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舌戰衆群儒(二)
第二十六章舌戰衆群儒(二)
熱辣鐵血的鄲陽城文風盛行,與褚蔔久居分不開關系。
當年褚蔔會同別國三人合縱連橫,遏制住秦國擴張,打壓秦國經濟,致秦國龜縮實力倒退,一躍成為風雲人物,會同三人被人尊稱“四公子”,引衆士子追捧。
今年,四公子中的另一人信孟君,為掄材盛會,特意前來鄲陽城,與褚蔔會面,兩人互為呼應,掄材盛會空前絕後。
掄材掄材,從萬木中遴選木材,取選拔賢才之意。
掄材盛會開辦至今,早已不是當初的小打小鬧模式,它彙聚了各地士子,每年取一主題,共同探讨天下之勢。
從掄材盛會脫穎而出的個中翹楚,身價百倍上漲,會立刻被各國各家安插在盛會中的探子邀請,從而名聲大噪。
鄲陽城早在掄材盛會開始前一個月就人多到摩肩擦踵,街頭巷尾到處可見穿着各異的人。
由順叔管理的商鋪,在其統領下,做了充分的準備迎接,只此一個月就能将虧損補上,還能賺得盆滿。
褚時英一行人坐的牛車,剛進城走了兩條街便再也走不動了,人太多了,只能下牛車踱步過去。
掄材盛會将在鄲陽城最大的園林召開,此園林原本是鄭王為褚蔔修建的,褚蔔不願在此居住,這園林便空閑了下來,如今正好用來開掄材盛會。
褚時英與秦岐玉一左一右攙扶着褚蔔往園子裏走,曲水流觞,竹林涼爽,近千士子席地而坐,酒香四溢。
信孟君因就被鄭王安排居住在園子中,早早便在竹林外等着褚蔔了。
他一身粗布麻衣,一頭斑白的發被枯樹枝束起,充滿溝壑的黝黑臉龐看見褚蔔展露笑容,明澈的眸子裏包含萬物,親昵道:“褚兄,許久未見!”
褚蔔激動地上前與其相擁,在他們半只腳都埋入黃土的年紀,還能得見年輕時的好友,是多麽令人開懷,可能這次見面之後,就是永別了。
“時英,蘇钰,過來見過信孟君。”
兩人齊齊上前施禮,褚蔔為信孟君介紹道:“這是我孫女時英,與我的學生蘇钰。”
信孟君觀兩人龍章鳳姿一連三個好,帶着他們三人往裏走去,褚時英與秦岐玉默契退後三步,讓兩人當先。
果然進去後,衆士子起身高喝:“恭迎兩位先生入座。”
褚蔔與信孟君被迎入上首,而一層又一層的士子,早以将最靠近兩人的位置占了,褚時英與秦岐玉便選在了最外圍。
有士子好奇的看了兩眼褚時英,這個插入到掄材盛會中格格不入的女子,褚時英淡然自若,她也不是沒經歷過大場面的人了,自然不怵。
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尋,在緊挨着信孟君手邊,發現了鄭季姜。
鄭季姜本就以過人的文采,在鄭國幾位公子中出名,此盛會,他必定是要來早點,拉攏各地士子為己用的。
此時他正用自信又蔑視的眼光與秦岐玉對視,而後輕視地轉過頭,與上座的信孟君交談。
兩人之間打的小賭,在這場掄材盛會中微不足道,各國士子摩拳擦掌要大展身手,沒有人會将機會讓給他們兩人,想要出頭,贏得勝利,全靠自己。
本次掄材盛會的議題還未定,信孟君與褚蔔互相推辭,褚蔔道:“未來是他們的,論天下之勢,不如便由他們提議題。”
信孟君大笑,“如此甚好,諸位請暢所欲言!”
一紅衣士子率先站起,拱手道:“我有一議題,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秦、鄭、呂、陳四國鼎力,遠不如昔日八國之光,但仍有強國蠢蠢欲動。今秋議題建議為:穩定各國局勢,何解?”
“好!”在一片鋪着紅簾案幾後的一衆紅衣士子,紛紛鼓掌叫好,期待的看着信孟君和褚蔔。
褚時英輕輕搖頭,這個士子的議題不會通過的,因為他只站在了自己國家的立場,在這場以天下為論點的盛會上,有失偏頗了。
當今天下四國,秦國勇猛,老秦王一手将七國打散,連滅四國,逼得其他國家紛紛聯手抵抗。
鄭國則有鐵山,有鐵,就有強兵利器,也被稱為勁鄭。
呂國雖無鐵也不如秦國勇猛,但他們背靠大海,他們有鹽,有鹽就握住了各國命脈。
唯有以紅色為尊的陳國,是四國中國力最弱的,可以說,要不是其他三國互相牽制,他早就被滅國了。
所以他的議題,暗地裏是在議怎麽讓其餘三國不發動戰争,保護他們陳國,這應是他們陳國內部議論的政務,而不應放到掄材盛會上讨論。
果然,信孟君與褚蔔均未肯定。
褚時英嗅聞了一番呂國美酒,慢悠悠小品一口,秦岐玉收回關注她的目光,淺淡的笑了一下。
身處千人中不變色,對各國政務敏銳,褚時英啊褚時英,你還藏着多少東西。
褚蔔道:“此議題不錯,可還有其他議題?”
“我乃呂國士子,我有一議題!”白衣呂國士子站起,高昂道,“我們皆認為,商詭也,然商之一道被趙國褚鮮重新定義,義商能為國家發揮巨大作用,亦能成為四國鏈接的僑聯,故而,我之議題:義商入國!”
呂國有鹽自然需要商隊送至各國,然而商道畢竟被大衆認為是小道,因而除了在白衣士子支持好聲,其餘各國士子無動于衷。
鄭季姜施施然站起身,向四周拱手,“我亦有議題。”
“自古文能定武,各派學子專長不一,卻無集中向學之地,我之議題:修建鄲陽學宮,收藏書萬幾,納百千學子!”
“彩!我們确實應有一學宮!”
身着黃服的鄭國士子率先響應,漸漸的,別國士子也贊同起來,比起穩局勢,論商道,修建一所可以供他們讀書學子之所,對他們更有力。
這次信孟君和褚公定能同意,鄭季姜自信滿滿,輕蔑地瞥了一眼秦岐玉,而後完全将他當個空氣。
褚時英啧了一聲,都說得士子者得天下,鄭王這麽希望鄭褚聯姻,捆綁祖父,不就是因為祖父號召力強,能為鄭國吸引來衆多士子麽。
鄭季姜一來就是修建學宮的議題,那各國士子定要為自家争論,憑什麽要将學宮修建在鄲陽城,他們國家也不差,一個議題就成了。
也不愧是鄭季姜,年輕時還真是有些才能在身上的。
她丹鳳眼流轉,看向秦岐玉,自他提出要參加掄材盛會後,一應如常,在家中,該做飯做飯,該指點三三就指點三三,不慌不忙,不緊不慢。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但他在祖父面前只字不提掄材盛會的事,就只單純照顧祖父。
她和祖父,一位相信未來秦王不可能鎮不住掄材盛會,一位親自教導知道自己學生幾斤幾兩,都放心無比,便造成了,直到今日來掄材盛會,他們都不知道秦歧玉做了什麽準備。
前世的掄材盛會,秦歧玉因病沒能參加上,這一世,他倒是避開了風寒,就是不知,他要論什麽。
察覺到她的目光,秦歧玉向她一颔首,便站了起來,“我有一議題。”
他遙遙拱手施禮,金絲線勾勒出的方正花紋的黑色寬袖莊重又典雅,在竹林光照下異常顯眼。
衆士子竊竊私語,這人誰啊,怎麽穿得是黑衣。
掄材盛會雖是四國盛會,但秦人一向蠻橫,不通文墨,從不參加士子集會,便看近日場上士子衣服,白衣呂國、黃衣鄭國、紅衣陳國,唯他一人穿了身黑衣。
當下就有人喝道:“敢問足下何人?”
秦歧玉回道:“在下蘇钰,乃是褚公家中一奴仆。”
“嚯!”士子們轟然震驚。
“奴仆!”
“庶人!”
“這種人,怎麽來參加掄材盛會了!”
衆人四下交頭接耳,視線頻頻掃過鄭季姜和秦岐玉,原來還有打賭一事。
鄭季姜站了起來,拱手替秦歧玉說話,“諸位,掄材掄材,我們不妨也讓他說上幾句,看看他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鄭季姜想看秦歧玉出醜的心,昭然若揭。
秦歧玉淡淡回望,這些士子其實也只是表達一下憤慨,他畢竟是褚蔔的學生,他們不會真的将他趕走的,但鄭季姜這麽一說,好似他無才硬要來參加一樣。
信望君聽聞奴仆二字,稍驚,而後壓下場間聲音,“你且說。”
秦歧玉高聲道:“天下息兵,四國止戰,然農人依舊不敢回鄉,土地荒廢,餓殍無數,我之議題:如何養這天下人!”
衆士子頓時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