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陸珩生日當天。
一大早,他就收到了各位合作商的生日短信祝福。
陸珩從沒對任何人提過自己的生日,但這些人總有法子知道。
他也從來不搞什麽生日宴會,既浪費時間又毫無意義。
可那些上趕着讨好他的公司高層、合作商,就差把一顆赤誠之心掏出來捧在手上給他看,即便陸珩強調多次他不需要生日宴會,可這些人還是會不留餘力為他招呼。
陸珩又不好駁了這些人面子,過去走個過場作罷。
今年也是一樣,他收到了大家的祝福短信,一一回複表示感謝,但依然特意強調:
【生日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不必鋪張浪費。】
雖沒明說,拒絕宴會的潛臺詞很明顯了。
而陸家,除了陸景澤,其他人似乎也都不知道他的生日,照常起床該幹嘛幹嘛。
正在玄關摸魚擦地的喬攸餘光瞥見陸珩過來,立馬起身,手揣進女仆裝的圍裙口袋裏,摩挲着裏面的方正小盒子:
“陸管家早上好,今天也要出門麽。”
陸珩對他點點頭:“是。”
喬攸差點拿出來的手又按回口袋:“那,您今天幾點回來呢。”
陸珩想了想:“大概五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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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陸管家,我知道了,祝您一路順風。”喬攸作勢鞠了一躬,目送陸珩離開。
緊随其後的陸景澤看到這一幕,頭頂砸下數個問號。
他可不是不知道每天的歡迎禮上喬攸都在隊尾摸魚,今天怎麽轉了性。
陸景澤接過小保姆遞來的外套穿好,大家剛要鞠躬歡送,卻見陸景澤擺擺手,示意她們別出聲。
他來到玄關,看到喬攸依然對着門外望穿秋水,故意在他面前穿皮鞋,弄出很大的動靜。
喬攸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見他無動于衷,還像看神經病一樣,陸景澤使勁咳嗽一聲,繼續示意。
“陸少?你嗓子怎麽了,是不是缺一口我親手煮的冰糖雪梨?”喬攸眨眨眼,涉嫌賣萌。
陸景澤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咳嗽幾聲,提起公文包大踏步出了門。
礙眼的人走了,喬攸從口袋裏掏出包裝精致的小盒子,愛不釋手反複翻看,包裝後面的說明書都逐字閱讀了好多遍。
他很期待陸珩收到禮物時的驚喜表情。
L.U電子總部,公司代表辦公室。
秘書第N次敲開房門,将一只絲絨盒子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茶幾上,道:
“陸總,這是三葉商事王董送來的生日禮物。”
茶幾上,堆滿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是合作商以及公司領導們陸續送來的禮物。
陸珩看也沒看,只對秘書道:“這個也記錄下。”
秘書戴上白手套,輕輕打開絲絨盒子,一邊念一邊在ipad上敲敲點點:
“三葉商事,王董,送來一只全鑽百達翡麗手表。”
ipad的文檔中記錄的禮物清單,一下滑不到底。
這幫闊佬個個出手豪橫:市價百萬的手表、千萬的豪車、無價的九眼天珠,最離譜的還有位送了個超級名模,說花了天價拍下她的初夜,還說不為別的,只希望陸珩能度過一個美妙夜晚。
而禮物已經送來,沒有退回的理由。
除了那個超模,陸珩給她買了機票讓她現在就回英國。
陸珩要秘書整理禮物清單也是為了方便日後回禮,送禮這種事,不就是有來有回,無形中建立良好關系。
這是陸珩從小受到的教育,禮物必須收,也必須回。
下午四點,公司會議提前結束,陸珩看了眼時間,對秘書道:
“今天沒別的事可以下班了。”
“陸總,都沒來得及和您說,生日快樂。”秘書也送上了自己準備的小禮物。
和土豪們不能比,就是一盒珍貴罕見的茶葉。
“謝謝。”陸珩慢條斯理套上大衣,拿起車鑰匙也準備早點回去。
出了電梯,秘書還在身後報備明天的工作計劃,陸珩卻忽然擡手打斷他。
陸珩看到了還在公司大廳沙發上苦苦等待的中年男人。
他記得這個男人,是海瀾風投的董事長。
這公司建成不過十年,扶搖直上,可摔得也狠。
前年下了血本投資某建築公司招标政府大橋工程,結果負責人卷錢跑路,導致大橋工程一拖再拖,政府勃然大怒,找不到建築公司負責人只能給海瀾風投施壓。
一夜之間,海瀾風投面臨申請破産危機。
據陸珩所知,就因如此,這個中年男人的妻子憤然和他離婚,他的女兒也被從國外遣送回來,甚至新聞有報道過這男人在二十七層高樓上躍躍欲試,最終考慮到女兒才沒忍心跳下去。
時移世易,曾經他辦公室的貴客,現在卻連前臺小姐這一關都過不去,只能在大廳等。
“陸總!”那男人見到陸珩,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眼中含着淚。
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羅總不再,只剩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愁苦中年男子。
前臺小姐急着解釋:“陸總,我說過不讓他進,是他自己……”
陸珩看了眼前臺小姐,點點頭,意思是自己知道了。
“陸總,生日快樂。”羅總佝偻着腰,顫抖着雙手遞上自己準備的好酒。
陸珩望着他,眼底古井無波。
秘書主動接過禮物,道了謝。
“陸總,今天這麽好的日子,我特意為您在巴百思酒店設宴,還請了不少昔日合作夥伴,請您今晚務必賞臉赴宴。”羅總身上凝聚薄薄一層汗,皮膚微微發麻。
陸珩當然明白他的想法。設宴只為讨好,只要和L.U電子合作一次就能暫時周轉資金,以小博大再拼一把。
秘書開了口:“羅總不好意思,我們陸總已經打算回家,今天沒時間,您請回吧。”
“啊……不會耽誤很久。”只要,給他一點闡述合作計劃的時間就行,哪怕只有半小時。
陸珩面無表情看着他,忽然沒頭沒尾問了句:
“聽說你女兒上個月回國了,她最近怎麽樣。”
羅總一愣,眼神帶上一絲畏懼,良久,才磕磕巴巴道:
“我托朋友把她安排進百合私立中學了。但是陸總……”
男人喉結滑動着,背更彎了:
“小女今年才十七歲,她……她還是個孩子……”
陸珩翕了翕眼,這個男人似乎誤解了他的意思。
這些年,多少公司為了傍上L.U電子這棵大樹将自家兒女當成交易物品,仿佛他們生孩子就只有這一個目的。
但眼前的羅總,面臨破産危機,依然選擇将女兒送到擁有頂級教育環境的百合私立中學;
明明他死了就一了百了,可為了女兒,他持着莫大勇氣将那一步撤了回來,在正确的和容易的之間,選擇了前者。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也沒想過要将女兒當成挽救公司的交易物品。
他只是眼光不好錯信壞人,其他的,無他。
陸珩緩緩将視線放到羅總身上,點點頭:
“好,那我先謝謝您為我的生日百般操心,今晚的晚宴我會準時抵達。”
羅總渾濁的雙眸中,一點點浮現出希望的光芒。
*
陸家。
“阮清,我命令你現在就把傅溫謹的聯系方式全部删除。”
“呵,陸景澤,你管得了我的身體,不會以為還能管得住我的心。”
門口的喬攸翻了個白眼。
又開始了,癫公們一天不讀豪門小說臺詞真就不算完整一天。
他晚飯也沒吃,站在門口翹首以盼,等一抹清隽身影。
天已大黑,指針繞着表盤轉了一圈指到十。
陸珩說好五點半到家,為何現在也不見人影。
喬攸思來想去,黑鍋甩給陸景澤。
定是這個人渣,他愛折磨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仿佛這就是他的愛好。
一定是他知道今天是陸珩的生日,為了不讓他好過刻意把他支到百裏開外。
喬攸視線如刀,刎向樓上。
正在和阮清吵架的陸景澤忽然感到背後一涼。
喬攸不知道陸珩現在到哪了,又怕短信電話打擾他,只能坐在大門口像個等待爸媽來接的幼兒園小孩,望着路口的方向,漸漸變成了望夫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十一點,陸珩還沒回來。
喬攸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困意上來了。
他又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再有半小時,陸珩的生日就要過去了。
喬攸上一次感到這種心急焦灼,還是高考出成績那天。
他低下頭,将臉靠在膝蓋上,些許困意沖淡了理智,腦子也變得混沌。
他開始胡思亂想。
該不會……是陸珩知道自己在等他回來慶祝生日,他覺得有壓力,所以故意等到過了這一天再回家……
考慮到這個可能,喬攸猛地坐直身子。
但說破大天也不過是送給禮物為他對自己這些日子的照顧表示感謝,是什麽壓力很大的事麽?
阒寂黑夜,豪宅裏安靜到甚至能聽見秒針轉動的聲音。
噠、噠、噠——
秒針的節奏,與喬攸心髒跳動的節奏完美契合。
十一點五十五分了。
喬攸緩緩翕了眼,困意帶來短暫的頭暈。
算了,不等了。
他站起身,将一直放在腳邊的小禮物揣回口袋,打算回去睡了。
至于這禮物,沒拆包裝,應該可以退的吧。
一千塊錢買的,換來苦等一天,倒不如把這些錢吃了喝了,起碼痛快。
十月中旬的夜晚已經漫上一絲涼意,喬攸還穿着薄薄的絲襪坐在門口,膝蓋已經變得冰涼,覆在骨頭上的皮肉慢慢僵硬。
他揉了揉膝蓋,最後看了眼通往豪宅的小路,嘆了口氣,手指扶上門把。
剛一轉身——
“嘩——”
門口響起了汽車引擎熄火的聲音。
喬攸怔了怔,緩緩轉身。
昏黃的庭院燈就像舞臺上的主角燈,照亮了狹小的一塊區域。
從暗處走來的男人穿着寬松的駝色薄風衣,搭配深色西裝和雪白襯衫,随着走路的動作拂起衣袂飄飄,無形中沾上了夜風的溫度。
幹淨锃亮的皮鞋在庭院燈光正中央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