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咆哮
第54章咆哮
據說, 子夜時分是妖怪們能力最強的時候。
這要從科學的角度來分析,大約跟月亮的引力、潮汐、磁場、地球的公轉自轉……等等因素都有關系。畢竟大環境的細微變化對地球上的所有生靈都會産生影響,妖怪的五感不知比普通人類靈敏多少倍, 受到的影響也就更加深遠。
古時候的傳說故事裏, 就有不少大妖們在月下修煉,吸收日月精華的橋段。
而現實的情況, 就是在這個時間段,尤其是月圓之夜, 妖怪們的戰鬥力和兇暴指數都是最強悍的。
“所以,”秦時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你說那些都是修煉出了精神體的妖?大妖?!”
以前在第六組出任務的時候,他們有專門針對精神體的武器和設備,現在什麽也沒有, 他們要怎麽對付一群已經修煉出了精神體的大妖?
哦,對了, 團子也同樣是精神體, 它對上妖族的精神體, 是可以造成真實的傷害的。如果它足夠厲害, 甚至可以滅掉妖怪們好不容易修煉出來的精神體,直接撕碎吞噬。
“媽的,這一波一波沒完沒了的, ”秦時怒道:“大不了拼了!”
“先看看。”賀知年分毫不見慌亂。能守在關城周圍的陣法, 應該不會只能對付蟲子這種等級的妖怪。
何況自安史之亂一來, 安西都護府陷落,西北一帶的大片土地都處在極為動蕩的狀态之中, 陽關和玉門關始終能堅守住,有守護陣法也是其中極為關鍵的因素。
秦時也想到了這個問題, 忍不住問道:“當初安西都護府陷落……那裏沒有陣法保護嗎?”
賀知年搖搖頭,“陣法防的是妖,不是人。安西四鎮淪陷,主要原因還在于吐蕃。國運衰微,朝廷無力支援安西……”
秦時隐約記得歷史上提起這一段歷史,都說吐蕃切斷了安西四鎮與長安的聯系,安西四鎮得不到朝廷的支援,雲麾将軍郭昕苦守數十年。直到北庭淪陷,北庭節度使也遇害之後,安西四鎮失去了最後的支援,軍隊的人數日漸減少,最終淪陷在了戰火之中。
賀知年嘆了口氣,“或許有妖族趁亂為禍百姓,但主要的原因還在于人——人世動蕩,妖族才有機可乘。”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鬥,想要更多的土地、糧食、牛羊。得不到就搶,搶不到就用盡一切辦法去燒殺擄掠,哪怕毀掉也不甘心留給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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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是為了生存,但更多的時候,只是為了滿足上位者貪婪占有的欲\望。
從這個角度來看,人類的野心和欲\望是比妖還要可怕的存在。
在他們的前方,還有零星的火苗在燃燒,空氣裏滿是蛋白質被燒焦的味道,有點兒香,卻又詭異的泛着一股惡心。
煙霧在月光下彌漫開來,給這夜色增添了神秘又危險的氣氛。
一陣似有似無的嗚嗚聲随着夜風傳來,秦時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他看到遠處的人影越過陣法邊緣的燈帶,緩緩朝着他們飄了過來。
夜色迷離,月光下飄動的人影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仿佛一眨眼就會消失。
人影在陣法之外飄飄蕩蕩,也不知是不是秦時産生了某種錯覺,覺得這些人影竟然漸漸凝實起來,好像月光給它們充了電,在月光下停留越久,能力反而越是強大。
秦時感應到了從它們釋放的殺意。但它們給他的感覺卻是輕慢的,像一群包圍了獵物的惡狼,垂着涎水,滿腦子都是怎麽分食獵物,哪怕獵物也長着爪子和尖牙,卻不被它們放在眼裏。
這種居高臨下的态度讓秦時感到憤怒。
秦時再一次放出了團子。
團子尚未落地,就已經感應到了來自前方的危險,它憤怒地仰起頭,發出了一聲稚嫩的咆哮。
“吼!”
最前方的鬼影停了下來,似乎在判斷新出現的對手。
同為精神體,它的身高接近兩米,團子才不過貓崽一般大小,鬼影停滞了一下,開始繼續前進。
在它眼裏,無論是秦時還是團子,大約都不配成為它們的對手。
這個認知讓秦時心裏充滿憤怒,熱血蒸騰,腦袋脹痛的快要爆裂開來。就在這種強烈的沖擊之下,秦時忽然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異樣的感覺。
他像是與團子合二為一,通過團子低矮的視角看到了前方飄動的鬼影。
他的憤怒,團子的憤怒,在這一瞬間像是疊加在了一起、融合在了一起。由憤怒衍生的力量在他們的身體裏左沖右突。
秦時和團子同時仰起頭,發出痛苦的嘶吼。
吼叫聲中,明亮的月光仿佛都黯淡了一霎。漫天月華仿佛都集中到了團子的身上。幼虎的身形驟然間暴漲,眨眼之間拉伸成了一頭成年猛虎的形象。
成年白虎銀白色的皮毛泛着月光一般瑩潤的光彩,遍布着深色的條紋,額頭的王字威風凜凜。一雙冰藍色的眼睛充滿了暴虐嗜血的殺意。
它是神獸的後裔,天生的王者,優雅和兇悍都深藏在骨子裏。只是壓低頭顱向前走出兩步,陣法之外的鬼影已經遲疑地停了下來,露出了驚駭的神情。
賀知年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他上前兩步,想要拉住狀态明顯有些失控的秦時。
但秦時的身形卻猛然間向前一沖,避開了賀知年的雙手。錯身而過的瞬間,賀知年注意到秦時的雙眼之中閃動着不大正常的亮光。
兇悍、冷酷。
像野獸盯着獵物的目光。
賀知年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如果眼前這人不是秦時,那他又會是誰?!
秦時意識有些混亂,皮囊之下仿佛有無數的氣泡升起來,在他的腦海裏噼裏啪啦地炸開。每一個細胞都仿佛蓄滿了澎湃的力量,他快要被這股力量給逼瘋了。
白虎與他意識相通,它仰天怒吼,身形猛然躍起,閃電一般撲向了離它最近的鬼影。
鬼影發出尖利的嘯叫,不及轉身就被白虎撲倒在了腳下。
賀知年只是眨了一下眼,鬼影已經被白虎撕碎,變成一團團光斑,驚慌失措地四下逃逸,來不及逃遠就被白虎再次捕捉,毫不留情地吞吃下肚。
白虎轉頭撲向下一個鬼影。它的動作快如閃電,鬼影哪怕沒有實體,也無法與它的速度相比。
它撲住了第二個鬼影,三下兩下撕得粉碎。
鬼影們四散逃開,卻又舍不得放棄食物,它們在遠處聚攏,畏畏縮縮地打量着兇悍的白虎。
白虎所在的位置已在陣法之外,它用前爪刨了刨腳下的土地,正要躍起,身形卻打了個踉跄,頭摔倒在地,倏忽之間又收縮成了之前那個貓崽的體型。
它掙紮着想要爬起來,但很快,它泛着白光的身體就憑空消失了。
秦時頭痛欲裂。
他看到團子回到了意識海,在那裏團成了小小的一團,閉着眼睛陷入了沉睡。
吞噬掉鬼影逸散的能量之後,團子本該變得更有力才對。但由于之前秦時的精神力失控,導致團子出現了血脈暴動的異象。
精神力消耗太多,讓他和團子都陷入了近乎虛脫的狀态之中。
秦時意識模糊,遠處虛無缥缈的嗚嗚風聲,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絲絲縷縷的往他的腦海裏鑽。
他心裏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種迫切的感覺,好像有什麽對他來說極重要的東西,或者什麽人,正在那幾個人影的後面,等着他去發現。
下一秒,一個念頭閃電一般擊中了他:妖怪聚集的地方,也是容易出現空間錯亂的地方,只有在這樣的地方,才存在回去的可能性。
秦時的心髒開始砰直跳。
如果可以回去,誰願意留在這裏,留在這樣一個為了活下去不得不拼死拼活的地方,被妖怪追殺、被同類出賣……而且是不斷地出賣,好容易來到了自己人的關卡之外,卻沒人覺得他是“自己人”,他仍然被拒之門外,在別人的漠視中拼死拼活……
這個世界,真是糟透了,沒有一絲一毫值得他留戀的地方。
或許是回家的欲\望太過強烈,秦時整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拽進了自己的回憶裏。
秦時呼吸急促,提着刀一步一步朝着陣法的邊緣走去。
走出幾步,忽覺自己的手臂被什麽東西拽住了。秦時腳步一頓,神智稍稍恢複了些許,他看看前方飄蕩在夜空裏的模糊的身影,轉過頭看了看拉着他的人。
賀知年拽着他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按住太陽穴,臉上流露出痛苦掙紮的神色,“秦時……別,別走……”
秦時呆呆望着他,瞳孔渙散,他知道他在說話,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遠處傳來的嗚嗚的叫聲似乎更鮮明了。
秦時聽到那風聲一樣的聲音裏有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在溫柔地呼喚他,“回來吧……快回來……”
恰在此時,一聲清亮的啼鳴在極近的地方響起,如閃電般破開了秦時腦海中的一團混沌。翻湧在他腦海裏的種種或真或假的畫面,也如烈日下的積雪一般飛快地消融了。
秦時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陣法的邊緣。他渾身酸軟的像是剛剛跑完了一場馬拉松,但神智卻漸漸清醒。
遠處,半明半暗的影子還在陣法之外随風飄蕩,但那種耳語一般蠱惑人心的聲音卻消失不見了。
秦時捂住腦袋,覺得這種莫名其妙的鈍痛,像是不知情的時候挨了一悶棍似的。他垂眸,看到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探出了一顆黃茸茸的小腦袋,正眨巴着一雙黑豆似的眼睛,嚴肅地盯着他看。
是小黃豆。
秦時松了口氣,猜到自己剛才的狀态不對,是小黃豆把他從那種不受控的狀态中喚醒了。
秦時想擡手摸一摸小黃豆,才發現他的一只手還被賀知年拽在手裏。而賀知年的狀态要比他更糟一些,臉都白了。
“你沒事吧?”秦時心裏直犯嘀咕,也不知兩個人哪一個受傷更重一些,他直接被忽悠傻了,賀知年神智清醒,但人卻好像在強忍着什麽痛苦似的。
賀知年見他清醒過來,眉頭松開,輕嘆道:“多虧了小黃豆。剛才那種情況……以前發生過嗎?”
秦時搖頭。
到底怎麽回事,他也說不清,感覺類似于一種……潛能被激發的狀态。
賀知年想起剛才他仿佛被什麽東西附身的樣子,心裏就有些發毛,暗暗決定等回去了找人好好問一問。
秦時有些後怕地摸了摸小黃豆,“我沒事了。謝謝乖乖。”
小黃豆蹭蹭他的手,從口袋裏撲騰出來,順着他的前襟爬到了肩膀上,神氣活現地拍了拍短短的小翅膀,啾啾叫了起來。
小重明鳥的叫聲急促有力,幹脆利落地切開了混沌的夜色。
秦時回頭,就見緊跟在他們身後的林家兄弟也都是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
有兩個商隊的護衛,甚至已經走到了離他很近的地方。兩個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間離開大部隊,朝着外圍的方向走。
秦時抹一把額頭的冷汗,“怎麽你沒受影響。”
這些飄來飄去的鬼影子不知道是哪一種妖怪的精神體,頂着一個碩大的腦袋,看上去有一點兒像他們在昌馬城裏遇見過的飛頭怪,它們竟然有迷惑神志的功效。
賀知年也不知該怎樣解釋這種現象,想了想說:“大約是因為內心堅定,所以不易動搖。”
秦時,“……”
他狐疑的看着賀知年,懷疑他在內涵自己。
秦時在這裏的确是一個沒有根的人。之前曾慶幸離開了被長輩擺布的人生,之後又覺得在異世界裏處處不如意,總想着能不能有機會回家去……
他的內心确實一直在搖擺。
最糟糕的是,他的動搖似乎也并沒有什麽用。他根本找不到真正能夠回去的辦法。
秦時皺着眉頭打量遠處蠱惑人心的鬼影,“它們是不是無法跨越陣法?”
“不能跨越,”賀知年說:“才會想要蠱惑陣法裏的人出去。”
秦時正要說話,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從他們頭頂上方閃了過去。細細長長,像有人在半空中畫了一道直線。
秦時擡頭,見一根白色的棍子,後面拖着一條白色的長尾巴……不,這不是什麽棍子,而是一柄拂塵。
它像個活物那樣怡然自得地在半空中禦風而行,從他們頭頂越過的時候,還像小動物似的活潑地甩了甩尾巴。
秦時目瞪口呆的問賀知年,“成,成精了?!”
賀知年卻在懵了一下之後,露出了又驚又喜的表情,“是老魏!他竟然在這裏?!”
秦時還沒來得及問一問“老魏”是什麽人,就聽城牆上方遠遠傳來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呼喝:“速去!”
随着他的喝聲,半空中的拂塵爆開一團柔和的亮光,在半空中旋轉起來,像一個飛碟似的,一邊旋轉着一邊朝着陣外飄忽不定的鬼影子飛了過去。
它像個通了電的砂輪機似的,飛旋到哪裏,哪裏的鬼影子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般砰然炸開,化為星星點點的光斑,迅速消散在了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