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三年半前
三年半前
“嘀——”
馬路上,一輛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至近,尖銳地沖破陸深的耳膜。
青年驀得擡起眼皮,瞳孔微微晃了晃,目送着從車旁疾馳過的救護車遠去,直到只剩下一點刺目的光影。
“醒了?”駕駛座上的阮朝側頭看他,“你真幾天沒睡?這麽會車程都能睡着。”
車窗邊,青年微微擡手,手肘搭在窗邊,修長明淨的指尖抵在頸邊一顆細小紅痣上摩挲,半晌極淡地應了一聲。
他确實已經失眠整三天了。
畢竟任憑誰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竟重生回了三年半之前,應該都睡不好。
像他這樣只花了三天時間就适應了這一切的,在重生文主角裏應當也算是佼佼者了。
略微補覺結束,陸深看了一眼導航,見已經快到目的地了,便按亮手機,低頭看着手機屏上的備忘錄。
鎖屏上碩大的“2023”年有些刺目,也有些令他恍惚。
第一次發現自己回到了2023年時,他第一個反應是,那張離婚協議不知道那人有沒有簽字,是否生效。
接着才意識過來,此時他們還沒有聯姻,兩人還沒有任何的交集。
“對了。”阮朝突然疑惑道,“我還想問呢,怎麽今天突然跟我一起參加酒會了?那裏人那麽多,你不得煩死。”
陸深正擡手将車窗框上的一點點灰塵仔細抹去,修長指尖聞言微微一蜷。
今晚由秦氏集團舉辦的慶祝酒會,是備忘錄上的第一個事件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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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為了《懸空》争取投資。”陸深撚了撚指尖,抹去灰塵,說道,“是我的劇本,我自然要跟你一起。”
阮朝嘆了口氣:“咱們之間分什麽你我。說起來也是,這劇本這麽絕,怎麽就沒人看上呢?”
陸深剛一重生回來,就卡在這個為了争取劇本能夠拍攝成片而處處碰壁的時候,上一世他并沒有來這個酒會,但是既然打算換個活法,就要做些改變。
“對了。”阮朝突然想起來什麽,問道,“今早上聽我媽說,你大伯……好像在尋摸門路,想跟秦家談聯姻。這事你知道嗎?”
陸深單薄的眼皮微垂,沒什麽特別的反應:“謠傳而已。”
“是嗎?”阮朝說,“其實想想也挺好的。你大伯一直疼你,連這種事都先考慮你,而不是陸衍。”
秦逐是秦氏集團根正苗紅的大公子,性情倨傲自我,手腕兒極強,年紀輕輕剛上任就憑幾個大手筆的決策幹服了董事會的老家夥們。
而陸家人想給陸深謀求的聯姻對象,就是秦逐。
陸深聞言,眉間微微皺了皺,涼涼地笑了一聲:“我倒沒覺得。”
正如阮朝所言,三年前的他們為了這個劇目的融資東奔西跑,卻屢屢受挫。到最後還是他答應跟秦家聯姻後,才有了轉機。
他還記得那時,自己還真得以為陸家是真心幫自己,甚至還在父母的墓前說過在伯父家過得很好,在秦家也是。
他花了三年看清了陸家人真正的嘴臉,知道自己是敲骨吸髓多年而不自知。
幸運的是,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重來。
阮朝從沒聽過陸深對陸家人有過微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陸深的父母意外早亡,是他的大伯父将他接到了家裏居住,對他的視如己出一直在認識的圈子之間有口皆碑。
阮朝心想家事不宜追問,轉了話題道:“說起來也怪,這一位,怎麽想着也不需要聯姻啊?聽說也是秦家長輩提的,也不知道什麽原因。”
上輩子歷經了三年婚姻的陸深自然知道是什麽原因,卻不回答。
即使如實說了,此時也不會有任何人信。
阮朝見陸深一直默然不語,日光從車窗裏透過來映在他的上半臉,偏薄淡的眉眼幾乎可以用精致來形容。
此時他微微垂頭,似在閉目養神,眉眼間透着點愁緒來。
阮朝覺得有點奇怪,今天的陸深似乎比往常更加更加沉淡了些。
“真要說的話,秦逐作為聯姻對象也算個六邊形戰士了。”阮朝想了想開了個玩笑,試圖逗他開心,“真要是你們将來情投意合……”
玩笑開到這了,還沒聽到陸深的回應,阮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做聲了。
車廂內安靜了下來,只有冷氣吹着的呼呼聲,以及車窗外的車流嘈雜。
過了半晌,陸深張開眼看向窗外,如琥珀色般偏淡的眸子裏看不出多少情緒,映着夜幕下的燈光點點川流不息。
沒來由的,陸深突然想到,上一輩子的自己厭惡酒會這樣的場合,所以從不肯參加,而秦逐也從來沒有強求過他。
他原本以為,他們真的可以慢慢磨合,直至情投意合,白頭偕老。
然而有些鴻溝,并非靠彼此兩個人單薄的力量能跨越的。
白頭偕老?現在想來,真是白日做夢。
。
明月洲酒店。
秦氏集團的酒會在這裏舉行,夜幕之下賓客漸至,幾乎将京市大半個資本圈的人都聚集于此。
宴會廳門前的金色長廊,工作人員們腳步匆匆地來往于長廊上,進一步确認今晚酒會的各項事務。
長廊中央,流光灑落一地,光影斑駁地落在男人高大筆挺的背影上,深黑色高定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色。
“我記得很清楚跟您說過,安陽地産的融資項目擱置不議。”男人的右手漫不經心地轉着一只通體黑金色的鋼筆,對着電話随意說道,“所以我不會通過提案。”
電話那頭,董事會三朝元老氣急敗壞的吼聲悶悶地傳過來。
秦逐熟練地偏了偏頭遠離聽筒,等對面的吼聲消停了,才又把手機放回耳邊,帶着不出錯的“對待長輩”的禮節和笑意:“張叔,就這樣吧。我現在還要去大門那邊看看迎賓情況,先挂了。”
挂斷電話,他把手機遞給助理林臨,接過他手中的參會名冊。
見助理的手有些瑟瑟發抖,秦逐微一挑眉:“抖什麽。”
助理咕咚吞咽一下,心想也不止自己抖啊,四周的其他工作人員也大氣不敢出,就差冷汗了。
誰懂啊,上個班打個工看見總裁跟董事會的老頭子吵起來了。
秦逐随手翻開名冊,大體掃了一下。
修長手指輕輕挑起書頁,一頁一頁翻看過去。
名冊上的嘉賓姓名是按照首字母排序的,他并沒有挨個仔細看,只是了解個大概。
排序來到“陸”姓時,游移的視線略頓了頓,轉而又想到什麽,收了遲疑之色繼續看下去。
然而很快,年輕男人略帶低冷笑意的閃過一絲訝異,視線停在了某一行的“陸深”兩個字上。
但這只是一瞬,視線立即便不動聲色地挪開了。
“秦總,今晚酒會後還有幾個您的朋友約您。”助理請示着,“您要參加嗎?”
秦逐名冊看到了最後一頁,聞言下意識接話道:“不去,回家。”
助理稍微一怔。
啊?直接回家?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
秦逐合上名冊,似是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線條淩厲的的眉眼驟然暗了暗。
差點忘了今夕何夕,家裏本就沒有值得他早些回去的人。
“時間,地點。”秦逐将名冊遞給助理,“酒會後我去。”
助理一晃神,沒想到他變得這麽快,但對這位的心思難猜城府不明也早習慣了,立即應了下來。
。
不多時,阮朝的車子行至一幢莊園式酒店內,夜幕下的宴會廳碧麗堂皇,流淌着淡金色的光影,大門前各式豪車流水般地停了又走,來往賓客衣香鬓影,流光華彩。
陸深見已然到了,解下了安全帶,把安全帶規整地整理好。
“別弄了別弄了。”阮朝見怪不怪,但還是忍不住笑道,“過不了幾小時就又要系了,不至于不至于。”
車子停穩,門童上前開門,陸深下了車,微微擡眼,适應了一下忽然明亮起來的光線,勾起手指,将深黑色西裝的紐扣系上。
他的目光投向宴會廳大門前——
系紐扣的手指忽地一頓。
阮朝剛剛打開車門下來,見陸深還保持着系扣子,不明所以道:“怎麽了?看見什麽了?”
他擡頭向宴會廳大門前掃了一眼:“嚯。”
“這麽多人圍着,哪位大人物親自迎賓啊?”阮朝伸長了脖子去看,只看到一個身量相當高的男人站在中間,一身深黑,“嚯,看着像是……”
他瞅了一眼阮朝,心想聊什麽來什麽,竟然是他的“謠傳”聯姻對象秦大總裁親自迎賓。
說起來,他對這位今年一回國就雷厲風行地成為秦氏集團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裁,在整個京市資本圈都掀起風浪的大佬相當感興趣。
陸深微微垂下眼,指尖微動了動,把紐扣系好。
他單薄的眼皮一擡,遠處正門華彩燈光下那修長冷厲的背影撞入視線。
跟三年後如出一轍,熟悉又惹眼。
只不過回到過去,他們此時是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陸深斂下眼眸,神色淡淡,如霜如雪:“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