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赴約
赴約
凝結的空氣被站在秦逐側後方的謝弈打破:
“嗯?這是怎麽了?诶?陸陸你怎麽在這?”
陸深見到謝弈,情緒微松弛了些,淡淡笑了笑以作致意。
接着他輕輕吸了口氣,挂上淺笑,禮貌又疏離地轉向秦逐:“秦總。”
音調鎮靜,語氣平和,毫無破綻得讓陸深自己都快相信,自己跟面前這個男人不過是今日才見罷了。
“陸陸是準備辦理入住?”謝弈完全感受不到微妙的冷淡氣氛,自顧自熱絡道,“還是……”
“外面下雨,我不好回去。”陸深如實道,“只不過沒有空房了。”
比起繼續被周揚糾纏或者出去淋雨,他倒寧願說實話。不行的話,留在大堂或者休息室呆一夜也是可以的。
“這樣啊,外面雨确實大了。”謝弈轉向秦逐,“師兄,這裏空房應該還有吧,不如……”
秦逐打斷他:“空房雖然有,但是早就被集團預定,會議期間的入住秩序不宜打破。”
陸深聞言微微垂了垂眼,并不覺得意外。
秦逐并不認識他,性情也不是什麽柔和好相與的,拒絕調停空房太正常了。
周揚瞅見機會開口,笑道:“秦總,不用麻煩。我跟他也朋友,讓他跟我……”
陸深皺了眉,向旁邊挪了一步,态度明顯。
見狀,秦逐的視線忽地不動聲色地投向周揚,只有周揚本人注意到了,頓時只覺像是被尖銳的冰錐刺中了一樣,下面的話立刻不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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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秦逐薄而冷銳的眼眸透着涼意,低頭正了正袖子上的袖口,散漫道,“你要是再不安安分分地回房間,不如就把你的房間讓出來給他怎麽樣?”
周揚臉色大變,秦逐的語氣雖說漫不經心,但是重如千鈞,搞不好背後是大麻煩等着他,于是忙不疊地落荒而逃了。
秦逐視線轉回來,才緩緩落在面前身量修長清瘦的青年身上。
三年前的陸深,竟似乎更加清瘦些,外面雨聲大作,秋意已涼,就好像讓他真冒雨出去,一下子就會被雨打碎了似的。
“我今晚也住這。”謝弈笑道,“跟我湊合一晚吧?”
陸深想了想,正要答應,忽然見秦逐冷不防開口。
“把東樓頂層的房間給他住。”秦逐偏開眼,語氣略有些冷硬,“別再湊合來湊合去,這裏還不差一間空房。”
謝弈立即唯唯諾諾:“嗯嗯有道理,聽師兄的。”
前臺聞言,吃了一驚:“秦總,您是說……”
秦逐擡步離開,丢下一句:“照辦。”
陸深站在原地,看着秦逐從自己身側擦肩而過,鼻間似聞到冷洌而沉郁的香氣,被雨浸透了,更添涼意。
只是一瞬間,男人就從身邊消失,沒多留下一點點餘光。
其他随行人員跟上,謝弈跟陸深點頭致意後也離開了,頓時一陣輕亂腳步,漸漸遠了。
“陸先生是嗎?請來這裏辦理手續。”前臺忙輕聲說道,“東樓頂層的房間是給秦總常年預備下的,因為今晚秦總住西樓,所以這間還沒開床。您看您有什麽喜好……”
陸深略有些發愣。
常年預備的酒店房間,他倒不知道。
上輩子婚後,他的計劃表上寫明了建議對方不要夜不歸宿,秦逐倒一一遵從了,所以酒店之類的事他完全不知情。
現在想來……
原來都是委曲求全罷了,怪不得到最後會到無話可說的冰冷地步。
。
西樓走廊。
“沒想到師兄會把頂層房間給陸先生住,頂樓這兩間房打從酒店落成起就沒有任何人住過吧?”謝弈忍不住有些八卦,對這反常的舉動十分好奇,“您不是從不允許陌生人……”
秦逐打斷他:“我不能有基本的人道主義關懷嗎?”
謝弈:“……是是是。”
除了說是還能怎麽樣呢。
秦逐薄唇冷冷地抿成一條線,努力不去思考自己為什麽會開口讓陸深住進這裏。
那人潔癖嚴重,根本住不慣酒店,說不定還不念這份好,處處相嫌。
來到電梯前,随行人員便沒有上專屬電梯,只有謝弈跟了進去。
“之前你提到你們聊了一個影視項目?”秦逐狀似無意地随意問道。
“對。”謝弈說道,“他叫跟阮朝一道來的,阮朝的老師跟趙老師有舊交……”
“他們在融資?”秦逐打斷他停不下來的背景介紹,“所以找到你?”
“應該是。”謝弈說,“不過今晚時間不夠沒有詳談,我們約了明天中午細談。我最近确實對影視投資這方面有些興趣,但是本來今年不打算付諸實施,也不知道他怎麽猜到我……”
秦逐眉頭微皺,再次打斷他:“地點和時間。”
謝弈一怔:“……啊?”
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師兄也感興趣?可是您不是一向對文娛影視之類的沒有涉獵嗎?”
秦逐不答,電梯到了謝弈所住的樓層,停了下來。
謝弈見秦逐不回答,心想或許是什麽自己不能多問的計劃,便一面走出去一面忙忙道:“地點說我來定,等明天我聯系您,到時我們一起去。”
這可是秦逐,想做什麽一定是關乎大計的,他想跟陸深談項目自然也是深謀遠慮。
這麽想着,謝弈都立馬把明天跟陸深的會面提到了最高優先級,生怕錯過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要緊機密。
電梯門緩緩關上,狹小的空間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秦逐的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電梯顯示屏上,看着上面紅色的數字慢慢跳動。
他對這個“影視項目”略知一二,但是以上一輩子的所知來看,這應該是陸衍的劇本才對。
既然如此,陸深這麽上心做什麽?
上一世的最後他也有些疑惑陸家跟陸深的關系是否并不像營造出來的那麽好,可是他那時已經與陸深到了陌路,也沒什麽機會問了。
再之後,就是簽了離婚協議,一覺醒來重生到了現在,身後事再也不知。
出于好奇心,他有些想弄明白這些事。
秦逐繃緊冷冷的神色,心下重複一遍。
只是出于好奇心。
。
手機鈴響了第三遍,陸深才艱難地從薄毯裏挪出手來,按下接聽。
“你可算接了!!我服了,現在幾點了你不會還在睡吧!!”阮朝的大嗓門直沖天靈蓋,“昨晚老子在路上堵到兩點才回家,可是你說今天中午約了重要金主我才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起床的……”
陸深把臉在柔軟的枕頭裏又埋得深了些,試圖阻擋聲音攻擊,可惜效果不大。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用手肘撐住上身,幾番跟床難舍難分,最後才勉強坐起來。
毯子随着他的動作滑落,露出光裸清瘦的肩背來,覆在純粹如墨的深青色絲質薄毯之下,襯得膚色白淨得晃眼。
陸深看了一眼時間,見已經快十一點了,腦袋才清醒了一些。
這幾天在陸家睡得不好,在這酒店卻難得睡了個黑甜一覺,主要是床品太舒服了,根本抵抗不了。
上輩子雖然不能習慣酒店,但是經歷過在陸家的長期失眠之後,現在怎麽都覺得好了。
今早他七點鐘醒了一次,打開微信就看到了謝弈的消息,定了中午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他随手把消息轉發給了阮朝,沒過一秒就挨枕頭睡着了。
“趕緊麻溜的,你人在哪,我已經出來了,去接你。”阮朝的抱怨終于到了尾聲,最後問道,“當我到你樓下的時候你必須穿好衣服直接上車!”
“那你開回明月洲酒店吧,我壓根沒離開。”陸深舒展了一下身體,下床去洗漱,“你開過來起碼還要半小時,夠了。”
“啊?你昨晚直接住那了?我聽說說客房全被秦氏包了啊?”阮朝心理不平衡起來,“我靠,難道昨晚不冒雨走的話還有破例留宿的待遇?”
陸深洗了一把臉,聞言動作頓了頓,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件事。
轉念想了想,心下猜測或許是因為秦逐不想周揚跟自己當衆發生沖突,影響不好。
這個可能性應該是最大的,符合秦逐一貫最看重集團利益的基本準則,所以才會對自己這個陌生人格外破例。
洗漱好臨走前,陸深看了一眼床上被自己睡亂的毯子,走過去整理了一番,可惜真絲材質太容易起褶皺,只好勉強撫平。
他原本就有整理癖,但是此時更加仔細,或許是出于一種不想在秦逐的房間留下自己的痕跡的奇異心理。
即使此時的他們只有一面之緣。
就像上輩子最後離開那套已然冷冰冰的婚房別墅時一樣,将自己的痕跡全部抹掉,什麽也不留。
陸深在莊園酒店大門口上了阮朝的車,一路向約定好的地點去。
“怎麽會定在暮色四合?”阮朝問道,“這家店可不是一般人能訂到的,更何況還是臨時定,你說的這個謝先生有這麽大臉面?”
陸深習慣性地拿了自己放在他車裏的薄荷糖,倒了一顆:“他跟秦總是師兄弟關系。”
“哦……這樣。”阮朝嘆了口氣,“唉,我這折騰了大半個月,沒有一個人肯賞臉多看一眼我的劇本,一個投資都沒争取到。到最後還不如你昨晚幾分鐘,一出馬就釣上一個金主爸爸。還得是你這劇本的親爹,管用。”
“還不一定成。”陸深說道,“他能運作的資金具體有多少還是未知數。”
他只是通過上一世的經歷,知道謝弈在《懸空》制作的中後期幫了一把,而且是出于對劇目的欣賞,而不是因為看見秦氏投資所以跟風讨好。
只不過謝弈出身書香世家,并不經商,加之最近剛回國,也不知道能運作多少資金。
車子行至暮色四合,正好比約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鐘。
這是一座隐于鬧市之外的私房菜館,依山腳而建,層層疊疊數處小小院落,接待客人的門檻極高,光是錢財充足還不夠,還得有足夠的身份。
像陸家這樣京市資本圈的暴發戶,沒有人引薦,便沒有進這裏會客的資格,所以陸深從來沒來過。
兩人在侍應生的引導下拾級而上,越往裏走越發清幽僻靜,只有幾人極其細微的腳步聲。
來到定好的小院落,走進包廂內,侍應生上了茶水,便安靜退下。
與此同時,暮色四合正門口,一輛深黑色邁巴赫緩緩行至,早等在這的經理頓時神情一肅,帶着侍應生們齊整又規矩地上前迎接。
謝弈先下了車,對另一邊下車的秦逐笑道:“沾了師兄的光了,不然我哪能臨時定到這裏。”
經理笑道:“秦總有需要,那自然要排除萬難的,您随我來,客人剛剛已經到了。”
謝弈聞言看了看時間:“差點遲到。”
秦逐已經擡步走了進去,經理忙跟上。
“師兄等等我。”謝弈理了理衣服追上去,“不用急,陸陸一定不會怪罪的,我們關系很好,小時候就認識,現在更是久別重逢……”
謝弈忽覺身邊的高大身影頓時緩了下來,自己一個沒剎住絆了個趔趄:“……怎,怎麽了?”
秦逐停了腳步,立在草木圍繞的山腳石階上,擡了擡眼,涼涼地說道:“我突然想起下午的會議,你要發言。”
“是啊。”謝弈有些懵,“怎麽突然想起這個?”
“你的發言順序提到第一個吧。”秦逐無視謝弈頓時僵住的表情做了決定,“所以你現在得回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