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L.U電子私人運動館內。
陸珩換好了運動服, 拿過手機給陸景澤發消息,問他有沒有打聽到喬攸的喜好。
不知為何,明明看不到陸景澤的臉, 可陸珩還是感覺透過這段文字感受到了他的虛弱:
【小叔, 暫時還沒打聽到, 抱歉是我辦事不力, 您再給我一點時間。】
正對着這段文字沉思,陳恩渠的聲音響起:
“陸總, 好久不見,今天怎麽有時間找我了?”
陸珩放下手機,拿過網球拍,手指一轉,球拍靈活旋了一圈。
“剛好有時間。”他言簡意赅。
只是覺得“運動能緩解內心惆悵釋放壓力”這種事,對方的關系并沒好到能和他解釋太多。
“說起來……”陳恩渠撓撓頭發,眼底幾分尴尬。
“你們家那個男保姆,沒什麽事吧。”
陸珩轉球拍的手頓住,眉間斂起:
“怎麽這麽說。”
“上次在餐廳遇到你們,說起他是保姆這件事,好像被他聽到了, 當時他就站在樓梯口, 所以擔心我們在背後議論他的職業會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陳恩渠這個人雖然換情人比換衣服還勤, 但本質還算善良,知道有些人非常介意別人讨論他們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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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緩緩擡眼, 眼底一瞬閃過波動。
他還記得自己原話:
“如果我說他是我家的保姆, 你還需要我介紹給你麽。”
說這句話的本意是陸珩清楚陳恩渠的為人, 身邊永遠不缺情人,且都是明星貴子之流。
他還記得當時警察來家裏給喬攸頒發榮譽市民那次, 喬攸自己說前男友嫌棄他的保姆職業經常欺負他,一個普通人都是如此,身居高位的陳恩渠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意麽。
即便他不在意,他的父母呢。
陸珩的想法很簡單。
但換個角度思考,如果是當事人在不了解他內心想法的前提下聽到這番話,又會怎麽想。
“他也覺得我只是個小保姆,配不上他的富二代朋友。”
陸珩緩緩翕了眼,雖然當時沒看到,但喬攸站在樓梯口怔怔望着這邊的畫面卻還是幽幽浮現在腦海中。
*
夕陽的餘韻将陸家庭院的綠植上鍍了一層薄薄金色,天邊的紅漸漸變得稀疏,青灰色融化了夕陽,墨色于天際暈染開。
庭院裏安靜到只剩下枝葉摩挲的沙沙聲。
喬攸剪下幹枯的葉子丢在腳邊,扒拉着灌木叢繼續尋找枯葉。
手指好像摸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泛着濕潤的微涼。
他第一反應是蛇,可仔細回想,觸感似乎有些粗糙。
小心翼翼撥開葉子,視線中出現了一顆藍綠混色的玻璃球,表面蒙着一層絕美的貝母光澤。
是一只眼睛。
下一秒,激動的內心在臉上具象化。
他竟然在北方的秋天庭院裏發現了一只粉白色的睫角守宮!
圓滾滾的腦袋胖乎乎的身架,看樣子夥食不錯,安靜趴在淺色的枝葉中試圖用環境色隐匿自己的身形。
喬攸如獲至寶,按奈着喜悅小心翼翼将睫角守宮取下來握在掌心。
圓頭圓腦的小家夥感受到危險,發出尖細的“嘎嘎”聲。
喬攸的愛好和常人不太一樣。
傳統認知中,大眼睛短鼻梁小嘴巴和蓬松的毛發更接近嬰兒幼态,因此貓狗兔這些小動物更符合人類審美,養的人也多。
但喬攸對這些小動物說不上讨厭,可也沒多喜歡。
他唯獨鐘愛爬行動物。
穿書前一晚,他還在幫家裏的守宮蜥蜴手動脫皮,把豬鼻蛇拿在手裏盤了一盤,他那小卧室簡直就是個爬行動物館,除了鱷魚搞不到,基本常見的爬行動物他都有。
理由也很簡單粗暴。
他對貓狗這些有毛動物的毛過敏,但小學時暑假的觀察日記,主題是“我最喜歡的動物”,他總不能不寫吧,有毛的動物都out了,索性只能胡編,就寫家裏牆上發現的壁虎吧。
自己給自己安排了這種人設,哪怕開始見到蜥蜴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但必須一遍遍給自己心理暗示“我很喜歡它”,合格的節奏大師能讓自己也深陷其中。
最後在長達一個月的日夜觀察下,他發現,一旦接受了爬行動物的設定,會意外覺得很萌。
睫角守宮應該是蜥蜴中最可愛的種類,憨态可掬又親人,而且在眼睛上方有一圈細小的肉刺,看起來就像長睫毛,映襯着琉璃石般的眼睛,可愛美麗惹人愛。
喬攸握着睫角守宮,想要。
但還要假惺惺說一句:
“哎呀,你被媽媽抛棄了麽?沒關系,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孩了。”
遭遇綁架的睫角守宮:“嘎嘎!”(媽!Help!)
喬攸喜滋滋抱着睫角守宮回了雜物間,翻出來陸家不用的魚缸,在底部墊了些廚房用紙,又從花園裏剪了些枝葉布景,然後小心翼翼把小家夥放在樹枝上,欣賞ing。
最後給它取名為“克蘇魯之眼”,昵稱“小克”。
說到蜥蜴,不禁有些擔心家裏那些小家夥,它們對溫度濕度要求很高,需要經常噴水,他不在了,舅舅應該有好好照顧它們吧。
想起舅舅……
喬攸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日期。
這些日子忙昏了頭,差點忘了,今天是舅舅的生日。
前些日子還在心中念叨這事,他是個很注重儀式感的人,每年都會幫舅舅慶祝生日,做一桌好菜,準備一只蛋糕,等舅舅提前吃完蒙脫石散就可以準備享用自己的生日大餐了。
可是,今年舅舅的生日,自己卻沒能陪在他身邊。
喬攸一向樂觀,沒關系,雖然不能一起過,但舅甥連心,書外的舅舅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拖着酸痛的手在紙上塗塗抹抹,畫了個舅舅的形象,貼在相框裏立好。
生日嘛,也要有好吃的。
他從客廳果盤裏拿了幾只舅舅愛吃的水果擺在舅舅畫像前。
對了,蛋糕也不能少。
蛋糕有了,生日蠟燭也不能缺。
喬攸在雜物間翻箱倒櫃,只找到兩根白蠟燭。
對着白蠟燭,他陷入沉思。
但很快說服了自己,強者從不抱怨環境,這種情況下,有總比沒有好。
點上蠟燭,擺在畫相兩側。
最後雙手合十,虔誠的為舅舅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親愛的舅舅,祝你生日快樂,願你所願皆所得,達成一切心願。”
陸珩回了家,徑直來到喬攸房門口,入眼就看到這一幕,且聽到了一句“達成一切心願”。
他徐徐看向房內。
祭桌、貢品、蠟燭、蜥蜴,以及目眦欲裂的惡魔畫像……
最後是喬攸的低聲呢喃。
“喬攸。”
正專心致志為舅舅送上生日祝福的喬攸忽而聽到身後傳來熟悉一聲。
已經形成條件反射,聽到這個聲音就會心中泛起喜意。
可現實如冷水,很快澆醒他。
陸珩走到他身邊,微微委身,望着相框裏恐怖的惡魔臉,精致的眉深深斂起。
良久,他輕聲道:
“喬攸,現在是科學社會,對不對?”
喬攸:?
“你對我有什麽不滿,或者有什麽需求,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
喬攸:?
合着陸珩以為他是在祭拜惡魔,向惡魔獻出靈魂做邪惡交易。
他看了眼畫像上的舅舅。
畫得有這麽難看嘛,不是挺好的?大驚小怪。
“是我舅舅。”喬攸指着畫像不滿道,也是第一次用這種生硬語氣和陸珩說話。
陸珩眼底黯了黯,站起身子:
“抱歉,我不知道你舅舅已經……”
他對着畫像鞠了一躬,行吊唁大禮。
“不要詛咒我舅舅!他活得很好,很健康,今天還是他生日。”喬攸更加不滿。
合理懷疑陸珩是故意的。
正巧路過的吳媽看到這一幕,忙放下手中的抹布,整理衣服,在門口對着畫像深鞠一躬:
“這位先生,一路走好。”
喬攸:……
“陸管家,你來有什麽事麽。”喬攸不想再談論這個問題,話鋒一轉。
陸珩道:“來看看你的手臂傷怎麽樣了。”
“好多了,還勞您一直挂念着。”程式化地回答,稍稍夾雜幾分敷衍意味。
陸珩似乎還想說點什麽,但看到喬攸興致寥寥地擺弄桌上物品,也就沒再繼續打擾,說了句“照顧好自己”便轉身離開雜物間。
站在門口,半晌,發現喬攸并沒追出來,這一次是真的打算回房。
“小克,我剛才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倏然,隔着門板,陸珩聽到了這樣一聲。
“嘎嘎。”随即傳來蜥蜴特有的叫聲。
“其實陸管家也沒說錯,更沒做錯,這個道理在很久以前舅舅就告訴過我。”喬攸對着他的克蘇魯之眼嘆了口氣。
他曾經問過舅舅為什麽不接受那個千金小姐,對方家世背景好,人也漂亮,還對舅舅一心一意。
舅舅的回答很簡單:
“我和她注定不是一路人,我們成長的環境,接受的教育以及社交圈都有着天壤之別,結婚這種事,喜歡很重要,合适更重要。”
陸珩默默聽着喬攸的碎碎念,黑沉的視線直直望着地磚上的花紋。
*
翌日。
喬攸還在睡着,吳媽開啓循環敲門模式。
“我現在還處于帶薪休假期間。”喬攸蒙上被子,将聲音隔絕在外。
可吳媽特有的尖細嗓音還是穿透棉被布料上的小孔傳入喬攸耳中:
“現在家裏就你閑着,你馬上起床跑一趟,否則少爺的金龍魚要是出任何意外這個月獎金別想要了。”
?
陸景澤什麽時候還養過金龍魚,來陸家這麽久喬攸連片魚鱗都沒見到過。
獎金什麽的不重要,既然能讓他出門,也正好出去吹吹風散散心。
吳媽交給喬攸一份清單,道:
“你就去淮海中路一家名為dimi兩栖爬行動物館的店去購買清單上的物品,晚點回來不要緊,但一定要比對好清單物品,絕對不能出任何岔子。”
喬攸眼睛一下子亮了。
爬行動物館?晚回來也不要緊?
搶過清單火速換好衣服,對着玻璃鋼裏的小克念讀渣男語錄: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都是逢場作戲,心裏永遠只在乎你一個,你會理解我的對吧。”
小克:爪巴。
喬攸拎着清單喜滋滋出門。
到了爬行動物館,還沒進門就看到展櫃玻璃裏趴着一只通體粉色的六角蝾螈,顏值點滿智商灑了一地的小家夥雙手扶着玻璃鋼壁,長久的呆滞後忽然一口咬上纏住尾巴的水草,與水草大戰一個回合後,失敗,繼續發呆。
喬攸笑出了聲。也太可愛了吧,連水草都打不過。
進了門,店員熱情迎上來,詢問喬攸想買點什麽,還是想在這裏喝一杯咖啡順便和小家夥們來個親密互動。
“親密互動?”
“是的,這些寶寶們都是人工繁育喂養長大,十分親人,還可以和人類互動。”店員小姐姐從恒溫箱裏拿出一只白色的鬃獅蜥蜴,輕點小家夥的腦袋後,它就伸出肉滾滾的小手抱住店員的食指。
因為面部構造原因,從正面看起來它像是在微笑。
憨态可掬的模樣惹得喬攸眼睛裏閃爍起小星星。
“我要親密互動,我要親密互動!”雙重肯定,加強語氣。
店員小姐姐端來拉花咖啡,看了看表,道:
“客人,我得去一趟工商局拿材料,大概一小時左右,您就在這邊玩,如果期間有別的顧客上門麻煩您說一聲今天暫時營業。”
喬攸:?
這麽大的心?就放心把店鋪交給一個陌生人?
但喬攸現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邊,眼中只有各式各樣形貌奇特的蜥蜴寶寶。
店員小姐姐最後叮囑了幾句便離開,走時還不忘把大門關了。
偌大店鋪中只剩下喬攸和一堆安詳似耄耋老人的蜥蜴。
他順着玻璃櫃一只一只看過去,心似融化的蜜糖。
每一只都是店員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品,無論是品相還是性格都是萬裏挑一。
倏然,一只橘色的豹紋守宮緩緩從樹枝上爬下來,慢慢擡起前爪,向着上天張開雙臂,大嘴一張,舌頭一吐,如同恣意瘋狂的禱告。
在一只蜥蜴身上看到人類特有的行為,樂的喬攸掏出手機一通狂拍,就像看到小孫子學會走路的爺爺奶奶,笑得一臉慈祥。
“哎……”
喬攸:?
怎麽,好像聽到一聲嘆息,是幻聽麽。
他直起身子四處張望一番,沒發現什麽異樣。
是錯覺吧。
“哎……該死的九九七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尖細的聲音響起。
喬攸猛地站起身,環伺一圈,問了句“有人麽”。
但回答他的卻是另一種稍顯粗犷的聲音:
“老板不做人,打工蜥的命也是命,我都那麽努力了,卻只給我一點果泥就算獎勵。”
喬攸:???
他緩緩看向恒溫箱,就見隔壁的鬃獅蜥蜴一只手扶着玻璃,一只手叉腰,從它的臉上隐隐看出了一絲愁苦,像極了被生活壓彎腰的中年男子。
喬攸盯着兩只蜥蜴。
剛才說話的,應該……不能是這二位吧。
“不過還好,冬眠期将至,應該能好好歇一歇,等冬眠期一過,就得交.配繁衍後代了呢,媽的,我不喜歡那只呆頭呆腦的紅眼暴龍,像塊木頭,讓他動一動半天動不了一點。”
“啊!讨厭,至少你那位看起來是個正常的,你知道和我交.配的清白化有多油膩麽,看到他的大肚子就想吐。”
喬攸漸漸蹙起眉,聽到這番談話,三觀整個被打碎重組。
這是什麽午休天臺OL對話!
可要說這是人類對話,似乎哪個詞都和人類不沾邊。
喬攸再次環伺一圈,确定店裏除了他沒第二個人後,小心翼翼湊近眼前兩只蜥蜴:
“那個……請問剛才是你們在說話麽。”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喬攸松了口氣。
蜥蜴怎麽可能說話,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産生了幻聽。
一定是。
“耶?人類,你竟然能聽懂我們說話?”鬃獅蜥蜴眨了眨眼,轉了個身面向喬攸。
喬攸:!!!
他手腳并用連連後退,大眼睛裏溢出深深的驚恐之色。
蜥蜴在說話!
不過冷靜下來一想,穿書這麽玄幻的事都發生在他身上了,蜥蜴會說話好像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了。
喬攸一點一點挪動到兩只蜥蜴身邊,擡手敲了敲玻璃,想最後确定一下。
蜥蜴張大嘴巴吐了吐舌頭:
“喂,人類,不要随便敲玻璃,會産生震動,我頭暈。”
喬攸:……
“話說人類,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上班麽。”蜥蜴竟然開始和人類閑聊起來。
而這個人類,竟然欣然接受了這種夢幻設定,回應了蜥蜴!
“在上班,受雇主之命過來跑腿。”喬攸抱着膝蓋窩在恒溫箱旁,像是生怕被別人聽到一樣,用手掩着嘴将聲音壓到最低。
“人類,你是做什麽工作的。”蜥蜴又問。
喬攸深知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就算說自己是L.U電子集團的總裁又能怎樣。
不能怎樣,但能收獲蜥蜴們崇拜的目光。
可穿書前作為一名專業的吐槽UP主,他主打的就是真誠。
“男保姆。”
蜥蜴沉思片刻,張了張嘴:
“所以你進門時面帶惆悵,就是因為工作不順心麽。”
喬攸不知道它是怎麽看出自己面帶惆悵,他不是龇個大牙笑着進來的麽。
“人類,我看得出你有煩心事,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們講,我們嘴巴很緊的。”蜥蜴眨了眨眼,道。
喬攸不知道它為什麽會得出這種結論,但是看了看它橫跨整張臉的大嘴巴……
嘴巴很緊?
“其實是,因為我是男保姆。”蜥蜴都問了,他總得說點什麽,“可我不知天高地厚喜歡上了我們家的高貴管家,管家和保姆,你們覺得配麽。”
守宮蜥蜴沉默許久,晃晃腦袋:
“我們怎麽認為不重要,重要的是管家的想法。”
“他……很介意。”
“是他親口說的麽。”
“倒也不是。”但也大差不離就是了。
“人類,聽姐一句勸,你與其在這裏妄自菲薄,不如問問本人的想法,人和人之間重在交流。”
喬攸恐怖谷效應犯了,一只蜥蜴說出如此具有深意的話,雞皮疙瘩起來了。
“叮——”門口的鈴铛響了聲,店員小姐姐風塵仆仆回來了。
“不好意思客人,還麻煩您幫我看店。”店員放下包包來到蜥蜴身邊,輕輕拍了拍玻璃缸,“寶寶們,媽媽不在家時你們有沒有乖乖的?”
蜥蜴在樹枝上轉了個圈,發出尖細的“嘎嘎”聲。
喬攸猶疑了許久,才緩緩問道:
“小姐姐,請問你家蜥蜴,真的是蜥蜴麽?”
小姐姐滿臉詫異:“這看着也不像羊駝吧。”
喬攸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蜥蜴。
它們趴在樹枝上一動不動,好似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所以說,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蜥蜴講話。
他是什麽蜥蜴的天選之人麽。
“客人,這是您買的東西已經幫您打包好,咖啡就當請您的,謝謝您幫我看店。”
小姐姐笑眯眯遞過來購物袋。
喬攸如同機械人一般接過購物袋,尚未從蜥蜴說話這件事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
他很想找個人讨論一下這件事,可如果說出口,會被當成神經病吧。
他推開門,忽覺眼前光線暗了一片,熟悉的橙花油混合鳶尾凝脂的香氣于周遭空氣中彌散開。
喬攸一愣,擡頭對上一雙點漆黑眸。
“陸管家?你怎麽在這。”
陸珩道:“路過這邊,順便買點東西。”
喬攸蹙起眉頭,嘴巴張了張又翕上。
“怎麽,看你好像有話要講。”陸珩問。
喬攸雙眉斂得更深,緊抿着嘴,整張臉都快扭成一團。
良久,他抓過陸珩的衣袖,神秘兮兮把人拽到角落,欲言又止。
不止了,再不說要把小孩憋死了。
“陸管家,其實是……你覺得蜥蜴會說話麽。”他快被這個問題折磨瘋了。
陸珩揚了揚眉尾,視線悠長穿過空氣落在某處,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為什麽會産生這種疑問。”他沒直接回答,反問道。
“剛才店員姐姐有事出門,我确定店裏沒有其他人,但我和兩只蜥蜴……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促膝長談。”
喬攸攥緊了陸珩的衣袖,自己說出口的話,再仔細一回想,竟然不能确定剛才那只是做夢還是真實發生。
陸珩垂了眼,在喬攸沒注意的時候,嘴角揚起一抹輕笑,稍縱即逝。
他恢複了嚴肅表情,道:
“這件事我不能确定,不如你複述一遍你們整個談話內容,我來分析一下。”
喬攸:這話沒法說,難道要告訴陸珩我因為他的一句話胡思亂想好幾天?
一擡頭,對上了陸珩真誠的雙眼。
微蹙的眉宇下是一雙漆色暗瞳,不加絲毫掩飾,明顯透露着對他精神健康的擔憂。
又!
又用這張臉誘惑他!
“其實是,蜥蜴問我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喬·沒出息·攸誠實開了口。
陸珩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架不住它們真誠的眼神,我就實話實說有……”
陸珩繼續點頭:“所以是怎麽回答它們的。”
喬攸做了個深呼吸,緩緩擡眼望向陸珩。
“上次在西班牙餐廳,遇到了你的朋友,他說讓你把我介紹給他,你拒絕了,說……我是你家的保姆,那句話,我聽到了。”
“所以你這些日子對我的有意疏離就是因為這件事。”陸珩的聲音輕輕的,聽不出任何責備的意思。
“不是有意疏離。”喬攸解釋道,“只是認清現實回到本該屬于自己的位置。”
雖然成為一名男保姆并非他本意,可對他來說這就是當下的現實。
“所以你覺得我那句話說得不對,我應該把你介紹給那位朋友讓你們試着相處。”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才不是。”喬攸汗顏,這誤會可就大了。
“事實上,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取決于你的大腦而非眼睛或耳朵。”
再普通的一句話,經過大腦中心處理加之認知渲染後,就變成了另外一種解讀。
喬攸心說陸珩可真溫柔啊,即便是這樣一句話可在他平和語氣的襯托下也變得不像是說教。
“你有詢問過當事人的意思麽。”當事人陸珩問他。
喬攸一怔,抓着陸珩衣袖的手指漸漸松開。
良久,他搖了搖頭。
“當事人那番話,只是對那位朋友進行勸告或者說警告,如果對方不介意你的身份和職業,我願意成人之美,可對方連口頭承諾都做不到,換做是你,會怎麽做。”
喬攸雙眼漸漸睜大,像心中的波瀾,循序漸進,不斷擴大。
所以陸珩并非因為介意他的身份和職業,而是發自內心想在那位朋友那裏獲得一份承諾或者說保障,可對方并沒有給予他最基本的承諾。
那麽可不可以理解為,陸珩比起在朋友那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更在意他的心情。
蜥蜴說得對,與其自己胡思亂想,不如去征求一下當事人的意見。
“喬攸。”陸珩輕輕叫他,“在我看來你一直是活潑又不拘小節的性格,不該為了這種事憂慮。”
喬攸回想起自己之前看過的狗血小說,裏面有一句臺詞在那時的他看來就是矯情,酸,可面對陸珩時,他才明白那句話簡直是至理名言:
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泥沼,變得患得患失是第一步。
“陸管家,所以——”孩子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标志性的得意笑容,“其實保姆和管家才更配,對不對。”
陸珩笑了笑,微微委身,仔細觀察着喬攸的微表情:
“不生氣了?”
“嗯……怎麽說呢。”喬攸故作沉思,随即揚起笑臉,“先謝謝蜥蜴吧。”
下一秒那臉就跟翻書一樣,再次蒙上疑慮:“蜥蜴是真的開口說話了……”
如果沒人告知他确切答案,恐怕他臨死前都要念叨這件事,直至抱憾而終。
雖然他已經坦然接受穿書這種事,好歹還在同物種範圍內交換時空,今日聽到蜥蜴開口說話,明顯已經超越他對物種的認知。
陸珩終于在一邊笑出了聲,聲音爽朗清澈。
喬攸:?
“笑什麽。”
陸珩擡手握成拳,掩了掩笑意:
“蜥蜴怎麽可能會說話。”
“所以你懷疑我說謊,或者是精神有問題。”喬攸眯起眼,語氣暗含警告。
“是演的。”陸珩道。
喬攸:?
“每只恒溫箱裏都藏了發聲器,通過後臺工作人員念臺詞。”
“等等。”喬攸喊住他,“字都是漢字,怎麽合一起我就聽不懂了呢。”
“如果不這麽做,你要什麽時候才肯和我坦白真心,你打算一輩子不再和我說話麽。”
喬攸:“再等等,我捋一捋。”
不捋了。
“嗚嗚陸管家!”喬攸一頭紮入陸珩懷中。
陸珩順勢擡手,輕輕攬住他的後背,手指順着後背輪廓線劃過。
又恢複成以前的陽光小狗了。
“吓死我了,還以為蜥蜴真的說人話了。”喬攸埋在陸珩懷裏,臉頰蹭了蹭,涉嫌揩油。
這個距離可以清晰嗅到陸珩身上橙花油融化了鳶尾凝脂的香氣,是他當時送給陸珩做生日禮物的香水味。
陸珩并沒拒絕他的明顯揩油,順便從他手裏接過沉重的購物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
“餓不餓?回去吧?”
喬攸點點頭,跟着要走。
陸珩又忽然止住腳步,回頭看向爬行館:
“說起來,你好像很喜歡蜥蜴,要買只回去給家裏那只做個伴麽?”
“蜥蜴大部分是獨居,而且領地意識極強,湊一起會為了争奪地盤打個你死我活。”喬攸解釋道。
陸珩笑笑:“好,尊重它們的習性。”
剛要走,又被喬攸拽回去,就見小狗笑得陽光燦爛:
“不過,如果是一雌一雄就另當別論。”
陸珩給喬攸買了只肉粉色的睫角守宮,和他撿到的那只很像。
喬攸還在熱血澎湃挑選蜥蜴時,陸珩就已經提前為他付了錢。
喬攸拎着恒溫箱愛不釋手:
“取個什麽名字好呢。”
“家裏那只叫什麽。”
“克蘇魯之眼,簡稱小克。”
“是你能想出的名字。”
喬攸舉起恒溫箱,裏面的小家夥冷不丁被晃了下,掙紮着伸出小手在半空中亂劃拉。
“陸管家,既然是你付的錢,冠名權就交給你吧。”
陸珩瞧着他的笑臉,陽光下澄澈幹淨,淺色的眉睫鍍上一層薄薄金色,蔭掩了琳琅瞳眸,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就叫,小汪?”
“為什麽叫小汪?”喬攸好奇。
陸珩望着他巧笑秀麗的眉眼,以及背後不存在的尾巴,搖得正歡。
“秘密。”陸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