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霜寒別後清夢裏
霜寒別後清夢裏
景泰二十四年,傅宏挂帥出征,與敵國将軍鏖戰一夜不敵戰死沙場。消息傳回京都,一片嘩然。
傅夫人當場昏倒,傅芷柔還來不及傷心以及安慰悲痛欲絕的母親就接到聖旨出征。
出征的前一晚,傅芷柔跪在母親床前有些不忍告訴母親自己也要上戰場了。母親太憔悴了,這個前後經歷喪子,喪夫之痛的女子已經經不起第三次打擊。可是皇命難違,傅芷柔是家裏最後的希望了,她必須得堅強。
傅芷柔拼命壓下心底的酸澀,啞着嗓子說:“我已領了聖旨,明日快馬加鞭趕赴邊關,還請母親一定要保重身體,女兒一定平安歸來。”
傅夫人看着臉色蒼白眼皮紅腫的女兒,哽咽的說不出話,她也知道将門子女的無奈,可還是不想女兒也走上馬革裹屍的戰場。
傅夫人摸了摸傅芷柔手上的老繭,“柔兒,娘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你這個年紀的女孩都學的是女紅,一雙手都是白白嫩嫩的,唯獨你……娘還記得你小時候練槍挨了你父親的打,哭啼啼的來找我,我不僅沒哄你,反而還罵了你。其實娘知道,你總有一天也會上陣殺敵,你多學點本事,娘就多放心些,你不會怪娘吧。”
傅芷柔早已泣不成聲,一個勁的搖頭。
“我,我從來都沒怪過你們,從我拿起紅纓槍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決定好了,咱們傅家就算是血染疆場也絕不做臨陣脫逃之事。只是,只是女兒此去不知何時才回,還請母親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娘知道,你安心去吧。”
傅夫人從床頭匣子裏拿出平安福挂在傅芷柔脖子上,“我上次去萬福寺求的平安福,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第二日一早傅芷柔穿好盔甲在門外辭別母親,而後策馬離去。她身後有她眷戀的家國,面前是侵略家國的仇敵,她除了一往無前別無選擇。
邊關的風沙拍在傅芷柔臉上生疼,連日來的奔波讓她疲憊不堪,大腿被磨的出了血粘在了亵褲上,終于在兩天之後趕到了邺城。
城內邊西都護府。
一個黑衣少年趴在行軍圖上睡着了,少年不舒服的動了一下,正好露出光潔的額頭,棱角分明的臉龐,雖說眉頭皺着薄唇輕抿,但也不難想象日後是何等風華。
“二殿下,醒醒醒醒,傅将軍到了。”
趙清和猛地被驚醒,他已經幾日沒睡過好覺了,“你說傅将軍到了,快請進來。”趙清和的聲音介于少年青年之間,低沉有夾雜着清亮。
傅芷柔是第一次見到趙清和,在京都他不常參加宴席對世家子也不太了解,因而實在想不出這俊美無雙的少年郎是哪家公子。
趙清和倒是對傅芷柔印象不錯,就是看着有些弱不禁風的,看到傅芷柔頭上的白色發帶,想來是怕戰場上不便,因而沒穿重孝,只是系了白布條。
“在下傅辭。”傅芷柔刻意壓低了聲線,聽起來除了有些軟綿綿的倒不會讓人懷疑身份。
“在下趙清和,對傅老将軍一事我很抱歉,沒能救回。”
傅芷柔想趙清和堂堂二皇子倒是沒什麽架子。
“戰場上本就刀劍無眼,能為國效力,戰死沙場家父定是無怨無悔,只是不知家父遺體身在何處,好讓我送他最後一程。”
“好,跟我來吧。”
傅芷柔仔仔細細地為傅宏打扮了一番,她希望她爹走的時候也是風風光光的。爹,你放心吧,傅家有我在,你安心吧。跪下上了香磕了頭,傅芷柔将傅宏火葬,骨灰快馬加鞭送回京都。
做完這一切趙清和帶着她去見了此次戰役的前鋒,秦國公世子溫庭以及兵馬大元帥顧铮。
幾日稍加寒暄便各自回去休息了。因傅芷柔和趙清和的院子是一處,便由趙清和領着去了。
趙清和住東廂,傅芷柔住西廂。
“你晚上若是有什麽事喊我就行,我就在你屋子對面隔了幾丈遠,我能聽到。”
“多謝二殿下。”
“叫我清和就行,咱們年齡相仿,又是在軍種沒那麽多講究。你說呢阿辭。”
從未有人叫過阿辭這樣親密的稱呼,好像一個名字就讓傅芷柔和趙清和之間的尴尬氣氛消退了不少,更加覺得趙清和值得深交,對他的抵觸芥蒂也少了。
“也對,清和那我去休息了。”
“等一下,這個金瘡藥你拿好,接連幾日騎馬你肯定有些吃不消。”
趙清和見傅芷柔耳朵尖都紅了連忙解釋道:“我就是看你今日走路有些難受,就自作主張拿了藥給你,他們都不知道。”
“嗯,多謝清和了。”
說完拿了藥轉身就進了屋,關上門傅芷柔臉上還是燒餅成一片,沒想到趙清和還會在意這些細節,不過挺讓人暖心的。
一瓶金瘡藥讓傅芷柔的寒冬裏照進了陽光,四處都是暖洋洋的。上了藥,埋進被子裏都是木松的味道,像是趙清和身上的熏香味,一夜好眠。
趙清和辰時起床就看到傅芷柔一柄紅纓槍舞的虎虎生風,晶瑩的汗珠順着臉頰滑進衣領,小口微張露出一節殷紅的舌尖,趙清和莫名有些口幹舌燥的。
“咳,阿辭你這麽早就起來練槍了。”
傅芷柔放下紅纓槍,擦擦汗,“嗯,睡不着就起了。”
“咱們去前廳吃個早飯,一起去演武場看看。”
二人相攜去到演武場的時候正碰上溫庭和人比武,耳畔的叫喊聲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傅芷柔有些蠢蠢欲動。她一向是自己練,實則跟人比試的機會并不多。
傅芷柔有些出神,然後感覺被撞了一下,茫然的擡起頭。
是趙清和,“你也想跟他們比試比試嗎?”
傅芷柔真正對上溫庭才真的感覺到男女之間力量上的差別。挑,格,刺,擋。你來我往酣暢淋漓,時間一長溫庭就有些力不從心了,傅芷柔抓住機會刺向溫庭的脖頸。
“哈哈哈,不錯不錯,是我輸了。傅辭,你很厲害。”
“僥幸而已,承認。”
大月氏的進攻一次比一次猛烈,連日來的拼殺讓傅芷柔有些麻木了,第一次殺人還會面色發白嘔吐不止,到現在都能在城門外對着滿地殘肢面不改色吃幹糧了。
入冬的時候大月氏終于消停了,傅芷柔過一個印象深刻的新年,她收到了趙清和親手做的平安扣,保佑自己康樂無憂。
剛剛開春大月氏又像瘋狗一樣撲了上來,都護府兵力不夠只能智取,由趙清和傅芷柔帶領騎兵假意戰敗逃竄引大月氏的士兵進事先埋伏好的地方。
沒想到都護府中間出了叛徒,洩露了情報,趙清和傅芷柔只能拼死一戰。到最後只剩下十幾人,這些人在趙清和的帶領下且戰且退背逼到了一處深谷。
咻,利劍破風而過射進傅芷柔的左肩,疼得幾乎昏過去。趙清和趕忙扶起傅芷柔竄進了山林裏。
幸運的是他們在山上找到一個山洞,趙清和說:“你先在這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有沒有治傷的草藥。”
趙清和跑了好遠才找到草藥和一條小溪,采了藥打了水匆匆回來傅芷柔已經昏過去了,沒辦法只能先處理傷口。趙清和一只手摁在傷口處,另一只手猛地把斷箭拔出,只聽見傅芷柔哼悶一聲去沒醒過來。
趙清和小心翼翼撕開傷處的衣服,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傅辭,傅辭明明是女子。不,不是,傅辭是傅芷柔,趙清和這才覺得驚覺,傅辭就是傅芷柔。趙清和不敢深想這裏頭的門道,只是立馬把傷口包紮好,又給她灌了水。放松下了才覺得出了一身冷汗,這件事太過驚世駭俗了,不管怎樣隐瞞身份才是對的。
冷靜下來,趙清和開始回憶傅辭反常的地方,傅辭從來沒和傅芷柔一同出現過,在軍營裏也從不和人同寝,更別說是同浴了,衣領總是高過喉結,趙清和沒深想他怎麽對傅芷柔的事情如數家珍,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幫傅芷柔隐瞞身份。
傅芷柔醒來已是深夜,她靠在趙清和的腿上,面前燒着柴火暖烘烘的,她能看見趙清和的下巴眉眼,盡管下巴上冒出了黑色的胡茬還是俊美非凡,傅芷柔一只盯着趙清和,直到他動了一下,傅芷柔連忙閉上眼後知後覺的有些臉紅。
傅芷柔覺得頭上覆上了一個溫熱的手掌,而後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是趙清和的額頭,四周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傅芷柔聽到趙清和碰碰的心跳聲,都讓她有些心跳加速。過了好一會傅芷柔又沉沉睡去。
傅芷柔迷迷糊糊睜開眼天已是大亮,烤肉的香氣勾起了肚裏的饞蟲,咕咕叫。
“醒了,來吃肉吧。”
“哦。”
傅芷柔猶豫了半晌還是說:“你知都知道了吧。”昨天晚上傅芷柔就發現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趙清和定是知曉了。
趙清和絲條慢理吃着兔肉,說:“知道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快吃肉吧,一會涼了。”
傅芷柔心裏劃過陣陣暖流,說:“謝謝。”
援軍順着趙清和留下的線索一路趕來是在兩天後。溫庭還是急急躁躁的,上來給了兩個擁抱,“殿下,傅辭,朝廷大軍到了。”
與大月氏的戰争前後拖了兩年才結束,大月氏重新對大周俯首稱臣,每年交納歲貢五千兩白銀,牛羊馬匹一萬頭。這場拉鋸戰終于落下帷幕。
唯一讓人難受的是傅辭死了,陛下欽賜牌匾“滿門忠烈”。
傅辭身死的前一晚,趙清和房中。
傅芷柔找到趙清和請他演一出戲,她不能總是傅辭,他倆也不能同時出現,時間長了總會露餡倒不如一了百了,讓傅辭永遠留着戰場上。
趙清和答應了才有了傅辭戰場了不幸中箭,而後身染重疾不治身亡的一幕。
京都的風都比邊西溫和的多,兩年多的時間讓傅芷柔有些習慣枕戈達旦的日子,哪怕回來京都已經快一年了。
傅夫人死在煙花三月,桃花盛開的日子,傅家真正成了空府,傅芷柔成了孤家裹人,傅芷柔把母親的丫鬟淩霜帶在身邊教習武藝,日子倒也惬意。
就是經常發呆,想起之前的事,想父母,想哥哥。哥哥,哥哥的記憶聽留到了八歲,之後的傅辭經常讓傅芷柔發昏,又想傅辭到底是不是自己臆想出來的,虎口留下的疤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真實的。還有想趙清和,趙清和因着大月氏的戰事隐隐有中宮之勢,傅芷柔為兄長母親守孝足不出戶,倒是很久沒有趙清和的消息了。
乾清宮。
趙清和已經在這跪了大半天了,一大早陛下就诏趙清和入了宮。
陛下端坐在案幾後面批閱奏折,也不說話任由趙清和幹坐着,等了好長時間陛下才開口:“和兒,你是朕最看好的兒子,朕老了,近來越發力不從心了,這天下你得擔起來。”
“父皇有龍脈護體定能長命百歲,兒臣自知沒有通天之才,擔不得着天下大任。何況,皇兄太子有治世之能,用不着兒臣。”
“朕知道你一向最聽話,所以朕希望你親手殺了傅辭,了了朕的心願,傅家還有人活着,朕就不放心。”
“父皇說笑了,傅辭早已入土,怕不是記錯了。”
“是不是記錯了你還不清楚嗎?那傅芷柔與傅辭什麽關系你真當我不清楚嗎?你若是殺了她,皇位就是你的。”
趙清和猛地跪下,說:“這,還請父皇三思,傅家滿門忠烈殺了傅芷柔怕是不合适。”
“你好好想想吧,對了,你皇兄也知道了。”
當晚。
“父皇,兒臣自請出宮建府,求父皇賜婚,兒臣想娶傅芷柔為妃,若她有不臣之心兒臣親自動手,還請父皇成全。”
七月七陛下為慶王賜婚娶傅芷柔為正妃,一時榮寵。婚後卻頻頻傳出王爺王妃不和,慶王日日流連青樓對王妃不聞不問,世人都說慶王娶傅芷柔為妃是被陛下逼的,再後來佳話成了笑話。
傅芷柔半夢半醒才覺得恍如隔世,不過是見了溫庭一面就夢到了之前的往事,有些太過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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