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酒會
酒會
來到宴會廳正門前。
陸深神色平靜,餘光裏見到秦逐正在一旁與剛到來的一位兩鬓微白的大佬級人物交談,并未特別注意迎賓臺這邊。
這很正常,酒會來賓數量衆多,自然也按權勢出身分為三六九等,像他們這樣普通來刷個臉的賓客都在長長的迎賓臺前确認身份,不會在這時主動去找秦逐交談。
陸深向迎賓臺的人報了姓名。
迎賓人員動作麻利地翻着名冊,找到相應的首字母排序,挨個看了一遍。
看完,微微一怔,又返回去仔細找了一遍。
“不好意思。”迎賓人員面露遲疑,擡頭看向陸深,“我這邊沒有看到您的姓名。”
陸深微微一怔。
阮朝在一旁聽見,睜大眼睛:“啊?你這名冊不全吧?怎麽可能沒有?我的名字已經找到了,我們倆一塊的啊。”
迎賓人員面露為難:“不好意思先生,我真的沒找到。”
跟随在秦逐旁邊的是總助林臨,一向自诩秦氏集團總裁辦最強打工人的他雖然人站在老板旁邊,但是耳聽四路眼觀八方,立即就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趕緊上前來。
“不好意思二位,這是怎麽了?”林臨滿面笑容,先打圓場,一面問迎賓人員,“怎麽回事?”
迎賓人員無奈地說明了情況。
林臨一聽,臉色立馬變了變。
要知道秦氏集團的年中慶祝酒會,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能進去的地方,邀請函簡直價值千金,自然有不少人想通過各種方法各種渠道拿到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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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像這樣直接硬闖的不多見。
這麽一想,林臨看向陸深的目光立即不對勁了一些。
陸深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
一周前阮朝就已經确認了他們兩人的參會資格,按理講不會有問題。
但是……
陸深隐約想起,上輩子的五天之前某個娛樂圈盛典後臺,似乎跟秦氏集團的某位副總出了點不大不小的矛盾。
然而他的重生節點是三天前,所以也記不真切,不太能确定了。
林臨挂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是非請勿入的。”
阮朝性子急,一聽就來氣,立馬就要理論。
陸深擡了擡手臂,攔在他前面,聲調清澈如水,淡淡道:“我建議您再核實一下,總不能憑一本名冊就取消了我的入場資格。”
林臨這時才稍微仔細地借着燈光看了看面前的青年。
青年穿一身香槟色禮服,襯得膚色白淨,身形清瘦,下颌線條柔和而流暢,眉眼精致又不失鋒芒感,有種綿裏藏針般的貴氣,在金色頂燈的光線映襯下像是顆閃着清澈光芒的明珠一般。
這麽仔細一看,林臨便立馬覺得對方不太可能是硬闖的了,開始回想是不是哪位娛樂圈的大明星,他做夢都不敢夢成這樣,這位居然就長成這樣了。
略一晃神的功夫,皮鞋落地的聲音清脆響起,越來越近:“什麽非請勿入?”
陸深始終并無情緒的目光忽然一瞬失焦。
“秦總,這位……”林臨立馬轉身彙報,“這位陸先生堅持說有入場資格,但是迎賓這邊的名單上沒有,所以就……”
男人的視線由上而下,緩緩落下。
陸深微微擡起淺淡的目光,與他對視。
秦逐比他高半個頭,肩寬腿長,靠近時有一股冷冽的沉郁木質香,如今入夜,香氛的後調顯露出來,霸道恣意又有些侵略感,與他在這名利場上的地位與權勢頗為相稱。
“林臨,那份名單拿來。”秦逐說道。
林臨立馬拿過來,遞給迎賓臺。
秦逐:“再找一遍。”
迎賓人員立馬慌戰戰地翻找。
“怎……怎麽回事……”迎賓人員頓時慌了,“是有這位先生的名字,但是我剛剛名冊上真得沒有啊!”
救命,這還是第一次在秦總眼皮子底下辦事,就出了這種差錯。還好這位陸先生似乎沒什麽來頭,跟總裁也不認識,不然不得當場開除啊!
秦逐的目光緩緩轉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并不遠的距離間相碰。
只是轉瞬,陸深勾起了一個淺淡的笑意,就像每一個陌生來賓會對這位年輕掌權人應當有的禮節:“多謝秦總,我可以進去了嗎?”
秦逐半張臉掩在陰影裏,沉默幾秒後,向後退開幾步。
陸深微微颔首示意告辭,轉身走進宴會廳。
走遠後,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肩膀有些緊繃,于是深吸一口氣,緩緩松弛下來。
此時他跟秦逐之間并沒有任何交集,剛剛是第一次見面,或許連自己的鼻子眼睛也沒有看清。
就這麽做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其實也好。
進了主廳,人聲漸漸嘈雜起來,滿眼所入皆是流光璀璨,不同來路的人穿着各色禮服,臉上挂着差不多的笑容,緩步往廳內去。
這場酒會規模相當大,參會人員也有些龐雜。除了秦氏集團邀請參加白天的商事峰會的嘉賓之外,這些嘉賓還可以各自邀兩名親友參加酒會。
故而入眼之時,也有不少娛樂圈裏的熟面孔,大多是與資本圈內沾些關系的,來這裏刷刷臉。
阮朝的邀請函是靠老師的面子得來的,但他還有個私心想法,就是想給自己和陸深合寫的劇本《懸空》争取投資。
陸深從侍應生盤中拿了杯酒,目光在宴會廳內随意游移一番。
上一世,《懸空》項目融資失敗,差點夭折。是他答應聯姻之後,從秦家争取到了一筆投資,才改變了這部後來成為現象級神劇的劇目命運。
然而劇目發行之時,也就是聯姻到了第三年的時候,陸家卻突然不聲不響地讓家裏的親兒子陸衍頂了他作為編劇的署名。
也是從那一刻,他才恍如大夢初醒,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只是陸家謀取利益的工具,為他的堂弟鋪路。
然而為時已晚,那時他跟秦逐之間的關系也到了冰點,他甚至都沒有告訴秦逐其實劇本是出自自己之手,就這麽眼睜睜看着果實被陸家吞掉。
“你準備從誰下手?”陸朝湊近了小聲道,“我打算去找那邊的王總聊聊,他跟我老師有舊交……”
陸深思緒回籠,晃了晃手裏的酒杯:“你去吧,我找點東西吃。”
“找點東……啊?”阮朝怔怔道,“你不是來争取投資的麽?”
陸深沒說什麽,轉身徑自往西點臺去了。
這幾天睡不好,吃東西也沒顧得上,于是他拿了一碟看起來清淡些的小塊三明治,用叉子放進口中。
“你好。”身邊傳來一道嗓音,“味道怎麽樣?”
陸深動作不緊不慢地放下叉子,偏頭看了一眼,見是一個有點臉熟的年輕男人,略顯唐突地一直看着自己。
這種裝作真誠面貌的搭讪手法他看多了,對于自己率先吸引到的是這種人也不奇怪,只是不涼不淡地說:“一般。”
搭讪的男人見他面色冷淡,容貌身形卻實在是秒殺娛樂圈的多少頂流影帝,頓時更感興趣了。
“我是第一次來京市,初次見面。”男人擡起酒杯想跟他碰,“我是海城周家的周揚。”
陸深略一回憶,隐約記起。周家是做港口海運起家的,最近也想往娛樂圈分一杯羹。然而這人只是個在家不管事的公子哥,所以不具備攻略的價值,兩年後就會因為惹上官司锒铛入獄了。
陸深多一分眼神也懶得給他,酒杯只是敷衍地碰了一下,抿了一口,便想離開。
周揚攔了他一下:“急什麽?你對京市熟,幫我介紹介紹,我都不認識。說起來,你這樣的人物,我怎麽之前都沒聽過?新入行的演員?”
陸深微微蹙眉,察覺到他的手碰到了自己的手臂內側,眼中冷意更甚。
周揚當然不是真得不認識場內的人,與之相反他來之前就把有臉面的人物都記全了,所以篤定了陸深是個來找機會的小演員。
這樣的人,最好上手,又不麻煩。
周揚如此想定,笑道:“哪個學校畢業的?今年剛畢業的嗎?今年的行情不太好,不過我在娛樂圈可是說得上話的,我家跟秦氏集團還有點合作關系呢。”
暗示得足夠明顯。
陸深見他裝都不裝了,淡淡勾了勾唇角。
雖然他不怕得罪一個沒什麽本事的資本圈太子黨,但又不想當場鬧得難堪為這麽個不聰明的人搞成那樣不值當。
他心念一轉,忽然想起了什麽,于是收了即将顯露的怒色,過臉來,毫無破綻地挂上一點薄淡的笑:“酒會後再見吧。”
他眼中神色一轉:“在花壇見。”
周揚見陸深露出三分笑意來,早就被迷得着三不着兩,語氣立馬熱絡起來:“行,我在那等你。”
正說着,宴會廳正門的方向傳來一陣騷動,周揚望過去,臉色一亮:“我還有事先走了,結束後在門口等我。”
說完就頭也不回腳步飛快地往那邊去了。
陸深冷下神色,把手臂內側的衣服撣了撣,被周揚觸碰的膈應感才稍微好點。
路過身旁的侍應生端了一組雞尾酒路過,他瞥眼看見一杯淡綠色的,抱着一絲或許是薄荷味的期待端了過來。
一天沒吃到薄荷糖了,還有些惦念。
宴會廳中央已有略簇擁的一群人緩慢行至,陸深遠遠望過去,見周揚早三步并兩步地過去,湊在外圍努力想往裏擠。
能讓周揚如此積極的,想必得是他今晚到此最想混個臉熟的大人物。再看周圍的人,就知道像他這麽想的不在少數。
陸深抿了一口手中的酒,卻發現是水果味的甜酒,期待落空。
“诶?剛剛我看有人跟你說話,誰啊?”身後傳來阮朝的聲音,手中的酒杯也立刻被他拿走了,“別喝了,不然又該頭疼。”
“剛剛不是人。”陸深語氣淡淡的,用最輕柔的調子說最狠的話,“是亂發/情的公狗。”
阮朝笑了兩聲,立馬明白過來,這種事見多了,陸深一向不會吃虧,所以沒多問,而是說道:“走,咱們也過去?”
陸深:“去哪?”
“你看那邊。”阮朝指了指人群集中的地方,“今晚的真正大佬!剛還見過呢。”
陸深有些看不清,但很快猜到了是誰。
那位視線中心的大人物身量格外出衆,比周圍的人起碼也高了半個頭,只要稍微露點空隙,就能看到。
在這個場合能有這樣衆星拱月般的待遇的,只有一個人。
見人多,陸深便想找地方躲清淨,卻一把被阮朝拉住:“诶诶诶你去哪?雖然你讨厭跟人接觸,但是這個還是得努力一下,剛剛在門口沒機會多說兩句話,現在機會來了。
陸深一時無言:“……找他能說什麽。”
“投資的事?”阮朝躍躍欲試,“雖然他看起來是有些不好說話,但是說不定人不可貌相,實際上平易近人溫柔可親十分好相處了呢?”
“……”陸深幾乎失笑,“這麽多詞,是怎麽完美避開他所有可能擁有的特質的?”
阮朝疑惑:“?你又不認識他,你怎麽知道?”
陸深:“……”
這話沒辦法回答。
已然隔世,如夢一場。
見他沉默,阮朝無暇多想,拉着他就走:“試試,說不定最大的投資人就是他呢?”
陸深拗不過他,又想交談幾句也不一定有什麽,只得跟上。
走近些許,陸深注意到早早過去的周揚終于蹭到了秦逐身邊,滿臉讨好地敬了酒。
這種場合的賓客們都是人精,既不擠在一處人數不多讓上位者不适或者顯得自己掉價,也不走太遠,瞅着秦逐身邊的人一少,便貌似從容地走過去,順其自然地搭上話。
牢牢占據各色視線中心的男人散漫地拿着一杯酒,敬酒寒暄之人雖然多,酒液卻沒下去多少。
耳邊人聲雖多,秦逐的神色卻始終漫不經心,眼眸深冷,讓人看不出一絲半點的情緒變化,不論上前之人是誰或者說了什麽,疏冷的官方式笑意都是如出一轍的。
笑意不達眼底,深眸冷銳,令人生懼。
餘光裏,有一道香槟色的影子遠遠靠近。
秦逐剛一進場時其實就看到他了,不為別的,實在是顯眼。
三年前的陸深,正值二十二歲,往那一站仿佛跟人有壁,很難忽視。
秦逐一擡手,一直侍立在旁邊的侍應生立即會意上前。
秦逐将手中已經接應過不知多少人寒暄的酒杯放下,重新換了一杯新的。
做完這個動作,秦逐忽然又覺得有些多此一舉,薄唇繃緊,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此時他跟陸深根本不認識,別說婚姻關系,簡直連前任嚴格意義上都不算,陸深也只是出于作為賓客該有的禮節才會過來。
自己幹嘛還要珍而重之地接待?
秦逐剛換完酒,四面便忽然暗流湧動。
這個簡單的動作換成別人做壓根引不起注意,但是放在秦逐身上卻立即讓周圍衆多或明顯或隐秘的目光明顯波動了一番。
幾米開外的阮朝用手肘碰了碰陸深的胳膊,小聲道:“看見沒,秦總換酒杯了,這是準備接待大人物啊!”
陸深并沒有把阮朝的話聽進去,因為他恰在此時在另一個方向看到了今晚他認為最有價值的一位社交對象。
“你去吧。”陸深一向清冷的眉眼難得染上色彩,視線朝向宴會廳正門黏着不放,壓根看不見就在幾米外的秦逐了,“一會聯系。”
“啊?诶你……”阮朝想喊住他,沒想到幾秒鐘就走遠了,只得放棄,嘀咕道,“看見誰了這麽積極?能比這一位更厲害?”
阮朝吐槽完,收回目光,正擡步想上前給秦逐敬酒,卻只覺眼前一花,猛地發現秦逐已經推辭了其他人的敬酒,冷着臉離開了。
阮朝:“???”
秦逐在衆多注目禮之下徑自往宴會廳側門外的圓桌會客廳走去,沒有再停下腳步給其他人機會靠近。
阮朝愣在原地,轉身看去,眼睜睜看着秦逐打自己身前幾米外走過。
上位者天然的倨傲和威壓難以忽視,冷銳的側臉線條透着冷意,視線微收,沒有給路過的任何人留多餘的情緒。
……如果有的話,那也是冷得讓人心生懼怕。
整個人看起來,跟剛剛在大門口時不太一樣,似乎周身都是黑壓壓的。
直到這因為秦逐露面而産生的躁動氣息完全褪去,阮朝還是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此時他已經無暇懊悔自己耽誤了時間沒跟秦逐說上話了。
他想起剛剛自己跟陸深說的,那幾個猜測秦逐是什麽性格的詞語。
好像,可能,真得一個都不沾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