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叫報應
第43章這叫報應
屋檐下的木柱沒有淋到雨, 被爪印刨開的木屑還很新。秦時的手指從抓痕上撫過,幾乎可以感應到蠱雕爪子的鋒利程度,以及……必殺的決心。
賀知年說:“它們是來報複的。”
秦時忽然語塞。
要這樣說的話, 或許是因為他們那一夜的反抗激起了蠱雕強烈的報複心。但站在他們自己的角度, 難道他們不該反抗嗎?
被人擺布、安排好生死,他們就應該默默承受, 用自己的生命去成全這一座城的自私與冷酷?!
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不叫報複。”秦時糾正他的措辭,“這叫報應。”
城外的小院子裏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被當成了妖獸的糧食。這座城裏的人, 有一個算一個,誰也不無辜。
賀知年眼中有唏噓,“或許吧。”
秦時也無心與他争論。因為在暴雨沒有淋到的室內,他們終于看到了這一戶人家被襲擊的現場:被鮮血浸透的地面、飛濺在牆壁和家具之上的暗色斑點、以及被撕碎的衣服鞋襪。
賀知年還在窗下看到了一把沾着血跡的頭發。他沒有把這個細節告訴秦時,這種讓人不舒服的畫面, 他自己看到就夠了。
在确定城裏基本都空了之後,他們開始分散開來, 以便在更短的時間裏搜索更多的區域。
秦時也跟賀知年分開, 各自搜索了一條街道, 然後在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 回到了西城門跟大家彙合。
對于樓蘭那種廢棄許久的城市,大家或許還有心思參觀一下,搜刮一些居民沒有帶走的東西。但是在面對血腥氣尚未散開的石雀城, 大家卻都沒有了這種心思。沒人願意走進血跡未幹的民居, 他們甚至疑心會不會還有怪物躲在犄角旮旯裏。
雨勢轉小, 雲從盛帶着人将車馬貨物仔細檢查過一遍之後,從附近人家找了些柴火, 在城門洞裏生起了兩個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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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和賀知年兩個人閑得沒事幹,從居民家裏提了兩個水桶過來, 換下身上濕透的衣服,漂洗兩把,晾挂在馬車上。西北氣候較為幹燥,只要別下雨,濕衣服很快就會幹掉。只可惜這一路雨下得太大,放在馬車裏的幹衣服也有不少地方都被淋到了。
賀知年原本是不打算在這種情況下洗衣服的,無奈秦時換下來的那一套是他最寶貝的訓練服,無論如何也不肯随意丢掉的。賀知年只好陪着他一起折騰,但他身上穿的原本就是普通的短衫,水裏土裏滾過幾圈,早就破得不能要了。輕輕一揉就破開口子什麽的,壓根就沒有重複使用的必要。
說到衣服的質量,賀知年再一次對秦時的來歷産生了濃濃的興趣。因為他發現秦時換洗的這一套衣服當真是非常結實的,面料、裁剪都非常奇特,而且穿着它行動非常方便。
還有他的水囊和匕\首也都與他見過的不一樣。賀知年心想,也不知什麽時候才有機會聽一聽秦時坦白自己的身世。
這一夜,所有的人都不敢阖眼睡覺,哪怕雲從盛安排的守夜人比平時多了一倍,也無法阻止這種恐慌的蔓延。
夜色帶來了更多的問題,比如有的人感覺空氣裏的血腥氣似乎更明顯了;有的人感覺自己聽到了有東西跑來跑去的聲音;還有人堅稱黑暗裏有什麽東西的眼睛在閃閃發亮。
秦時和賀知年起初也有些緊張,後來發現小黃豆窩在秦時的臂彎裏睡得香噴噴,小爪子松松軟軟的樣子,忽覺祥瑞都毫不慌張,可見周圍沒啥邪祟。
于是兩個人也舒心地蒙頭睡了。睡到半夜,輪到他們起來值夜,才發現隊伍裏的氣氛比剛才還要緊張。
雲起良抱着一把寬刀,緊張的手背都竄起了青筋。
秦時詫異,“你沒睡?”
按照分派,雲起良應該是跟他一個班。但這小子看上去可不像是睡過一覺的樣子。
“我剛才在靠近城外的那一邊,”雲起良左右看看,壓着嗓子頗緊張的看着他,“迷迷糊糊剛要睡着,就聽見有人笑。”
秦時,“……”
“是真的!”雲起良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信,急得險些跳起來,“是個老女人的聲音,笑得還很開心。”
秦時,“……”
秦時不是不相信,而是突然間想起了當初在石雀城外的小院裏聽人講遇到蠱雕的經歷,據說它們的王就是一個老婆子……該不會就是她吧?!
“你跟別人說了?”
雲起良搖搖頭,“就跟瓊哥說了,他讓我別跟人說。”
他其實也不想說的好嗎?半夜裏聽見這種聲音,小時候聽過的那些鬼故事全都在記憶裏活過來了!活靈活現的!
“不管它是人是鬼,”秦時安慰他,“既然沒撲上來,應該對咱們沒興趣。”
或者是吃飽了,或者幹脆就是想找一夥兒人給它們當向導。畢竟大漠茫茫,除了商隊裏那些積年的老向導,也沒人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秦時渾身發毛,連忙把這個猜想告訴了賀知年。賀知年卻覺得如果真是蠱雕王,沒有撲上來的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感應到了水關山的氣息。
秦時最初遇到水關山的時候,其實是在昌馬城,而昌馬城是距離石雀城最近的一座城池。估計水關山的那些手下如今還盤踞在昌馬城裏,而蛇類會捕捉小型動物為食,這是物種的天性。哪怕它們雙方都有修煉成精的大妖,這種源自生物鏈的壓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蠱雕又剛剛洗劫過了石雀城,并不缺少食物。在這種情況下,它們絕不會冒險與虺一族正面為敵。
秦時不解,“那它大半夜的笑什麽?”
賀知年無語,“說不定只是給手下發信號,不一定就是表示它心裏高興……又不是人,總不會是吃高興了的意思吧?”
秦時摸摸下巴。別說,他還真沒聽過正常情況下蠱雕如何跟同伴傳遞消息。
賀知年搖搖頭,心想妖怪發出的聲音有什麽好琢磨的呢?現在只要知道它們不敢撲上來開飯不就好了嗎?!
賀知年開始琢磨另外一個問題:水關山到底會跟着他們多久?
水關山還是那副平淡又略有些猥瑣的模樣,垂着頭跟在他們身後。商隊的人都以為她是秦賀兩人的同伴,她也只能跟着這兩人到處跑。
秦時感覺她大約是有些不耐煩的。無奈小黃豆愛黏着自己,水關山沒有辦法,只能這麽跟着他們。
有了賀知年的解釋,秦時心裏也不那麽緊張了。
不管妖怪之間到底有什麽樣的相處方式,誰又是誰的天敵,只要它們別來禍害不相幹的老百姓就好。
暴雨過後,又是一個萬裏無雲的豔陽天。
提心吊膽過了一夜的商隊諸人也終于松了一口氣,手腳麻利地收拾好東西,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石雀城。
秦時晾在馬車上的訓練服也幹得差不多了,被他卷巴卷巴塞進了包袱裏。小黃豆在旁邊跳來跳去地搗亂,想把衣服從包袱裏拖出來。它從生下來就被揣在這個衣服的口袋裏,很不習慣秦時穿別的衣服,尤其普通的短衫還沒有口袋。
最後還是賀知年翻出肉幹來撕碎了喂它,這才把這一茬給揭過。
或許真是有水關山坐鎮的緣故,他們接下來的路程都非常順利。既沒有遇到打劫的土匪,也沒有遇到什麽妖怪。
唯一讓他們感到不安的,就是這一路時不時就會遇到被野獸撕咬的不成樣子的屍首,而且這些屍首看上去都還比較新鮮。
雲從盛等人分析,這些屍首大約就是之前石雀城裏逃難出來的百姓,他們出了城一路向東,試圖逃難到大唐的關卡附近,以求得軍隊的庇護。但不幸的是,之前洗劫了石雀城的怪物也尾随在後,一路追着他們前進。
這種聯想讓人細思極恐。他們既怕走得太快會遇見這一夥兒妖怪,同時又迫切的想要趕回關內,好徹底避開這種風險。
這種矛盾又恐慌的情緒幾乎蔓延到了整個商隊,并且在入關之前的某一天,在打前鋒的幾個小夥子帶回了前方有妖怪噬人的消息時,到達了頂點。
帶回這個可怕消息的人正是雲起良。
這個倒黴的小夥子當初聽到蠱雕王在半夜發出的笑聲,連着幾天睡不着覺。好容易才緩過來,又讓他碰到了這種兇殘的畫面。給大家講述的時候,他渾身都還在抖——沒辦法,哪怕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妖怪這種東西,還是太超出認知了。
“我們好端端地趕路,”雲起良抱着寬刀,渾身直抖,“就看見前面一大片陰影飛起來,是,是禿鷹!娘喲,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的禿鷹!”
雲從盛神情肅然,“只是禿鷹?”
“禿鷹飛起來之後,我們才看清楚下方擠滿了毛茸茸的狐貍崽子……”雲起良比劃了一下大小,“或者不是狐貍也不一定,這麽大,黃棕色,身上都沾着血……至少也有幾百只。那些禿鷹在等它們吃完了好去搶食。”
雲從盛稍稍有些疑惑。他知道自己手下的這些小夥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至于看到野獸搶食就吓得直發抖。
“接着說。”
雲起良抖得更厲害了,“它們吃的是……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