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逼王集中營
第56章 逼王集中營
“蘭少?”
“蘭少不見了,快去找!”
“蘭少——”
……
“蘭少?!”
“蘭少!蘭少!”
耳邊有緊張的叫喊,蘭翕恍恍惚惚地醒來,他發現自己竟然趴在床底下,捂着他耳朵的手消失了,病房裏的陰氣也消失了。
我還活着嗎?
蘭翕狠狠咬住舌尖,他疼得流出眼淚的同時,嘴裏也充斥了濃重的血腥,他還活着,鬼沒有殺死他!
這是放過他了嗎,是這樣嗎?
蘭翕響起女鬼對他說的話,死裏逃生的狂喜瞬間就沒了。
女鬼已經找到他了,找上他了,盯上他了,怎麽可能放過他啊!
這次沒有殺他,可能是沒帶黑帽子,那下次再來就是他的死期,他會怎麽死呢,那幾個朋友的死狀逐漸凄慘。
從洗手池溺死,到被折在後備箱,再到劃破動脈,腦袋碎爛血濺得整個電梯都是,所以他會比電梯裏的路克死得更慘吧。
蘭翕愛美,驕傲,他想過生命的終結方式,等老了給自己注射藥物,安安靜靜地睡去,死也要死得安詳。
Advertisement
現在可能會面目全非,死無全屍。
蘭翕咬住手指涕淚橫流。
保镖阿華驚到了,他嚴肅地蹲在床邊:“蘭少,你怎麽從輪椅上摔到床底……得罪了,蘭少,我先把你抱出來,你的腿必須做個檢查,萬一……”
“阿華,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下一個就是我了。”蘭翕驚恐萬分地哭叫,“手機呢,我的手機呢?快把我的手機拿給我!”
阿華不明白少爺為什麽會如此失态,他起身去找手機,找到遞過去。
蘭翕躲在床下,顫抖着手給手機屏解鎖,他設置的是指紋加圖形,手上冷汗太多指紋解不開,圖形歪歪扭扭地劃了兩次才劃對。
“嘟嘟……”
蘭翕神經質地念叨:“接電話,快接電話。”
短暫又漫長的等待即将結束時,通了。
蘭翕絕望又悲哀地說:“傅少,延生,我很快就要死了,你能來見我嗎,我想見你最後一面。”
傅延生的态度冷漠無情:“蘭翕,你已經失去了能在我面前無理取鬧的資格。”
蘭翕怔了怔,電話那頭的人好像從來不曾給他剝橘子,摸他頭發,用無比深情專注的眼神看他,明目張膽地縱容他任性撒嬌,讓他享盡羨慕……那都是他的夢。
“我沒有無理取鬧,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蘭翕歇斯底裏地吼了一聲,嗚咽着說,“我馬上就要……你也……延生,你也會……”
挂了。
蘭翕腦子一空,他又哭又笑,現在都不相信他了,那等他死了,應該就信了吧。
到那時候傅延生會後悔嗎?後悔沒有在他生前信他的話,來見他最後一面。
然後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重聚了。
蘭翕那雙漂亮的眼睛空洞地流着眼淚,打濕了他的鬓角跟貼着臉的地面。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在鬼下手前都有絕處逢生的機會。
鬼也是有專人能對付的。
蘭翕抹了把臉,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叫保镖送他去了傅延生的湖景別墅。
大晚上的,管家穿戴整齊地迎客:“蘭少,先生不在家。”
蘭翕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晃了一下,不在嗎?
一直都有人跟他彙報傅延生的行蹤,他出發前忘了問了,腦子太亂了。
蘭翕垂眸看腿上的毯子。
客廳靜得掉針可聞,無人給蘭家的小少爺白眼,任由他這個時間從醫院跑來,不提前打聲招呼,來了又不說話,行為實屬不對勁。
像沒了獨一份的寵愛,得了失心瘋的前兆,十分狼狽。
時鐘滴滴答答,時針快要靠到零點的位置了,管家正想讓傭人去給蘭少泡一杯茶,當事人就輕聲說:“我要見微玉。”
管家斟酌着給出回應:“請稍等,我去請示一下太太。”
蘭翕的心裏泛出一股自嘲的笑意,憑他的身份,見微玉都要請示了。
微玉身後的微家破落幫襯不到他,完全是傅延生給的地位。
蘭翕靜坐着。
沒過多久,樓上響起腳步聲,他沒擡頭。
陳子輕邊攏着酒紅色睡袍下樓,邊伸脖子打量輪椅上的蘭翕,上回在醫院不歡而散,他其實還想再去一趟,但是傅延生不準。
沒想到蘭翕會來別墅。
陳子輕沒那個大臉認為蘭翕是沖他來的,這是沒見到傅延生,想着來都來了,就會會他吧。
又要姐妹話聊了是嗎?他真的不想跟蘭翕聊傅延生,尤其是以傅太太的身份。
陳子輕下了樓。
“太太。”臨時加班的傭人們齊聲喊。
這是最近才有的陣仗,透露着某種信號。陳子輕沒有在意,他離蘭翕越來越近,腳步突然就停了下來。
蘭翕那氣色,攥着毯子的手,以及紅腫的眼睛……
一般人會以為是為情所傷,陳子輕不那麽想,他第一反應是,蘭翕讓鬼吓到了,因為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錯不了!
陳子輕頓時就來了精神,他幾乎熱切地朝着蘭翕飛奔而去。
想到周圍都是傅延生的眼睛,怕引起誤會,陳子輕硬生生剎住車,按捺住激動說:“蘭少,這麽晚了,你怎麽沒在醫院休息啊。”
蘭翕轉着輪椅去不遠處的牆邊,他聽着身後跟上來的腳步聲,沒回頭地問:“你知道什麽?”
陳子輕重複:“我知道什麽?”
“你三番五次試探我,不就是想從我嘴裏打探到你想要的東西。”蘭翕抓着輪椅扶手,“你揣測我查黑帽子的動機,你覺得我跟女鬼殺人的事有關。”
陳子輕看紅綠相交的大盆栽:“是啊。”
蘭翕以為他要狡辯否認裝傻,不曾想他直接就承認了。
陳子輕從後面繞到輪椅旁邊,打量蘭翕蒼白而優美的臉龐:“我懷疑鬼是有目的的殺人,死的又都是延生圈子裏的,我擔心他有事,就想查明白。”
蘭翕擡頭看模仿過的對象:“你這麽愛他。”
陳子輕很巧妙地借着走位,站在監控下微微一笑:“是的,我就是這麽愛他。”
別墅另一處,管家給主子打電話,主要是彙報蘭翕少爺的到來。
傅延生看着手機上的監控畫面,沒問蘭翕相關,只說:“給他拿件披肩,穿個睡袍會客,像什麽樣子。”
管家叫傭人去太太的衣帽間取披肩。
羊毛的,很大一條,別墅恒溫,陳子輕披着有點熱,他不想再換別的了,免得傅延生又發瘋。
傅延生即便遠在外地,依然能掌控別墅所有。
陳子輕把披肩虛虛地挂在肩頭:“蘭少,你是不是已經見到我說的那個女鬼了?”
蘭翕對着他的一身雍容自在放了會空,答非所問:“你越來越像傅太太了。”
陳子輕說:“我本來就是啊。”
蘭翕沒解釋,他看得出來,傅太太的身份從一個殼子變成了實體,傅延生親自填充的。
傅延生喜歡上微玉了,什麽報複什麽侮辱,不過是個笑話,他吃遍世界各地的野味大餐,也受皮囊蠱惑。
蘭翕望了眼身旁人無名指上的婚戒,不止是皮囊,蘭翕,你承認吧,不止這點。
不然傅延生就算被蠱惑,也只是一時的,早就膩了。
陳子輕只在柏為鶴面前受原主情感影響,其他時候沒有別的情情愛愛心思,他執着于夏子的事:“在醫院遇到的嗎?”
蘭翕沒有說話。
“那女鬼沒對蘭少你……”
陳子輕話說一半被蘭翕打斷了,蘭翕說要去一個地方,那裏有他想查的東西,問他去不去。
這都不用考慮,必須去啊。
管家又給主子通風報信:“先生,太太想跟蘭少出門。”
傅延生沉默片刻,他低咳幾聲,把煙頭摁進塞滿的煙灰缸裏:“讓太太換衣服,多帶些人,到地方給我打電話,忘了就等着我回去把屁股扇爛。”
“……好的。”
于是幾輛車從別墅出發。
蘭翕看身旁的老男人:“你不怕有去無回?”
陳子輕把背後的長發理了理,傅延生竟然都沒要他懇求個八百來回就同意他出來了,這很反常,想不通就不想了,他面對蘭翕的問題,認真地說:“為了延生,我願意。”
蘭翕毫不掩飾地表達敵意:“惡心。”
陳子輕一點都不生氣:“蘭少,我們要去哪?”
蘭翕的性情像沒長大的小孩,雖然憎惡,卻也給他回複。
“去我家的私人島嶼。”
說着就看他,發現他一臉“你家還有私人島嶼啊”的震驚表情。
“……”誰家沒私人飛機啊,微玉裝什麽裝。
傅延生是不是就是被微玉這不按常理出牌的樣子給吸引住的?
這麽浮誇做作,傅延生怎麽會喜歡的啊?
沒吃過的屎,都是香的?
蘭翕心絞痛,他瞥見微玉從大衣口袋裏拿出手機,乍一看以為是傅延生的,細看就發現不是同一部,而是情侶款。
更惡心了。
陳子輕完全不懂蘭翕的內心世界,他在手機上找到保存的木雕照片看看,又去打開備忘錄新增內容。
蘭翕果然有內情,這條線沒有走錯,太好了。
.
陳子輕第一次坐飛機,還是私人飛機,他全程都很呆瓜,下了飛機同手同腳走了一段路,好在蘭翕一直在前面沒注意到他的窘迫,保镖們看到了也不敢笑他。
垡城正處寒冬,島上卻是剛入秋,氣候涼爽。
島上有房屋,也有傭人管理打掃,蘭翕什麽都不用管,他在這就跟在家一樣被人伺候。
蘭翕每年寒暑假都會過來住一段時間,有時也會邀請朋友來玩。
今年國慶那陣子,圈子裏就來了不少人……
蘭翕指揮阿華推他去了一個地方,快到時,他讓阿華退到後方跟其他保镖一起,而蘭翕自己轉着輪椅繼續走。
陳子輕主動在後面幫忙推動輪椅。
兩人沒有交流,走了不知多久,蘭翕按着輪椅停下來:“到了。”
整個島燈火通明,陳子輕的視線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他順着蘭翕停的位置望去,這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水池嗎?
“我也以為只是個水池。”蘭翕猜出他所想,“要是我不翻日記,後面的事就都不會發生了。”
蘭翕咬咬發白的嘴唇,掀開了已經要跑出來的秘密。
家裏有個老書房,平時不讓人進去,幾年前他因為想對付傅延生的白月光,被父母阻止了,他一氣之下鬧失蹤,偷溜進了老書房,餓昏頭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老古董。
碎片裏面有一卷不知道什麽材質的紙,上面的內容有些殘缺,是一種邪術。
裏面的關鍵東西就在家裏的私人島嶼上面。
那麽巧。
不對,不是巧合,是因為有那東西,祖輩才留下買島的遺願,從而在後代手上達成了目标。
蘭翕的心髒怦怦跳了一會,覺得是假的,騙小孩的,他想把紙扔了,卻鬼使神差地揣進了兜裏。
後來那卷紙在他的抽屜裏躺了一年又一年,時間走到今天國慶前一周,他站在車外,聽追求他的傅延生在車裏寵小情人,某一瞬間突然就想到了邪術。
這是在島上組局的契機。
蘭翕是提前到的,他根據紙上的提示找到水池,叫人抽幹水,驚現了一些奇怪的石柱。
而石柱中間有個鏽跡斑駁的鐵匣子,蘭翕把鐵匣子搬回屋裏,他利用工具廢了很多勁才将鐵匣打開,裏面是貼滿符箓的壇子。
到這時候,蘭翕的心态還是獵奇居多,沒有一絲發毛的感覺,不過是裝神弄鬼而已。
蘭翕把壇子敲碎以後,瞧見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黑色小瓶子,他撬開瓶口用一只眼睛對上去,往裏瞧,哪知被一股奇異的味道吸引了注意力,那味道他形容不出來,不臭,也不香。
屍油。
如果紙上的邪術不是造假,那瓶子裏裝的就是屍油,按照特殊方法對誰使用,誰就能為你着迷,死心塌地,獻上靈魂。
抱着試一試的态度,蘭翕把瓶子裏的液體倒進香爐的盞盤裏,他趁着一夥人去瀑布游泳的時間把爐子端進傅延生的房間。
現在只要他點燃爐子底下的蠟燭,讓上面的屍油加熱,迅速倒進傅延生的水杯裏,三十分鐘內想辦法看着傅延生喝下去。
他按動打火機點蠟燭,卻在火光即将碰到的時候遲疑了下來。
要不算了吧。
他蘭翕想得到一個人的忠誠和全部的情愛,不需要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
再說了,他都不确定,所謂的邪術跟屍油到底是不是真的。
蘭翕一走神,蠟燭不知怎麽就點燃了,他想滅的時候,竟然發現滅不掉。
正當他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在瀑布玩的那群人回來了,他只能匆匆忙忙地找角落藏爐子。
也就在這時,門從外面推開,一陣莫名的大風吹了進來,屍油瞬間就燒光了,味道也全撲向了他們。
蘭翕心神不寧了一晚就忘在了腦後。
畢竟就算是屍油,邪術也是真的,他沒有按照那邪術上的方法來,等于失效。
蘭翕的生活照舊,他依然拿捏分寸不讓傅延生失去興趣,同時看對方出入會所,床伴不斷。
再就是傅延生的白月光小玥死了,蘭翕來不及慶祝,傅延生就訂婚了。
對方還是微家大少爺,過去的垡城第一美人。
蘭翕托人試探傅延生的口風和心思,得知只是玩弄報複,他一點都不奇怪。
傅延生怎麽可能專情于某個人。
蘭翕一心想着怎麽把微玉比下去,怎麽長久地得到傅延生的偏愛,怎麽讓傅延生改變性子,別再總是找情人了,偶爾找一下就算了,他可以忍受的。
過了段時間,有人死了,蘭翕沒當回事,後來又死了一個……他開始做噩夢,忍不住地胡思亂想,卻在本能的防禦機制下躲避屍油,把一起起命案扯到殺手組織上面去。
死了四個的時候,蘭翕的防禦機制瀕臨崩壞還在強撐,直到他看見死了的路克,又被鬼找上門……
蘭翕說完所有,滿臉都是淚:“我也不想的,我鬼迷心竅了,我已經不想做了,誰知道他們突然回來,又剛好起了那陣大風。”
陳子輕不敢置信地看着悔不當初的蘭少爺,你怎麽點屍油了啊,那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點啊,萬一是真的呢,萬一靈驗了呢。
擱鬼片裏,蘭翕是作死的那一類,把朋友全坑沒了,就輪到自己了。
陳子輕嘆氣,屍油是夏子的屍體燒出來的嗎?這好像不對,她聞屍油的味道鎖定目标,那屍油更像是她先生的。
要真是後者,那他前面的猜測豈不是錯了,他一直以為是夏子的先生沒有信守婚姻的承諾害死了她,所以她做了鬼都要質問他,找到他,帶走他。
陳子輕的頭有點暈,他還是傾向于自己的直覺,那就是裴遠知把夏子的屍體制成屍油,用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麽,比如發大財轉氣運之類,後來被反噬了,為了保命就在高人的指點下将剩下的屍油埋在這座島上。
哪知時代變遷,荒島竟然搖身一變,成了豪門家族的私人島嶼,還有一群富二代上島來玩。
其中一個年少的富二代更是一時沖動挖出了屍油,引發了一系列的事。
夏子在通過自己的屍油味,找她的先生。
陳子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蘭少,你的祖輩怎麽知道島上有屍油的,記錄了嗎?”
蘭翕搖頭。
陳子輕又問道:“那有說屍油的身份來歷嗎?”
蘭翕還是搖頭。
一問三不知,這麽可愛,陳子輕環顧四周:“這座島一直是你家的嗎?”
“不是。”蘭翕轉着輪椅背對水池,“從前是荒島。”
“這樣啊。”陳子輕暫時不敢猜了。
陳子輕沒見過屍油,他估摸不同的屍體燒出的屍油,配合不同的死亡原因跟不用的用法,回達到不同的效果。
“我想問女鬼能不能放過我,無論哪種條件,我都可以幫她實現。”
輪椅咕嚕嚕往前滾着,蘭翕的聲音藏在夜風裏。
陳子輕熱得脫下大衣用手拿着:“沒用的,她什麽都不說。”
“你不是告訴我,你們對話了嗎?”蘭翕刷地回頭,“你騙我的!”
陳子輕心虛地望着夜空。
蘭翕氣哭了。
陳子輕給他紙巾,被他抓走扔了出去。
那紙巾被風吹起來,此情此景,無端就籠了層詭異的味道。
蘭翕拽住陳子輕的毛衣袖子:“微玉,我好怕。”
陳子輕心說,我也怕啊,我還不是屁颠屁颠地跟你來了這裏。
.
兩人被保镖們護送到屋裏。
蘭翕拉着陳子輕的袖子走,陳子輕把大衣給傅家的保镖,他任由蘭翕在他身上找安全感。
雖然他完全不懂,在面對鬼魂這件事上,他哪裏有安全感了。
難道是因為他總是主動打聽,一副敢跟鬼較量,又兩次身處鬼殺人現場而活下來,命很硬的樣子?
陳子輕跟着蘭翕進電梯,在他的示意下按樓層數字“3”。
該問的陳子輕都問了,夏子什麽都沒回答。
任務是問婚姻是什麽,要她先生嘴裏的答案,這是确定的信息。所以先要找到她先生,或者先生的轉世。
看這情況,她自己都找不到,只能靠屍油味搜尋,挨個戴帽子收割。
那他怎麽找呢。
電梯門打開,陳子輕推着輪椅出去:“蘭少,屍油散味的時候,都有誰在場?”
蘭翕先說不清楚,過了會,他又說:“基本都在吧……”
陳子輕悚然一驚:“那你害人不淺啊。”
蘭翕一下就被戳中要害,情緒失控地尖叫:“是我害的嗎?鬼又不是我殺的!”
陳子輕的耳膜發疼,他從來不知道蘭翕這只白天鵝能叫這麽大聲。
“你把屍油挖出來的總沒錯吧。”
“你知道什麽!”蘭翕撐着輪椅扶手慢慢站起來,他比陳子輕高一些,傲氣地站直以後視角就變成俯視,帶着少年人的來勢洶洶,“那麽多符紙肯定是為了鎖魂,我給了那個鬼魂自由……應該感激我。”
陳子輕不慌不忙地說:“你這是人的思維,鬼有鬼的那一套,再說了,那已經不是靈魂了。”
“那是什麽?”
“怨氣吧。”陳子輕說。不然怎麽認不出自己的先生,要借助外物。
蘭翕感覺怨氣比鬼魂還要恐怖,他白着臉坐回輪椅上面,一只手別扭地伸到後面,抓住陳子輕的袖子:“去書房,直走,拐個彎,最裏面就是。”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死的。”陳子輕繼續推着輪椅走,“電梯裏那次,她說她叫夏子,哦對了,以前叫夏小川,家鄉就在黑帽子的民俗之鄉夏家村,她的死跟她先生有關……”
蘭翕屈辱地紅着眼打斷道:“剛才你都不敢看我眼睛,一副心虛樣子,現在你又知道這些了?微玉,你怎麽這麽會騙人!”
陳子輕翻了個白眼,嘴上十分真誠地說:“蘭少,你誤會了,我跟她确實沒對話,她是自己說自己的。”
蘭翕的呼吸稍稍平複了點,他誤會人了也不道歉,傲嬌地冷哼了一聲。
陳子輕穿過幽靜的長廊:“她先生叫裴遠知。”
蘭翕一愣:“這個名字……”
陳子輕立馬把腦袋探到前面,扭着臉看他:“你聽過?”
蘭翕好像聞到了什麽香味,大概是錯覺,但确實太近了,他不自在地後仰一些跟自己的情敵拉開距離,硬邦邦道:“沒有。”
情敵的臉上鋪滿肉眼可見的失望。
蘭翕不假思索地開口:“但是我好像見過。”
.
書房一塵不染,裝修風格年輕化,牆上有個相框裏是一雙芭蕾舞鞋,顯然這個書房是蘭翕本人使用。
蘭翕找東西的時候,陳子輕四處打量,一無所獲。他把視線放到背對他的人身上:“蘭少,你在哪見過我說的那個人名啊?”
“我在找。”蘭翕把書架上的東西全往地上扔,“你別催我,你催我,我就不找了。”
陳子輕:“……”真是惹不起,他刷起了手機,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麽,沒想起來,那應該不重要吧。
書架前劈裏啪啦的混亂嘈雜持續了一陣,停了。
陳子輕立即收起手機,蘭翕翻開一本書,把夾在裏面的老照片拍到亂糟糟的書桌上面:“裴遠知。”
是張合照,上面有兩排穿西服戴禮貌的男士。
“這是我祖輩珍藏的照片。”蘭翕累了,他恹恹地靠着輪椅的椅背,“背景是南洋,做生意的時候拍的。”
陳子輕一聽到南洋後背上的汗毛就豎起來了:“裴遠知是這照片裏的……”
問到一半,陳子輕猜到了答案,他把照片翻過去。
背後是兩排人名。
裴遠知,裴遠知……陳子輕很快就找到了那三個字,他迫不及待地按照名字的順序,手指着合照裏的人臉,找對應的位置。
找到以後,陳子輕的指尖一抖,裴遠知的鼻子眼睛嘴巴明明都不像夏橋正,離奇的是,他的腦中沒來由地蹦出了夏橋正的模樣。
這太不可思議了。
陳子輕先用手機拍下來,他面泛紅光:“蘭少,你聽沒聽你父親說過祖輩做生意的事?”
“這個時候我的祖輩不得志,沒發達起來。”蘭翕伸手,“照片給我。”
陳子輕把照片遞過去。
蘭翕沒有對着名字找過人,這次才找了一下,就是個小白臉模樣,比不上名字那麽行雲流水溫潤如玉,他沒說出自己的評價,怕被女鬼聽到。
“原來這就是女鬼的先生啊,人跟我家祖輩一個時代的,早就死了,只能找他的後代。”
“我讓費萊爾查過裴遠知,生前的事查不到,死後的事也查不到。”陳子輕說,“八成跟夏子一樣,改名了。”
蘭翕焦躁地抓了抓一頭黑發:“那怎麽找。”
陳子輕跟蘭翕,他不知道啊,他的任務進度條就卡在這,卡了不少時間了。
蘭翕咬牙:“沒辦法幫她找到先生了,只能把她送走。”
“怎麽送走?”
蘭翕說出三個字:“請道士。”
陳子輕的嘴唇動了動,這沒用的吧。
.
蘭翕真的請了道士,他花高價把師徒倆恭恭敬敬地請到了島上。
老道是白天到的,說要等到晚上才能施法。蘭翕只能小心伺候了一個白天。
當晚明月挂空,被抽幹的水池邊上,草随風動,一張古樸的木桌擺在水池的中央,夜風中,兩根蠟燭忽明忽暗。
陳子輕和蘭翕站在木桌的前方,他們東張西望,神情不安。
本來陳子輕料定不可能招出夏子,但是現在的氣氛一烘托,他就有點慌。
木桌後面的老道須發皆白,他兩手連連掐訣,一身破舊道袍無風自動,而他身邊的胖道童很是忙碌,不斷地把一些符紙和供果擺在法壇上。
“刷!刷!”
老道拔出身後的桃木劍,潇灑地舞了個劍花,挺身而立道:“徒兒!升壇!”
“是!師傅!”胖道童笑呵呵地一個躬身,然後将一把符紙散向空中。
老道左手掐訣,右手握劍向空中連刺了幾下,幾張符紙被竄在劍身上,木劍在蠟燭上一晃悠,符紙被點着,胖道童連忙遞來了一個碗液體,老道喝了一口。
然後“噗”地對着火焰一口噴出,一條驚人的火舌瞬間出現,空氣的溫度随即升高,耀眼的火焰映紅了在場幾人的臉。
蘭翕額頭冒汗,緊張地看着老道的一舉一動,眼中滿是混着擔驚受怕的期待。
“天府、天機、七殺、天相……”老道口中念詞,“諸星看來!”
說着老道便是一個轉身,突然沖到蘭翕面前,張口道:“弟子淩雲子乘禀,現有惡鬼亂世,陰魂索命,諸位仙君在上,借弟子無上法力……”
“急急如律令!”
老道忽然一掌拍在了蘭翕的額頭上,就在蘭翕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老道迅速咬破指尖,用血在他的額頭上畫了個符字。
“天星彙聚,道符已成,大膽惡鬼!還不快快現身?”說完,老道便一臉威嚴地負劍而立,平靜等待……
夜風凄冷,荒草沙沙作響,蘭翕一臉驚懼地掃視四周,樹影搖曳,影影綽綽,仿佛随時都會有什麽可怕東西撲出來。
連陳子輕都繃緊了神經末梢,不敢大聲出氣。
過了許久……
“啊嚏!”
胖道童鼻子發癢,忍不住打了噴嚏,他連忙擦了擦鼻涕,歉意道:“對不起啊,師傅。”
老道一臉不快,等了這久竟然沒有任何動靜,感覺很沒面子,再一次冷哼道:“惡鬼現身!”
沙沙……微風徐徐,月色迷離。
老道的臉終于有些挂不住了,生氣地喊道:“徒兒!”
“弟子在!”胖道童一挺腰杆。
“取為師的法器來!”
胖道童領命就轉身在木箱裏一陣倒騰,過了一會終于找出了一個灰撲撲的鏽鐵鐘,老道木劍歸鞘,接過鐵鐘後迅速返回了桌子。
“李天師……”見似乎是做法失敗了,蘭翕更加焦急起來。
“蘭少爺不必慌張,這惡鬼或許是被本天師的金光吓到了,不敢現身。”老道淡淡微笑,“沒關系,蘭少,看貧道将惡鬼給你抓來!”
說着他便一揮道袍,桌上随即整齊的出現了三張黃紙,老道提筆就寫,邊寫邊念叨着。
“上天有好生之德,貧道念爾事出有因,本不想動粗,既然爾不知感恩,那就怪不得貧道了……”
符紙寫完後,用火點燃,黃紙的殘燼飄蕩飛起,沒入無盡的夜空中。
老道左手執鐘:“五方鬼衆入我壇,茅山祖師仙界還,再請地府陰兵将,鐘內惡鬼再逃難!”
說完他便悄悄的看了旁邊的胖道童一眼,師徒倆對視瞬間,道童立刻心神領會,屁颠颠的跑向了一邊的草叢。
“铛!”
老道猛的一敲鐵鐘,喝道:“招魂鐘顯法!”
大家等了一會,依舊什麽都沒發生,老道頓時急了,怒視了遠處的道童一眼,胖道童面露尴尬,連忙蹲下身子,像是在檢查什麽東西了。
接着他面色一喜,一腳踩下,頓時圍着水池的四周狂風四起,枯草亂飛。
老道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裝出淡然的表情道:“孽障,你終于出現了!”
此刻的蘭翕全部注意力都在老道身上,而陳子輕卻疑惑地看向胖道童,這師徒倆剛才的眼神交流,真巧被他給逮着了。
幹嘛呀這是。
陳子輕邁步走到了胖道童的身邊,他想要蹲下來察看,一邊的道童被他的行為吓了一跳,及時阻止:“這裏是死門,生人勿近,你趕緊離開。”
“死門?”陳子輕抽抽嘴,心想這裏怕不是“電門”吧?
陳子輕這裏的動靜顯然也被老道看見了,眼看自己要敗露,老道頓時心中一急,又是猛地一拍鐵鐘:“铛!”。
清脆的鐘聲在夜空中回蕩,老道迅速喊道:“請招魂鐘顯法!”
已是被唬得不知東南西北的蘭翕覺得風忽然又變大了,也變冷了,呼呼的冷風吹過他的身體,這讓他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生怕夏子會突然從他背後蹦出來,捂住他的耳朵,他開始轉着輪椅在原地打轉,十分的神經質。
“爾可是夏子!”老道指着空中,冷聲喝問。
這句話吓得蘭翕連喘息聲都停了,他正要鼓起勇氣擡頭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一個幽幽的聲音在空曠的某處傳來。
“是。”
“好!驗明正身,魂來!”老道哈哈大笑,一擡手中的鐵鐘。
接着蘭翕就驚駭地看見,一道觸目驚心的鮮血從鐵鐘裏面,緩緩地向外流了出來。
“徒兒!拿碗來!”
風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漸漸平息了,胖道童跑了回來,手裏還舉着一只白瓷碗。
老道接過碗,把鐘裏的鮮血倒進碗裏,然後對蘭翕微笑道:“蘭少,這就是夏子的冤魂了。”
說着,他便點燃一張符紙丢進碗裏,碗中的鮮血瞬間燃燒起來,散發出一種難聞的惡臭。
“好了,現在夏子的冤魂已經神魂俱滅,蘭少你已經沒事了。”
“夏子死了……我真的沒事了?”蘭少看着碗中的灰燼,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當然!”老道一臉自信,“被貧道招魂鐘打散的冤魂,再無返陽的可能。”
“太好了!太好了!”蘭少聞言一臉激動。
“太感謝李天師了!”
看着蘭少一臉天真的模樣,陳子輕無力吐槽,原本到嘴的話也全都收了回去。
這算是花錢買個心安吧。
誰知道蘭少是真的單純好騙,還是自己要自己信呢。
……
半個小時後,大家收拾好東西返回了住處。
就在回去的路上,胖道童打開了一下箱子,想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很快的,他就疑惑地撓了撓後腦勺。
他發現,箱子裏竟然多了一頂,從來沒見過的破舊帽子,黑色的。
哪來的啊。
胖道童随手就給丢了。
.
第二天,傅家私人飛機入島,傅延生風塵仆仆地走下飛機。
提前收到通知的陳子輕已經在等着了,他剛擡腳,蘭家保镖就快速推着蘭翕走到了他的前面。
陳子輕幹脆裝作蹲下來檢查鞋子,給蘭翕時間。
蘭翕癡癡地望着望向別人的傅延生,他引起所有事的根源:“傅少,沒事了,都沒事了。”
傅延生置若罔聞,他朝不遠處低吼:“還蹲那幹什麽,是要我去請你?”
陳子輕慢吞吞地站起來,慢吞吞地向那邊走。
蘭翕被無視了,自尊受挫,他沒放到臉上:“傅少,我坐輪椅是因為得到了你的“愛”,你的太太以後會不會遭到類似的經歷?
傅延生嗤笑:“他也配。”
被舊情人或者對手綁架傷害是種殊榮,是作為享受他特權的證明。
蘭翕握緊手指:“你太太不配嗎,傅延生,你騙誰啊!”
傅延生按着輪椅扶手,彎下腰背湊到他耳邊,仿佛是耳鬓厮磨的愛人:“禍從口出,蘭大小姐,別因為自己一時嘴快,連累了父母家人。”
蘭翕不寒而栗。他連鬼都見過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有,傅延生比鬼還可怕。
拖拖拉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傅延生直起身,從蘭翕的少年氣息中抽離,他催促他的太太快點。
陳子輕想到蘭翕送他過來前的請求。
蘭翕說:“微玉,能不能請你幫我隐瞞真相,既然事情都解決了,也就不用說出來了是吧。”
“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提心吊膽的人,我不想他體會到我的心情。”
一向驕傲的人只是低了一點頭,就顯得驚心動魄。
陳子輕答應了,盡管他覺得以傅延生的控制欲,恐怕早就在都知道了,只是不信。不過傅延生殺南亞那老頭倒是殺得挺快的。
蘭翕跟陳子輕道了謝。
其實真要說起來,他們接觸的次數不多。蘭翕只在包間害他磕疼了腿,圈子裏那些富家公子就……
而且……
而且什麽,陳子輕沒有往下想,他抛開雜亂的感慨,被傅延生拉上了飛機。
蘭翕望着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喃喃自語:“活着就好了吧。”
等到下個月他就出國,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免得觸景傷情,又不滿足現狀,心生貪念。
.
飛機載着沉悶的空氣慢慢升空。
陳子輕沒有心情把傅家的私人飛機跟蘭家的私人飛機放一起做比較,他在自己的世界梳理思緒。
一條腿架在了他的腿上,沉沉的肌肉壓着他的腿骨,他動了動,聽見對面的傅延生說:“我讓你到地方就給我打電話,不打會有什麽後果?
陳子輕一個激靈,壞了,原來他忘記的是這個事!他趕緊想對策,沒想好就先搬出常用的一招:“延生……”
傅延生冷漠道:“說。”
“你就把我的屁股扇爛。” 陳子輕難以啓齒,也不知道管家是怎麽面不改色地跟他陳述的。
傅延生眯眼:“就在飛機上吧。”
陳子輕飛快地說:“我上飛機前蹲大號了。”
傅延生呵了一聲,他這太太智商也就到這了,上不去了,無所謂,反正也不用替他打江山。
陳子輕以為能過關了,哪知傅延生來一句:“你拉屁股上了?”
“竄稀。”陳子輕羞澀地說,“多少都會濺到的。”
傅延生:“……”
“擦了幾遍,還有味兒。”陳子輕推推他的腿,“要不我起來扒了褲子,你聞聞。”
傅延生明知是假的,依舊被惡心到了,他咬牙切齒:“微玉,你真行。”
陳子輕還沒松口氣,傅延生就将他扯到自己跟前,掐着他的下巴靠近,含着煙草味的氣息噴了過來。
“你有多不想被我碰?”
陳子輕遲遲沒有聲音,明顯是回答不出來。
傅延生憤然低吼:“媽的,我沒病!”
陳子輕默默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就垂下眼,那你也髒。
傅延生含住他那片要顫到人心裏去的睫毛:“我都他媽不嫌你了,你反倒嫌起我來了?”
陳子輕差點沒忍住罵出來,傅延生果然想穿他,快到極限了,他掐掐手心讓自己別慌,腦子轉得飛快。
有了!
可以這麽說!
陳子輕小聲:“延生,我是愛你的,可我覺得性跟愛可以分開。”
傅延生的背脊竄上一絲難以言喻的涼意,他的認知就是這樣,圈子裏也是如此,這是無人質疑的規則。
甚至在他确定自己無法糾正錯誤的節點,只能錯到底以後,他在睡情人的時候,都是這麽想的。
因此他的私生活沒有受到改變,也不會改變。
此時那後半句竟然從微玉嘴裏說出來了,說給他聽的,多搞笑。
“我愛你,不代表我就想跟你負距離。”陳子輕抱住傅延生的腰,他一頓,這就是傳說中的公狗腰吧。
太太首次主動,傅延生的怒氣一掃而空,他的調情比喝水吃飯還要自然,握住腰上的手就吻上去:“自卑了?沒事,到時候加上手,不至于太松垮。”
陳子輕:“……”
夏子能帶得走傅延生嗎?
不知道夏子怕不怕傅延生周身的煞氣。
陳子輕的毛衣領子被拉開,傅延生在他鎖骨的老傷疤上添欣賞,他瞅瞅眼皮底下的黑色腦袋,這不是他該操心的,影響不到任務。
.
傅延生把陳子輕送回別墅就去公司了,他還是忙。
大年二十九,有個少年來到別墅門前,自稱是來找延生的,這稱呼透露了不少信息,也亮明了他不同于普通情人的身份。
管家不敢怠慢,卻也沒有私自放人進來,他猶豫着給主子打電話,沒打通,于是管家就轉到主子工作上的號碼,助理接的,說是在開會。
外面在下雪,管家最終還是請示了太太。
陳子輕直接讓少年進了別墅。
少年背着書包站在玄關,陳子輕招呼他到客廳喝暖茶:“弟弟,這麽冷的天,你怎麽……”
陳子輕突然拉響一級警報,他想起了那個被傅延生扇到樓下死掉的男孩,頓時就變了表情:“你怎麽跑來別人家找別人的先生,年紀輕輕的一孩子,跟哪學的,當小三。”
少年被羞辱得擡不起頭,延生好久沒有找他了,他花了錢打聽到這個住址找了過來。
“我不是小三,不被愛的才是小三!”
陳子輕:“……”
他摔碎瓷碗大步沖過去,一把扯掉少年的背包,把裏面的東西嘩啦啦掉出來,腳踩上去。
電視裏正宮鬥小三是這樣吧,好像還扯頭花,那不行,不能扯,他的頭發是保命的。
陳子輕垂頭一看,好家夥,是寒假作業。
垡城大學的大二生,學法律的,很厲害的樣子,他偷偷瞟了兩眼,不能交好,好奇都不能有。
可別再像那個男孩子一樣了,陳子輕想着挑釁挑釁就算完事了。
少年察覺到陳子輕的視線,忍不住地趁此機會反擊:“你看得懂嗎!”
陳子輕讪讪,看不懂,小學都沒念完。
他突然感到慶幸,這個上流圈的任務背景雖然兇殘了些,卻比校園要好對付,如果是高中設定,再來個考到多少名的标注,那他就完蛋了。
哎。
誰讓他住在原主的身體裏,記憶都不完整繼承,更別說能力。
陳子輕定定神,他把少年欺負哭了,轉身趾高氣昂地上樓,演戲太累了,不如送外賣。
客廳裏響着壓抑的抽咽聲。
管家過來說:“先生讓你接電話。”
少年難以置信,一滴眼淚順着他漂亮的臉頰滑落,他擦擦眼睛,整理好衣服,客氣地說:“管家先生,麻煩你帶我去。”
然而管家并未拿出善意,該怎樣就怎樣,只把人帶到電話機前。
少年握住有點重的話筒,莫名就不安起來,他還是接起電話,甜蜜蜜地喊:“延生。”
“嗯。”傅延生是慣常的溫柔,“被欺負了?”
少年磕磕巴巴地說:“沒,沒有,您的太太只是不喜歡我。”
傅延生笑道:“受着吧,誰讓他是傅太太,他打死你,把你串在樹上當雪人都可以。”
少年臉色煞白,再也不敢來了。
.
年三十,陳子輕被微父叫回去祭祖,他想着原主母親的遺物裏說不定有重要東西。
醫學世家嘛,況且設定裏有這東西,八成就有用處。
陳子輕問傅延生同不同意他去微家一趟,傅延生允許了。
誰知道傅延生的人跟了一堆,還是出事了。
傅延生知道有詐,他也是将計就計,用微玉引出潛伏的魚蝦,比如夏橋正,比如玩了微玉十幾年的老金主。前段時間他被夾擊,太被動,他要拿回主動權。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微玉失蹤了。
傅延生根據手機上的定位找到地方時,加強版的電子圈在垃圾桶裏,還有他安裝了雙重跟蹤軟件的手機。
“媽的。”
傅延生一腳踹翻垃圾桶,對着垃圾連開數槍,電子圈竟然被摘下來了,破解了,在沒有他指紋解鎖的情況下。
怎麽做到的?
此時,陳子輕也很好奇,他摸着空蕩蕩的脖子問:“夏橋正,你怎麽做到的啊?”
夏橋正注意路況車輛,沒給出答案。
陳子輕打量多日不見,又一次綁了他的青年,輪廓線條更鋒利了,他抓緊時間問道:“裴遠知是你祖輩嗎?”
夏橋正這回倒是開了口,嗓音像他一直抽的煙,澀味濃郁:“沒見過,有熟悉感。”
陳子輕眼睛一亮,果然是這樣,果然跟夏子有關聯。
正當陳子輕還想問的時候,夏橋正徒然喝道:“坐好了!”
陳子輕第一時間抓緊安全帶,他不用回頭看都知道傅延生的人追過來了,這麽快的嗎,不都沒定位了嗎。
不過也正常,在垡城,傅延生能只手遮天。
一輛普通越野在車流的夾縫裏飛速前進,後頭有幾輛車緊咬着不放,沒多久就将越野逼停。
碼頭上寒風蕭蕭。
陳子輕覺得夏橋正是有意把他帶到這裏來的,他不明白夏橋正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個天氣下海會冷死的吧。
追過來的傅家人讓開位置,傅延生從後方走上前,手裏的槍口對準奸夫。
陳子輕下意識就擋在夏橋正面前。
莫名心不在焉的夏橋正身子一震:“微玉,你,”
陳子輕大聲喊:“你站到我背後!別說話!”
夏橋正心生委屈,他把握槍的手垂下來,真就當一個被保護的窩囊廢。
陳子輕頭昏腦脹地望着傅延生,他瞧瞧對方的頭頂,怎麽還沒出現帽子啊,真的是。
“延生,你別沖動,夏橋正不會把我怎麽樣的。”
傅延生心說,你知道什麽,夏橋正只是一條給人賣命的狗,他讓費萊爾帶人去四周搜查接應夏橋正的人了。
這個時候費萊爾沒出現,他不能放松,也不能把他的太太逼太急,于是他面部扭曲着克制情緒,溫聲道:“過來。”
“我可以原諒你又一次犯賤。”傅延生第一次自己把顏面丢到了地上,“我們回去過年。”
陳子輕回頭看夏橋正:“你綁我,是為了山裏說的要我雙倍奉還,把我徹徹底底穿了,然後就殺了我?”
夏橋正盯着他張合的唇:“什麽穿?”
兩人的對話落在旁人眼裏顯得親昵,十分刺眼。
剛才還平靜沉穩的傅延生驟然就沒了理性:“微玉!”
陳子輕被吼得吓一跳,他面向傅延生,話是對夏橋正說的:“你看這形勢多不好,要不就這樣吧,你先讓我回去吃年夜飯,等過完年你再找機會綁我,到那會兒我們好好聊……”
沒說完,耳朵上一疼。
夏橋正咬上來了,他竟然咬上來了,在這個時候,瘋了吧!
這不就是故意刺激傅延生的嗎!
陳子輕一邊推死咬着他耳朵的夏橋正,一邊去看傅延生,焦急地哭着說:“延生你聽我解釋,我是被迫的,夏橋正強迫我的,啊——”
耳朵流血了。
陳子輕心也涼了,他覺得自己完了,什麽夏子,什麽婚姻,管不了了。
夏橋正比他高很多,傅延生開槍啊,打眉心就好了啊,不會誤傷他的吧。
神槍手費萊爾呢!
陳子輕惶惶搜找,沒找到費萊爾,不知道被傅延生安排去哪了,沒有費萊爾,傅延生自己也可以的吧?
然而傅延生沒有扣動扳機,也沒讓手下開槍,他只是用生疏的受傷眼神,愣怔地望着他的婊子,他的太太。
親眼見微玉被人碰,傅延生一口血沖到了喉嚨裏,喘息都泛着鐵鏽的味道。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好像是傅家哪個保镖失手開了一槍,打偏了,打在了陳子輕的腳前。
陳子輕受驚倒進海裏,夏橋正立刻就跟随其後。
兩個人影瞬間消失在海面。
傅延生很快明白過來,接應夏橋正的人就在水下,他叫所有人都下了水,自己也下去了。
冰冷的海水一視同仁,無論是主子,普通人,還是下屬,都被卷入其中。
同一時間,夏家村的一處地底下跟周圍山裏突然發生奇怪爆炸,地面塌陷,山體紛紛崩裂。
開發團隊跟村民們混亂地逃命。
柏為鶴離開的時候發現領帶上是空的,那枚小小的星空領帶夾在被人群沖撞的途中弄掉在哪了,他皺了皺眉頭,回頭去找。
轟——
整個夏家村被掩埋了。
柏為鶴在三十多個小時以後被挖出來,七十多個小時以後蘇醒。
周梁銳彙報說幾處爆炸都是人為的,對方提前埋了炸彈,其他還在查,他胡子拉碴衣衫破爛,驚魂未定地吐了口氣,忽然說:“柏總,傅太太跟人私奔墜海了。”
柏為鶴閉合的眼眸撐了起來。
周梁銳古怪地說:“很巧,剛好是事故發生的時間點。”
柏為鶴嗓音嘶啞:“找到了?”
周梁銳搖頭:“沒找到,他先生的人脈都用上了,還是沒有消息。”
柏為鶴眼底的血絲似乎多了些許:“去找。”
周梁銳一時沒反應過來:“找誰?”
問完就知道了答案,找傅太太。
.
周梁銳沒想到的是,他這邊用了十成勁也找不到傅太太,誰都找不到,傅太太死在大海裏,讓魚吃了。
那麽個舉世無雙驚豔萬物的大美人,成了魚的食物。
真是令人唏噓。
年後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就到了夏天,傅氏總裁結婚沒多久就喪偶了,聽說他為了思念過世的太太,一比一打造了一具玉雕放在家中,上流圈陸續死了幾個少爺,一下規矩收斂很多。
蘭家少爺住進精神病院,他不清醒了,瘋瘋癫癫總說有鬼要給他帶帽子。
垡城新貴在夏家村爆炸後回去清理廢墟,繼續開發,直至工程全部結束就飛往國外。
一日半夜,柏為鶴被一通電話從粘稠的夢裏叫醒,他擡手打開床頭燈,拿起櫃子上那枚失而複得的星空領帶夾把玩。
電話是本家打過來的,說是有家宴,希望他回去露個面,他道:“我沒時間。”
挂了。
柏為鶴捋着半濕的發絲點燃一支香煙,徐徐地吸了起來。
不多時,本家又打來電話,這回是他母親。
“你舅舅結婚了。”母親在那頭輕嘆,“我都不知曉是什麽時候的事,我們應該去拜訪他的太太,于情于理都要去看望一下。”
柏為鶴慢慢吐出一口煙:“好。”
家宴當天,柏為鶴被母親拉着去了舅舅家。
“他們在東邊的亭子裏。”母親帶他去了那邊,念叨着他這趟回來能多待些天。
柏為鶴尚未走近就捕捉到了什麽,漆黑的瞳孔明顯地縮了一下,早已不再散漫的目光落在舅舅身旁。
尋找了幾個月的人,一頭銀色長發剪短,染黑,發尾乖順地貼着脖頸,他精神萎靡地趴在紅木欄杆上喂魚,細而粉的指間捏着一點魚食,雌雄莫辨的臉龐在日光下發着柔光。
柏為鶴神色如常,腳步卻快了幾分。
陳子輕注意到有人來了,他本來不想理的,餘光撇到熟悉的身影,手裏的魚食就掉進了池子裏。
是柏為鶴!
陳子輕的臉上沒了血色,他那天掉海裏就昏迷了,醒來人已經不在垡城了。
這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的手臂上紮着一排針眼,昏睡了很久,頭發也在他沒有知覺的時候被剪短了,遲來的機械警告聲成串地響,任務直接失敗。
任務失敗他就擺爛了,不管激發關鍵詞牽出的主線人物表裏的的厲正拙老金主了,也不管夏子能不能找到丈夫問出婚姻的答案了,他只等着回去做植物人,接受死于并發症的命運。
沒想到陸系統告訴他,還有機會。
他這才知道,宿主可能要強制性地做足多少個任務,無論失敗還是成功,做滿了再按照成績算數據積分。
于是他問陸系統,下個任務能不能別是中央網倉庫的滞銷品,他真的怕了。
陸系統說,流程就是如此,不過他現在這個任務是架構師jiao的處女作,難免有瑕疵,後面會有提升完善。
他只好接受現實,等着被傳送去下個任務。
哪知陸系統說沒到時候,這個架構師有私設,宿主必須走完劇情線跟感情線才能被傳送。
陳子輕暫時走不了,只能應付新處境,他從傅延生的籠子被迫搬到了老金主的籠子,更結實更變态的籠子。
老金主跟原主的關系,好像不是他以為的那樣,很詭異,他沒搞清楚。
以及,夏橋正那個瘋狗是老金主的人,他來到垡城後只見過夏橋正一面。老金主讓他見的,看一眼就讓夏橋正走了。
別的陳子輕目前就不知道了,他上個月才醒,之後就天天被關在這陰森的大宅子裏。
陳子輕想用生命卡,按照說明,他得從這副身體假死,再從這副身體裏複活,可是老金主有怪癖,屍體都不會放過的。所以他不敢随便使用,在等機會。
在這之前陳子輕就怕跟柏為鶴碰面,因為他是老金主的外甥,關鍵詞解鎖的信息裏透露的。
越不想發生的事,越容易發生。
陳子輕尴尬地看着亭子外的柏為鶴,這場見面多半是老金主的意思,就像安排他見夏橋正,親自發現對方是老金主的人一樣,老金主就是個神經病。
柏為鶴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從他身上走了個遍,仿佛是在他看有沒有哪裏缺個口子。
陳子輕被柏為鶴看得臉上火燒,他旁邊的中年人喊道:“阿鶴來了啊。”
柏為鶴淡聲:“舅舅。”
厲正拙病态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來:“走近點,見見你舅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