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茶藝速成班
第104章 茶藝速成班
遲簾做了一夜噩夢。
早上起來,他滿臉虛脫疲憊,黑眼圈都要掉腹肌上了,吃早飯的時候全程精神萎靡。
“阿簾,你今天要還是出門玩,那就帶上小顧。”姑姑把袋子裏的麻團放在小外甥面前,牌友說昨天落水的小孩後來活了,還給她看了不知哪個發的視頻,她一看才知道是小顧,真要被吓死了,小顧才來就差點出事。
那是別人家的孩子,目前又只接觸了一天,姑姑不好說重話,只能叮囑外甥。
“你多讓他跟你一起。”
遲簾手裏的麻團都不香了:“殺了我吧。”
姑姑輕拍小外甥的腦袋:“別調皮,稀飯是小顧煮的,麻團是他上街買的,他連樓上樓下的衛生都打掃了,勤快懂事有禮貌,你還有什麽不滿的。”
遲簾恨恨道:“你不知道他昨晚對我,他對我,”
難以啓齒。
“他對你怎麽了?”姑姑喝兩口稀飯,好奇地湊到莫名委屈的小外甥跟前,“還能欺負你不成啊。”
遲簾擡手擋臉,生理攻擊跟心理傷害算不算?
“小顧!”姑姑朝院子裏喊。
陳子輕在澆花,聞言就放下水壺去餐廳,他在遲簾要吃人的目光下挪步過去。
姑姑拉住他的手,又去拉小外甥的手,再把兩只手放在一起:“你們……诶,你們一黑一白很般配。”
遲簾面如死灰:“姑姑,我是男的,他也是。”
“說的是膚色。”姑姑正色。
遲簾猛地把手抽回來,眼角抽搐着去瞪姑姑,你假正經什麽,你腐女的本性都藏不住了。
“哈哈哈!”姑姑突然發笑。
遲簾渾身發毛,左邊是個死基佬,眼前是個腐女,這個家他一個直男是待不下去了了,他背上挎包拿着手機出門。
腳卻上了樓,神智已經不清醒了。
陳子輕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好怕憋不住損了自己的功德,那就虧了。
“姑姑,你叫我進來是有什麽事嗎?”陳子輕問。
“啊?什麽事?”姑姑跟他大眼看小眼,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把人叫進來了。
“好的,我接着去澆花了。”陳子輕理解地點點頭,他沒走成,手被拉住了,遲簾的姑姑拉着他的手摸摸揉揉,咂咂嘴,“小顧,你的手為什麽這麽黑,是不是沒洗幹淨?
陳子輕:“……我就是這個色。”
“哦,天生的小黑麥,挺好挺好,你跟我外甥的膚色差異很大,放一塊能形成強烈的對比。”姑姑檢查他指甲,“昨兒我見你塗了層指甲油,這怎麽沒了?”
“我摳掉了。”陳子輕說。
“腳上的呢?”姑姑看他腳,十根腳趾頭的指甲上光溜溜的,沒有亮色,“也摳了啊。”
陳子輕“嗯”了一聲。
“摳了幹嘛,多好看。”姑姑說,“我有很多指甲油,你去我房間的梳妝臺上找,喜歡哪個就拿哪個,随便用。”
陳子輕搖頭加擺手:“不了不了。”
“是不是有誰說你了?”姑姑語重心長,“你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你一個指甲一個顏色都可以,只要你喜歡,其他愛咋咋地,管那麽多幹什麽。”
陳子輕正感動,姑姑忽然來一句:“不過你那洞洞鞋是真的髒,你有時間就,灑些洗衣粉多泡一會,刷刷?”
“……”
陳子輕解釋說:“刷不掉了,只能那樣子。”
姑姑摸下巴:“我想也是。”
“所以你出門為什麽會穿那雙洞洞鞋?”
陳子輕小聲:“沒有別的了。”
姑姑臉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內疚”。
“夏天穿洞洞鞋很舒服,能當拖鞋也能當涼鞋,也方便。”陳子輕忙說。
姑姑微笑:“小顧真會替別人考慮。”
陳子輕也笑了下,原主只有一雙穿過來的洞洞鞋,沒帶別的鞋子。他的手機的微信裏有兩千塊,不知道去了京市是個什麽情況,不敢亂花錢買鞋,只能湊合着穿了。
“叮叮叮,當當當,叮當叮當叮”
歡快的鬧鈴聲炸響,姑姑關掉手機上的鬧鐘,喝掉最後一點稀飯站起來:“桌子你幫姑姑收一下。”
她按了按金燦燦的菱形大耳環,撥着長發去玄關換上高跟鞋:“我去找老姐妹逛街了,中午晚上都不用給我留飯,你們在家好好的,他出門你就跟着,有事給我打。”
陳子輕欲言又止:“姑姑,遲同學不喜歡讓我跟他一起,我們還不熟。”
“那就多處處,他愛打游戲,你也打,你們打着打着不就熟了嘛。”姑姑擠眉弄眼,“我對你很有信心。”
陳子輕一言難盡地送她出門,收拾了桌子去澆花。
.
遲簾在房裏躺屍,有個發小給他打語音,問他上不上線來兩把,他有氣無力地回:不來。
發小:你昨晚撸多了?
遲簾:老子昨晚在夢裏讓男鬼追了一晚上。
發小:鬼還有性別,怎麽,又被哪個基佬的騷風吹到了?
發小:你不是在你姑姑那玩得很快樂嗎?
遲簾:我的快樂死在昨天。
遲同學忍不住跟發小倒苦水,他被親奶奶坑了,接下來的高三生活要他用一生的時間來治愈。
土包子轉去京市一中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其實他可以轉學,或者轉去別的班,在學校附近挑個公寓住。
可是憑什麽,他憑什麽要退讓?
他媽的,他要死扛到底。
遲簾:老謝,你幫我跟其他幾個打下預防針,就說我要帶個人回京市,是個茶基佬。
謝浮:多茶?
遲簾一說這個就詐屍般爬起來,拳頭砸在床上:他用夾子音叫我哥哥,讓我幫他擰水,就這麽茶。
謝浮:根據我的經驗,只要是個綠茶,那就長得不醜。
遲簾:錯,又醜又土又茶。
謝浮頗感新鮮:沒見過的品種啊,我快悶死了,你把人介紹給我,讓我玩玩。
遲簾:哥們,你怎麽這麽想不開,纏上可就甩不掉了。
秒撤回,換成:這樣,你要是幫我搞定他,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爹。
謝浮:把他的號碼給我。
遲簾沒有土包子的聯系方式,他找姑姑要了,發給謝浮。
不多時,謝浮就來和他分享進度:加上了。
遲簾:你別忘了設置朋友圈阻止他進去,不然你自己丢人,還有可能連累老子!
謝浮發給他聊天框截圖。
-你好【玫瑰花】。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你加錯人了。
-但你同意了。
-我無聊。
-我也無聊,茫茫人海中,我們兩個無聊的人相遇了,我們真有緣。
遲簾:…………這麽土?
謝浮:對症下藥。
遲簾:那你怎麽還上趕着搭讪,我看到聊天內容都要吐了。
謝浮:開頭不重要,結局才重要。
遲簾從床上跳下來,拿桌上的可樂喝幾口:不要出人命,別讓他再纏着我就行,我真的受不了他喊我哥哥,媽的,噩夢。
謝浮:一天搞定。
遲簾相信謝浮的手段能力,那哥們比他還顏狗,好在只是網聊,不用見真人。他看一眼謝浮的頭像,是八塊腹肌,怪不得土包子那麽快就加上了。
昨天一看到他就兩眼發直,然後趁姑姑不在,又是對他舔嘴又是撩頭發,争分奪秒地偷看他,傍晚再見的時候,帶着一股子髒味的小動作沒了,換套路了,別太惡心人。
遲簾開門出去。
小客廳吹着冷氣,沙發上的陳子輕眼神詢問,遲簾看他的眼神充滿鄙夷嘲諷,像看一個龌龊膚淺的小醜角。
???陳子輕現在不想做标注任務,就懶得管遲簾,他躺在沙發裏繼續和網友聊天。
遲簾呵呵,這是舔上八塊腹肌了。
他下樓吃早飯,發現桌上什麽都沒有,怒氣沖沖地回到二樓,一腳踹在沙發上面。
陳子輕被那股力道震得手一抖,手機砸在了臉上,他疼得臉擰起來:“遲同學,你幹嘛踹沙發啊,這麽大力。”
遲簾耳邊嗡嗡響,這他媽的在跟誰撒嬌?
陳子輕拿起手機揉了揉臉,遲簾看過去,正常人臉被手機砸,都會砸出紅印子,他沒有,太黑,看不出來。
這不就是顆黑蛋。
長這樣還要學人茶言茶語,怕不是得了腦血栓。
遲簾譏笑:“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嗎,行,我注意了,滾下樓去把早飯拿上來。”
陳子輕驚訝地說:“我以為你不吃……我為了不浪費就全都吃光了。”他下意識把手放到有點鼓的肚子上面。
遲簾劉海幾根毛亂翹,他眯着漆黑的眼,過分好看的臉配着愣怔表情,有點傻。
陳子輕維持平躺在沙發裏的姿勢,一動不動地仰視着他,比他更傻。
遲簾倒退着扶額,謝浮說一天搞定,那就一天,只要他熬過今天,明天又是一條好漢,他……
他一轉頭,思緒七零八碎。
土包子的T恤不知道穿過多少年了,洗得泛白,領口變形松松垮垮,這會兒他在撓癢,領口一拉扯就顯露出一片胸口,隐約還有半顆豆子。
遲簾眼睛被強了,他臉黑紅,滿身冷汗地回到房間,并把房門關上,反鎖,哆嗦着在手機上找到漂亮妹妹洗眼睛。
陳子輕翹起腿打了個哈欠,網友沒回信,他就不主動找了,可有可無打發時間的存在。
頭像上那八塊腹肌一看就是網圖。
京市
謝家,謝浮在陪家人說話,他不時轉一下指間的薄片手機。
“兒子,你遲阿姨跟遲叔叔在國外出差,他們太忙,怕是顧不上阿簾,你要多陪他聊。”謝母嘆息,“最好是在他不理解父母的時候開導開導他,別讓他鑽牛角尖産生青春抑郁症叛逆期,做父母的,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不都是為了生活。”
謝浮懶洋洋地靠着椅背:“媽,你多慮了,他在他姑姑那邊玩得很好。”
“那種半小時就能逛完的小地方,能有什麽好玩的。”謝母雍容華貴的臉上浮出不認同,她看一眼一表人才的兒子,“你今天不出去?”
“沒什麽意思。”謝浮興致寡淡。
“成天說沒什麽意思,人活在世上,哪有那麽多有意思的時候。”謝母心生一想法,“要不,”她提議道,“你談個戀愛?”
謝浮笑出了聲:“媽,我是gay,你确定讓我談?”
謝母驟然想起兒子的性取向,她的臉色變了個徹底,卻因為什麽原因沒有因此發火,只是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了。
謝浮前一刻還在笑,下一刻就漠然地刷起手機,他半出櫃,父母清楚他的隐秘,發小同學們一概不知,都當他是喜歡卡哇伊小蘿莉妹妹。
微信上消息不斷,土茶卻沒動靜。
謝浮又深又寬的眼皮半阖,睫毛密而翹,蓋在眼上的那條弧度偏長,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手機,生平頭一次被冷落。
而且,遲簾不是說挺會茶的嗎,怎麽一點茶味都沒有。
謝浮玩味地意識到自己被釣了,段位模糊不清,他打開和土茶的聊天框,輸入一行字點發送:我要打游戲,有個坑位,你來不來?
土茶:打游戲啊,我不會。
謝浮眼下生冷,這就裝上了,他乏味地打字:我教你。
陳子輕看了網友發的游戲名字,原主的手機上就有,不用他特地下載,但他不知道原主的賬號密碼。
【賬號:我在新東方學泡茶,密碼:XXXXXX】
陳子輕登入進去,遲簾昨晚玩的好像就是這個游戲,那他玩一玩吧,興許是個能用上茶藝的情境。
.
陳子輕這一玩就玩了一上午,他下樓燒午飯,抄了兩個菜燒了一個湯,站在院裏喊;“遲同學,午飯好了!”
遲簾不理睬。
陳子輕吃完盛了一碗飯,夾些菜壓在飯頭上送給他。
房門敲不開,陳子輕就把碗筷放在小客廳的茶幾上面,自個去睡午覺了。
遲簾出來撒尿看到那碗飯,他冷嗤:“狗都不吃。”
轉身回房間往床上一趴,膀胱脹了才想起來,自己剛才出去忘了把那泡尿撒出去。
遲簾臭着臉又出了房間,他第二次把視線瞥到那碗飯上,反應過來時已經吃了一口,卡在嗓子裏不上不下。
雞蛋羹跟家裏做的不一樣,一點也不光滑鮮嫩,都是坑坑窪窪的蜂窩。
和人一樣醜。
遲簾用雞蛋羹拌飯吃幾口,那家夥整個人都很髒,像是八百年沒洗過澡。
老子就要以貌取人,不行嗎。
遲簾咽下飯菜,他猝然白了臉,瞳孔緊縮。
操!
我竟然吃了鄉巴佬做的飯,萬一裏面加了料,吃完就該心跳加快獸性大發。
即便沒料,那口水呢,筷子有沒有被舔被含……
遲簾被自己的想法給刺激得幹嘔,他剛顫着手放下碗筷,餘光就捕捉到了一只蟑螂。
嗖地從他眼前跑走,沒了,不見了。
去哪了?
操他媽的,蟑螂呢?
遲簾頭皮緊繃,快速抄起茶幾上的遙控器砸過去,蟑螂從沙發底下一個滑行,他砸紙巾盒,砸拖鞋,身邊有什麽砸什麽。
房裏午睡的陳子輕被吵醒,第一反應是地震了,他慌忙跑出去,遲簾站在一地狼藉裏崩潰地喘息,眼尾都激動紅了,随時都要哭出來。
“哥哥,你,”陳子輕覺得現在茶不起來,就生硬地開口,“遲同學,你怎麽了?”
簾子後面的蟑螂爬了出來。遲簾咒罵着抓住沙發,下一刻就要搬起來砸上去。
陳子輕:“…………”
“別砸,”他舉起雙手阻止暴走中的遲簾,“我去捉,你別動。”
真的是捉,徒手捉。
陳子輕淡定地把蟑螂用紙巾一包,倒口水打濕丢進垃圾簍裏,安撫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遲簾唇角顫動,沒事?這他媽叫沒事?他不敢相信這世上有顧知之這種人,茶起來要人把隔夜飯吐出來,正常的時候很不正常。
“顧知之,你比蟑螂可怕多了。”遲簾咬牙。
陳子輕笑着掰手指:“你怕鬼,怕蟑螂,這兩樣我都不怕,你還怕別的嗎,跟我說說,沒準我也不怕。”
遲簾心裏門兒清,這家夥想趁這個機會接近他,真敢癡心妄想,沒皮沒臉。
陳子輕見遲簾往樓梯口走,他要說什麽,想想還是閉上了嘴,卻在下一秒跑上前,一把拉住遲簾,話到嘴邊就被暴力甩開手。遲簾揮手的瞬間打到了他的眼睛,他一下就流出了淚。
遲簾從沒把人打哭過,他出現在了短暫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了。
“是你自找的。”
遲簾把手塞進口袋裏,裝逼地擡了擡下巴,理直氣壯道:“你自找的。”
“我只是想拉你。”陳子輕一只手捂住淚流不止的眼睛,一只手去指遲簾腳前的慘白牆邊,“膝蓋磕到那兒特別疼,我經歷過,所以才攔你的。”
遲簾一愣。
陳子輕捂着眼睛轉身去衛生間,背影看起來十分可憐。
遲簾的內心深處不受控地滋生出了一絲自責,下意識邁動腳步追上那道身影,前面的人微微扭過臉,抿着嘴,指縫裏濕淋淋的滴落着淚水,輕聲說話。
他說:“都是我的錯,是我自己胡亂拉哥哥,把哥哥吓到了。”
遲簾猶如從迷障中驚醒。
我瘋了,我對一個死基佬自責。
遲簾找發小催進度:謝浮你能不能行,半天都過去了,你怎麽還沒搞定他?
謝浮沒回,遲簾就又發語音:我不該找你,我應該找老季,他是咱們幾人裏面最容易吸引基佬的一個,他對付基佬比咱們都有經驗。
謝浮還是沒回,冷淡态度和主動要號碼判若兩人,性情喜怒無常,他下午才聽遲簾的語音,然後就放一邊了,直到晚上,謝浮在家宴途中給土茶打視頻。
想看看到底多土多醜。
視頻接通了,手機疑似放在衛生間的臺子上面,鏡頭對着天花板。
玩這種小把戲……
謝浮欲要索然無味地按掉視頻,一個腦袋伸到了鏡頭前,頭發被毛巾包成一團,露着完整的五官眉眼,全部避開他的審美區域,那膚色一襯托,視頻整個色度都暗了下去,他感覺遲簾評價得還是保守了些。
“同學,你那邊怎麽是黑的啊?”
沒故意夾,似是說話的習慣,尾音自然的拖了點往上翹。
“同學?”
“怎麽連聲音都沒有,卡了嗎?”
“我湊這麽近,臉好大啊,好像能把那邊調大,我這邊調小。”
黑暗中,謝浮的上半身前傾一些,又前傾一些,距離兩次拉近,他盯着視頻裏的人,那下垂的眼型和直率眼神讓他想起……小時候養的那條小狗,他很喜歡。
後來,
小狗被車撞死了,他鏟了半天才鏟起來。
謝浮把視頻關了,将土茶的名字改成另外兩個字:小狗。
……
陳子輕莫名其妙,怎麽打了視頻又不露臉不說話,搞什麽東西。
說是京市人,高中生,實際誰知道呢,網上的人連最基本的性別年齡都真真假假。他在學玩游戲,想有個人帶,這網友先留着吧。
陳子輕頂着半濕的頭發去鎮上溜達,遲簾騎着單車停在他面前,一身簡單清爽的白色運動套裝穿出了王子的燕尾服既視感。
遲簾見鬼一樣:“顧知之,你怎麽找過來的?”
“我沒,”陳子輕感覺遲簾周身氣息很冷,明顯固執己見不聽解釋,他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遲簾兩條腿撐地,按着車龍頭的力道發緊,指關節森白透紅,他怕被這家夥尾随,今天白天都沒出門,天黑才出來透個氣,卻還是被找過來了。
小鎮太小了,甩不掉。
“我去西邊,我不想在那裏看到你。”遲簾厭惡地壓制着脾氣,“聽得懂?”
陳子輕說:“聽得懂,你放心,我不去西邊。”
真就這麽容易打發了?遲簾将信将疑,腳踩上踏板,耳邊響起他原形畢露的聲音:“你晚上回來睡吧?”
遲簾聽着他近似查崗的語氣,差點沒從單車上摔下去,怒極反笑道:“顧知之,你當自己是誰,我老婆嗎?”
陳子輕愕然:“那真是沒有。”
“算你還有點廉恥心。”遲簾就要騎車走,沒騎動。
陳子輕抓住他車座後面的那塊鐵板,認真地确認:“所以你晚上回來睡的吧?”
遲簾面色青白交加:“松手。”
陳子輕不松,你今晚要是不回來睡,那我現在可就要抓緊時間完成标注任務了。
兩人僵持上了,陸續有路人側目。
遲簾丢不起這人,從齒縫裏擠出一個字:“回。”
老子上輩子造了什麽孽,美好的暑假生活提前結束,有種過招失敗的無力感。
.
陳子輕望着遲簾騎車消失在街角,他收回視線在這一塊地方轉悠,察覺一雙眼睛時不時地往他身上瞅,他毫無預兆地迎上去。
是個女孩,她沒料到自己會被他發現,有點慌亂地故意東張西望。
他還看她,她鼓起勇氣向他走來。
原來是遲簾的愛慕者,偷偷暗戀的膽小鬼。
女孩從家裏超市拿了兩個雪糕,給陳子輕一個:“他來鎮上快二十天了,我都不敢跟他說話,太好看了長的,皮膚還比我認識的所有女孩子的都要白,我看你們在街上有說有笑,你昨天才來,今天就跟他熟了,你是怎麽做到的,不自卑嗎?”
沒惡意,只是單純的困惑,其中夾雜了點羨慕。
陳子輕吃着芒果雪糕上的一撮奶油:“還好啊,可能是我見的帥哥比較多。”
女孩說:“像他那麽帥的,哪還有。”
陳子輕面朝散步的行人:“雖然少,但還是有的,就我見過的帥哥裏面,有比他更帥的。”
女孩吐舌頭:“你就吹吧。”
陳子輕笑笑:“那就當我吹。”他指指女孩手裏的雪糕,“要化了。”
女孩忙去吃,一張紙巾遞過來,她擡頭,陳子輕對她說:“雪糕流到手上了吧,給你紙擦手。”
“謝謝。”女孩接過紙裹上黏糊糊的雪糕棒,隔着紙拿住,“要不要我給你介紹适合你風格的穿衣博主,你照着打扮打扮應該不差,其實你身高不矮,長得也還可以。”
陳子輕說:“好啊。”
女孩有些驚訝他的爽快:“你聽意見,已經是半個帥哥了。”
陳子輕倒不是想做帥哥,他要考慮到人作為視覺動物這個特性。能在有限的條件裏做點改變,為什麽不做呢。
不管是去京市遲家借住,還是去一中上學,人際交流上都要注意,他的任務關鍵詞還沒激發,不清楚是什麽,任務地點大概率是在學校。
.
遲簾很晚才回來。
陳子輕一邊留意着他的動向,一邊在微信裏找網友吐槽和人相處太難。
八塊腹肌:真誠是必殺技。
小狗:可我沒有入場券。
八塊腹肌:入場卷?
小狗:就臉啊,我不好看。
八塊腹肌:關了燈都一樣。
小狗:……我只是交朋友,你誤會了。
八塊腹肌:朋友多的是,處不來就換一個。
小狗:不行,這個朋友對我很重要。
八塊腹肌:多重要?
小狗:我每天都要叫他哥哥,不叫就會死的那種重要。
謝浮手中鋼筆掉在了書上,如此不知羞恥的話都能說出來,這是真傻還是假傻?
小狗:你是帥哥嗎?
謝浮:身邊人都說是。
陳子輕若有所思,那試試對他茶能不能行,要是行,以後日常任務就在他這做。
沒幾秒,謝浮就收到了一條信息。
小狗:哥哥,我這麽找你聊天,會不會打擾到你的女朋友啊?
謝浮面部肌肉輕輕抽了一下,就這是個人都能識別的做作綠茶水準,遲簾也招架不住?
他慢條斯理地回複:哥哥沒有女朋友。
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地念了出來,嘴上嘀咕:“我的茶語有沒有效?”
【每日茶語*5,完成度1 /5】1還是在街上對遲簾使用茶術的時候動的數字。
此時沒變化。
要麽不是帥哥,要麽隔空不行,只能當面說。
陳子輕退出了微信。
聊天框長久地沒有新消息,謝浮寫了張卷子,給遲簾打電話:“你在做什麽?”
遲簾蹲在洗衣機旁的地上:“搓內褲。”
謝浮淡笑:“遲少自己搓內褲?”
“我這邊就我,姑姑,土包子三人,我不自己搓誰搓?土包子倒是想,操,我在他前面洗澡,我換下來的衣服就在盆裏,他不會偷偷造飛機吧?”
遲簾越說越像那麽回事,憤怒地扔下打了泡沫的內褲:“老子找他去。”
謝浮意味不明:“阿簾,你原先不這麽躁動。”
遲簾沒回神,就聽謝浮道:“電話別挂,我聽聽看他生活中跟網上有多大區別。”
“你說一天搞定,還剩不到兩小時,謝少,你怎麽說?”遲簾不忘找馬失前蹄的發小算賬。
謝浮道:“你有隐瞞。”
遲簾不得其解:“我隐瞞什麽了?”
“你只說他對你犯花癡,和你茶言茶語,沒說他是真的喜歡你,喜歡到了有執念的地步,你知道的,一個人的執念最難對付,我失敗情有可原。”
遲簾面露駭色:“這是怎麽得出來的結論?”才認識兩天,不是認識兩輩子,這麽點時間就有執念了?謝浮竟然也信?
話音未落,懷裏就撞進來一個人,他頓時風中淩亂。
陳子輕站穩後退:“呀,對不起,哥哥,是我不好,我……”
遲簾癡呆狀:“你第一個字發的什麽?”
“呀。”
遲簾聽見了謝浮的笑聲,從手機那頭傳過來的,他臉爆紅,明明跟他沒關系,可他就覺得自己糗大了,丢臉地想把顧知之藏起來,這家夥不能見人,尤其不能在他旁邊見人。
“放過我。”遲簾兩天時間滄桑了很多,一身嚣張銳氣都沒地兒使,“多少錢你說。”
陳子輕飛快看他一眼就把頭垂下去:“我不要錢。”
遲簾瞳孔地震,整這嬌羞的死出,是要吓死誰?他後知後覺電話還通着,趕緊按了。
“那你就是,”遲簾居高臨下地瞪着小黑皮,“單純的饞我身子?”
陳子輕說:“也不是。”
我只是單純的想茶你。
遲簾把他的回答當成狡辯,冷冷道:“顧知之,你去了京市,我多的是法子讓你在學校呆不下去,”
陳子輕忽然打斷道:“你學習成績好嗎?”
似乎恢複正常了。
遲簾雲淡風輕:“一般,年級前十。”
“哇,哥哥好棒啊,不像我是個班級吊車尾,我和哥哥說話都覺得自己不配。”
遲簾擦掉唇邊不存在的老血,唇上沾了搓內褲的泡沫,苦得發澀,他連忙去漱口,謝浮帶不走顧知之,只能讓老季上了。
不過老季不一定願意忍着不适幫他這個忙,先回京市再談。
門外響起魔音。
“哥哥,你的暑假作業一定都寫完了吧,不像我,一個字都沒有,不知道一中開學會不會檢查暑假作業,我好怕啊。”
遲簾把盆踢到牆角,誰能有他怕?
“姑姑你還沒睡啊,不是的不是的,遲同學沒有欺負我,是我不好,我讓遲同學煩了。”
“阿簾,你作什麽呢。”姑姑敲門。
遲簾不開。
門外響了幾句話,姑姑下樓了,就剩他一只手就能捏死的死基佬,他到底在怕什麽。
.
遲簾開始無視陳子輕的存在,不管他做什麽說什麽都不給回應。
陳子輕反正是每天五句茶語,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漸漸的,遲簾出現了荒謬的脫敏反應,他不但不起雞皮疙瘩,還在想,今天該來了,果然來了,今天難道不來?還是來了。
“遲同學,我們什麽時候回京市?”陳子輕剝了個香蕉吃。
青春氣息正濃的男高生,想象力豐富還容易代入,遲簾面紅耳赤地怒吼:“你他媽為什麽當着我的面吃香蕉?”
陳子輕剝香蕉皮的動作一停:“你願意和我說話了啊。”
遲簾眼不見為淨地背過身去。
陳子輕吃香蕉:“馬上就到八月了。”
遲簾嘲諷:“怎麽,迫不及待要去京市當小醜?”
陳子輕口齒不清:“我是去學習的。”
別把他笑死,遲簾跟發小們發信息,他私聊謝浮,問還有沒有跟顧知之網聊。
謝浮:阿簾,你為什麽會問這種弱智的問題?
遲簾吃癟,确實,誰會沒事和那土基佬網聊,他偏身斜眼。
陳子輕咬着香蕉擡頭。
香蕉進嘴的吃法打馬賽克一點都不突兀,遲簾眼皮狂跳,為了勾引他,一點下限都沒有,這種人去了京市也攀不上交際圈,注定會被孤立歧視,過不了幾天就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離開學校,回到山溝溝裏面當小老鼠。
遲簾想到這舒口氣,他當回事,才是個事,只要他不當回事,那就不是個事。
這樣的人,沒資格讓他當回事,是他前些天腦子糊塗。
陳子輕把香蕉皮扔掉:“遲同學,你還沒,”
“八月初就回京市。”遲簾不耐。
陳子輕想,八月初的話,那在這待不了幾天了,他心不在焉地往陽臺走,路過遲簾腳邊,一個沒注意直接就踢了上去。
遲簾被踢了,他就要發火,擡眼對上的卻是一個後腦勺。
可以踢喜歡到産生執念的人,踢完當沒事發生?這合理嗎?
顧知之每天不固定時間對他說幾句茶言茶語,其他時候好像并不在他眼前找存在感,什麽意思,釣魚?
遲簾沉着眉眼,顧知之把他當魚,是不是還有個魚塘?不可能,沒有誰配和他在一個魚塘。
好像重點不對。
遲簾去洗把臉打游戲,還是游戲好,暑假就該打打游戲睡睡懶覺。
.
離開京市前一天,陳子輕跟遲簾陪他姑姑去參加白事。
就在鎮上的飯館裏頭擺的飯局,擺了十來桌,姑姑這桌幾乎都是熟人,陳子輕起身敬酒的時候,遲簾坐着不動,拒人千裏的矜貴少爺範兒十足,看人都是藐視,偏偏沒人說他的不是。
“知道我吃飯的時候,最讨厭哪種人嗎?”遲簾在陳子輕耳邊說。
陳子輕舔着嘴上的啤酒:“我這種人。”
遲簾看他笑話:“我是不是要誇你有自知之明?”
“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種場合。”陳子輕說,“我敬了就省事了。”
遲簾不置可否。
陳子輕也不再多說,自顧自地吃吃喝喝,他中途去上洗手間,無意間聽見幾個人議論死者的事情。
有什麽遺産要争奪,有什麽遺願沒做。
陳子輕聽着八卦去洗手,腦子裏的思緒跟着八卦轉走,那就托夢啊,托夢視線遺願。
【叮】
陳子輕停下洗手的動作。
【疑似觸發任務關鍵詞‘遺願’,關鍵詞已标注,審核通過,宿主陳子輕,恭喜您成功解鎖任務,正式開始這個世界的旅程。】
系統:“現在發送任務,請陳宿主留意,30秒後收回。”
陳子輕望着鏡面上的任務投放板。
《茶藝速成班》,jiao。
【來自部分靈魂們的訴求:每個離世的人心中都有不滅的燈塔,沒實現的遺憾,他們渴望得到關注,得到彌補,得到撫慰,得以平息。
這是一份逝者遺願清單,上面可放滿十個遺願,只等好心人幫忙填滿。
不可跳單,不可失敗,幫每個逝者完成遺願,好心人都會得到相應的報酬,絕不會虧待好心人的付出。】
陳子輕很吃驚,這次的任務竟然是幫鬼做事,數量滿了,任務就完成了,第四個任務和之前的三個任務相比,像是要容易很多。
那他這次只要注意兩個标注任務引發的警告次數,任務就不會再失敗了。
做夢呢,十個遺願相當于十個任務,是那麽好完成的嗎,失敗一個就玩完,誰知道都是什麽遺願,會不會很坑人。
清單上面一片空白,做不了啊。
陳子輕剛動這個念頭,清單第一行就出現了一張人臉,死白,面帶微笑。
是他鏡子裏的臉,原主的臉。
陳子輕猛一看受到了不小的沖擊,原主竟然在清單上面,他有什麽遺願嗎?
顧知之的臉旁邊開始出現字跡——我想擁有甜甜的愛情。
不就是遲簾嗎?
陳子輕唉聲嘆氣,當初他解鎖遲簾帶出來的“你想和他談戀愛”這句沒有标注,他還想着不用談,只要暫時對遲簾使用茶語,去了京市遇到別的帥哥,就可以不用只針對遲簾了,偶爾換着用用。
現在,原主的遺願是想有愛情,看來還得談,不談不行。
陳子輕犯愁,怎麽談啊,遲簾喜歡漂亮的妹妹,他追不到的,近水樓臺也沒用。
就在他要往外走的時候,“甜甜的愛情”後面又有了字。
【我在網上搜過京市第一中學的風雲人物,我想跟看起來很花實際很純情的校草遲簾談戀愛。】
陳子輕哎了聲,他就知道。
【我也想跟家世好有涵養,性情不定,能笑着掐我脖子和我接吻的學生會長談戀愛。】
?別太過了。
【我還想跟帥氣寡言,但男友力爆棚的籃球隊長談戀愛。】
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