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鶴望蘭
鶴望蘭
平安夜是一個很正常的周五,解卷耳沒有按照習慣踩着點回家。
先前答應孟衍早點回家的話,經過對方再三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當然沒有忘記。提前一小時就把店門關了,慢慢踱步回家。
當然好奇孟衍有什麽秘密,但他一點都不着急,驚喜或驚吓都并不影響他的心情。
因為不管怎麽樣,孟衍會在家裏等自己。
半年的時間是情感在陪伴的積澱中愈加清晰,更別說兩人性格相合,格外默契。
孟衍照舊接過他脫下來的圍巾、帽子和外套,不過總覺得對方意外的緊張,連帶着聲音都微顫。
“別緊張,我又不吃人。”
解卷耳若有所感,他笑着打趣了一句。
“今天晚上吃什麽?”
“紅酒配牛排。”
“哦,這麽正式?”
解卷耳的語氣裏的笑意更明顯了,像是一個經驗老道的獵人,哪怕是守株待兔,也知道這只傻兔子會乖乖撞上來。
孟衍抿了抿嘴,将牛排端到彼此面前。深紅色的酒液順着高腳杯壁流入,清晰可聞。
他到底還是沒有點蠟燭,他們都不太喜歡燭火或者熏香的味道。
在儀式感和日常性之間糾結過,最終還是選擇了在日常的地方帶點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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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ers。”
解卷耳舉杯,等着孟衍将杯子靠過來。
“叮~”
清脆的杯壁碰撞聲,預示着今晚的不同尋常。
兩人的心思顯然不在吃飯上,飯桌一反常态的靜默。孟衍埋頭吃,解卷耳悠然自得地切開牛排,有一種看熱鬧的心态。
“我的平安果呢?”
解卷耳側頭問道,率先遞過去一個話題。
飯後,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孟衍很熟練地把貓從解卷耳身邊抱起來,然後又坐在了他的旁邊。三花這次很給面子,沒有去奪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直接攀上樓梯,蹲在扶手間窺視。
夜晚是貓興奮的時期,它坐在最佳觀衆席,睜着瞳孔極大的眼眸,目不轉睛。
“什麽?”
“平安夜不應該準備平安果嗎?”
解卷耳故作遺憾,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紅彤彤的成色很好的蘋果,遞到孟衍嘴邊,也不松手,只是示意對方咬一口。
孟衍順從地咬了下去,清新爽脆的果肉在唇齒間成為主基調,但更令他心跳加速的是解卷耳接下來的動作。
只見對方收回了蘋果,很慢地擺弄着可憐的蘋果。
手指摸到了他咬過的地方,描摹着牙印,孟衍覺得那不是蘋果,是自己的心髒。仿佛童話故事裏白雪公主與毒蘋果,美麗而脆弱的事物更容易讓人心動。
更不用說,骨節分明的白皙的手指與紅潤的唇齒,不管是那個部位都與鮮紅的蘋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在他以為解卷耳會沿着他咬過的地方也咬上一口的時候,對方嘴角勾起笑意,換了反面完整的地方。顧不上夭折的小心思,一種說不清的征服欲從心裏生起。
孟衍從沒有這麽清晰地意識到,解卷耳明明就懂。
從玫瑰、向日葵到酒吧“意外”的間接接吻,發間有花的借口,他情感赤裸地站在對方面前,被耍得團團轉,卻一點都不生氣。
如同傳說中被海妖蠱惑的年輕水手,甘之如饴地跳進未知的海域。
“喜歡嗎?”
解卷耳笑意盈盈地問他,落地燈的光芒照進眼睛裏,他像是能夠看見了一樣望着孟衍的方向。
這次大家都不再僞裝,不用酒精當作借口。
“喜歡。”孟衍盯着解卷耳,慢慢地靠近,保持着一個既可以被推拒,又可以進一步就親近的距離,“你說過的,如果有人和你表白的話,不想有壓力。所以我悄悄地告訴你一件事。”
“我喜歡你。”
“是很認真的,對你産生欲望,又會克制欲望的喜歡。”
他湊到他的耳邊,既小心又大膽。
“我知道你是個獨立又自由的人,不想依賴他人。可是我想陪着你,做你的眼睛,做你的手腳,就像你是我的心髒,我的靈魂一樣。我清醒的知道,這不是憐憫同情什麽的。”
“你不需要立刻回應我,也不需要顧慮未來。因為喜歡不是為了改變自己,也不是為了合适或者不合适。我想要的是告訴你我的喜歡,不要為這份喜歡感到壓力。”
畢竟他們既不像兩條毫無交集的平行線,也不像相交線一樣在乎僅有的那個相交點。
告白,重點是告訴與自白,而非索取或給予。
“只是因為我的心髒在告訴我,我喜歡你,僅此而已。”
孟衍将自己能考慮到的因素都想了一遍,坦誠而直白。
他總擔心自己的告白會變成強制的要求,變成對方的負擔,所以小心構思着話語。
他們首先是兩個個體,其次才會因為美好心動。
他希望落點在尊重。
但還是不可免俗地緊張起來。
長久的靜默,解卷耳沒有立刻做出什麽反應,不知道是在考慮拒絕,還是在考慮接受。
情感就像是薛定谔的貓,被關在小匣子裏,不打開它永遠都不知道貓是死是活。
孟衍鼓起勇氣打開了它,然後得到了一個吻。
沒有解卷耳先前自己預想的那麽多顧慮,他安靜聽完了孟衍的剖白。
那麽多被告白的經歷和床上的情話,似乎都沒有用。無關風月,更像是一種直覺。
直覺告訴他,什麽都不要想。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循着孟衍的肩膀膜上對方的臉頰,然後碰到了他的嘴。
先前的很多次觸碰像是為了這一次而做出的排練,意外的順利。
孟衍順從地低下頭。
然後被解卷耳湊上去親了一口。
因為看不見,實際上只是碰到了嘴角,但也足夠孟衍心跳激烈到不自覺屏息。
“你這樣怎麽追得到人啊?”
解卷耳依舊捧着他的臉,笑意盈盈,“這麽突然,連花都沒有。換了其他人,你早就該挨罵了。”
“有的。”
孟衍攥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生怕一個動作就把人吓走:“我有準備。”
他也變了個魔術,不知從哪兒拿出一串紅繩手鏈,一看就知道是手工編織的,綴着一朵半阖着的脆生生的幹花。
茉莉花。
也不知道孟衍是怎麽藏起來的,在拿出來之前,一點茉莉花的味道都聞不見。可是将手串放在解卷耳的手心時,香氣就溢滿了他們之間。
“這種小女生喜歡的東西,你怎麽會覺得我會喜歡?”
解卷耳用另一只手摸着掌心裏的手鏈子和幹花,哪怕看不見也知道顯得很女氣。
“不喜歡嗎?”語氣十分低落,讓人覺得下一秒就會嗚咽出聲,像一只傷心小狗。
“……幫我戴上吧。”
誰能忍心拒絕一只會賣萌的小狗呢?
解卷耳伸出手,方便孟衍動作。編織繩的尺寸剛剛好,一看就是提前量過。
紅色的繩結配上純白的茉莉,不是枷鎖,是祝福。
“被你搶先了啊。”解卷耳故作遺憾的呢喃,恰好能被孟衍聽到。
不過誰先誰後都不影響兩顆想要靠近的心。
名為天堂鳥的花,重要的是它本身象征着的自由、吉祥、幸福快樂和忠貞不渝的愛情。
他們都是重視意義大于形式的人。
孟衍盯着他白皙手腕上用紅繩綴着的茉莉,忍不住攥住那節漂亮的腕骨吻了上去。
他好像化身為一個接吻狂魔,從腕骨吻上手臂到肩頸,最後順理成章地吻到對方的嘴。
他還壞心眼地停了下來,停在呼吸交織間,故作紳士地問:“可以親你嗎?”
那樣子,仿佛解卷耳拒絕就會立刻離開一樣。
“沒人告訴你,接吻的時候不要說話嗎?”
孟衍輕笑着,含着對方的唇瓣,親昵地吮吸又分開。
“看來确實沒有人教過你。”
解卷耳被這種純情的接吻逗笑了,他摟過孟衍的脖子,主動湊上去。
這次是熱烈的法式親吻,經驗老道而勾人。
舌尖互相追逐,互相攻略城池。孟衍出色的學習能力幫他飛快地歸納總結,師夷長技以制夷。
大家都是壞男人,不用裝的。
欲望直白,在擦槍走火間被手動暫停。解卷耳将孟衍的手從自己毛衣裏拽出來。
男人的天性如此,他只是喘息着,唇齒間的相觸為什麽讓人。視覺的缺失讓觸感比之前要強烈地多,孟衍的手劃過的地方有着不容忽視的餘溫。
酥酥麻麻的。
空調溫度應該開高了。
不然自己怎麽會覺得這麽熱呢。
而孟衍顯然是嘗到了甜頭,他只讓解卷耳休戰了幾個呼吸,又湊過來。像只知道亂蹭的大狗,收斂着自己的獠牙裝乖,等獵物放松了警惕,再一口咬住要害。
又來了。
解卷耳這時候還有閑心思好笑,黏糊糊的,果然是第一次談戀愛吧。
他們在沙發上呆了很久,久到旁觀的貓都看倦了,從樓梯溜回來自己的貓窩。
這場景不太适合已經絕育的可憐公貓。
等孟衍終于滿足的停了下來,他自己都覺得嘴角有些疼。
接吻的時候不自覺用了些力氣 ,将對方的手腕護着抓牢,不知什麽時候就把對方按到在沙發了。
還小心翼翼避開了茉莉幹花。
眼前的解卷耳趁着這個空擋喘氣,濕潤泛紅的嘴微張着,露出一點紅透了的舌尖。
孟衍從不知道僅僅只是唾液的交換就能讓他這麽興奮舒服,他想要化身為嘗百草的神農,有着孜孜不倦的鑽研精神和好奇。
不過這次終于還是被解卷耳制止了。
解卷耳坐起身子,将自己淩亂的衣服整理好。
他有些懷疑自己真的老了,還是孟衍這個小年輕精力旺盛,總覺得他可能在位置上有些誤會。
長期屬于上位的人并不習慣被人握着手腕。
他将這視為今夜對孟衍的獎勵,就像那個已經被丢在地毯上的蘋果一樣。
“這算是同意了,對嗎?”
孟衍後知後覺,紅着耳朵地問道,仿佛幾分鐘前親得難舍難分又異常霸道的不是他一樣。
“看你表現吧。”
解卷耳忽然意識到不能讓對方嘗到太多的甜頭,不然現在這樣,自己簡直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你從什麽時候喜歡我的?”他開始不講道理地追究起少男心事。
“真正的心動應該是酒吧裏的那杯藍色夏威夷吧。”孟衍有些心虛的眼神飄向遠處,為了樂正馬甲的安全,他還是選擇保存自己的尊嚴,“不過其實那朵玫瑰花就已經有預兆了。”
也不全算是撒謊。
解卷耳怔住,一時間無法言語。
那就是從很早的時候。
“你是怎麽做到這麽呆的啊。”
這麽笨拙的浪漫,這麽小心翼翼的喜歡。
還有自己自以為是地看透,耽誤了彼此好久。
“啊?”孟衍被突然起來地罵了,但是依舊很開心。
“我說,喜歡死了。”
他們又交換了一個簡單的吻,蘋果味道早在之前就消失在喉間。
于是解卷耳翻出孟衍給他買的草莓味水果糖,後背靠在孟衍的肩上,将叫翹在沙發扶手上,一邊含着糖一邊聽孟衍的事後複盤。
“我的告白是不是很失敗?”
“沒有,我很喜歡。”
“我的吻是不是很差勁?”
“就第一次來說……”
耳聽着對方又要開始嗚咽,語氣很委屈,讓解卷耳忍不住安慰道:“我很喜歡。沒關系,吻技是可以練的。”
“那你再陪我練練?”
“不行。”
解卷耳直接用手心擋住孟衍湊過來的臉,這次非常堅定,“今天不行。”
嘴都要親腫了。
感受到掌心的濕潤,他迅速抽了回來,忍不住笑罵:“髒不髒,有的是機會教你。”
孟衍很明白見好就收,這時候又乖巧起來。
“好的,解老師。”
他覺得張悅欣說的很對,會撒嬌的男人才有肉吃。
“這手鏈你編的?”
解卷耳玩起了手腕上的紅色編織繩,有些地方還是能摸出突兀的,像個新手的作品。
“張悅欣教我的。”
“所以上次撞見她和你聊天,她的反應才那麽奇怪啊。”
“嗯。”孟衍沒有比此刻更覺得滿足的時候,胸腔溢滿幸福,心思并不在解卷耳的問題上,他卷着解卷耳已經長到及肩的頭發玩。
“所以你的撒嬌也是她教的?”
“嗯。”孟衍愣住了,察覺到自己的小心思還是被對方發現了。
“……”
“噗。”解卷耳都能想象得到孟衍現在的表情,很久沒出現的可惜的念頭又萦繞在心間。
可惜看不到男朋友的樣子了。
這種遺憾若有似無,并不影響他談戀愛的甜蜜。
“你真的很有趣。”
解卷耳從沙發上起身,扶着對方的肩,彎腰親了對方的臉頰。
“那麽,晚安,男朋友。”
他慢慢走回房間,留下孟衍還在回味。
“男朋友。”
簡直就像是做夢,孟衍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留下了紅印。
“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