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月色
月色
“啊?”
耳邊傳來徐徐的風聲似乎擾亂了她的思緒, 寧蔚把車窗關上,她盯着周時潋的側臉,試圖在他臉上看出幾分在開玩笑的可能。
“那個, 不過我們是假的, 應該不用也結婚吧?”
周時潋挑了下眉:“你覺得呢?”
寧蔚很正經道:“我覺得不至于。”
車子到了家門口。
等停好車後, 周時潋很好脾氣地說:“你說不至于,那就不至于。”
寧蔚直到進了家裏, 也沒明白他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又想多了,總覺得,他有在照顧她想法的意思。
回到家時發現冰箱的新鮮蔬菜都空了,周時潋打了電話叫人送過來, 晚上又随便做了兩個小菜,寧蔚就在旁打下手做了碗湯。
晚餐就随便這樣糊弄過去了。
洗完澡後, 寧蔚忽然接到了蘇芹美的電話。
“寧寧, 明天星月大酒店那場婚禮就由你去現場吧,我可能是昨天沒休息好, 晚上頭疼得厲害有點生病了。”
寧蔚連忙道了聲:“好。”
“蘇姐,你要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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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芹美的聲音都比平時輕:“沒事, 休息半天應該差不多了, 對了你要是哪裏不舒服也要跟我說一聲,省得我什麽都不知道還把你指揮來指揮去的。”
“我沒事,現在還健康得很,蘇姐你放心,明天的婚禮就包我身上吧。”
挂了和蘇芹美的電話後, 寧蔚把工作的文檔都調出來, 認真看了下新人的名字,在新娘的名字那欄時, 臉色忽然一變。
夏永靜。
這個名字,應該只是同名的人吧。
寧蔚做好明天的準備工作後,看了下時間還算很早。
她正覺得口渴,就去客廳接水。
客廳的燈還點着,她剛走出來就看到客廳那架鋼琴前坐着一個人。
她站在原地,像是不會走路了般,目光落在周時潋挺拔的背影上,光暈打在他的側臉,使他俊朗的面部都柔和了許多。
安靜的室內,比起琴聲,最先響起的是周時潋的聲音。
“過來。”
寧蔚放下水杯慢慢地朝他走過去。
周時潋擡眼看她:“會不會彈?”
寧蔚搖頭:“我小時候只聽我爸媽彈過。”
但其實她父母也不是專業的,只是有彈琴的愛好,加上他們是因為這臺鋼琴才結緣,鋼琴對她父母而言,總是意義非凡的。
周時潋讓她坐下。
寧蔚看了眼,目前好像只有周時潋旁邊的空位可以坐了。
她緊抿着唇,小聲說:“冒犯了。”
随後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邊,盡量不碰着他。
周時潋看她這幅謹慎的樣子,扯了下唇角,到底沒說什麽。
“閑着睡不着,彈一首玩玩。”
寧蔚側臉看他,語氣含着顯而易見的驚訝:“你會彈琴?”
周時潋嗤笑,神态嚣張得很:“嗯?還能有我不會的?”
“……”寧蔚不好意思說出心中的想法。
因為彈琴這麽文藝的事,好像和周時潋完全搭不上邊,況且跟他同居也兩個多月了,她也從沒有看到過他彈琴的樣子。
她還在驚訝的時候,周時潋已經有模有樣的輕松彈了起來。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輕快地起舞,每一個旋律像是從心尖流淌,寧蔚眼前仿佛泛起一片朦胧的迷霧。
聽着優美的琴聲,她撥開層層迷霧,猶如深陷進那秋意濃濃的世外桃源。
一曲畢,周時潋眉梢微挑。
寧蔚輕聲說:“秋日私語。”
周時潋也不意外她聽得出來是什麽曲子,語調懶懶地問:“彈一曲?”
寧蔚搖頭:“我不會。”
她小時候爸媽也教過她,但她可能天生沒什麽藝術細胞,是真的怎麽都教不會,最後她爸媽都放棄了。
周時潋輕哼:“快點,我困了。”
“……”他怎麽跟聽不懂她說的話似的。
寧蔚思考了下,主動地問:“你能教我嗎?”
周時潋直勾勾盯着她看。
“寧蔚,你也知道,我這人沒什麽耐心的。”
“你放心,我一定會認真學習的。”她端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
越瞧她這幅正經的樣子,周時潋心中的笑意更深,他故作為難地哼了聲:“行吧,至于學費,就從早餐扣除了。”
寧蔚淺淺笑了聲:“好。”
周時潋是不是個好的鋼琴老師,寧蔚沒有上過鋼琴課也不清楚,但他絕對算得上是個沒什麽耐心的老師。
剛口頭指點了幾句,見寧蔚還是不開竅,周時潋已經煩得自己上手帶着她了。
他握住她的手在黑白琴鍵上飛舞,導致寧蔚總是忍不住分心。
這種沒人的場合,她還是第一次和周時潋這麽親密的接觸,還有牽手。
姑且算是牽手吧。
但現在是教學模式,應該不算違反合約?
反正周時潋沒有主動提,寧蔚幹脆也這樣裝傻下去。
鋼琴教學持續了一個小時。
已經快要23點了,寧蔚想到明天還有重要的工作,側過臉說:“今天能先學到這裏嗎?”
她側過臉說話時,才發現和周時潋的臉已經近到不足半指的距離。
寧蔚一下慌得呼吸都要停了。
周時潋懶洋洋地垂睫看她:“幹什麽去。”
寧蔚微微啓唇:“睡覺。”
“喔……”周時潋拖着語調,擡眼看了下時鐘才發現的确很晚了。
他輕輕敲了下琴鍵,“下課。”
寧蔚逃也似的從椅子上起身,然後說了句晚安就要溜了。
周時潋坐在椅子上,一把扯住她家居服的腰間細帶,寧蔚吓得心跳加速,看了眼衣服,還好那帶子也就是個裝飾的作用。
周時潋指尖勾着她的腰帶,微微擡起下颌問:“就這樣溜了?”
寧蔚轉過身,“我不是說晚安了嗎?”
周時潋漫不經心掀起眼皮:“你還真是個沒有禮貌的壞學生呢。”
寧蔚:“?”
不是,她怎麽沒有禮貌,怎麽壞了。
被他這麽怼了一通,寧蔚心裏也很郁悶,她用力扯了下細帶,想把腰帶扯回來。
奈何周時潋不松,她暫時放棄了,打算為自己正名。
“我哪裏做錯了嗎?”
周時潋指尖撚着她的腰帶,哼了聲:“下課了,連聲老師都不喊?你這種學生,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是不是專門做壞事惹老師生氣?”
寧蔚被他說的臉都紅了。
“我讀書時老師多喜歡我,你不知道啊?”
周時潋繼續耍無賴:“你沒有讓你面前的老師滿意,就是壞學生。”
怎麽還有這種人啊!非要揪着一句老師不放。
寧蔚險些要抓狂了。
她臉紅了又紅,盯着周時潋那雙白皙的手,忽然又想起前不久他是怎麽握着她的手教她彈琴的。
好像叫他一聲老師也不過分吧。
但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周時潋現在這個坐姿玩弄着她的腰帶,導致他這幅模樣怎麽看怎麽色氣。
這聲老師,她還真的有點喊不出口。
感覺有點玷污了這兩個字。
周時潋耐心等了會,半天沒等到寧蔚開口,已經有點臭臉了。
他扯了一把她的腰帶,寧蔚不得不上前幾步。
盯着他這幅無賴又色氣的模樣。
寧蔚深呼吸一口,神色平靜地喊:“周老師,學生、學生要去睡覺了。”
周時潋沒忍住哼笑幾聲。
寧蔚很淡定地從他手中把腰帶扯回來,“老師晚安。”
說完,她拔腿就溜了,速度比任何時候還要快。
開門的那瞬間,她似乎聽到周時潋的腳步聲也朝房間走來。
寧蔚慌張地“啪”地一聲,嚴實的把房門關緊。
-
第二天寧蔚很早就和同事一起來了星月酒店。
她在現場忙了沒多久,新人就一塊過來了,寧蔚和宋淑瑤一起去見新娘。
化妝間的門打開,屋子內圍了不少人。
大多都是新娘關系親近的親戚。
新娘的母親陳典芬見工作人員來了,就把圍着的幾個親戚都趕出去了一些,便笑臉盈盈地迎了上來。
在看到寧蔚的臉後,陳典芬臉陡然垮了下去。
“是你?”
她面色不善問:“你怎麽來了。”
寧蔚也是在進屋子的那瞬間把人認了出來,但她始終維持了良好的素養,并未表現出半分失态。
宋淑瑤看出陳典芬的敵意,問道:“陳女士怎麽了?寧蔚是我們工作室的婚禮策劃師,今天她來有什麽奇怪的嗎?”
陳典芬翻了個白眼,“原來你在這工作啊,早知道就不找這家婚禮工作室了,一看就不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工作室。”
寧蔚冷靜道:“要是沒什麽重要的事,我需要和新娘交涉一下一會兒的流程。”
陳典芬很不爽,站在前面擋着不讓寧蔚過去。
宋淑瑤都火了。
這時坐在梳妝臺前的夏永靜看着鏡子內的寧蔚,開口道:“過來吧。”
“媽,你幫我去看看外面怎樣了。”
随後陳典芬一臉不痛快地走了。
宋淑瑤小聲吐槽:“什麽人啊,怎麽這麽沒素質!”
寧蔚搖搖頭,拉着宋淑瑤過去,詳細的和夏永靜講清楚了一會兒該進行什麽流程之後,她便起身打開離開了。
夏永靜喊住她:“寧蔚,現在還有時間,聊聊?”
宋淑瑤問寧蔚:“你熟人?”
寧蔚搖頭,“只是認識。”
她看向夏永靜,淡聲道:“我們沒什麽好聊的,今天是你的婚禮,你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先出去了。”
夏永靜提着婚紗起身,她揚唇笑了起來。
“你為什麽躲我?當初你跟我搶元拓哥哥,不是還很敢面對我嗎?”
寧蔚蹙眉,“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鬼東西。”
夏永靜頓時也拉下臉來:“你們工作室的人,就是這麽跟客戶說話的嗎?”
寧蔚淡聲道:“我們只會在工作時間讨論工作的事,夏小姐卻故意提一些私事為難我,就別怪我說話難聽了。”
“你!”她氣得一笑:“彌霧工作室的負責人蘇姐,可是跟我老公也算摯友,要不是看在蘇姐的面子上,你當我看得上你們這種小工作室?”
宋淑瑤都聽不下去了,她冷着臉道:“今天是夏小姐的大喜日子,說這種難聽的話也不怕自己今後婚姻不美滿?”
“你咒我?”夏永靜狠狠瞪着寧蔚,“你現在看到我嫁給一個有錢人,很羨慕對不對,可惜了,當初你不願意把元拓哥哥讓給我,不然今天有機會嫁這麽好條件的人,可能是你呢。”
寧蔚扯了扯唇,“說完了嗎?”
夏永靜一愣。
寧蔚冷聲:“首先,你說的事我根本就聽不懂,我也從沒跟你搶過男人,你自己戀愛腦上頭了,拜托能不能別把我拉下水?還有,今天是夏小姐的婚禮,說這種話,你是真不怕新郎聽到了?”
寧蔚語氣中毫不隐藏的冷言諷刺,惹得宋淑瑤都驚到了。
做同事幾年了,他們工作室的人都知道寧蔚的脾氣多麽溫和,平時遇到了再難搞的客戶,她都是溫溫軟軟笑臉盈盈的,基本沒有人聽說她對誰說過重話。
“我還有事要忙,要是你再拖延時間下去,恐怕今天的婚禮也會受到影響了。”
說完,寧蔚拉着宋淑瑤出了化妝間。
門外陳典芬還在等着,看到寧蔚後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聲罵了一句:“白眼狼。”
寧蔚臉色微白,當做沒看見,走遠了。
等到沒人的時候,宋淑瑤拉着寧蔚去隐秘的角落談話。
“寧寧,剛才那對母女為什麽對你這麽大的惡意?你認識他們?”
寧蔚緩緩呼出一口氣,她神色淡淡看着窗外酒店的景色,輕聲說:“是認識,但真不熟。”
宋淑瑤還欲追問,寧蔚不慌不忙地打斷:“好了,沒時間聊天了,咱們還有很多事忙呢。”
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宋淑瑤一肚子的疑問只能先咽了下去。
很快來了諸多賓客,寧蔚果不其然在衆多賓客中看到了丁素。
擔心薛元拓也會參加婚禮,寧蔚特地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确定沒有薛元拓才放心了。
她正在那邊檢查場地,忽然聽到耳邊傳來陳典芬的聲音。
“阿素啊,那邊你瞧見了沒?就是你家當初養的那個白眼狼,躲了幾年沒想到來淮安了呢,看樣子過得還不錯,說不定是傍到了什麽大款。”
丁素掃了眼寧蔚的背影,笑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再提有什麽意思?”
陳典芬繼續道:“你們家老薛啊,可就很滿意這姑娘呢,巴不得她留下來當兒媳,還看不上我們靜靜。”
丁素:“你瞧你,你當初不是說好不生氣了嗎?怎麽還記着呢。”
陳典芬笑:“好啦,我就開個玩笑,現在我們靜靜也找了個好歸宿,她跟元拓那孩子是有緣無分了。”
“對了,元拓今天沒來?”
丁素道:“他工作上的事脫不開身。”
陳典芬:“是不是談戀愛了?”
丁素勉強地笑了笑:“應該吧,孩子的事現在藏得可嚴了,什麽都不跟父母說。”
今天的婚禮,是寧蔚從業以來最難熬的一場。
從她認出夏永靜的那一刻起,無時無刻都想趕緊結束掉今天的工作。
可她不能走,這是蘇姐信任她,交給她的工作。
在司儀的話音下,臺上的新人正在交換新婚戒指,臺下也即刻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寧蔚已經累得擡不起手了。
趁着人多沒人注意,她找了個小角落的臺子坐了下來。
即使身處在最是嘈雜的環境,寧蔚的腦子也已經被“白眼狼”這三個字填滿。
她不懂,被薛家暫時收養後,她還債離開有什麽錯?
難道她被收養了,就必須一輩子要留在薛家,要按照薛叔叔的想法過活,要成為薛元拓的挂件?
她就活該天天生活在被丁阿姨責罵,被薛叔叔觊觎,被薛元拓冷暴力的環境裏嗎?
她想離開,想喘口氣而已,有錯嗎?
也是因為夏永靜,寧蔚忽然想起了那段她塵封已久,不願回想起來的記憶。
夏永靜的母親陳典芬和丁素是從小就認識的閨蜜,如同大多數閨蜜一樣,她們十幾年前生孩子時都在口頭定好了娃娃親。
而薛元拓和夏永靜就是雙方母親都想撮合的對象。
夏永靜和薛元拓是青梅竹馬的關系,她從小就愛慕薛元拓,但薛元拓對誰都極其冷淡,就連有着青梅身份的夏永靜也入不了他的眼。
那時候是高三,寧蔚記得那天是中秋節。
夏永靜的父親出差了,她就和母親一起在薛家過的節。
也是那天晚上,兩家母親調侃說要夏永靜和薛元拓上同一個大學,到時候在大學談戀愛了,也是一段佳話。
寧蔚也在圓桌吃飯,她盡可能地把自己的存在感放低,不想參與進去。
但薛元拓偏偏不讓她好過。
他冷漠地說了聲:“別做夢了,不可能的。”
丁素笑容驟僵,“元拓,你這孩子說什麽呢?”
薛元拓:“爸爸說要我和寧蔚一起去南垚讀書,我的計劃裏沒有夏永靜。”
薛建安也來笑着打圓場:“這話沒錯,是我說的。”
陳典芬看出來了,薛建安更想要薛元拓和寧蔚在一起,當即把筷子一摔,“阿素,你當初說好了和我訂了娃娃親,我們家靜靜打小就喜歡元拓,你怎麽能半途找了個小媳婦在家偷偷養着,也不告訴我呢?”
丁素語無倫次:“阿芬,你別聽老薛瞎說,寧蔚就是他發小的女兒,在我家住兩年就走了。”
夏永靜哭得不行:“元拓哥哥,我們不是一起長大的嗎,你為什麽要寧蔚不要我。”
後來又說了什麽,寧蔚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她默默放下了才吃了兩口的碗筷。
等夏永靜母女倆走了後,丁素和薛建安大吵了一架。
“你還真打算養寧蔚一輩子啊?靜靜怎麽比寧蔚差了?我們兩家都來往十幾年了,這樣的交情還比不過那個害得你腿留下殘疾的發小女兒?”
“薛建安,你到底在想什麽!你要是真想一直養着寧蔚,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回我媽的家,再也不回來了!”
家裏噼裏啪啦一陣響。
丁阿姨每次和薛叔叔吵架都要砸東西,寧蔚在房間裏坐立難安。
她趁沒人注意,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圓月高懸,滿地銀霜。
除了薛家傳吵架的聲響,這附近所有的鄰居都在晚飯後出來賞月了。
寧蔚果然在老地方看到了周時潋。
他家後面有個小院子,四周圍了栅欄,有一道小矮門鎖上。
寧蔚站在臺階處看着周時潋的背影,不知不覺看了許久,周時潋像是感應到了,緩緩轉過身來。
看到寧蔚的那一刻,少年笑意輕揚。
月色灑落小院,他坐在一張竹椅上,懶散地靠着椅背,椅腿也因他搖晃的動作翹起了前腿,這幅放蕩不羁的動作還蠻想讓人從身後推他一把。
寧蔚心裏悄悄浮起這種狡黠的念頭。
周時潋挑着眉梢道:“過來?”
寧蔚猶豫了下,還是沒忍住推開了那道小矮門。
周時潋讓她坐在旁邊的竹椅上,随口問:“家裏又吵架了?”
薛家吵架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寧蔚想撒謊隐瞞都不行。
她點頭,“是有點吵。”
周時潋笑:“重組家庭矛盾看來真的挺多?”
寧蔚因為之前跟他撒謊自己是重組家庭,導致現在不敢看他眼神。
坐在小院賞月,感覺心靈都被淨化了。
她忽然感嘆了句:“月色好美。”
等反應過來時,才發現周時潋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再聽到腳步聲後,他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周時潋站着,居高臨下看她:“再美也要吃飯。”
說完,他把手裏的東西塞到了寧蔚的懷裏。
她低頭一看是兩袋面包。
寧蔚忍不住想,難道她是臉上寫了“我好餓”三個字嗎?為什麽周時潋會知道她沒吃飯啊。
也許是柔和月光的影響,寧蔚忍不住說了很多話。
“家裏太吵了,還是外面安靜,舒服。”
“你說大人為什麽吵架那麽喜歡摔東西啊?摔了後還不是要撿,摔壞了又要心疼,真是想不通。”
“因為他們吵架,害得我飯都不敢吃了……”
周時潋問:“你那哥哥呢,他就看着你餓肚子?”
寧蔚:“……他睡了。”
周時潋:“你們兄妹關系很差?”
寧蔚默不吭聲。
也許是她的反應太反常了,周時潋竟然腦洞大開,猜了起來。
“我知道了,他因為不滿自己的爸爸找了後媽,就在家裏天天欺負你這個繼妹?”
寧蔚:“……不是。”
“那就是你那繼哥是妹控,管你管的很嚴?”
寧蔚:“……都不是。”
那瞬間她很後悔,那時候為什麽要和周時潋說是重組家庭,他竟完全沒有半點懷疑。
好在薛家也搬來這裏不久,跟鄰居也不算相熟,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寧蔚和薛家的真實關系。
否則他随口一問,就會露餡了。
但此時此刻,寧蔚真的很想和周時潋說真話。
她想告訴他,她只是被薛叔叔收養了,暫時寄住在薛家的。
可要是說了這個,那麽周時潋也會知道,她現在是個無父無母,還背了很多債務的孤兒。
青春期的女孩,自尊心總是格外的強,尤其在喜歡的男孩面前。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現在過得有多麽不堪,她怕她在他面前,再也擡不起頭了。
這天夜裏,寧蔚和周時潋賞了很久的月亮。
-
寧蔚坐在角落發呆出神,這時肩膀被宋淑瑤拍了拍。
她遞過來一杯酒水,“陪我喝幾杯?”
寧蔚伸手接過,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宋淑瑤又取了瓶香槟來,笑說:“被白白罵了一頓,咱也喝點婚宴上的貴酒解解氣。”
寧蔚:“我也沒生氣。”
她只是有點無語而已,為什麽她拼命地想逃離,想忘掉那些對她來說如同噩夢的一切,卻總是會時不時地出現在她面前。
很煩,太煩人了。
她什麽都沒錯,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而已。
宋淑瑤陪她喝了幾杯,“寧寧,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我看得出來,你的眼神現在很傷感。”
寧蔚微微一怔,就連手中的酒杯都要握不住了。
宋淑瑤坐在她身旁,好奇問:“我一直想問你,你有什麽很想要的東西嗎?”
寧蔚:“為什麽這麽問。”
“我只是覺得,跟你認識也幾年了,這麽久都沒看出來你對什麽東西有表現出明顯的愛好。像我們工作室的其他人啊,即使再慢熱的人,時間久了也會摸透一點彼此的想法,而我和你共事有兩年了吧,好像就沒看見你對什麽人和事抱有多一分的感情。”
“你總是對什麽感覺都淡淡的,讓我偶爾生出一種,你在行屍走肉般生活的錯覺,有一種,活着也好,死了也行的既視感。”
寧蔚又喝了一杯酒,才笑着說:“不是,你為什麽會這麽想我,我也是人呀,雖然偶爾也覺得生活不如意,但那種什麽死了也行的想法倒真沒出現過,我很想好好生活的。”
不然她那麽辛苦掙錢是為了什麽呢。
她見過父母離開時的樣子,很恐懼死亡的呀。
寧蔚低聲喃喃,聲音輕不可聞:“我也有很想要的人呀。”
只是那個人是她伸手卻不敢觸及的月光。
她怕她想要擁抱的月色,從來都不屬于她。
-
婚禮結束後已經很晚了,寧蔚和宋淑瑤正在收拾。
宋淑瑤接了個電話後心情很好,“寧寧,我有朋友順路來接我,你要不做我的順風車吧?”
寧蔚看了下手表,現在都要23點了。
她白天和周時潋說今天要辦婚禮,晚上會自己打車回去,加上她現在也覺得頭有點暈暈的,可能是酒勁上來了。
“那就麻煩你和你朋友了。”
宋淑瑤嗐了聲:“這算什麽麻煩,這麽客氣做什麽。”
寧蔚淺淺笑了聲。
二人一起出了星月大酒店。
宋淑瑤正在跟她朋友打電話确定位置,忽然這時,不遠處的喇叭聲響起。
寧蔚順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男人邁着長腿,踩着滿地月色,一步步朝這邊走來。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寧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髒是跟随着他的步伐,一下又一下的跳動。
宋淑瑤眯了眯眼,很快認清了來人是誰。
看着他腳步不停地朝寧蔚走來,宋淑瑤睜大雙眼:“你們很熟?”
寧蔚還沒說話,周時潋已經淡淡開口:“來接我女朋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