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樊将軍
第46章樊将軍
秦時與他目光相碰, 心裏油然生出一種不大吉利的預感——他要是長一雙超級動人的大眼睛就好了,明眸善睐,燦若秋水什麽的, 随時能散發出“我很可憐, 你就放過我吧”這樣的信號就好了。
當然秦時的相貌還是很英俊的,但小将軍顯然鐵石心腸, 他眉眼沉沉地上下打量秦時,看得旁邊的賀知年都有些緊張起來的時候, 才問了一句,“你,哪裏人?”
秦時,“……”
一上來就是讓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他能說自己是堯洲人氏嗎?堯洲在當下叫不叫堯洲他都不能确定呢,再說現在的官府也是有戶口登記的, 小将軍真要較真,發一封公函, 來回最多幾個月, 就能知道秦時說的話是真是假。
秦時苦着臉思索這個問題要怎麽回答。
幹脆就說自己是樓蘭人, 出來逃難的?樓蘭都沒人了, 應該沒辦法去核查。大唐對外國移民的政策似乎還是比較寬松的,歷史上不是還有日本使臣在大唐做官的先例嗎?
秦時腦海裏各種念頭紛至沓來。這段時間其實并不長,但小将軍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怎麽, 不能說?”
賀知年上前一步正要替秦時解釋幾句, 馬上的小将軍卻舉起了手中的佩刀, 雖然刀身帶鞘,但他的姿勢卻在強硬的表示, 他并不想聽到別人開口。
賀知年抿了抿嘴角,眼神微愠。
秦時心裏也是咯噔一下。他一直覺得賀知年的出身應該是不錯的, 從小到大,他大約沒有被人這麽不客氣的對待過。
秦時連忙把賀知年拉了回來,他們如今還沒到關卡,跟大唐駐守邊關的士兵起沖突可不是什麽明智的決定。
“這位将軍,”秦時站在賀知年的身前,很客氣地拱了拱手說:“在下秦時,之前受過傷,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在大漠裏,後來遇到逃難的人,就一起往關內跑……您問我是哪裏人,我自己也不知道。在下的這位朋友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想着替在下解釋一二。”
小将軍眉頭微蹙,也不知信了沒有。
Advertisement
秦時之所以這樣說,實在是因為他沒有什麽急智,無法在短時間內編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身世。而且一個謊言搞不好要用無數個謊言來修補,只是想一想,秦時就覺得累得慌。
所以還是實話實說吧。
這時雲瓊也趕了過來,聽到他的話對那位小将軍說:“将軍,我們商隊遇到這兩位兄弟的時候,他們身邊什麽行李都沒有,同伴也都在逃難的時候跑散了。”
秦時有些感激的看着他。能在這種情況下主動站出來替他說一句話,這個人的品性膽氣都比原來的趙百福一行人強多了。
他和雲瓊都沒提趙百福商隊的事。雲瓊是覺得,石雀城破,百姓流離,趙百福的商隊是死是活都不好說,說出來也是徒增麻煩。
“不記得自己的身世?”小将軍對這一番說辭半信半疑,“你醒來的時候人在哪裏?”
秦時忙說:“就在樓蘭附近。”
“你是樓蘭人?”
秦時搖頭,“我不記得了。”
小将軍覺得秦時的五官身量更像是中原人,而且他漢話說的很好,關外人那種略微有些別扭的口音,他是一點兒也沒有。
小将軍露出沉吟之色。
作為武人,小将軍也曾聽說過軍中有人頭部受傷後忘記自己身世的例子。
他有些懷疑是某支經過樓蘭的商隊起了內讧,秦時被同伴打傷扔了出去。經常走西路的人都聽說過這一類的傳聞,也不算什麽秘密。
秦時知道小将軍這會兒能琢磨的,肯定就是怎麽處置自己的問題了。
不論是大唐的百姓,還是關外的百姓,有一個具體的身份,遇到問題自然有一套對應的規章制度去處理。
秦時的問題難就難在他什麽都不記得,于是對方也不知道該如何給他歸類。
雲瓊也摸不透小将軍的心思,神情有些無措。
萍水相逢的人,能在這種情況下主動站出來替他說話,秦時覺得這已經很難得了。非要讓人家給他想出一個辦法來,那委實難為人。
秦時擡手在雲瓊肩上輕輕拍了一下,示意他不要開口。他轉頭問小将軍,“在下這種情況,不知将軍要如何處理?”
小将軍冷淡的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掃過,微微揚起下巴,示意雲瓊看向身後,“商隊的人,去辦理入關手續。這兩人留下。”
雲瓊回頭,果然見小将軍手下的士兵已經等在一邊,雲從盛和商隊的人面色有些焦急,正看向他這邊。
雲瓊心裏明白,雲從盛是不會願意兜攬麻煩的。秦時對他們商隊來說也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
秦時拍了拍雲瓊的肩膀說:“謝了,兄弟。以後有機會請你喝酒。”
雲瓊欲言又止。
“行了,”秦時在他背後推了一把,“我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決,放心吧。”
雲瓊點點頭,說了句保重,轉身跑回了商隊。
雲從盛端着一張平靜無波的面孔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大約是覺得這兩個人被攔在關卡之外,以後也沒有什麽用得上的地方,自然也就沒有了關注的必要。
他轉過身,帶着商隊随同小将軍的手下離開了。
小将軍饒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目光又回到了秦時的身上。
秦時心裏多少是有幾分不安的。他記得古時候官府處置流民都是非常粗暴直接,要麽遣返回鄉,要麽收編為奴或者直接拉去當兵。更兇殘一些的,比如石雀城,直接關在城門外喂妖怪了。
他如今這個情況,在小将軍眼裏,應該也算是流民……吧?
小将軍看年齡也就二十出頭,濃眉之下一雙利眼冷若寒冰。他掃一眼秦時懷裏東張西望的小毛球,淡淡說道:“如果不能确定身份,只能以流民論處……”
話音未落,就聽賀知年硬邦邦的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有人作保呢?”
小将軍略有些詫異的看着他,“有人作保,自然可以。但日後此人行止若有差池,保人以同罪論處。”
賀知年不卑不亢,“某以長安賀氏的身份作保。”
小将軍上下打量賀知年的目光裏卻帶着秦時看不懂的神色:探尋、疑慮,似乎還有一兩分戲谑,以及三四分居高臨下的輕慢。
秦時心裏微微一動。
這似乎不是一個看陌生人的眼神,難道他們認識?!
賀知年從領口裏拽出一個龍眼大小的圓形金牌,随手扔了過去。小将軍擡手接住,拿在手心裏仔細端詳。
秦時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賀知年身上還帶着這種東西,東西不大,又被小将軍攥在手心裏,他也看不出那是什麽,只能猜測賀知年之前提到了長安賀氏,這個小牌牌大約就是能表明身份的東西吧。
就像以前看過的電視劇裏,微服出訪的王孫公子随手扔出一塊玉佩,上面刻着龍啊什麽的,別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秦時正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就見小将軍揚手将金牌又扔給了賀知年。
秦時瞟了一眼,強忍着沒湊過去看,他現在不能露餡。要是讓對面的小将軍知道他對賀知年了解并不深,或許又會質疑賀知年沒有作保的資格了。
賀知年似乎察覺了秦時在想什麽,嘴角微微一挑,對小将軍說:“如此,我們可以入關了吧?”
小将軍恢複了之前那種從容冷淡的姿态,不緊不慢的說道:“有賀氏作保,自然沒問題。但你确定你有代表長安賀氏的資格嗎?!”
這話說的就有些刁鑽了。
賀知年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他正要回話,就聽遠處有人喊:“樊将軍!樊将軍!”
秦時和賀知年也随聲望去,就見遠處的土丘後面繞出一隊騎兵,領先一人也不知遇到了什麽急事,竟将身後的同伴甩出老遠的距離。他整個人都伏在了馬背上,帽盔歪戴,正心急火燎地朝着這邊疾馳而來。
樊将軍眉頭挑起,望向來人的身後。
遠遠的,從土丘後面繞出來的是一支商隊,商隊的規模要比雲家商隊小很多,前後共有六七輛馬車,車隊前後各有幾騎押車。
這些人看上去都非常狼狽,像是身後有強盜追着,不得已一路逃竄似的。
須臾之間,領先的騎士已經奔到近處。
他身着軍甲,一臉惶急之色,遠遠就喊了起來,“樊将軍!有妖怪!”
樊将軍眉頭一跳,拍馬迎了上去,“怎麽回事?說清楚!”
那名軍士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解釋說:“我們沿着柳樹溝一帶巡邏,剛走到水渠那邊,就遇到了這支商隊,他們被妖怪圍剿,我們再晚去一會兒,他們就要全部交代在那裏了!”
樊将軍問道:“什麽妖?”
軍士連說帶比劃,“是一群野羊!奶奶的!頭上的角有這麽大!一個個跳起來比我騎在馬上還高……還咬人!”
他們離得不算遠,這些話秦時和賀知年也都聽到了。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詫異。剛才聽到有妖,他們還以為是追着雲家商隊的蠱雕趕上來了。
這一路走來,他們也是見過大漠上的野羊的,運氣好還能抓幾只打打牙祭,但他們從來沒見過能跳起來打人,還能咬人的野羊。
這不對勁。
這些野羊很有可能跟之前的蠱雕族群一樣,出了已經成妖的頭領,帶領族衆走上了朝着妖獸進化的道路。
“我們人多,攆走了這些野羊,”軍士說:“但是我們還沒走遠,它們又追上來了!不但有野羊,還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樊将軍問道:“它們還有多久會追過來?!”
軍士忙說:“我們在路上埋了火彈,把它們攔在了水渠的另一邊。但看它們集合的速度,只怕……不超過一個時辰,就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