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編碼2054

第29章 霁纭(二十九)

霁纭(二十九)

言羽淩吓得一激靈，死死盯着門口，他萬萬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早知道他就應該去弄點殺傷力大的武器，就算是必死無疑也不能乖乖束手就擒！

然而砸門聲并沒有繼續，經過了漫長的幾秒寂靜後，門鈴突然響起，言羽淩手邊彈出一個小窗口，顯示着門口那個手忙腳亂抱着一堆東西的人正是喬伊森。

言羽淩長舒了口氣，一邊撫慰着差點停跳的心髒，一邊去給喬伊森開門。

“哥，我飲料掉地上了，你幫我撿一下。”喬伊森抱着一大堆餐盒進了門。

言羽淩撿起那瓶剛剛撞到門上害他差點吓死的大桶飲料，警惕地朝門外張望了下，然後轉身關好門。

“你怎麽拿了這麽多吃的過來？”

“今天是我生日，18歲生日！”喬伊森把一個個餐盒在餐桌上打開，其中還有半個生日蛋糕。

“這麽重要的生日，你怎麽不跟家人一起慶祝？”

“已經慶祝過了，白天跟親戚朋友都連過線了，現在也不能出去開party，只能這麽過了。哥，這些菜都是我媽新做的，這半邊蛋糕完全沒動過，你陪我繼續把這生日過完呗？”

言羽淩看着男孩燦爛的笑容，忽然有點內疚，他因為年齡差距一直只把喬伊森當小屁孩看待，從未真正對其敞開過心扉，他對喬伊森的事情可以說了如指掌，可喬伊森對他的事卻幾乎一無所知，但男孩從未計較過這些，一直用一顆赤誠之心坦然相對。其實仔細想來，喬伊森是他這段日子以來唯一的朋友，可他卻并未用心對待，如果還有機會，他真的很想跟伊森成為很好的朋友，只可惜……

“好，我就陪你把生日過完。”言羽淩取了兩個杯子，打開喬伊森帶來的飲料，碳酸飲料因為剛才的撞擊産生了過多的氣泡，噴得到處都是，兩個人全都笑了起來。

“你小子過生日也不提前告訴我，我好給你準備禮物啊。”

“不用，我什麽都不缺，再說現在物價那麽高，買什麽都不劃算，你能陪我過生日我就已經很高興了，這段時間多虧了你，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我會發生什麽。你別看我現在整天樂呵呵的，其實之前有段時間我抑郁得很，每天看着外面那些消息，我對這世界特別迷茫，後來我知道了夜莺，就把加入他們當成我唯一的希望，可我爸媽死活都不同意我去，我就着了魔一樣的非去不可。其實我不是沒在新聞裏見過他們的樣子，我知道自己跟他們差得很遠，只是一直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是你用事實讓我看清了自己的差距，也知道了努力的方向。如果不是那天你極力阻攔我，我就那樣跑出去，說不定早就死在外面了。哥，我真的很感謝你，你是我的恩人，我很高興能遇見你。”喬伊森說着，舉起手裏的飲料杯。

言羽淩跟他碰了下杯子，問道：“你還是打算加入夜莺是嗎？”

“嗯，我說過我不會放棄，別忘了我們還有個一年之約呢，如果一年後我能打敗你，我就想去試試。”

言羽淩沉吟了片刻，擡起頭：“伊森，我……要離開這裏一段時間。”

喬伊森訝異了下，随即目光變得暗淡：“你也要走了嗎……我有好多同學都舉家遷離霁纭了，咱們這棟樓裏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大家都害怕戰争一旦開始，大城市會首先成為核彈攻擊的目标，我爸媽也一直很想走，可我們老家就在這裏，離開這裏我們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

言羽淩無奈地笑了笑，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在這一片紛亂當中不知該去向何方，他不想再為少年徒增迷茫，于是安慰地說道：“別太擔心，他們不會輕易使用核彈的，我也不是因為這個才要走的，你安心陪着你父母，一切都會好的。對了，我家裏這些健身設備和游戲裝備全都送你，還有什麽你喜歡的也全都拿走，另外答應我一件事，等我離開這裏後，不管這個房子裏傳出任何聲音，你都不要過來看，一定不能過來，記住了嗎？”

“啊……？什麽聲音？為什麽會有聲音？”

“嗯……我……我在外面欠了債，我要離開這裏其實是怕被人追債。”言羽淩臉不紅心不跳地編着謊話，只要能讓喬伊森一家不被歹徒誤傷，他給自己扣個鍋也無妨。

“欠債？欠了多少？你欠了債怎麽還要把這些東西都送我，這些能賣不少錢呢！如果不夠的話，我這些年零用錢也存了不少，我還有很多周邊可以賣！你還差多少？”

言羽淩看着男孩那副仗義又天真的模樣，忽然眼睛有點熱熱的。“你誤會了，我欠的不是金錢債務，這些東西給你你就拿着，跟這事沒關系。”

“不是錢債？那……”喬伊森的眼神忽然變得有點八卦，“難道是情債？”

“啊……”言羽淩只能認命地點點頭，謊撒到這份上，怎麽編都無所謂了。“我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現在自身難保了。”

喬伊森端詳着言羽淩的模樣，這張臉配上這幅身材，确實是沾花惹草的命，但是感情這種事被人追上門無非就是像無聊偶像劇那樣哭哭鬧鬧，怎麽也不至于跑路吧？

喬伊森把臉伸過來，神神秘秘地挑了挑眉：“哥，你不會是睡了別人的老婆吧？”

言羽淩一把推開他：“一邊兒去！大人的事兒小孩兒少打聽！你照我說的做就行了，把你看得上的全拿走，你不拿它們估計也是被砸爛的命。等過段時間我避過了風頭，會回來看你的。”

“那我能跟你聯系嗎？”

“當然，我們不是朋友麽。”

“是好朋友。”喬伊森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

幫伊森把東西都搬到隔壁後，言羽淩匆匆收拾了行李準備連夜離開這間公寓。如果他還在這裏，萬一那些歹徒沖進門，喬伊森一定會跑過來幫忙，到時候必定會連累了隔壁全家，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越早離開對所有人越好。跟喬伊森一家人道過別，感謝了他們這段時間的照顧，最後再看一眼空蕩蕩的家，言羽淩帶着簡單的行李直奔酒店。他準備用新編造的假身份先在酒店住下，然後再考慮接下來的事情，或許他真的應該離開霁纭，找一個小城市茍且下去。

不過眼下他沒有心情考慮那麽長遠的事，因為剛才就在他往車上裝行李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遠處的轉角有個人影一閃而過。這棟公寓不像他以前的住所那樣有私密的專屬車庫，這裏整棟樓所有居民的車輛全都停在同一個地下停車場，有其他人出現是很正常的事，可就那麽一瞬間，他總覺得背後發涼。

設定好目的地後，車子自動駛出停車場，在經過方才那個轉角時言羽淩特地仔細去看，卻什麽都沒發現。但他不敢放松警惕，一直小心地觀察着四周，路面上的交通一塌糊塗，過去的封閉道路現在圍牆上到處都是被人破壞的口子，無人駕駛系統為了有效避障只能降低車速，原本是給人提供便利的科技現在完全變成了一種束縛。

言羽淩坐在車裏不停地四處張望，心裏祈禱着今天可別遇上攔路搶車的，很快他就發現有一輛黑色轎車始終跟在他的斜後方。那輛轎車外觀沒有什麽特別，車窗使用防偷窺模式，看不到裏面的乘客。言羽淩最開始沒太在意，無人駕駛是自動計算路線和保持車距的，周圍的車速度當然都差不多。但引起他注意的是，他所在車道前方有車輛轉彎導致這條車道速度降低，在他旁邊車道的黑車卻并沒有正常行駛超過他，反而是并入了他這條慢速車道，這非常不符合無人駕駛的計算原理，除非對方設置了跟車。言羽淩帶着滿心的狐疑更改了車輛的目的地，這樣一來車子到前方路口就會掉頭，當他的車畫出一個U形朝着來時的方向駛去時，後面的黑車果不其然的也跟着調了頭！

言羽淩努力鎮定下來，他确定他是被跟蹤了，很可能就是剛剛在停車場裏一閃而過的那個人影，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沒有在停車場裏直接動手，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掉以輕心。他迅速查看起地圖，盤算着甩掉對方的辦法，坐在車裏想要擺脫跟蹤幾乎是不可能的，只要他的車被設定為目标，系統就總能算出跟上他的路徑，無非就是延遲多久的問題，那麽他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這個延遲。

言羽淩輕車熟路地黑入了道路監控，尋找起那些路況最複雜、遭到破壞最多的路段，然後不斷修改着車子的目的地，讓他的車像在畫鬼畫符一樣到處亂拐。就這樣轉過了十幾條街，黑色轎車終于消失在了他的視線範圍，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過不了多久黑車就會追上來。

言羽淩再次改變路線，讓車子駛入一條小路，此時早已入夜，這條小路上的路燈被人破壞得所剩無幾，到處都黑漆漆的。言羽淩讓車停靠在路邊，用最快的速度下車，然後用手環控制車子繼續朝前駛去。他趁着夜色一路飛奔到兩棟建築之間的小巷裏，靜靜看着昏暗的路面，不到一分鐘後那輛黑車從他面前駛過，朝着他車子的方向追去。

言羽淩狠狠地松了口氣，同時用手環指揮車子開去更遠的地方，再用他新建的賬號訂了一輛共享汽車，然後帶着後怕蹲在漆黑的小巷裏等待共享汽車開到這裏。

夜裏的氣溫極低，言羽淩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他都不記得上一次晚上到戶外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太過于習慣室內生活的他此刻覺得連黑夜裏的空氣都透着恐怖的味道。他蹲在地上抱着膝頭，不自覺又想起了那個人，事實上從這一場騷亂發生以來，他一直在拼命阻止自己去想念那個曾經在他性命攸關之際拯救過他的人。此刻在這個走投無路的深夜裏，他無比懷念那個溫暖的懷抱。不是沒想過向韓炡求助，當他從新聞裏看到同事慘死街頭時他差一點就撥通了韓炡的電話，可他最終還是忍住了，是他堅決要分手的，不給對方一點轉圜的餘地，現在遇到事了他又想讓人回到他身邊，這種把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事他真的沒臉去做。

言羽淩所處的位置比較偏僻，共享汽車用了十多分鐘才到達指定地點，他的手腳都已經凍麻了。他用單薄的外套緊緊裹着自己哆哆嗦嗦地朝共享汽車走去，才剛靠近車邊，一輛通體烏黑的商務車急速駛來停到了他的車後方，車門刷的一下拉開跳下兩個黑衣人。言羽淩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轉身就往小巷裏跑，可是他的腿凍得都不聽使喚了，才沒跑出幾步就被兩名身材魁梧的黑衣人攔住了去路。

“你們是什麽人？”言羽淩警覺地看着對方，那兩個人的打扮明顯不是普通的歹徒。

對方沒回答，而是直接從手環上調出了生物掃描界面，對言羽淩進行着生物識別。言羽淩驚訝了下，能有這種超級權限的只能是白熊的人。

對方确認了他的身份後，其中一個頭上有着大片紋身的光頭黑衣人方才開口道：“言博士，我們是公司派來接你去安全地點的，請跟我們上車。”

“安全地點？是哪裏？”

“我們現在不能透露，您到了就知道，請您跟我們走。”

對方說着就來拉扯言羽淩的胳膊，被他給一把甩開：“我拒絕！你們上一次的集中保護計劃已經害公司損失了将近一半的技術人員，現在居然還要做這種蠢事，是打算要全軍覆沒嗎？！”

“上一次是因為準備不足，沒有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如今公司已經重新部署了地點，并且調集了更多的武裝力量作為保護，不會讓之前的事情再發生，您盡可以放心。”

“放心？抱歉我放心不了。你們是趙副總手下的人吧？麻煩回去轉告他，他之前的一系列愚蠢操作讓人無法茍同，我不會讓自己成為他下一個錯誤的犧牲品。”

“趙固已經死了，引咎自殺。這一次的行動是更高層直接下的命令，我們也只是奉命行事，麻煩你配合。”

言羽淩愣了下，趙固雖然為人狠辣，但并不愚忠，不可能因為犯錯而自殺，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公司滅口，不過時至今日，白熊不管做出什麽事都不值得驚訝了，惡魔早已亮出獠牙，被文明粉飾的僞善早已不複存在。

“如果我不配合呢？”

黑衣人有點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言博士，我們都是打工人，沒必要互相為難。你按照我們說的做，我們就不會動粗，你有什麽疑慮等到了地方自己去跟上面講。如果你非要為難我們哥倆的話，那我也跟你交個實底，公司這次之所以受到重創都是因為過分信任下面的人，疏于監管導致有老鼠洩漏機密，這種事情絕不能再發生。言博士您手上掌握着公司的重大科研機密，公司不可能再讓你們這些人流落在外。如果您執意不肯接受監管，那我們只能逼不得已采取極端手段，您知道的，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洩密。”

“就像趙固那樣嗎？”言羽淩冷冷地看着對面的人，對方的意思已經傳達得很明确了，他這不是被保護，而是被囚禁，他的命運将不再受自己掌控，輕則被白熊關起來不知到何年何月，重則随着白熊敗北之日一起飛灰湮滅，他更相信是後者，因為白熊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拉扯中早已元氣大損，呈大廈将傾之勢。

黑衣人笑了下：“你很聰明，你這樣的聰明人應該不會想像他那樣腦漿濺得到處都是的，你說對吧，言博士？”

“我跟你們走。”言羽淩合了合衣襟，轉過身朝商務車走去。

另一個黑衣人拉開車門，言羽淩彎下腰準備上車，卻不小心一頭撞上了車頂，痛得他捂着頭蹲下身子。旁邊的黑衣人看得有點傻眼，沒想到這博士這麽笨手笨腳，便客氣地俯身想要詢問。言羽淩趁對方放松警惕之際，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迷你□□，照着對方的胸口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高壓電擊讓黑衣人即刻肌肉痙攣，瞬間喪失了行動力抽搐着倒了下去。

由于光線昏暗和身體的遮擋，跟在後面的光頭沒有看清言羽淩的動作，但當他的同伴倒下去的時候他立刻反應過來向後退了兩步，并在言羽淩企圖将槍口轉向他時一腳踢掉了他手中的□□。

言羽淩絲毫沒有戀戰，而是拔腿就跑，他知道在搏鬥方面他在這種專業人士面前勝算渺茫，與其硬剛不如保存體力拼一把逃命速度，他自信在短跑方面還是有點優勢的。飙升的腎上腺素複蘇了凍僵的肢體，迸發出無限的力量，言羽淩用他生平最快的速度沖進了方才躲藏的漆黑小巷，企圖讓夜色成為自己的掩護。

光頭黑衣人一陣牙疼，他這幾天做這些知識分子的轉移工作也有幾十號人了，像這種詭計多端負隅頑抗的大有人在，但是跑得比狗還快的這還是頭一個，今天他注定要加班了。他瞟了一眼倒地不醒的同事，掏出有夜視功能的眼鏡朝小巷追去。

言羽淩一邊跑一邊調出地圖，在樓與樓之間交錯縱橫的縫隙裏穿梭着，唯恐自己跑入死胡同。而他後面的追兵因為配有夜視儀則輕松得多，不多時就将兩人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

“言博士，別跑了，你跑不掉的！”黑衣人在後面氣喘籲籲地喊着，他真是煩透了這幫死腦筋的讀書人，要不是怕回去不好交差，他真的想幹脆給丫一槍子兒算了。

言羽淩哪裏會乖乖聽話，他現在拼命争的可是自己的命運。他七拐八拐地繞了一個大圈，最後的目标其實是他訂的那輛共享汽車。只要能坐進汽車行駛上公路，對方就暫時拿他沒有辦法，無人駕駛的避障系統讓惡意撞車成為不可能，即便被對方緊咬着不放，他也有時間想出別的辦法。

還有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言羽淩感覺肺都要炸了，喉嚨裏泛着血腥味，兩條腿像是被墜上了巨石般沉重。共享汽車就在眼前，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上車不給對方阻止他發車的機會。

一聲細小的出膛聲隐沒在劇烈的喘息裏，言羽淩完全沒有察覺，甚至在高度緊張中絲毫沒發現自己肩膀上中了麻醉槍，直到他因肢體不受控制而栽倒在地，才意識到不對。麻醉藥物被沸騰的血液迅速送往全身，他很快就感覺到困倦不堪。他憑借着最後的求生意志拼了命地往共享汽車那裏爬，他能聽到身後一步步朝他走來的腳步聲，能聽到開槍人的嘲笑和咒罵，但他不想放棄，他不能放棄，他就差那麽一點點了。

當黑衣人的靴子狠狠踩到他背上時，言羽淩恍恍惚惚看到了車燈由遠及近，那輛跟蹤他的黑色轎車疾馳而來，堵在了共享汽車前面。他知道自己再無逃出生天的可能，當黑色轎車的車門打開的時候，他無力地閉上了雙眼，任憑意識漂流進虛無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