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茶藝速成班
第105章 茶藝速成班
彌漫着煙酒味的包間裏少了個小年輕,沒人當回事,甚至都注意不到,只有跟他一起來的人才發現他出去有一會了。
遲簾早就放下筷子玩起了手機,他左邊位子空着,桌前是啃剩下的哈密瓜皮和聖女果小綠把兒。
姑姑叫他:“阿簾,你給小顧發個信息。”
遲簾在刷短視頻,耳朵裏的白色耳機被拿掉,他不爽地扭頭,被他姑姑敲了個板栗子。
“姑姑,你打我幹什麽。”遲簾吃痛,他皮薄容易上色,額頭紅了一塊,三分痛表現出了三十分痛。
“好了好了,是姑姑不對,男孩子這麽脆弱。”姑姑吃了口糯米,“我讓你給小顧發信息,問他在哪,沒事就快回來。”
遲簾斬釘截鐵:“不發。”
姑姑說:“小顧跑丢了,你就後悔了。”
遲簾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姑姑,你沒事吧,他跑丢了,我為什麽要後悔?”
想到某種可怕的猜測,遲簾坐不住地站起來,瞬間就被多道視線掃射,姑姑拉他坐回去,他壓低聲音,舌頭打結語無倫次:“你以為我,他,我對他,他跟我,靠,顏值差那麽多,姑姑你侮辱你親外甥?”
姑姑安撫道:“冷靜點。”
遲簾仿佛身體被掏空:“我冷靜不了,我一點都冷靜不了。”說着就垂死掙紮地咬牙強調,“姑姑,我知道你喜歡男男,你房裏很多雜志,我可以替你保密,不讓我爸,也就是你哥知道,但是你不能亂磕CP,不能因為我白他黑就往一塊配,我是直男,我喜歡漂亮妹妹。”
姑姑詫異:“你是直男啊?”
遲簾:“…………”
他把手機屏幕對着姑姑,亮出自己的屏保——一個腳踩椅子,身穿黑皮衣手持長鞭,前凸後翹身材火辣的貓女。
姑姑瞧了瞧:“喔唷,還真是蠻直的。”
然後抽了張紙巾擦擦嘴,慈祥地笑道:“阿簾你誤會姑姑了,我說你後悔,是覺得你們已經成了朋友,那朋友丢了,你良心上肯定過意不去的嘛。”
遲簾冷漠地說了一句:“不是朋友,我沒良心。”
姑姑和人說笑了會,對小外甥道:“總之,你馬上去找小顧。”
“我死也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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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誇下海口的遲同學在飯館裏尋小黑皮,他要面子不大喊大叫,就在洗手間,樓道,天臺這三個地方找。
“媽的,顧知之,你不接電話是什麽意思,躲起來玩失蹤?誰在乎。”
遲簾把無人接聽的通話按掉,他決定找個地兒打游戲,掉頭沒走幾步聽見有人說“飯館外面出了車禍,一個學生過馬路被車撞了”,遲簾面色一緊,不會吧?那家夥只是茶,不是蠢,不至于看到車開過來不跑。
萬一跑不掉……有可能,腿那麽短。
而且,受點驚吓就站在原地,張着個嘴瞪圓眼睛,傻不愣登的賣萌。
遲簾的眼前浮現出顧知之那張讨人嫌的逼臉,腿部漂亮不誇張的肌肉繃了繃,低罵一聲就悶頭跑進電梯,啪啪拍着樓層數字鍵。電梯門一打開,他撒腿跑出去,直奔事故地。
撞傷的是個初中生,車主不敢搬動他,就陪他在路邊等120。
遲簾急沖到喉嚨的喘息慢慢下落,全身上下都明顯地呈現出了“松懈”的痕跡。
操,他為什麽要松口氣。
顧知之讓車撞了,當場斷氣拉去殡儀館,聯系他那個在桐市收破爛的奶奶過來給他收屍,這事不複雜,動動手指打電話就行。
就怕沒死,只撞斷了撞殘了哪兒要醫治,那姑姑肯定會叫他去醫院陪床照顧,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必須去。
說不定還要大動幹戈地把人接去京市治療,驚動他的奶奶,想想就麻煩。
所以他才松口氣。
捋通了,邏輯上沒有大問題,一身冷汗的遲簾回到飯館,對着門口服務生描述顧知之的相貌,對方說沒見他出來過。
那就是還在飯館裏面。
顧知之到底在哪個犄角旮旯,這麽會藏,是不是找死。
遲簾又一次撥打顧知之的號碼,依舊無人接聽,要瘋了,等他把人找到了,看他怎麽出這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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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遲簾第三次出現在天臺,照常沿着外圍扶欄走一圈,一轉身就和抱腿坐在陰影裏的陳子輕打了個照面,他們靜止不動,你看我,我看你。
世界都死寂了。
遲簾咆哮:“顧——知——之——”
陳子輕被他揪住T恤按在曬發燙的地上,雙手舉起來放在腦袋兩側,手心朝上作投降狀,一點都不掙紮。
“你他媽耍我好玩嗎?看着我一次次上來找你,是不是激動得錄視頻當做夢題材,視頻呢,我看看運鏡是什麽屎樣,沒聽到嗎,把手機給老子拿出來!”遲簾腿岔兩邊坐在他身上,眼裏噴着怒火,咬死他的心都有。
陳子輕呆若木雞:“你一次次……上來找我?”
“老子這麽個大活人,你沒見到,你瞎嗎?”遲簾要扣他眼珠子,他反射性地閉緊,“你也沒看到我啊,我一直在這兒坐着。”
遲簾的粗喘聲戛然而止,激烈亂蹦的心跳聲也停了。
确實。
前兩次視線都沒往下走。
遲簾沉默地把頭偏到一邊,白皙的腮幫子抽緊,更白的脖子上鼓出青色的血管。
陳子輕偷偷把眼簾撐開一條小縫瞟他,聽他底氣不足地謾罵:“你個黑不溜秋的矮冬瓜跟陰影融在一起,鬼看得到。”
“我不矮吧,我一八零诶。”
陳子輕的肚子叫了幾聲,遲簾沒聽到,卻能感覺到他的肚子在上下起伏,肚子不像那張未成年樣的臉,沒什麽肉,硌得慌。
妹妹多好,軟的香的,男同又臭又幹扁。
遲簾意識到這個男生間正常打鬧的姿勢能讓基佬産生幻想,他臉色難看地爬起來,一腳把辣眼睛的洞洞鞋踢掉:“現在是要怎樣,你吃多了頂到胃了是嗎這麽愛頂,我說一句你頂一次。”
陳子輕:“……”
“我沒有頂嘴,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縮在角落,我應該站在天臺門口。”他圓滾滾的眼垂下去,同時本就耷拉的嘴角也往下撇,無辜又委屈。
遲簾深呼吸,真夠矯情的。
眼睛鼻子嘴巴沒一處不土,做這表情,平時都不照鏡子的嗎?
遲簾把他另一只洞洞鞋也踢飛了出去。
陳子輕的腳露在太陽下,褲管裏隐隐能見到點紅色,是那根發舊的紅繩子。
人的慣常固定印象是白配紅,那才醒目紮眼,值得許多好詞好句,而黑配紅就顯得平平無奇了。
遲簾看到了就跟沒看到一樣,不倫不類,醜人多作怪。
“哥哥,你滿頭汗,領口也讓汗打濕了,這麽多的汗都是為我流的嗎?”陳子輕大半個身子躺在陰影裏,小半截在暴曬,很快就曬熱的腳丫子互相搓了搓。
遲簾毛骨悚然地後退:“顧知之,你一天不惡心我就會死是嗎?”
“你擔心我,我很開心。”陳子輕自顧自地說,“可是我心疼哥哥,以後你不要這樣了,我不配你這麽緊張。”
遲簾絕望地四處張望,誰來救救他。
“嘔”遲簾幹嘔。
陳子輕:“……”到這程度了?
遲簾剛吃過就為了找土包子跑上跑下,胃吃不消。
“怎麽了啊,怎麽好好的就要吐了。”陳子輕今天還剩三句茶語,先不說了,再說下去,遲簾就要把中午吃的飯全吐出來了。他撐着地站起來,腳踩着地面去找洞洞鞋,“是吃壞肚子了嗎?”
遲簾不舒服地捂嘴,挺高的背彎着,腳步不太平穩地向着樓梯口走去。
陳子輕趕緊穿好鞋跟上:“遲同學,需要我背你下樓,”
話沒說完就被遲簾投來的陰狠目光刺在原地,他不明所以。
遲簾暴躁地質問:“為什麽不接電話?”
“啊?電話?你給我打,”陳子輕摸兜,左邊摸了個空,他濃眉下一雙眼瞪大了點,又摸右邊兜,還是摸了個空。
“壞了!”
陳子輕顧不上遲簾的身體情況,三兩個臺階并一起地往下跳,沒一會就跑沒了影。
遲簾愕然,不是異想天開的想要他着急,才故意不接他電話?
……
陳子輕失魂落魄地從洗手間出來,他沖走廊上的遲簾說:“我的手機落在洗手間忘了拿,已經沒了。”
遲簾幸災樂禍地笑,從他傻逼逼地找人到現在,那口惡氣終于出了,痛快了。
陳子輕看他笑,覺得自己更慘了。
為什麽忘了拿上手機,還不是因為在洗手間觸發任務大受震撼,想刷刷手機分散點注意力,結果不知怎麽就沒把手機帶出來。
陳子輕抓着頭發蹲到地上。
原主的“我想,我也想,我還想”是什麽句式,是只管自己爽,不管別人死活的句式。
當時在洗手間,他抱着僥幸的心理問監護系統,從裏面挑一個談可以嗎?
系統沒理他,但是顧知之的鬼臉上慢慢印出了一個“3”。
別太離譜。
陳子輕轉而一想,這遺願符合原主的作風,畢竟他喜歡看偶像劇,愛做夢,睡前熱衷于編個你追我跑的霸道總裁灰姑娘故事把自己代入進去當灰姑娘,還不是一對一,是一群霸總癡纏他。
遺願不能跳單,陳子輕不接不行。
好在原主沒指明要同時跟三個人談戀愛,他可以一個個來,談一個,分了,再談第二個。
那三人,已知的只有遲簾,剩下兩人他不清楚底細,他要一個一個去接觸,不能一下都認識,不然就混亂了。
遺願不能失敗,原主不光要談三段愛情,還要甜甜的愛情。
不甜的不可以嗎?非要甜的啊。
陳子輕的顧慮太多了,像分手這一步就很難做,分要分的幹脆徹底平和安全,可別連哭帶血的分不掉或者拖拖拉拉,那就麻煩了。
萬幸三人不認識……不對,不可能不認識。
他們都是一中的。
不過他們分別是校草,學生會長,籃球隊長,看起來打交道的時候應該不多,那就認識但不熟,可以讓他偷摸在裏面橫跳。
陳子輕的思緒在“手機沒了”跟“遺願怎麽完成”之間游走,他想太多,想太遠,一切都沒開始,一點希望都沒有。
談戀愛談戀愛,先要追到吧,追不到怎麽談。
陳子輕抓着頭發擡頭,兩眼空洞地望着長得像從畫報上走出來的遲簾,這第一份遺願,跟三份有什麽區別,太坑了,真的太坑了,他沒地兒上訴,只能接受。
話說,清單上的遺願可以一起進行的吧,光追人談戀愛,那哪行。
可是第二個遺願沒出來,得等它出來了再看。
陳子輕嘆氣,他之前在洗手間上網搜京市一中風雲人物的信息,字都打進搜索欄了又清空了,根本不敢搜,怕給自己制造壓力,制造恐慌。
原主的品味可以透露兩個點:一,遲簾在內的三人都是一八五以上,二,全員帥哥。
帥意味着養眼,也意味着追求者多不勝數,很難搞。
陳子輕又想到了标注任務1“勵志成為一杯人人贊不絕口的好茶”,這個“人人”的範圍沒設置,總不能要他到大街上去無差別使用茶語,獲得一致好評吧。
有漏洞可鑽,風險比漏洞還要大。
陳子輕收回亂龇拉的思緒:“遲同學,你打我電話,那邊是什麽提示?”
遲簾眯眼俯視蹲在地上的人,在天臺的時候自己坐他身上,他沒臉紅沒興奮,這是面對喜歡到有執念的人和自己近距離接觸時該有的反應?
顧知之這家夥,你以為他該這樣,他卻那樣,你以為他繼續那樣,他又這樣,不按套路出牌。
遲簾整個人悚然一驚,老子為什麽要分析揣測他?
“遲同學……”
耳邊再次傳來黏黏糊糊的叫聲,遲簾皺着眉頭受不了地打斷:“不就是無人接聽。”
陳子輕求他:“你再打一個看看。”
遲簾無動于衷。
陳子輕捏住他T恤袖口,拉了拉:“遲同學,你行行好。”
遲簾一把将袖口扯回來:“你手多髒,你就拉我袖口,要不要臉?”
陳子輕苦惱地抿着嘴。
“老子要被你煩死。”遲簾老大不情願地撥打過去,那頭的提示換了,換成已關機。
陳子輕聽着了,心裏拔涼,如果是無人接聽,那還有點希望,已關機就……
遲簾擡腳朝着他們吃飯的包間方向走:“就你那破手機竟然都有人拿,我也是開了眼界。”
身後沒有醜出天際的洞洞鞋趿拉聲。
遲簾腳步不停,今天出來參加白事讓他受夠了,去包間和姑姑打了招呼就回去。
不用去包間,直接給姑姑打電話說聲就行。
遲簾拿出手機,卻在下一秒捋着潮濕的額發回頭:“顧知之,你他媽,”
罵聲卡在喉嚨裏,咕嚕冒個泡,沒了,他難以置信:“你不是吧,丢個手機就要哭?”
陳子輕眼一轉,逼着自己嗚咽出聲:“我身上錢不多,買不起新手機了。”
遲簾不喜歡別人哭,更不喜歡基佬哭,最不喜歡饞他身子叫他哥哥的茶基佬哭,他嫌棄得五官都有點扭曲,捉弄道:“那你去找警察叔叔,看警察叔叔能不能幫你把手機找回來。”
陳子輕讷讷:“警察叔叔那麽忙……”
遲簾盯着他小麥色的圓短臉,冷嘲熱諷道:“行了,我算是知道了,不就是想要我買部手機給你嗎。”
陳子輕小聲:“我沒有那個意思。”
“顧知之,你學不會禮義廉恥,也該學會見好就收,老子回京市給你買新手機,就當是日行一善,”
遲簾正警告着,冷不防地聽見他驚叫:“我微信上的錢!”
陳子輕急急忙忙地跑過來:“遲簾,你能不能在你的手機上登我的微信,把我賬戶上的錢凍結一下?要是你不想,我就去找你姑姑。”
遲簾心髒病都要犯了,他要看看賬戶上有多少錢,是有百八千萬還是幾個億。
哪知是兩千塊。
遲簾扶着心口靠牆,剛剛顧知之是不是叫他全名了?媽的,這又是什麽新把戲嗎?我為什麽要管這些?我當他是個屁不行嗎,非要去琢磨。
“才兩千塊,買雙鞋都不夠,你裝什麽。” 遲簾惡聲惡氣。
陳子輕捧着他的手機,在自己的微信上點“我”找到“支付”進行操作,再根據提示撥打語音電話,申請凍結。
“這是我全部的存款,我去了京市的開銷。”
遲簾對他的假惺惺嗤之以鼻:“你去了京市,所有開銷不都是我家出?”
陳子輕退出自己的微信賬號,把手機還給他:“這怎麽好意思啊。”
遲簾拿紙巾把手機仔細擦拭擦拭:“你有個能說會道的奶奶,把我奶奶給忽悠得連她孫子的暑假生活跟高三生活都搭上了。”
陳子輕說:“我去你家,會給你添麻煩。”
遲簾眼皮一撩,眼色明亮:“所以你良心發現,跟你奶奶說你不去了?”
“那怎麽可以,我要去一中學習。”陳子輕的臉上露出對未來的憧憬,“我奶奶還在等我交朋友考大學出人頭地。”
遲簾:“……”
“你在裝逼之前,能不能先把心思從你得不到的人身上收回去。”
陳子輕害羞地笑了笑:“遲簾哥哥你,”他的聲音輕不可聞,“是我學習的動力。”
遲簾眼前一黑,手機都不擦了,胡亂揣進口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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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回包間跟遲簾姑姑說了聲就去營業廳挂失停機補卡,快輪到他的時候,他改變了主意,去了京市,原來的電話卡就不好用了,幹脆不補了吧。
卡上的聯系人裏頭,只有原主的奶奶比較重要,其次是網友“八塊腹肌”。
陳子輕沒有背下來原主奶奶的號碼,他可以從遲簾的奶奶手裏弄到,至于那個網友,只是一個教他打游戲的人,沒了就沒了吧,他不用找別的人了,直接求遲簾教他,那可是個拉近關系的契機。
陳子輕想着等拿到遲簾給他買的新手機再一起打游戲,沒想到姑姑會把手機給他用,上面正好有那個游戲,她也玩,戰績比他牛逼多了。
“遲同學,我們組隊玩游戲吧。”陳子輕去遲簾房門口。
遲簾趴在床上睡覺,一條修長手臂垂在床邊,指骨挨着地面,一條橫在床裏面,他是大字形,兩條長腿惬意地張開,從頭到腳的線條既青澀又具有成熟男性的張力。
陳子輕就要走,房裏突兀地響起聲音:“那天在飯館,”
他轉頭,遲簾還趴着,沒看他:“不是我自己要找你,是我姑姑讓我找的。”
“……我知道啊。”陳子輕不解,這有什麽好特意說的。
遲簾翻身面部朝向房門口,他的臉上有壓出的床單條紋,透着些許幼稚,當然是賞心悅目的幼稚。
陳子輕認真地說:“我真的知道。”
遲簾保持懷疑的态度,他抖動空調被蓋在身上:“你當時跑去天臺搞什麽鬼?”
陳子輕想了想:“整理心情。”
遲簾表情管理失敗,哈?又他媽文藝上了?
陳子輕舉了舉手機:“組隊玩嗎?”
遲簾沒興趣地把腦袋轉回裏面:“不玩,滾一邊去。”
陳子輕試圖撒嬌,撒出了二兩油的嬌氣:“玩嘛玩嘛,就玩一局,我之前和一個網友組過隊,他教我走位,教我怎麽買裝備,我基本都熟悉了,不會拖你後退的。”
遲簾猛地睜眼,網友?誰?不會是老謝吧?不可能,老謝才沒那麽閑。
不好說,老謝有時候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
遲簾去微信上找發小:老謝,你教過土包子打游戲?
謝浮:教過。
遲簾發了個“驚掉下巴”的表情包:你下血本了,這都沒把他從我身邊帶走?
謝浮:不是說了嗎,他對你有執念。
遲簾:那我擺脫不掉了?
謝浮:你關燈摸黑睡他一次,他發現你技術爛,或許就能放下執念。
遲簾:滾,老子技術才不爛。
謝浮返回微信頁面,手指下滑,停在“小狗”那裏,掃了掃毫無營養的聊天記錄,點進去發了個:。
一個紅色感嘆號彈了出來。
“呵。”
謝浮單手支着頭,失笑着喃喃自語,眼裏沒什麽笑意:“被拉黑了啊。”
拉黑就拉黑了吧,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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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這邊還在較真那句“技術爛”,他通常手動都是半小時起步,這還只是手動,他們發小間比過誰尿得遠,他從來沒輸過,射程數一數二。
他可是正處在一個男人的巅峰時期——高中。
遲簾想到老謝教過土包子,不知怎麽就挑起了點興致,他坐起身靠在床頭,沖杵在門口的人道:“別亂跟人組隊,在大廳等我拉你。”
陳子輕受寵若驚:“你願意和我玩了啊,太好了,我一定好好玩,不會讓你失望的。”
遲簾啧了聲,這家夥真是愛慘老子了。
一個鄉土風基佬的愛,誰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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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嘴上說好好玩,實際就是純忽悠,原主玩女號奶媽,姑姑是男號刺客,他不熟悉。
遲簾看出他的窘迫,黑着臉拿起床頭櫃上的可樂喝一口:“你能不能拿刺客,不能拿就別拿,磨磨蹭蹭要死要活。”
陳子輕坐在床邊地上捧着手機,背靠床沿:“我想玩奶媽。”
遲簾不奇怪,奶媽是個輔助,沒什麽複雜的技術含量适合新手,容易上手操作,他說話帶刺:“你有奶嗎,你能奶誰。”
“
陳子輕笑着後仰頭,後腦勺搭在床上,倒着看他一眼:“奶哥哥你啊,我只奶哥哥。”
遲簾頭頂心竄火:“你再亂逼逼,我就用我手上的手機敲破你腦袋。”
陳子輕閉嘴等游戲界面加載。
剛進入游戲,陳子輕就猝不及防地打出了一張牌:“遲同學,你是不會喜歡上我的吧?”
遲簾在開語音,腦子錯亂一下就忘了自己要做什麽,他坐得離床邊遠點:“把‘吧’和後面的問號去掉。”
陳子輕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操控奶媽跟在遲簾後面,又出了張牌:“我有優點嗎?”
“比如稀飯煮得還可以,給花澆水晾根救活了好幾盆花還算有點本事,再比如我能捉會飛的蟑螂,随時都可以哄你……”
陳子輕察覺房內溫度驟然下降,他瞥了瞥已經坐到床最裏面那個角落的校草同學,讪讪地說:“好的,我知道了,我沒有優點。”
遲簾被他那苦情樣子整出了點負罪感,轉瞬即逝:“你去問你奶奶,她能給你說出一籮筐優點,你問我,那沒有,我平等地讨厭所有對我犯花癡的人。”
陳子輕不再說話。
……
遲簾這把沒叫固定隊友,随便在大廳拉了三人加上他跟顧知之湊了個五人組。
一開始他們配合得還算不錯,慢慢就四處漏風。
整個隊裏只有遲簾一個人開語音逼逼賴賴,其他幾個都不敢開,陳子輕主要承擔遲簾的戰火。
“媽的,一群稀世二逼讓我遇到了,叫集合比登天還難,一個個的不知道忙什麽,一看經濟二百五。”
“還有帶兵帶到溝裏的,個垃圾玩意兒,不會帶就別帶,菜雞互啄冠亞軍大賽沒你們,老子第一個不幹。”
“顧知之,你會不會玩?”
“沒看我快死了嗎,你不給我補血,你他媽去哪?跟他媽誰後面跑?”
陳子輕被他吵得耳朵疼:“你都被前後夾擊了,我去了也是死,而且別的隊友更需要我。”
遲簾把手機往床上一摔:“不玩了!”
陳子輕心說,今天的茶語日常就要做完了,我不慣着你。
哎呀,忘了還要談戀愛。
“我還是玩不好。”陳子輕從坐着變成轉身跪着,他跪趴在床邊,神情語态跟前一刻截然不同,“哥哥你別生氣,你教我,你把我教會了,我只做你一個人的奶媽,我的奶都給你喝。”
遲簾全身要爆炸,這麽不要臉的話,顧知之都能淡定地說出來,怎麽辦到的。
就這銅牆鐵壁的臉皮,怕是去了一中也沒幾個能是對手。
遲簾讓他出去,這是第一次帶他玩游戲,也是最後一次,沒有下次了。
陳子輕屢戰屢敗,屢敗屢戰,他用姑姑的手機找穿衣博主學習穿搭,就那女孩給他介紹的,暖色運動風博主。
把發型換了吧。
陳子輕去理發店,斥資30讓理發師把他的學生頭齊劉海剪短,還提供了網上的照片,就要那種發型。
理發師用了畢生所學,還原了六七分。
不看臉的話,是個健氣大男孩,看臉就是——狗系。
自身硬件擺在這,陳子輕挺滿意新發型帶來的變化,他對理發師道了謝,但拒絕了辦會員的邀請。
陳子輕一回小樓就被姑姑拉去給遲簾看他的發型,遲簾毫無波瀾。
頭發剪短了,只能說看着不那麽髒臭了,就那樣,他姑姑是怎麽誇出“帥帥的”這三字的,這輩子最大的謊言也不過如此,姑姑午夜夢回不會愧疚嗎,那麽騙人。
“阿簾,你不覺得小顧很健康嗎?”姑姑說。
遲簾敷衍:“健康,健康死了。”
“你啊,你不懂。”姑姑高深莫測。遲簾一抖,用兩根手指堵住耳孔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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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陳子輕擦掉鏡子上的水汽,對着鏡子摸了摸剃很短泛出青皮的鬓角,他彎腰洗臉,突然感應到什麽,動作僵住的瞬間把眼皮一翻,往上看了眼鏡子。
鏡子裏的人站着不動。
真窒息。
原主怎麽沒走,還是他剛剪的新發型,穿着跟他一模一樣的衣服。
怨恨他效率太差,來催他了嗎?
陳子輕硬着頭皮說:“談談談,我馬上就談,馬上談。”他伸出四根手指發誓,“我今晚就制定計劃,我保證。”
原主的鬼影漸漸消失了。
陳子輕驚魂未定地洗了把臉,清單上還是沒第二個鬼臉,該不會要他把原主的遺願完成了,才有第二個吧?
那是三段戀愛啊,一下子可完成不了。
陳子輕咽着口水扶牆出去,現在沒開學,他接觸不到另外兩個風雲人物,可以趁着剩下一半暑假時間專攻遲簾。
說得輕巧。
陳子輕關起門,在房裏練習話術:“遲同學,我想正式追求你。”
他垂頭,雙臂伸直,指間攥着毛巾假裝信紙遞出去:“這是我給你寫的情書。”
“我對你的心意,你能感覺到的吧,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喜歡得要命,我怕讓你煩,又怕你無視我的存在,我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請給我一次機會,半個月,如果半個月不能讓你對我改觀,那我,我再求你給我半個月。”
“這不行啊,太刻意了,像背書。”
陳子輕不會追人,他開臺燈在原主的筆記最後奮筆疾書,偶爾停下來咬着筆帽沉思。
大晚上的,客廳傳來“嘭”“哐”的嘈雜聲,樓下的姑姑在敷面膜追劇,任由外甥發神經。
陳子輕合上筆記出去英雄救美。
遲簾花容失色地縮在牆邊,看他抓比上次還大只的蟑螂,臉冷白,氣息都在顫。
“你把蟑螂想成沒有小燈泡的螢火蟲,就沒那麽怕了。”陳子輕說。
遲簾叫嚣:“誰怕了,老子才不怕,老子只是惡心。”
陳子輕走到他面前:“你全身上下嘴最硬。”
遲簾不屑:“嘴頂多第二硬。”
陳子輕蹙眉:“你怎麽污了啊。”
遲簾面紅脖子粗:“污你媽,老子說的是拳頭!”
陳子輕從善如流:“哦,是我污了,對不起,我反省。”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向下走。
遲簾下意識伸手去遮褲裆,後知後覺不大氣就把手拿開,他有些心梗。
陳子輕要回去繼續寫追求計劃,肩頭一塊布料被拉住,遲簾一邊嫌棄他,一邊用兩根手指撚着他那點布料:“你再找找還有沒有蟑螂。”
“那你房裏需要我找嗎?”陳子輕順勢問道。
遲簾剛想拒絕,就聽他說:“遲同學,你沒聽過這種話嗎,當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時候,說明你的周圍已經有一窩蟑螂了。”
“看看看!”遲簾身上汗毛倒立,“你現在就去我房間,快去。”
陳子輕笑:“好啊。”
遲簾額角直抽,怎麽有種被拿捏的錯覺。
會捉蟑螂有什麽了不起,等他回了京市,他家連個蟑螂毛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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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陳子輕跟着遲簾回京市。
姑姑給他買了衣服鞋子,用袋子裝着,在他坐上出租車的時候迅速塞進車裏,生怕他不要。
陳子輕把頭伸到車窗外面,一個勁地回頭:“姑姑,再見!”
姑姑揮手,轉頭就給小外甥打電話:“到了京市,你別欺負小顧,不然姑姑連夜殺過去。”
遲簾盯着短短十幾天就把他姑姑收買了的黑蛋,幽幽道:“我才是你外甥。”
“懂事的孩子惹人疼,小顧是我見過最懂事的了。”姑姑輕嘆,“出身沒得選,你不要攻擊他的出身。”
“姑姑放心,我只攻擊他的相貌。”遲簾挂了。
陳子輕使勁把一袋衣物往背包裏塞,他塞得氣喘籲籲,被遲簾踢了一腳,讓他小聲點喘。
“你不要臉我還要臉,這是出租車,不是床上。”遲簾低聲警告。
陳子輕:“……”
他靠着車門,離遲簾遠了點。
這個舉動讓遲簾多看了他兩眼,這不是可以有識趣的時候嗎,非要舔着臉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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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恐高,能不坐飛機就不坐飛機,他怎麽來的怎麽回去。
先坐大幾十分鐘的出租車從鎮上去市裏的火車站,再上高鐵,路程是八個多小時,硬座,沒買卧鋪是嫌床被髒。
車票是遲簾買的,他有意沒買相同車廂。
陳子輕在13車廂,遲簾在8車廂,他為了盡量減少搭讪人數,故意打扮得很潮男,潮得讓人風濕病發作。
遲簾在火車上睡了一覺,打了會游戲,找了兩部電影看,又睡一覺,終于到京市了。
發現有人在偷拍,遲簾對着鏡頭比了個中指,他取下行李跟着隊伍下車,沒等一會就見到了人流裏的鄉巴佬。
一眼望去格格不入。
姑姑都給他買衣服鞋子了,他也沒換上,就穿着洞洞鞋大褲衩舊T恤來了京市。
遲簾把挂了鏈子的墨鏡往上推了推,裝作不認識他。
陳子輕單肩背着背包,一條帶子拖在半空晃動,他搜尋到遲簾的身影,臉都遮起來了依舊帥得出衆。
“哥哥!”
遲簾吸口氣,神經病啊,大庭廣衆之下這麽叫,這跟當衆拉屎有什麽兩樣。
顧知之有病,遲簾慶幸自己戴了口罩跟棒球帽,他壓下帽檐,腳步飛快地朝着扶梯口沖。
陳子輕沒追,他手裏拎着一個皮箱,旁邊有個短發女,兩人邊走邊說話,引來不少人打量,因為短發女妝容精致清麗可人,而和她并肩走的人不配。
遲簾在扶梯口冷眼目睹這一幕,基佬裝什麽直男。
陳子輕走近小聲解釋:“那個小姐姐的皮箱輪子掉了,她扛不動,我就幫她扛到這裏。”
遲簾漠視向他打招呼的短發女。
陳子輕送她上扶梯,示意她先走,轉頭對遲簾說:“這是她給我的謝禮。”
兩根棒棒糖。
陳子輕說:“一根是我的,一根給你。”
遲簾察覺坐扶梯的乘客頻頻側目,他把口罩拉了拉,顧知之知道怎麽讓他丢人。
“我說我有個哥哥,她才給我兩根。”陳子輕到邊上不擋道,“她還說我哥哥好帥。”
遲簾面色稍緩,是個視力正常的。
陳子輕把背包背好,主動去幫他拿行李:“那我們走吧。”
“離我至少兩米。”遲簾強硬地命令。
陳子輕往後退了一段距離,垂頭看了看腳上的洞洞鞋,擡頭露出整齊的白牙,有幾分尴尬和拘謹無措:“我讓你臉上沒光了。”
何止,你他媽都要讓我沒臉了。遲簾毫不心軟地站上了扶梯,他頭也不回,個別規矩要是不定好,開學沒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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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小們不知道遲簾今天回京市,他一個都沒提前通知,只讓司機來車站接。
司機利索地将行李放進後備箱,壓着音量問少爺帶回來的客人怎麽稱呼:“少爺,那位是?”
“随便。”遲簾取下臉上頭上的裝飾物。
司機了然地朝着離他有點遠的男孩道:“随同學。”
陳子輕:“……”他用眼神跟看過來的遲簾交流:你家司機這麽幽默啊。
遲簾瞪丢人現眼的司機,話是對兩米外的人說的:“你坐副駕。”
陳子輕立馬小跑上前:“哥哥,我……”
遲簾用棒球帽蓋在他臉上,堵住他後面的聲音:“我數到三,你不進去,就自己走着去遲家。”
“那不用,我可以坐地鐵。”陳子輕見遲簾臉一臭,連忙拉開副駕的車門坐進去,車裏冷氣開得很足,他張開的毛孔被冰得縮了縮,打了個抖。
“砰”
遲簾坐在後座,眼垂下去,面色好像比平時還要白。
陳子輕看出他心情不好就保持安靜。
車子在京市高架橋上行駛了三十多分鐘,下來向西走大道,陳子輕一直在欣賞這座城市的風景。
現代化跟古風巧妙融合,包容性很強,熙熙攘攘繁茂喧鬧,卻又讓人感覺到高高在上的冷淡,他不知道會在這裏待上多久,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兩年,或者更長時間。
陳子輕剝開棒棒糖放進嘴裏,閉眼休息。
遲簾透過後視鏡掃了眼副駕上的人,有一瞬間覺得陌生,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停留,直到超過合理時長才暗罵了句,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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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家在臨湖別墅區,家裏被傭人打掃過了,遲簾的父母沒回來,到處都充斥着有錢但冷清的味道。
陳子輕被遲簾打發去了一樓的某個房間。
遲簾癱在客廳的地毯上不想動。
陳子輕洗了澡出來:“遲同學,你跟你學校的籃球隊長,還有學生會長熟嗎?”
遲簾疲憊的神經末梢像嗅到什麽,猛一下彈跳起來:“怎麽,你想認識他們?”他把腿翹到沙發裏,“還是我用詞不夠精确,你不是想認識,是想巴結?”
陳子輕表情嚴肅:“怎麽會,我住在你家,和你一起上學放學,哪還要巴結別人。”
“誰同意和你一起上學放學了?”遲簾冷眼一掃,“想得美,開學後我會被家裏的車接送,你怎樣随你的便。”
“好吧。”陳子輕遺憾浪費了路上的時間,他打起精神,“你餓不餓,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
遲簾盯他半晌:“顧知之,你沒自尊嗎?”
“有啊,誰會沒有自尊。”陳子輕說,“在我心裏,自尊和哥哥你做比較,你更重要,那我就可以先把自尊放一邊。”
陳子輕眼神坦蕩真摯:“只有你能讓我這樣,別人都不行。”
遲簾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等人走了就扇自己一耳光,問什麽問,讓你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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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煮了面條分遲簾一半,和他在桌上吃的時候,遲簾在群裏說他回來了,朋友們要在“攬金”給他接風洗塵,他懶得去,讓他們到他家裏來,帶上吃的喝的。
遲簾把手機扣上,吃口蔥油面:“待會知道怎麽做?”
陳子輕會意道:“我在房裏不出來。”
遲簾沒說他早就讓發小跟其他人打過預防針了,他露出很煩的神情:“瞞得了初一,能瞞得了十五?”
陳子輕放下筷子:“那你說怎麽辦,我聽你的。”
“我不讓你說話,你就當自己是啞巴。”遲簾大爺似的交代,“我不讓你做事,你就別做。”
陳子輕驚訝道:“你今天就要把我介紹給你朋友們啊,我還沒準備好。”
“你準備什麽,你以為你是這個家的小女主人?”遲簾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湊近瞪他,“少給自己加戲。”
陳子輕默默把碗捧開。
遲簾瞥到了,沉下臉道:“你剛才什麽意思,嫌我口水噴進去了?顧知之,你把碗給我放回去。”
陳子輕忙說:“哥哥誤會我了。”
“哥哥誤會我了。”遲簾誇張地學他說話,下一刻就收起所有表情,冷冰冰道,“哥哥沒誤會你。”
陳子輕:“……”
作者有話說:
遲同學:魚塘裏除了我,還有別的魚?我看看誰這麽沒自知之明跟我一個魚塘。
哦,原來是我的發小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