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演技
演技
謝弈被這句話一下子打懵了,想叫屈,但是被秦逐淡淡的一句“你的發言最為重要”給堵了回去,滴水不漏得讓他無法反抗。
屬于是怎麽想也不知道自己哪步行差踏錯了。
謝弈認了命,開始為馬上要第一個發言這件事恍惚起來,于是轉過身,飄飄蕩蕩的背影消失在暮色四合門口。
秦逐重新示意經理帶路,不易察覺地稍微加快了些許步伐。
來到寂靜院落,經理說道:“就在這了,另外兩位客人已經進去了。”
說完,經理退下,留秦逐一人站在竹影斑駁的屋檐下,看着半掩着的房門。
聽到裏面傳來的隐約人聲,秦逐薄唇抿成一條線,胸口幾番起伏。
不行,有什麽可不自在的?
片刻之後,他才擡起眼,系好袖子上的袖口,換上了平時慣常的疏冷神色,上前推開房門。
陸深正坐在窗邊擺弄阮朝口中“珍藏級別”的茶具,聽到門邊聲響,眉眼一擡,接着猛地僵住。
阮朝則看着進來的人,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上。
秦逐反手輕輕合上門,門闩發出輕輕一聲脆響。
房間內一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男人面色淺淡,落座桌邊,修長手指挑起一個茶杯翻轉過來,再拿起茶壺。
在茶水墜落杯底的清響聲中,秦逐的嗓音冷冽而矜傲,情緒顯得十分薄淡:“不歡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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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有!”阮朝率先反應過來,立馬站起身,“秦總大駕光臨,實在是……實在是沒想到,太意外了。”
說着,阮朝偷偷向陸深使眼色,見他怔怔得不動,還以為是吓蒙了,于是向秦逐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們是走錯房間了嗎?我們約的是……”
“謝弈有公事,來不了。”秦逐淺淺啜了一口茶,“我對這個項目也有興趣,所以來赴約。”
秦逐放下茶杯:“不配?”
聽到這熟悉的欠揍腔調,陸深才從恍惚中回過勁來。
陸深深吸一口氣,慢慢理智回籠,想明白自己此時應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站起身來,挂上并不熱絡的禮節性笑容,不涼不熱:“原來如此,有失遠迎。”
秦逐的視線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沒有看向陸深:“坐吧。”
阮朝束手束腳地就近坐在桌邊,恰好在秦逐對面。
陸深看了一眼剩餘的座位,略遲疑一瞬。
這個雅間雖然面積大,但是原本設計是四人包廂,所以圓桌很小。
阮朝坐了秦逐對面,自己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挨着秦逐坐。
陸深不動聲色地在心底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
接着他往前一步,坐在了秦逐左手邊。
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平常的一個動作,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經歷了怎樣的掙紮。
秦逐随手按了一下桌子側邊的呼喚鈴,不多時門外便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侍應生推門進來,送上菜單。
阮朝翻開菜單,也沒心思看內容,一個勁地偷看陸深,想看看他知不知道這是個怎麽個情況。
陸深心不在焉地一頁一頁翻過去,壓根沒注意到阮朝投來的視線。
事情走向并沒有像他設想的那樣發展。
他以為自己的行為改變了上一世的走向,一切應當在自己掌握之中。
但是改變确實改變了,卻沒想到今天坐在一起談合作的人會是秦逐。
別說這輩子,上輩子他們同桌吃飯的機會本來就屈指可數,就算在一起吃也是在長桌上遠遠地坐,連臉都看不清可現在……
陸深謹慎地挪移目光,只見自己手邊不遠的距離,就是秦逐翻看菜單的手。
男人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極為精細,小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戒指,形制有些尖銳感,與他本人很相配。
這只手在名利場上堪稱翻雲覆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極其細微的一點點動作。
那此時,他出現在這個原本不屬于他的飯局,又是出于什麽目的呢?
侍應生适時上前推薦,陸深反應過來,倏然收回目光。
“這是今天的特別推薦。”侍應生指向菜單首頁,“各位先生看看是否有興趣?”
陸深這才正兒八經看了看手中的菜單。
特別推薦頁面有五道菜,一涼二熱一湯一甜品。
陸深被一抹淡綠色吸引了眼神,輕聲念出:“……薄荷奶凍。”
“是,這是我們的新品。”侍應生接話,“是選用專門選育培植的薄荷嫩葉,只取其尖部,口味清涼甘洌,正是時宜。”
陸深心下想,初秋做薄荷甜品真得合時宜嗎?
不過不管合不合時宜,陸·薄荷深度愛好者·深只看了兩眼就把饞蟲都勾起來了,但又礙于場合,不大想開口先點甜品,這不太符合常理。
他對秩序的執着有些強迫性,即使食欲作祟,也很難克服。
阮朝早了解他心思,憋着笑,差點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都想了一遍。
忽而秦逐淡淡開口道:“就上這五道特別推薦吧。”
陸深眼睛亮了亮,正中下懷。轉而又覺得秦逐開口點了菜,簡直影響菜的味道,又覺得沒胃口吃了。
侍應生應了下來,又問了忌口,才離開了小院。
點完了菜但菜又沒上的這段間隔,是所有商業飯局的黃金談判時間,但是對于此時的陸深來講,十分折磨。
秦逐姿态放松,向後靠着椅背坐着。
陸深擡了擡頭,看向身旁的秦逐,只覺得距離實在太近,就好像兩輩子都沒這麽清晰地看到這個男人的五官容貌一般。
越看清一點,就越覺得看不透他,揣測不明白。
別說此時的他原本應該跟秦逐只是剛剛認識,就算是經歷了上輩子的婚後三年,到最後的時候也是無話可說,就像完全陌生一般。
秦逐并沒有主動向陸深開口,而是望向對面的阮朝,說道:“恕我冒昧,請問貴姓?”
阮朝立即反應過來:“啊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姓阮,阮朝。”
秦逐點了一下頭:“是顧老的愛徒。”
“是。”阮朝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給老師丢人了。”
“過謙了。”秦逐無波無瀾地地說着客套話,“謝弈把劇本已經給我看過,我粗粗看了一遍,便知道你才華不俗。”
“不不,這是我們倆一起寫的。”阮朝生怕人忽視了陸深的貢獻,忙說道,“沒有他,這本子絕對寫不出。”
陸深心下一跳,想阻攔已經來不及,恍然意識到阮朝這是把上輩子自己埋藏到死的事告訴了秦逐。
沒想到如今到了下輩子,陰差陽錯在這時跟秦逐相遇,這件事就這麽輕輕松松理所應當地被說了出來。
秦逐的指尖原本随意地在杯沿上輕輕滑動,聽到阮朝如此說,動作一停,目光倏地投向陸深,閃過一絲愕然。
只是一瞬間的事,他立即就抹去了異樣的神色。
竟然……
秦逐回想起當時《懸空》爆紅後也身價暴漲被譽為神級編劇的陸衍,再想起那之後陸深一天比一天沉郁的神色。
那時他還以為只是因為陸深對自己再也沒有話說,所以并沒有多想。
陸深壓了壓波動的情緒,望向秦逐,淡淡笑道:“是,我也參與了。”
這點薄淡的笑意映着窗戶透進來的柔和日光,格外惹眼,然而秦逐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了目光,擡手喝了口茶。
“昨晚雨勢大,散場回去時是否受了損失?”秦逐放下茶杯,問道。
阮朝忙擺手笑道:“不不,我也是走到半路了雨才大的離譜,剛散場時才剛剛下呢,您哪能料到。”
秦逐不語,昨晚的這場雨距離他的記憶已經太遙遠了,确實沒有記清。
恰在此時,雅間的房門被推開,侍應生魚貫而入,一道道上了菜。
陸深松了口氣,心想終于可以先吃東西不用幹說話了。
碗筷相碰的聲音細微又清脆,入口的菜品味道如何陸深也沒細細品,心思總在身邊這人的動作上,生怕自己夾菜時不小心碰撞到他。
陸深心思漂移,秦逐也未主動開口,阮朝見這二位都不說話也不敢吱聲,于是都沒人提關于融資的問題。
陸深沒什麽滋味地吃着,總覺得這飯局十分奇怪,他怎麽也想不通秦逐為什麽會來。就算謝弈有公事來不了,那就推遲會面好了,以秦逐這種身份,又怎麽會纡尊降貴替人赴約?
如果說秦逐剛剛對劇本的贊揚不是虛假的客套話,而是真的對這個項目有興趣……
這個念頭被陸深掐住沒有往下繼續。
以他上輩子對秦逐的記憶,怎麽可能會把注意力放在一部影視劇上。
席上寂靜了許久,秦逐停了筷,涼淡目光無波無瀾地投向陸深:“昨晚的安排一切妥當嗎?”
陸深思緒偏飛,正在喝一口湯,聞言差點嗆住,忙放下勺子,沒想到他會問自己這個,略怔了怔,對上他的視線。
哦,對,這應該也只是個客套話。
陸深知道面前這個男人,能坐到這個位置上,自然在話語上滴水不漏,就像這句“關心”一樣,情緒薄涼,态度合宜,讓人找不出任何不妥來。
“昨晚?”阮朝模模糊糊地抓住了重點,疑惑地看向陸深,再看看秦逐,“等等。”
阮朝回過味來,猶猶豫豫說道:“秦總……你……昨晚見過?”
陸深只得把昨晚安排房間的事說了一遍,再向秦逐道謝:“謝謝秦總。”
秦逐沒有直視他的目光,只是垂下眼,随口道:“公事公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