我講悄悄話比較方便。”
支曉:“……”
祝伊聽着他們的對話,都不想去吐槽封行強行跟人家要靈息了,眼巴巴瞅着支曉,也跟着來了一句:“也能給我一點嗎?”
支曉:?
祝伊想不出理由,只好繼續眼巴巴的看着支曉。
她和商玉涼親眼看到支曉一個人就能禦三種靈力,本來解域後她就想問支曉的,但是商玉涼說人家既然一開始沒用除了風刃之外的靈息,說明不想讓別人知道,但危急時刻卻暴露出來救了他們,他們就當什麽都沒看見就好,也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來。
商玉涼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嚴肅,語氣也很認真,祝伊下意識的就點了頭。
但她實在是太好奇了。
和支曉要一點靈息悄悄研究研究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