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月色
月色
寧蔚連忙拉着他進屋, 随後又去洗手間取了條幹淨的幹毛巾還有吹風機來,全程都很忙很忙。
忙到周時潋的眼神目不轉睛盯着她瞧。
“你擦一擦吧。”
周時潋頓了會,還是伸手接過, 但沒像之前在家裏時, 會纏着讓寧蔚給剛洗完頭的他擦發的那種無賴。
那晚的不歡而散一直是兩人心裏的疙瘩。
周時潋最後和寧蔚的對話也只停留在那句【南垚降溫了, 衣服帶夠了?】
除此之外,基本都是寧蔚不厭其煩地問他有沒有吃飯, 有沒有好好休息的話。
每次看到這種消息,他都只覺得好笑。
從跟寧蔚交往後,她對他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可她又怎麽知道。
她不在他身邊, 他又怎麽會吃得好睡得好?
把毛巾遞給周時潋後,寧蔚無措地站在原地, 見他衣服也濕了, 又很忙地返回了房間找了一套浴袍。
她先把吹風機放下,輕聲說:“你先把頭發吹幹, 吹幹了換身衣服吧,你身上都濕透了。”
“外面的雨是不是很大?”
“你來了……怎麽不帶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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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潋随意往頭上擦了一把, 濕噠噠的頭發這才沒再滴水, 但仍是濡濕地貼在額前,這種渾身濕漉漉的模樣,少年氣盡顯。
他随口說:“出門太急,忘了。”
寧蔚見他一直沒把衣服脫下來,擔心他感冒, “要不你還是先脫了。”
周時潋擦頭發的手頓住, 垂着眼,淡聲說:“擦頭發, 騰不出手呢。”
寧蔚糾結了片刻,試探地說,“那我幫你?”
周時潋沒點頭,也沒說出拒絕的話。
寧蔚遲疑了幾秒,還是主動伸出手,幫他把身上這件沖鋒衣脫了下來,他裏面只穿了件白色的T恤,好在沖鋒衣防水,T恤還是幹的。
寧蔚把沖鋒衣挂起來晾幹。
衣服抖了幾下,掉落一把車鑰匙。
寧蔚蹲下身去撿。
她手中握着這把鑰匙,遲遲沒有站起來,只是低聲問:“你開車過來的?”
周時潋沉默不語。
她起身走過來,眼圈通紅:“我以為你一直不回我消息,是要……”
周時潋輕擡眼簾,“分手?”
寧蔚慢吞吞地點頭。
他仰着臉,幾縷濕潤的劉海淩亂彎曲搭在眼皮上,漆黑的眸子沉如深淵,“寧蔚,你真是總有辦法把我氣得胃疼。”
此時一聲雷鳴巨響。
寧蔚下意識身體顫抖,那瞬間,周時潋又懊悔得不行。
沒事兇她做什麽。
他朝寧蔚伸手,“過來。”
寧蔚上前了兩步,他忽然又改口,“還是算了,我褲子濕的。”
寧蔚沒有遲疑,直接撲入他的懷裏。
周時潋渾身一僵,牢牢按住她的腰肢。
掌心下的身軀正在細微地發抖。
周時潋加大力度擁抱,似要将她揉進身體裏。
“不怕了,我在。”他輕輕撫摸着她的後背。
寧蔚強忍着淚,臉貼在他的胸膛前,隔着單薄的T恤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內的跳動聲。
“周時潋。”
“嗯?”
“你怎麽記得我很害怕雷雨天……”
“……”
幾秒後,周時潋漫不經心道:“我是不是說過,我的記性,可比你好的不止一點。”
她喜歡的,懼怕的,他永遠記得。
寧蔚想起高中時,有一次晚自習下了暴雨,也正是像這樣的電閃雷鳴。
晚上同學都在自習,寧蔚卻看不進書,雷聲響了多少次,她便發抖了多少次。
後來也不知怎麽把趴在桌上睡覺的周時潋吵醒。
“怎麽了?”他睡得很迷糊,嗓音還是啞的。
寧蔚說:“沒事。”
周時潋壓着眉尾,“你怕打雷?”
寧蔚停頓了很久,她沒有說話。
但接下來一聲巨雷,吓得班上不少女生都尖叫了出來。
寧蔚強忍着眼淚,愣是沒表現出半分懼怕了。
望着書上密密麻麻的字,她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這時,周時潋把他抽屜裏午休時用來睡覺的眼罩往她眼上戴,寧蔚還沒反應過來,接着耳朵也被戴上了耳塞。
那一刻起,她的世界都是安靜的。
防噪音耳塞不能完全把雷鳴聲蓋住,但寧蔚的确沒之前那麽懼怕了,她緩緩摘下了眼罩,目露疑惑。
周時潋嘴唇一啓一阖,好一會寧蔚才拼出了一句話。
“新買的耳塞,幫我試試效果。”
後來放學時雨停了,回去的路上寧蔚把耳塞和眼罩都還給了周時潋。
他随口問了句,“你好像很害怕打雷?”
寧蔚也不隐瞞了,“嗯,我有點毛病,雷雨天晚上睡覺還容易做噩夢。”
他拖着腔調:“噩夢啊?”
“嗯。”
“不過。”
寧蔚:“不過什麽?”
周時潋停了下來,路邊昏黃的燈光灑落在他的側臉:“這不是毛病。”
寧蔚心跳的很快,她低着眼,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但是有人覺得,這麽大的人了還害怕雷雨天是很矯情的行為。”
周時潋嗤笑,“老子還害怕老鼠呢。”
“啊,真的啊?”
不小心說漏了嘴,他很不爽地警告,“你要保密。”
“嗯。”
“不過。”
周時潋:“不過什麽?”
寧蔚好心提醒:“你旁邊就有一只肥老鼠竄過……”
“……”
那天晚上,寧蔚第一次在周時潋臉上看到大驚失色的表情。
-
寧蔚很認真地說,“我沒有記性不好。”
周時潋不信她,哂笑:“哦,是嗎。”
她從他懷裏擡起臉,眼睫都濕了,“高中畢業分開後,這七年我從沒有一天忘記過你。”
“我還記得你怕老鼠。”
“……能不提這茬?”
寧蔚溫吞地哦了聲,她看着周時潋,緊張問:“你想知道我和薛元拓之間的事嗎?”
周時潋:“我想知道,但你說的能是真話?”
寧蔚舔了舔唇,又見他頭發還沒幹,就取過他剛剛抛下的毛巾開始幫他擦頭發。
寧蔚沒有直接回應是不是真話,手指慢慢地穿過周時潋的發絲,過了會才開口,語氣輕飄飄,淡若煙雲。
“薛元拓利用了合作方好友的身份,幾次來彌霧找我,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不想讓你擔心和生氣。除此之外,我,我也不想讓你和薛元拓見面。并不只是因為我和他之前理不清的關系,還有,薛元拓是見證了我少女情事的第一人。”
這件事過去了很多年,但每回想起,寧蔚都覺得像身處地獄。
那封滿腔真心寫出來的情書,應該交到她愛慕之人的手中才對。
她垂着睫,很溫柔地撫摸周時潋的黑發。
“你還記得高三有一段時間,我不太理你麽?”
周時潋點頭,嗓音嘶啞:“那會我覺得你性情大變,好像我是什麽洪水猛獸。”
那段期間寧蔚對他很冷漠,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哪裏做的不好,還是說他總是吵着她,影響她學習了。
寧蔚輕笑,“是因為我沒臉面對你。”
周時潋皺眉,他擡起眼。
寧蔚下意識用毛巾遮住了他的視線。
她現在不敢看他的眼神,害怕這樣看着他,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你能先別看我嗎?”
沉默了好一會,周時潋艱難地發出一個音節。
寧蔚靜靜回憶着,“高三的時候,我給你寫了一封情書。”
周時潋眼睫一顫。
她慢條斯理給他擦發,繼續說:“那封情書在還沒被送到你手中時,就讓薛元拓看見了,那天晚上我跟他引起了争吵,他告訴我,我這樣的人不配喜歡你。”
周時潋靜靜聽着,白皙的指尖被按地通紅。
她笑:“我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甚至也覺得薛元拓說的很對,那時候的她,也的确覺得自己喜歡周時潋就是癡心妄想。
“我的志願,也是在薛元拓的威脅下改的,他得知我為你報了淮大,就拿我爸媽的鋼琴威脅我,要是我不報南大,他就把鋼琴賣掉,讓我永遠也找不到。那臺鋼琴真的對我很重要很重要,我沒辦法不在意,可我還是沒有同意,在被逼着改志願那晚,我去找你了。”
那天晚上她從薛家跑出來,她無處可去,只想問周時潋的想法。
要是周時潋想跟她上同一所大學,她或許可以為了周時潋跟薛家反抗到底。
但那晚,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等到了天亮才等到周時潋回來。
也等到了那句對她來說如同噩夢一般的話。
聽到此處,周時潋扣住她的手腕,桃花眼輕微顫動,似有幾分意外與懊惱,“你那晚來找我,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
寧蔚愣住,點頭:“嗯,不過我沒有說出口。”
周時潋喉結滾動。
他喉間發幹地說:“那晚我心情很差,才違心說了重話,對不起。”
寧蔚不知道那天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從沒有怪過他。
“我和薛元拓之間是父輩們才被迫牽扯在一起的關系,我的父親和薛叔叔是發小,薛叔叔是我父母最信任的朋友,家裏出事後我無依無靠,也是薛叔叔幫助了我。從高一我搬到佑原後就一直在薛家居住了,薛元拓……”
寧蔚輕聲說:“他是恨我,才不想我過得好。”
“被迫改了志願,我和薛家一起搬到了南垚,後來大三,可能是薛叔叔察覺到我一直想擺脫薛家,擔心我把債務還清後就跟他們斷絕關系,薛叔叔就強迫我和薛元拓結婚。”
“我沒有同意。”
“這就是我和薛元拓之間的事,我和他除了父輩之間被迫捆綁起來的關系之外,其餘什麽都沒有。”
“南大的人認為我和薛元拓在交往這件事,事實是,我和他從沒有交往過,但因為和薛家的關系,我沒辦法排斥跟他來往,加上我讀大學時時常去兼職,來往的男性朋友不多,就薛元拓一個,所以可能引起了很多人的誤會……”
那些誤會,她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她每天為了賺錢已經夠累了,根本沒空關心那些八卦。
聽完這些,周時潋心中似有驚濤駭浪湧起,久久難以平靜。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雷聲由大變小。
寧蔚放下毛巾,捧起周時潋的臉龐。
“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
她強忍着淚意,“在你面前的寧蔚,她從高一就喜歡着你。”
“直到現在也從未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