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士兵
第45章士兵
關于雲杉為什麽不與雲家商隊的人相認的問題, 賀知年也不知道。
當日他與沐夜見面的時間有限,沐夜又不想讓雲家商隊的人看見他,雙方就只來得及簡單交代了一下彼此的情況, 重點說的都是接下來要怎麽走, 以及如何聯絡的問題。
秦時猜測,“可能性也就這麽兩個:一是雲杉的身份有問題, 他可能是假冒的雲杉;二就是雲家有問題,雲杉不想摻和進去。”
“雲瓊和雲起良這一輩的人提起雲杉的時候, 态度都挺正常的。”賀知年想了想,“如果雲家有什麽問題,這些小輩恐怕都還蒙在鼓裏。”
秦時轉頭看着他,“你不懷疑雲杉?”
“你想想當日的情形,”賀知年提醒他, “我們也算是末路相逢,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他又不清楚你我身份, 有什麽必要存心欺騙我們呢?”
秦時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他們人呢?”
賀知年搖搖頭, 表示自己也不确定。但這一路不太平, 賀知年也不希望他們距離商隊太遠, 保持一個能夠來得及互相接應的距離還是很有必要的。
秦時想了想,又冒出了新問題,“他們有幹糧嗎?”
賀知年無奈的看着他, “你想想石雀城。”
距離昌馬城最近的人類聚集的地點就是石雀城, 但有蠱雕作亂在前, 沐夜一幫人進城的時候,石雀城多半已經空了。老百姓逃命匆忙, 能帶走的都是細軟,沐夜他們想找些吃食、換洗衣服之類的, 應該不是難事。
秦時點頭,“別遇見那群妖怪就行。”
只有搖光沐夜會點兒武藝,真出了事怕是護不住整個隊裏的人。
“按理說,越是接近邊關越會安全。”賀知年說:“從敦煌出關的兩條路,陽關和玉門關都有大唐駐軍。關外天大地大,它們何必去跟駐軍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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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對這些情況一無所知,只能祈禱他說的都是對的。
“睡會兒吧,”賀知年說:“明日還要趕路。”
秦時點點頭,他擔心自己睡着了壓到小黃豆,幹脆把它塞進了前襟。小黃豆攤着胖乎乎的小肚子睡得人事不知,被秦時搬來搬去也沒醒,只有翹起的小爪爪無意識地抖了兩下。
秦時看着它,不由一笑。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有這樣一個軟綿綿的小東西時刻依靠着自己,他必須要強大起來才可以承擔起保護人這樣的角色啊。
夜闌人靜,團子在秦時的意識深處不高興地撲騰了一下。
明明是它罩着的人,只關注它一個就好了,怎麽可以到處亂撿東西……還是那麽小一個毛東西,什麽活兒都不會幹,還長得肥嘟嘟的,一看就很能吃。
哼。
秦時這個時候卻沒什麽精力去關注他傲嬌的小萌物,自然也不敢把團子放出來。周圍這麽多馬匹,團子一冒頭,它們就該發瘋了。
再說還有一個不知底細的賀知年。
他和賀知年目前勉強算是隊友的關系,也一起經歷了危險,但要說彼此有多麽深刻的信任……好像還沒到那種程度。
秦時對賀知年的身份也是抱有一定的疑惑的,私底下猜測他跟鎮妖司有什麽關系。
因為賀知年知道很多普通百姓按理說不應該知道的東西,說不定他也掌握了普通人不具備的鑒別方法,可以發現團子的存在。
但是……
問題就在這個但是上——就算他們的身份都是緝妖師,但中間差着一千多年的代溝,秦時用“妖力具象化”一類的字眼跟他解釋團子的存在,他能明白麽?!
血脈覺醒,妖力外放,在秦時生活的時代屬于一種返祖現象,但在千年前的此刻,其實……會不會……也沒有那麽罕見?
說不定這個時代的緝妖師都有這樣的能耐?!
這也不是沒可能。
但秦時想的越多,反而越是不敢大意,生怕露出什麽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馬腳,讓周圍的人看出來。
在遇妖之後的幾天裏,商隊入夜紮營還常常能聽到各種奇怪的聲音,但随着隊伍越來越接近陽關邊城,妖怪們也陸續退走了。
這個現象比較符合賀知年提過的“妖族不想與大唐駐軍正面作戰”的說法。
“這裏距離邊關很近了嗎?”秦時心裏有些小小的激動。
賀知年盤算了一下,對他說:“按照這個腳程,沒有意外情況的話,大約五六天就能到。”
賀知年說着,眉眼就沉了下來,忍不住嘆了口氣說:“其實這裏以前并不是邊境,可在吐蕃人切斷了安西四鎮、北庭都護府與朝廷的聯系之後,防線就不得不一再向東退……退來退去,就退到了這裏了。”
吐蕃人骁勇善戰,野心昭昭,關外又有妖怪趁機興風作浪。大唐兵力有限,要不是陽關和玉門關外有鎮妖司布下的手段,只怕這裏也要守不住了。
秦時不好對當下的時事發表什麽看法,想了想,小聲跟他商量,“雲家商隊據說也要去長安,入關之後,我們還跟他們一起走?”
賀知年搖搖頭,“商隊入關之後,有他們自己的路線。我們等等搖光沐夜,然後一起走。”
秦時點點頭,對這個安排表示贊同。
他也不願意一直跟着雲從盛,畢竟彼此不熟,心中互有戒備,行動上也處處要注意,時間長了也實在累得慌。
兩個人正湊在一起小聲嘀咕,就見水關山肩膀上架着小黃豆走了過來。
他們三個屬于外來人員,商隊沒有多餘的馬匹分給他們,平時趕路的時候,他們只能幫忙駕車,或者跟在隊伍旁邊步行前進。
對于賀知年和秦時來說,走路或許還會有疲倦感,但對水關山來說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不過他外形低調的很,跟商隊打交道的活兒也多是賀知年和秦時去做,所以周圍也沒有什麽人會特別關注他。
小黃豆看見秦時就開始拼命拍翅膀,一邊啾啾叫個不停。
水關山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對兩人說:“我只能送幾位到這裏了。我們的王曾答應過別人,有生之年不入關。”
秦時記得她曾經說過,他們的王叫水蘭因,是虺這一族在整個隴右道乃至關外的王。他與小黃豆的父母有私交,答應要替他們尋找小黃豆的下落。
賀知年對這樣的局面似乎早有預料。但秦時卻有些着急,忍不住追問她,“你走了,小黃豆怎麽辦?”
他們還沒見過小黃豆的爹媽呢,它們該不會找上門來把他們幹掉吧?!
水關山搖搖頭,“小重明鳥不肯跟我走,它願意跟着你們,我也沒有辦法。”
而且這兩位的目的地是長安,虺一族既然不會入關,水關山自然也不可能一路跟着他們跑去那麽遠的地方。
她看出秦時的顧慮,難得的露出了溫和的神情安慰他道:“二位從姑獲鳥手中救下了小重明,它父母只有感激的份兒,不會對二位不敬。”
秦時并不是很放心。
誰家崽崽丢了還能保持理智啊,而且重明鳥被稱為上古兇禽,哪怕不是故意要對他們不敬,随便撓一爪子也夠他們受的了。
秦時問她,“您這就要走了嗎?還回去昌馬城?”
水關山搖搖頭,“昌馬城并不是虺一族的領地。我們當初是追着姑獲鳥去那裏的。說實話,我們并不想參與姑獲鳥和巨蜥的争鬥。再說那裏水量有限,也并不适合我們族人生活。”
西北大漠雖說氣候幹燥,但幹燥的是地表,并不是地下的世界。在地下那個黑暗、濕潤的世界裏,水關山和她的族人才是主宰。
秦時一開始雖然忌諱這個人,但一段日子相處下來,水關山不但沒有傷害他們,還幫了他們不少的忙,秦時心裏不免生出了幾分惜別之意。
“以後還不知能不能再見,”秦時嘆了口氣,“水姑娘要多保重啊。”
姑娘這樣的稱呼,秦時完全是從電視劇裏學來的。他其實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人怎麽稱呼年輕的姑娘。
水關山果然就笑了,她點點頭,接受了他的好意。
秦時看着她臉上溫和的表情,心裏的疑惑蠢蠢欲動,忍不住蹬鼻子上臉,試探的問道:“你上次說你遭遇雷劫,有人救了你……我能問問後來發生什麽事了嗎?”
水關山看着他,那雙冷淡的、沒有什麽感情波動的雙眼忽然之間像是亮了一下。但不等秦時細看,那驟然亮起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
“沒什麽後來……”水關山垂眸,掩去了眼底一瞬間湧起的悵然若失,“妖的一生那麽長,人的一生又太短,我已經找不到他了。”
秦時呆了一下。之前聽水關山的描述,總覺得會有什麽故事的樣子。結果……爆米花和冰可樂都端出來了,電影竟然只放了個片頭就結束了?!
秦時讪讪的去看賀知年。
賀知年卻只覺得無奈,做了個口型告訴他說:“小娘子的私事,你不要問。”
秦時,“……”
好吧,他确實有些冒昧了。
但他真的好奇啊,搞不好這就是白蛇與許仙的原型呢。但凡看過《白蛇傳》的人,哪一個不得生出點兒好奇心?
水關山卻沒有要替他解惑的意思,她找上了雲從盛,說自己要去的地方距離關卡不遠,方向不同,就不再跟着商隊前進了。
雲從盛原本也知道這三人是逃難路上偶然碰到一起去的,目的不同也沒什麽可奇怪的。臨走的時候還讓人給水關山準備了兩三天的幹糧。
賀知年和秦時帶着小黃豆跟水關山送別的時候,水關山還想把幹糧留給他們,被賀知年婉拒了。他們還要繼續跟着商隊前進,讓人看到給水關山準備的幹糧在他們手裏,搞不好又會引來不必要的猜疑。
水關山的離開就像一個信號,很快商隊裏就彌漫開一種略有些激動不安的氣氛。他們長途跋涉,終于要回家了。
連一向勤儉持家的雲從盛都沒忍住,開飯的時候給每個人多發了一塊肉幹。
對于商隊來說,這是回家的路,但對秦時來說,則是完全陌生的旅途。他看什麽都新奇的神态也讓賀知年十分疑惑,猜測他之前出關走的是哪一條路……難道是玉門關?那也不應該這般好奇,兩處關卡相隔也并不是很遠啊。
或者秦家原本就在關外?
越是靠近關卡,秦時感覺視野中的綠色也漸漸多了起來。雖然離近一些看,一簇簇野草仍然生長在灰黃色幹燥的土地上,但比起之前在大漠裏看到的景色,還是明顯變得更有生氣了。
在經過一處峽谷的時候,他們甚至還看到了一條淺淺的河流,河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石縫裏有青草頑強地探出頭。
水流沖刷着岸邊的石頭,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這樣的聲音聽在遠行歸來的人耳中簡直有如天籁。
兩天後,商隊遇到了一隊出關巡邏的士兵。這些士兵都長着中原人的面孔,領頭的小将軍身披山文甲,頭戴鳳翅兜鍪。
看到他們的裝扮,秦時心裏最後的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對歷史知識稍微有所關注的人都知道,這确實是晚唐時期軍裝的風格。尤其是鳳翅兜鍪,它在後世流傳極廣,五代十國、乃至宋、明時期的甲胄制式也是受其影響。
商隊的人都忍不住歡呼起來,
小将軍拍馬上前,詢問商隊的情況,然後分出兩個士兵帶領商隊前往關卡辦理入關的手續。
秦時和賀知年走在隊伍的後面,懷裏還抱着東張西望的小黃豆。
大約所有的幼崽都有好熱鬧的天性,看見了沒見過的風景,又有這麽多沒見過的人,小黃豆興奮的啾啾叫個不停。
小将軍打馬從他們旁邊經過,寒冰一般的視線在小黃豆身上掃過一圈,緩緩向上,落在了秦時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