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逼王集中營
第57章 逼王集中營
亭子外像是遭到了一場寒流的襲擊,那股子刮刺皮肉的冷蔓延到亭子裏面。
大夏天的,陳子輕打了一個哆嗦,他的瞳孔裏,柏為鶴略薄的唇先是抿直,之後牽起一個弧度,這是他第一次在柏為鶴臉上看見清晰的情緒波動。
他在滿心的驚愕中,聽見柏為鶴緩聲吐出兩個字:“舅媽?”
“不是舅媽,沒有結婚!”陳子輕飛快地說。
厲正拙并未對他的否認動怒,而是點了點頭:“嗯。”
柏為鶴的眉梢微微擡了一下,他将目光移向喝茶的人:“舅舅,這種玩笑你也開?”
厲正拙笑着撐頭:“快了,提前叫叫。”
柏為鶴恢複成往常的淡漠:“是嗎?”
陳子輕偷偷小幅度地對他搖頭,不是,你別聽,我不做你舅媽!
柏為鶴不知是注意到了陳子輕的小動作,還是沒有。
陳子輕後背都有點濕了,厲正拙這麽逗外甥玩,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思。
總不會真的要跟他結婚吧,他還沒離婚呢。
等等,
他離婚了嗎?
陳子輕不确定了,他被這個神奇的架空背景搞怕了。
Advertisement
亭子外的柏為鶴踏步進來:“舅舅,我怎麽看着我的準舅媽,”
拽人心房般停頓了一兩個瞬息,他語調平平道:“這麽像垡城傅家的主母?”
厲正拙放下茶杯:“阿鶴,你年紀也不大,怎麽視力就不好了,這是你舅舅我放在國外養了多年的孩子Fairy,上個月才回國,怎麽會是傅家主母。”
柏為鶴看起來真信了他舅舅這套騙三歲小孩的說辭:“那還真是像,一樣的金色眼睛。”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厲正拙說。
陳子輕聽故事似的,所以他昏睡的那段時間都在國外?不一定,也可能是厲正拙胡編亂造。
或許他從垡城到谯城,一直都在宅子裏。
陳子輕的後背上多了只手,和藹地拍了拍,他抖了下,聽到中年人說:“Fairy,要叫人,禮貌點。”
亭子周圍的蟬鳴太吵,吵得陳子輕心煩氣躁,他揉開細碎劉海,随意擦擦額頭的汗液,裝作初相見那般,對着柏為鶴打招呼:“柏先生。”
柏為鶴向來不露聲色,這次卻在短時間內頻繁暴露內心,似是真的露出了破綻,他面露幾分怪異:“聲音也一樣。”
厲正拙驚訝道:“這麽巧嗎?”
他放下手轉動古樸的扳指,病白的臉上浮現一抹興趣:“阿鶴跟那位主母接觸過?”
柏為鶴道:“我參加過他和他先生的婚禮。”
厲正拙仿佛聽入了迷:“是個什麽樣的人?開朗的,內向的,文靜的,活潑的?”
陳子輕屏息,柏為鶴會在這些詞裏挑出哪些放在他身上呢?他暗自期待着。
哪知柏為鶴一個詞都沒選,他說的是:“自重。”
厲正拙大笑:“那跟Fairy不同,Fairy一點都不自重。”
陳子輕:“……”
他偷瞄柏為鶴左耳上的助聽器,一段時間沒見,我成自重的人了啊。
氣氛微妙。厲正拙招手:“坐吧,阿鶴,別站着。”
他看向外甥身後:“妹妹,你也進來坐,你都走半天神了。”
陳子輕這才注意到被他忽略的婦人,他通過厲正拙的稱呼,跟婦人的眉眼确定什麽,站起來喊人:“阿姨您好。”
厲清布滿細紋的臉上有笑意:“你好。”她笑得不是很自然,因為兒子,也因為弟弟,這對舅甥的談話讓她感覺不尋常,所以她有點心不在焉地重複了一次,“你好。”
陳子輕等柏為鶴的媽媽入座了,他才坐下來。
池子裏的魚有部分還沒吃到食物,它們張着嘴吐泡泡,等每天給它們投喂的人。
然而它們今天注定是要餓肚子了。
.
太陽快下山了,陳子輕規矩地坐着,眼尾耷拉下來,上鈎的眼型流暢而漂亮,他在想事情,絲毫不知自己就是一景,也成了一景。
厲清頻頻打量他,壓低聲音問親人:“二哥,你不是結婚了嗎?怎麽還說他是你的準太太?”
“本來是要結婚的。”厲正拙拿起茶杯,看上面的吉祥人文畫。
“那又怎麽,”厲清沒等來他的後半句,只好自己詢問,“婚期推延了?”
厲正拙的眼角堆起紋路:“近期于我都沒有吉利的日子,不宜娶妻。”
“你還信這個?”厲清想起什麽,語氣前後發生變化,她撫了撫發髻,欲言又止地說,“你一直信這個。”
陳子輕出于宿主的職業素養,他條件反射地豎起耳朵,厲正拙迷信啊?
沒什麽大驚小怪的,這宅子陰氣重成這樣,以他的經驗,搞不好厲正拙養了什麽東西……
陳子輕瞥厲正拙,老東西周身籠罩着一股虛弱的氣息,随時都會兩腿一伸的感覺。
容貌方面卻又好像比柏為鶴的母親,也就是自己的妹妹要年輕,一根白頭發也沒有,還不像是染的。
算了,關我什麽事。
陳子輕收回觀察的視線:“厲叔,我想回房了。”
“去吧。”厲正拙昂首,“看着點路,別磕哪兒,上回磕的疤還沒長好。”
“知道了。”陳子輕對柏為鶴跟他媽媽笑了笑,起身走出了亭子。
厲清出身名門,歲數也上來了,她有意無意見過太多美豔絕倫的瞬間,依舊被剛才那抹笑晃了眼。
這樣的容顏,嫁給她二哥,合适嗎?
厲清沒表露出自己的不認同:“二哥,那孩子的中文名叫什麽?”
厲正拙失笑:“什麽那孩子,三十多了,比阿鶴還要大幾歲。”
厲清驚詫萬分:“看不出來。”
竟然三十多了嗎?眼睛神态看着就是個二十來歲的孩子啊,充滿那個年紀的靈動鮮活。
她從茶具裏翻出一只杯子,拿起茶壺倒了點茶水進去:“那你們年齡相差還是有些大,他家裏……”
厲正拙彎腰撿起什麽,吹吹上面的灰塵,厲清看去,那是個鑲鑽的小配件,鞋子上的,她聽見二哥說:“我養到大的。”
厲清旁邊響起細微聲響,她轉頭問站起身的兒子:“阿鶴,這才剛來,就要走了?”
“我去上個洗手間。”
尾音尚未落下,柏為鶴就已然離開了亭子。
厲正拙滿是欣賞的口吻:“阿鶴的外形融合了你跟妹夫的所有優點,聽力上的殘障毫不影響他的出色程度,他越發穩重了。”
厲清瞧見兒子的步伐邁得不小,很快消失在假山拐角,她揉了揉眉心:“今年變了些。”
“嗯?”厲正拙把小配件放進口袋裏,“哪方面?”
厲清嘆息:“說不出是哪方面。”
“那就是總體的。”厲正拙意味深長,“男人突然有變化,多半跟感情有關,沒準你就快要有兒媳了。”
厲清無奈地笑出聲:“我都不敢做這個夢。”
嘴上這麽說,厲清心裏頭還是把二哥的玩笑聽進去了,并抱有一絲期望。
.
柏為鶴上好洗手間,站在水池前沖洗手指,有腳步聲進來,偷偷摸摸關上了門,接着就是一聲叫喚。
“柏先生。”
像到了新環境,膽小容易受驚的貓。
柏為鶴沖着手側頭:“我該怎麽稱呼你,傅太太,未來的舅媽?或者是,和我舅舅那樣叫你,”
“Fairy?”
這個單詞從柏為鶴的唇齒間跳出,低沉得讓人心跳加快,怦然心動。
陳子輕腰上一麻,不知怎麽脫口而出:“你叫我輕輕吧。”
柏為鶴将手從水龍底下拿開,水流聲就停了,他的嗓音十分清晰:“qingqing?”
陳子輕覺得自己腦子抽抽,不然為什麽讓柏為鶴叫他小名,可他話都說出來了,只能往下走:“很輕的輕。”
不等柏為鶴做出反應,陳子輕就不好意思地說:“有別人的時候,你跟着別人叫就好了……你看着來吧,随你自己。”
柏為鶴去烘幹手:“我不可能在洗手間長待。”
陳子輕趕緊凝神,把當天在碼頭的事跟他醒來後的事都說了。
柏為鶴沉默不語。
陳子輕從來都猜不透柏為鶴的心思,他也不想費這個勁了,然而他所想,跟他實際表現截然相反,他直勾勾地望着柏為鶴。
那雙不被發色影響,依舊高貴妖異的金色眼睛裏只有柏為鶴的身影。
柏為鶴半晌道:“我沒想過。”
陳子輕不明所以,沒想過什麽?沒想過我會出現在谯城,沒想過我跟你舅舅是老相識?還是沒想過垡城上流圈議論的,我的靠山老頭兒是你舅舅,我那十幾年都在他身邊?
柏為鶴垂眸調整助聽器,他另換一個話題開始:“有一年初夏,我去舅舅家做客,在他的花園捉了一只冰藍色蝴蝶。”
助聽器沒有抓捕到放慢又加快的呼吸聲。
當初在休息室,對着他暴露蝴蝶的人顯然目睹過他的所作所為,紋身也印刻着那個畫面,可兩步外的這個人此時很安靜,所有情感數值都沒有變動。
成了一個事外人。
柏為鶴的眼底一閃而過深色,也确實是個事外人。
其實那是因為陳子輕根本不管标注了,不再需要原主的暗戀對象柏為鶴吻他脖子後面的蝴蝶。但他還是無比真摯地接住了柏為鶴的話:“然後呢?”
柏為鶴沒回答,他擡起眼眸:“當時你在哪?”
陳子輕迷茫地喃喃:“我在哪?”
三五秒後,腦子裏擠進來一小段記憶。
原主見到柏為鶴那天正好是生病失聲不能見光吹風的時期,厲正拙為了不讓他亂跑就鎖門封窗,要他乖乖呆在漆黑的房裏遵從醫囑。
厲正拙走後,原主就四處倒騰着想要跑出去,他沒能成功,精疲力竭地趴在窗邊,透過縫隙往外瞧,就那麽瞧見了背對他的柏為鶴,一見傾心。
拼了命地想把人吸引到窗前。
伸出去的手被日光曬紅發癢起疹子,也只揪住了一棵小草。
厲正拙進房間發現原主不聽話導致病情加重了,就強行把他拉出去,讓他感受病沒好出去的結果。
原主受了罪奄奄一息還要打聽少年是誰,得知是厲正拙的外甥就動了接近的念頭。
哪知厲正拙很快就因為工作原因帶原主搬去新住處,外甥沒到過他的新家,因此才讓原主心心念念了那麽久,深陷在名叫柏為鶴的泥潭裏面。
陳子輕被這一段記憶給整麻了,敢情跟他之前腦補的畫面毫不相幹。
目前反正是這樣,後面不确定會不會有反轉。任務都失敗了,原主的記憶依然沒有完整地放出來,得繼續解鎖信息條。
陳子輕仰視柏為鶴,把新鮮出爐的記憶轉成文字講給他聽:“就是這樣子的。”
讀書一樣,沒有注入情感。
柏為鶴聞言,只道:“我明白了,出去吧。”
.
亭子那邊,厲清久久不見兒子回來,她看一眼手表:“阿鶴只待一天,明天就要返程了。”
厲正拙疲乏地打了一個哈欠:“我覺得阿鶴不會那麽快走。”
厲清說:“怎麽可能,他忙瘋了。”
接着就長嘆一聲:“他對金融相關麻木了些年,如今又進去了,日夜颠倒。”
厲正拙蒼白的唇向兩邊劃開了點:“打個賭?”
“賭什麽啊,你應有盡有,沒有缺的。”厲清起身去尋兒子,沒一會就見到了他的身影,走近發現他在假山邊吸煙。
這段時間厲清問過周秘書,通過對方了解到兒子吸煙的頻率增多了,身邊沒個人能管他,這樣不行。
厲清手拿小包過去:“阿鶴。”
柏為鶴掐了煙擡頭。
厲清驚訝地看見兒子肩頭有一塊石灰,這很不符合他的性格,他一向沉穩自持有潔癖,怎麽會蹭到灰呢。
難道真像他舅舅說的那樣?
厲清按捺住內心的喜悅:“你舅舅覺得你要在谯城多待一段時間。”
柏為鶴眯了眯眼:“那就如舅舅所願吧。”
.
關于柏家的家宴,柏為鶴去老宅露了個面就走了,他回了自己的家,以一個視頻會議宣布暫時都待在國內,國外的工作交給合作夥伴負責。
陳子輕不知道柏為鶴的工作安排,他都顧不上想下次再見柏為鶴是什麽時候了。
因為厲正拙突然把他帶去一個公寓,說是給他租的,押金跟第一個月的房租都給他付過了,從下個月開始,房租要他自己想辦法。
陳子輕暈乎乎地站在小客廳裏,對他的現狀措手不及。
“Fairy,這是我給你安排的保镖。”
陳子輕聽到厲正拙的聲音,心裏頓生一股說不出來的預感,他循聲望去。
那個間接害他任務失敗的夏狗出現在公寓門口,和直接害他任務失敗的厲正拙站在一起。
陳子輕眼前一黑。
“看看Fairy,快樂極了吧。”厲正拙拍拍夏橋正的肩膀,“Fairy的安全就交給你負責了。”
說罷便徑自離去,細聽還哼着小曲調。
陳子輕坐到沙發上面,摸了摸,皮的,好清洗,他一邊天馬行空地想着,一邊打量眼前所見,除了夏狗。
窗簾遮光,這會兒全拉上了,看不到外面的日光,客廳開着燈,牆邊櫃子能放小玩意,木地板,餐廳連着客廳,家具走的是簡便酒店風。
簡便到好像是來睡覺的,睡完就走了。
陳子輕不會天真地以為厲正拙真的放任他在公寓自力更生了,周圍肯定有人盯梢,他搞不清厲正拙撥的什麽算盤,那就是個瘋子。
雖然厲正拙到目前都沒怎麽表現出來,可陳子輕的直覺就是這麽告訴他的,十分強烈。
陳子輕決定走一步看一步,他往沙發裏一倒。
門口傳來金屬聲,夏橋正扣動打火機點煙,沒有一絲要解釋的跡象。
“側卧是我的房間。”不是征求意見,是陳述事實。
陳子輕知道這是厲正拙的意思,他沒說什麽。
這會兒他跟夏橋正身份變換,從綁匪不像綁匪跟肉票不像肉票,轉變成主子不像主子跟下屬不像下屬。
原主多多少少也算是實現目标了吧。
陳子輕這麽想着,冷不丁地聽見夏狗來一句:“厲正拙知道我對你有意思。”
他又震驚又惱怒地瞪過去:“你這麽不聲不響地說這個,想幹什麽?”
夏橋正繃了繃清瘦很多的臉頰,雙眼隔着煙霧看過來:“他依舊給我機會,給我們創造機會。”
“這是他跟傅延生的不同。”
陳子輕一愣,傅延生?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聽夏橋正這語氣,厲正拙比傅延生大度?陳子輕抽抽嘴,也不知他是真的看不出厲正拙的瘋勁,還是忽略了。
陳子輕抓抓清爽的短發:“你一開始就是厲正拙的人?”
夏橋正語出驚人:“不是。”
陳子輕追問:“那你是為了什麽把我出賣了?”
夏橋正把煙蒂送進齒間含着,淩銳的目光深深地盯着他。
“你看我幹嘛!”陳子輕兇巴巴地問。
“你在我面前不再軟弱小心翼翼,”夏橋正唇邊的煙随着他說話,上上下下地輕動,“厲正拙給了你倚仗,你騎我脖子上來了。”
陳子輕蹙眉:“關他什麽事,不是你喜歡我嗎?”
夏橋正愕然。
陳子輕很自然也很直接地說:“你喜歡我,我不就有底氣了。”
夏橋正垂下來的手微抖:“倒也是。”
陳子輕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他紅着臉朝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忽然問道:“傅延生死了嗎?”
夏橋正夾開煙:“他在跟你的玉雕做夫妻。”
陳子輕匪夷所思,傅延生竟然沒死?!他從仰躺坐起來:“那蘭翕呢?”
夏橋正說:“在精神病院。”
陳子輕吸了口氣,蘭翕也沒死,怎麽會這樣。他有種坐火車面臨脫軌的感覺:“垡城那群富二代們,我走後死了多少個?”
“沒幾個。”夏橋正不好奇他為什麽關心這些,随意就講了那幾人的名字。
陳子輕有些恍惚,這不對啊,這不對。
難道那老道真的把夏子送走了?不可能吧,那麽不靠譜……
陳子輕心神不寧地在公寓住了下來,他要找份工作,下意識就撿起老本行,送外賣。
于是他就讓夏橋正給他買電動車。
夏橋正不同意,說是厲正拙指定他去一個叫“壹”的餐廳當鋼琴師,月底去報道。
陳子輕:“……”彈什麽,彈棉花嗎?
厲正拙讓他去,那他就去吧,他在這裏沒家人沒朋友,丢的也不是他的臉。
不過做鋼琴師的話……
陳子輕想,戴口罩可以嗎?那眼睛的顏色也遮不住,要不再戴一副墨鏡?
他的腦中突然冒出一道亮光,厲正拙會不會是故意要他露面,被拍視頻到網上,最終吸引傅延生來谯城?
可能性很大,就說那是個瘋子了。
陳子輕習慣性地理長發,理了個空,他舉起右手看看,婚戒在他醒來時就不見了。
無名指上沒有圈過東西的痕跡,脖子上也沒有。
他是自由的。
又不自由。
原主從來沒有離開過厲正拙的勢力範圍。
.
夏天的清晨有點悶,陰沉的天空似乎要下雨了,陳子輕用被子蒙着腦袋,不想起床。
“叮鈴鈴……”
床頭的手機響了,這手機是厲正拙丢給他的,能有誰給他打電話?陳子輕慢吞吞地摸索到了手機,直接挂斷了。
牆上的鐘在一分一分地走着,滴滴答答,就在寂靜的房間裏回蕩不止,這讓睡意朦胧的陳子輕一陣煩躁。
陳子輕從被子裏伸出腦袋看了一眼房間,換下的衣服還在床頭,喝一半的水杯在桌上放着,一切都很正常,他呼了一口氣,翻身跪趴着起床穿衣服。
“咕咕……”
陳子輕打開了水龍頭,開始洗漱。他一邊刷牙,一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用查線索做任務了,接下來是不是能讓他休息休息了啊,他這樣安慰自己。
“嘶!”
就在這時,陳子輕的下巴倏地一痛,他的大腦瞬間清醒,連忙看向鏡子。
只見在下巴連接脖子的位置,出現一道猩紅的傷口,而他手裏原本拿着的牙刷,竟不知為什麽,變成了一把剃須刀。
“這是什麽情況?”
陳子輕懵逼地看了看手裏的剃須刀,是他的剃須刀沒錯,可他剛才不是明明在刷牙嗎?難道是自己睡昏頭了?
好在傷口并不深,陳子輕用水洗了一下傷口,找來一個創口貼蓋上,然後照了照鏡子,感覺不留意看的話,也不是很明顯。
啪嗒!
陳子輕點燃了煤氣竈,今天他不想出來,準備做一頓豐盛的早餐給自己吃,他從身後的冰箱裏拿了一些食物,然後跟米一起放進電飯鍋裏煮成粥。
熱氣升騰,電飯鍋的出氣口漸漸散發粥的香氣。
陳子輕端着一碗粥出了廚房,等他放下粥,用燙到的手指捏着耳朵回頭看一眼廚房的時候,他愣住了。
“冰箱門怎麽開了?”
陳子輕走進去,一把關上冰箱門就離開了廚房,他坐到餐桌前拿起勺子挖一勺粥吹吹,下意識地扭頭沖向廚房方向,恍然看見,冰箱門竟然又開了。
怎麽回事,冰箱是公寓自帶的,有點舊,出問題了?
陳子輕不耐煩地只能再次起身,正當他準備去關冰箱門的時候,他震驚地看見……
一只蒼白的手緩緩從冰箱裏面伸了出來,抓住冰箱門,把冰箱給慢慢關上了。
……
陳子輕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再清醒一點。他提着心走到了冰箱跟前,神色緊張,猶豫了很久之後,他猛地拉開冰箱門,西紅柿、土豆、生菜……裏面放着蔬菜,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異常。
“叮鈴鈴……”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又響了。
是一串陌生號碼。
“喂!您好。”陳子輕手比腦子快,沒反應過來就按下了接聽鍵。
“嗞……”耳朵裏傳來沙沙的電流聲,好似一臺老舊的收音機。
“喂?”
“嘟嘟……”
對面已經把電話挂斷了,陳子輕想重新打過去,卻發現根本打不通。
此刻的陳子輕有些不安起來,他不知道連續的反常是不是意味着什麽,雖然他的任務已經失敗了,但是事情本身卻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
坐在桌前,陳子輕完全沒有心思再吃早飯了,他在努力盤算着,下一步到底該怎麽打算。
空氣更悶了,雨還沒落地,陳子輕越想心越煩,身邊連個讨論的人都沒有,別的宿主也不能跟人透露任務,他們都孤孤單單地走着。
陳子輕走進衛生間,捧了一把冰涼的水沖在臉上,心情和思維都輕松了不少。
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任務失敗了,他當然可以選擇放棄,夏子呢,夏子會放棄嗎?
或者說,夏子會放過自己這個已經參與其中的人嗎?陳子輕覺得,選擇權好像并不在自己這裏。
“嘩啦啦……”
池子裏的水已經快要滿了,陳子輕關閉了水龍頭,就在這一瞬間,他感覺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他,按住他的脖子,一點點地向池子裏靠去。
“咕咕……”
陳子輕的頭被按進水裏,無法呼吸,這股力量很大,讓他怎麽反抗都擡不了頭。他現在的心情既震驚又恐懼,全身戰栗,就在他的頭被摁進水的前一刻,
通過水面的倒影,他看見了一個在網上搜到過的身影——李家小少爺。
第一個被夏子帶走的李少!
陳子輕想不通李少為什麽要殺自己,他也沒有時間去想,他已經快要意識模糊了。
他的脖子動不了,手臂卻還在瘋狂掙紮,他的右手艱難地微微擡起,抓住了水龍頭邊的水塞開關,用力一按。
“咕嚕嚕……”
水塞擡起德那一瞬,池子裏的水嘩一下就流了下去,陳子輕憋紅了臉,直到水流了大半,他才能張口呼吸。
“嗬——嗬——嗬——”
清新的空氣進去體內,陳子輕如獲新生,按着自己的那股力量也随之消失了,他大聲喘息着回頭看去,背後什麽都沒有。
脖子上的創可貼因為泡水已經掉落了,露出了一條醒目的傷口,雖然不深,卻剛好經過自己的動脈。
陳子輕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不是自己拿錯了剃須刀,而是那個在包間劃破動脈的馮少爺想要殺自己,用一模一樣的死法……
那通電話呢,鐘少打的嗎?
陳子輕抖着手看通話記錄,沒有了,不見了。
家裏已經不能再待了,他想快點逃到樓下去,當他跑到外面的電梯口時,身形頓住了。
他想到了那個紅毛路克,畢竟對方就是在電梯裏死的,如果自己現在進去的話,會不會……
陳子輕不敢冒險,他趕緊轉身去了樓道,走樓梯下去。
幽靜的樓道裏光線暗淡,陳子輕才走了一會,就隐隐約約聞到了一縷氣味。
人剛聞到的時候可能會覺得挺香,可多聞一會,就會有種臭得想嘔吐的感覺。
随着怪味的越來越濃,陳子輕知道——是夏子來了!
陳子輕的心頭狂跳,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有種将要大難臨頭的感覺,并且這感覺越來越強烈。
“夏子!”陳子輕吓得撕聲大喊。
“是夏子嗎?”
“我知道你想找你的丈夫,我也想找,但最近實在沒什麽線索……”人為刀俎,陳子輕沒辦法只能一狠心的說道,“你再給我點時間!”
“我幫你找!”
四周陰冷的氣息逐漸散去,陳子輕有種去了一趟黃泉路的感覺,他抹了把臉上的冷汗,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就是陸系統提到的架構師私設,走完劇情線吧。
強制性的,非要他給夏子指路找到先生問出婚姻的答案,把劇情走完。
行吧,走吧。
哦對了,還有感情線,也不知道是怎麽個走法。
陳子輕掉頭回了公寓。
等到夏橋正外出回來,陳子輕就對他說:“我想去資料館,就是那種放老報紙的場館,谯城有的吧。”
夏橋正頭發裏滴着汗:“拳館,武館我熟,資料館你找厲正拙。”
陳子輕已經在門口穿鞋了:“那你彙報給他。”
燥熱的氣息從後面攏上來,像兇猛的海浪,也像灼燒的火焰,混着年輕人的血性和亡命之徒的狠色。
“看來你并沒有弄清楚他的意思,我負責你的安全,不做其他事。”
陳子輕的頭頂響起一聲清俊略沉的聲音:“我只是你的狗。”
他一只鞋正要往腳上套,聽到這話手一松。
啪
鞋子掉在了地上。
夏橋正半蹲着撿起那只鞋,握住他的腳踝,将鞋給他穿上去:“如願了,開心嗎?”
陳子輕要把腳放下來,圈着他的五指沒送,他只好金雞獨立地扶着鞋櫃:“要不是你,我也不會……”
夏橋正譏笑:“要不是我,你還在傅延生的手裏攥着,毫無尊嚴地做他的傅太太。”
陳子輕氣道:“我是說我的頭發!”
夏橋正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聽到老男人咬牙說:“我的頭發在我不清醒的時候被厲正拙剪了,還染黑了。”
他以為是老男人太愛美,不能接受自己沒了那頭過于耀眼的銀色長發,于是生澀地哄道:“你光頭都照樣能到處勾引人。”
陳子輕:“……”真是好高的評價,謝謝你啊。
.
下午夏橋正帶陳子輕去了谯城的一家資料館,提前打過招呼了,他們直接穿過展覽廳去儲藏室。
整個儲藏室立了很多架子,上個世紀每一年每一天每一期的報紙都有。
架子對着過道的那邊都貼着年代的标簽。
陳子輕按照标簽找過去,他一路找一路走,還能分出一點注意力探究夏橋正的側臉。
沒來由地,陳子輕想起一直被他遺漏的一個細節,夏橋正的父親不是活着的嗎?
夏橋正要真是裴遠知的後代,那他父親不也是。而且他父親說不定知道些什麽。
陳子輕口幹舌燥:“夏橋正,你父親呢?”
夏橋正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去:“在國外維持生命,昏迷不醒,怎麽,你想買水果去看他?”
陳子輕不敢問了。
夏橋正俯視他一眼,轉身去了一邊。
陳子輕自己找,他找到大概年代就在那個架子上一層層地翻起來。
這都是備份,原件在展覽廳,所以陳子輕不用做什麽措施,他把報紙翻開看完按照折痕複原,轉戰下一份。
陳子輕翻了一個下午,終于在一期報紙上得到了收獲。
那期報紙的A板左下角有一小塊報道,內容是方先生捐贈了一大筆錢建女子學校。
報道上貼了張黑白照片。
陳子輕把報紙捧到眼前,聞着濃重的灰墨味湊上去瞅了又瞅,他瞪直雙眼,這不就是裴遠知嗎!
盡管有南洋老照片的那部手機不見了,但他沒丢失相關記憶,他的腦子裏記得很清楚,不可能認錯。
陳子輕自言自語:“果然改名字了,改成了方遠安。”
有了名字就好辦了,接下來只需要有錢人的資源。陳子輕照例拿出手機拍下來,他把報紙折好放回原位,快步跑到夏橋正面前:“我想知道方遠安的信息。”
說着就把備忘錄上的名字對着他:“這三個字。”
夏橋正什麽也不問,只是到一邊打電話。
陳子輕去跟管理員聊天,他沒聊一會就被夏橋正拽住手腕,一路拽出了儲藏室。
夏橋正口氣不善:“聊什麽湊那麽近,口水都噴你臉上了,不嫌髒?”
陳子輕不覺得這有什麽大不了的:“那不都是相互的,我的口水不會拐彎,也噴管理員臉上了。”
粗糙的手掌攏住他的臉,搓衣服似的上下左右搓動,他直喊疼。
夏橋正放下手,看眼前人被搓紅的臉,皮真嫩,他都沒怎麽用力,這還怎麽把欠他的雙倍奉還給他?
“自己看。”夏橋正把亮屏的手機扔給他,前言不搭後語,“你脖子怎麽傷的?”
“抓蚊子包抓的,随便貼了個創口貼。”陳子輕顧不上臉疼了,他快速接住手機,不忘說,“謝謝啊。”
沒注意随口那聲客氣話給夏橋正帶來了什麽影響。
陳子輕全神貫注地看起了資料,方遠安,赫赫有名的企業家,慈善家,曾經很有名的大人物,他是一個大老板的上門女婿,太太是聰慧過人很有生意頭腦的富家千金。
婚後方遠安在老丈人的資金支持下做木材生意,規模很快做大,壟斷了整個領域成為龍頭老大,他和太太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大兒子跟小女都死于意外,二兒子下落不明,一直尋找不到。
方遠安人到中年,名利雙收之際,太太突然離他而去,他悲傷過度,生了一場大病瀕臨死亡。
後來他走出來了,身體恢複了,做起了慈善業。
方遠安于九十多歲回國,他最後一次出現是在谯城,之後就莫名其妙消失無蹤,衆多猜測裏占比最大的是死于某個對家手上。
就這份資料上來看,方遠安改名前跟夏子有關的經歷,以及他成功前的種種和出身,都被他替換掉了。
有錢人啊,多少都有不為人知的秘事。
越有錢,秘事越多。
陳子輕把手機還給夏橋正,方遠安的行蹤停步于谯城,那他來這座城市,算是歪打正着吧,早晚都要來的。
谯城是柏家的勢力為主,那他要找柏為鶴了。
“夏橋正,你不是說裴遠知這個名字讓你熟悉嗎,這就是,他改名了。”陳子輕指着屏幕上的資料說。
夏橋正掃了眼就息屏。
“你都不看啊。”陳子輕打開自己手機上的網頁輸入方遠安,真有他的履歷,很牛逼的樣子,“我感覺你跟他長得很像,沒準真是你祖輩。”
“就你說的方遠安,長得夠當明星了,”夏橋正不鹹不淡道,“我不是氛圍感帥哥嗎,哪配得上。”
陳子輕:“……”夏橋正真會記仇。
.
回去的路上,陳子輕睡着了。
夏橋正在開車回公寓的路上接了個電話,轉道送車上人去了厲正拙的宅子。
要是那人醒着,一定會氣憤地問他為什麽這麽做。
他會解釋:厲正拙叫我送你回他那邊。
那人的反應是先呆個幾秒,然後垂頭喪氣地抱怨:你還說只做我的狗。
他怎麽回,大概會說……
夏橋正看着厲正拙從立着兩個大石獅子的門裏走出來,他熄火下了車,給對方打開後座的車門,目睹對方抱出車裏的人。
“急什麽。”
他目送厲正拙抱着人進門,無聲地吐出那三個字,自己大概會這麽說吧。
門被下人關上,阻擋了夏橋正的視線,他回到後座,靜默地坐着,吸食着離開的人殘留的味道。
長袍裏的那片粉白變成那雙眼後面的靈魂,幾十個日夜拉長至兩百個日夜,沒有停止的現象。
下的蠱解不了了。
.
陳子輕被抱進宅子沒多久,他的意識就要起來了,卻又被安神催眠的熏香味給壓趴了回去。
厲正拙一路抱着他進房間,把他放在床上,咳嗽着吞下一粒藥物坐在床邊平複:“Fairy,你去外面住,怎麽瘦了,是不是吃不好?”
熟睡的人給不了回應。
“你總想出去,結果怎樣,出去了并不是花花世界任你飛,到處都是獵人的捕獸夾。”
厲正拙幽幽道:“不怪你,怪你這張臉。”
房裏靜了片刻,響起極模糊的嘆息:“是你母親的原因。”
陳子輕人睡着,記憶自動補充。
厲正拙跟原主的母親是彼此的初戀,他念舊情,在初戀的兒子有難時出手相救。
原主被厲正拙放在國外一處莊園照顧,以他長得太醒目,不方便抛頭露面,以免被垡城一衆盯上為由阻止他外出。
實際是對初戀的控制欲,轉移到了她兒子身上。
原主就這麽在厲正拙的身邊過了十幾年,物質富裕,不愁吃不愁穿,不用考慮生計,不用應付惡意嘲諷的視線和手段。
如果去年沒發生變故,他的生活會按部就班,直至給厲正拙陪葬。
去年厲正拙暴露了自己的狐貍尾巴,他監視原主的衣食住行,視頻很多,長年累月,想用他代替他的母親。
原主反擊途中用茶壺給了厲正拙一下,他以為人死了,不得不逃回國找新的避難所,也就是傅延生。
可惜目的沒達成,頭破血流的人也沒死。
厲正拙當時很快就醒了,他沒派人去追,甚至暗中幫助原主回到國內,接近傅延生……
因為他倒在血泊裏的時候有了新的想法,更有意思的想法。
“那個傅延生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對自己放縱,卻給你畫地為牢,怎麽随着發展就變了道,你一次次背叛他,當着他的面和別人親親我我,他都不對你開槍,不下令讓手下人結果了你跟你的情夫。”
“要不是我讓人安排那一槍,還真不好辦。”
“他愛上你了。”
“這就沒意思了,不配待在這個局裏了。”
“不過他可以當調味劑,所以你露面的次數一多,消息就會送到他手上。”
厲正拙揭開床上人脖頸的創口貼,看那處割傷,看了會,皺皺眉,像藝術品出現瑕疵,整個人陰戾下去。
“怎麽這麽不小心。”
厲正拙出去拿藥箱回來,給他消毒處理傷口。
“到我那外甥了。”
“他在垡城期間只需對你有好感,并把你列為特殊就好,這樣等你來了谯城,他才會走出身份地位帶來的限制,護你一程。”
“我那外甥的阈值過高,能激起他興趣的可不容易。”
“你做到了。”
“現在我們來說夏橋正。”
“他和你的身份是對立的,你們之間隔着仇恨,可他成了你的狗。”
“他服從我的計劃,為的是讓你脫離傅太太的位置。”
“電子圈的解鎖方法,是他自己尋到的,那可不容易到手。”
厲正拙說到這笑了笑,他笑什麽,他笑的是,當初夏橋正在國外做買賣,被人追趕逃進莊園,Fairy以掩護那青年離開為條件,成了對方的雇主。
在他回國後幫他綁架傅延生。
實際上呢。
夏橋正能進莊園,全身而退,都在厲正拙的眼皮底下。
也就是那時候,夏橋正被厲正拙放在了棋局上面。
厲正拙在放風筝,放了一段時間就拉回來了,遠了看不到風筝的圖案跟起伏,還是近點好。
“我為你挑選的男人優質,各有特色,他們能給你染上不同的色調。”
厲正拙年輕時是個畫家,生平最滿意的作品就是床上這件,可惜去年不滿意了想毀了,又改變主意重新上色。
傅延生,夏橋正……柏為鶴是他親自挑選的色彩,他會逐一鋪上去,期待最後的成品。
“你的保镖站位過低,所以我打算收他為養子,擡一擡他的身份,這樣他才能有廣闊的舞臺争搶你。”
陳子輕要是醒着聽到這句,肯定會想,綠帽焦慮症傅延生在厲正拙面前只是個弟弟。
“收養他當天,我會宴請各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有看上的,可以跟我說。”
“對了,你的前夫跟他的心腹決裂了。”
“據說他收到了一組照片,照片上是他的心腹抱你上車的畫面。”
“也不知道是誰拍的,這麽缺德。”
陳子輕打起了鼾。
厲正拙按了按紗布一角,難以言明的目光長久地落在他臉上,究竟是否在追憶曾經的初戀,誰知道呢。
.
周五晚上,柏為鶴跟母親來宅子裏吃晚飯。
厲正拙不知道為什麽很高興,他讓下人開了一壇年代久遠的好酒。
陳子輕一聞就有點醉了。
這頓飯只有厲正拙精神亢奮,仿佛金榜題名跟洞房花燭同時降臨在他頭上,他全程在笑。
陳子輕咽下嘴裏的食物偷看了一眼,厲正拙這看着哪像是五十多歲快六十啊,也就是四十出頭的樣子。
是基因優秀,還是吃了藥?
要是基因的話,那怎麽他妹妹身上沒見着?他跟他妹妹站一起,不說年紀會被人當成是姐弟。難不成基因裏的遲緩衰老傳男不傳女?
陳子輕胡思亂想着,徒然一驚,不會跟屍油有關吧?!
厲正拙給他夾菜:“Fairy,你看我看傻了。”
陳子輕瞧燈下的玉面書生,不假思索地說:“你沒老人味。”
桌上氣流一滞,厲正拙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你們看Fairy,多可愛。”
陳子輕不說話了。
而對面的柏為鶴更是一言不發,只有他的母親附和了幾句。
陳子輕吃得迷迷糊糊,筷子什麽時候從他指間滑到桌上了都不知道,他強撐起沉沉合在一起的眼皮:“人呢?”
“柏先生?”陳子輕指指柏為鶴,指指自己,“就我們兩個了啊。”
柏為鶴靠着椅背:“他們出去散步了。”
“啊,他們散步了啊,那我們也去散步……”陳子輕搖搖晃晃地扶着桌子站起來,還沒走一步就坐了回去。
柏為鶴一顆顆地解着西裝扣子:“我查過,微玉的确死了,你不能用那個身份了。”
陳子輕撇嘴,無所謂了啊。
柏為鶴将西裝脫下來,放在旁邊的椅背上面:“傅延生已經有了新的未婚妻。”
陳子輕心想,好事啊。
柏為鶴又開始解襯衣領扣:“太倉促,這裏面有名堂。”
陳子輕模糊不清的視線不自覺地跟着他的手移動:“沒事的,你們那個層面不都是商業聯姻。”
柏為鶴手上動作微頓:“你們?”
陳子輕點頭,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敞開點的領口。
诶,
怎麽今天穿白襯衣了啊。
陳子輕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柏為鶴真的沒穿深色的襯衣,改穿白的了,他吃飯的時候怎麽沒注意到呢。
原主的情感殘留消失了嗎?也不對啊,要是消失了,那他現在在幹什麽?
陳子輕無意識地用眼神催促柏為鶴,你才解了一顆扣子。
柏為鶴的眉骨隐約一抽,他又朝下解了一顆,就此止住,語氣平淡且落地有聲:“我的婚姻不會牽扯到利益。”
陳子輕看他露出來的喉結:“那你将來的太太又幸運,又幸福。”
柏為鶴慢聲:“或許。”
陳子輕忽然望向大門,發現是關着的,他趕快撥開桌上的餐具,趴上去湊近柏為鶴,小聲說:“你去看看門是不是從外面鎖了?”
柏為鶴凝視他緋紅的臉頰。
陳子輕眼神不怎麽清明,他緊張地說:“電視裏不都這樣的嗎,有壞人偷鎖門,再叫人過來抓奸。”
“抓奸?”
柏為鶴的嗓音裏一掠而過笑意:“你不是厲太太,我不是你情夫,何來的抓奸?”
陳子輕沒出聲,他發現柏為鶴的領帶上別着領帶夾,怎麽好像是他去年抓過的那枚。
“我喝醉了。”他一口咬定。
柏為鶴好整以暇:“你一滴沒喝。”
陳子輕不解地喘着氣:“那我怎麽感覺頭暈暈的,心跳得也很快,肯定是你舅舅偷偷給我的碗裏放了酒!”
他垂下眼睫發了會呆,揚起笑臉:“你吃菜啊,柏為鶴,我想看你吃菜,你是左撇子,我喜歡看你用左手拿筷子吃菜。”
柏為鶴的面上沒有波瀾:“為什麽?”
陳子輕自語:“為什麽……”
“很熟悉。”
他是真的神志不清了,說話都有點含糊:“左撇子,熟悉,瘦金體,也熟悉,心裏難受……你太帥了我也煩,不想你這麽帥,總感覺你會影響我幹擾我……我本來就不聰明……”
周遭溫度生硬地下跌了一大截。
柏為鶴的背脊緩緩離開椅背,他前傾身體,擡手伸過去。
趴在桌上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了危險,整個人怔了怔,想要往後躲,下巴卻被扣住。
微涼的手鉗制他,不容他掙紮半分。
柏為鶴掀了掀眼簾,露出眼底的深冷:“輕輕,你在我身上找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