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傅悠然趕到門口的時候，傅家的大院門外，兩個小厮正高舉着馬鞭，對着那個渾身雪白的孩子大發雷霆。
“不是讓你離遠點嗎？怎麽又回來這裏了？”
“你睜大眼睛看看！這裏是傅府，不是你一個小孩閑逛的地方！”
可那個小孩只是愣愣地擡頭看着兩個小厮，也不說話，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麽。
那孩子看起來才十來歲的樣子，卻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長長的衣擺和袖子就那麽拖在地上，雪白的衣服上都沾上了泥。
傅悠然連忙加快了腳步，朝着門口飛奔而去。
而兩個小厮已經趕了這小孩好幾回，終是沒了耐性。其中一人揚起手中的馬鞭，就朝那孩子揮去。
“慢着！”傅悠然連忙大喊出聲。
小厮聽見喊聲，連忙收了手上的力氣，可是那根粗長的馬鞭還是甩向了那個孩子，在他的身上發出了響亮的“啪”的一聲。
好在那孩子也并非真的呆傻，擡起手臂擋住了這一下，才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傷勢。
傅悠然終于趕到，一把抓住了那個小厮的手腕，只是稍微用了些力氣，那人就疼得龇牙咧嘴，手上也松了力道，馬鞭應聲落在了地上。
她氣得拎起這小厮的胳膊，就把人甩到了一邊去，怒不可遏地指着她道，“恃強淩弱的東西！怎麽可以對一個這麽小的孩子下狠手！明日我就讓母親把你趕走！”
那小厮連忙跪下，“小的知錯了！小的知錯了！小的心裏光惦記着傅大人吩咐的事情，一時心急才犯了糊塗！還請小姐寬宏大量，原諒小的！”
可傅悠然才沒空搭理她，連忙蹲下身子查看起那孩子手臂上的傷勢。
他那長長的衣袖，已經被馬鞭撕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潔白的手臂上也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紅痕，可想而知那小厮的力道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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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這衣袖夠長，只怕是連這孩子細嫩的手臂都要皮開肉綻。
傅悠然心疼地蹙起了眉，“怎麽就能這麽狠心……疼不疼？”
那孩子沒說話，只是眨巴着眼睛默默看着傅悠然，眼神裏居然透露出一絲欣喜的神情。
傅悠然擡眸，剛對上他的目光，那孩子就一把撲進她的懷裏，險些把她撲倒在地上。
“哎喲……”她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子，可是卻沒瞧見那孩子透着一絲竊喜的眼神，還以為小家夥是被打疼了委屈壞了，才這樣抱住她。
于是她趕緊抱起這孩子，起身就往府裏走去，還一邊拍着孩子的背，一邊安撫道，“沒事沒事，我們回去搽點藥，一會就不疼了啊。”
傅悠然把這孩子抱回房裏，梳洗一番後，才發現這孩子居然還有幾分容貌在。一雙杏眼圓溜溜的，看着就覺得聰明又靈巧，讓人喜歡得很，倒是可以留在身邊當個侍從。
唯一遺憾的是，這孩子不會說話，是個小啞巴。
既然如此，這孩子的身世也可想而知。多半是誰家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天生就不會說話，又或者是長大些後，生了病啞了嗓子。結果又莫名得了這種，小小年紀就滿頭白發的怪病。家裏人實在治不起病，又畏懼旁人的眼光，無奈之下把孩子留在了傅家大門外……
傅悠然這麽揣測着，也許真是哪對夫婦，聽說傅家人心地善良，就把孩子留在他們院門口賭賭運氣……
如果……不是她腦海中，另一個更加荒謬的可能的話……
正在傅悠然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侍女找了來，說是傅大人有話要問她。
傅悠然不用想也知道，母親定然是聽說了這個孩子的事情。畢竟人不像狐貍，可以藏在後院的角落裏。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抱着這樣一個男孩進了屋裏，被母親知曉也是早晚的事。
傅悠然也不打算回避，沒絲毫耽擱就去了母親那裏。
到了之後才發現，父親也在。他正坐在母親身邊，像往常一樣溫順地低頭喝茶。見到她來，只是笑眯眯地沖她眨了眨眼睛。
而母親的臉色卻不太好看，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就急不可耐道，“悠然啊，你這個什麽人都往家裏撿的習慣，什麽時候能改改啊？”
“你說你，買了個賣身葬母的莺兒，又贖了個煙花巷的燕兒。前段時間瞞着我收養了一只狐貍也就罷了，可要是再算上今天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就已經是第七個了。”
“再這樣下去，且先不論你那屋子還住不住得下，街坊鄰居間不知情的，也難免對你有所議論。”
傅悠然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母親，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又何必擔心旁人的議論？不知情的街坊鄰居也就罷了，但母親又怎會不知我的為人？”
傅母一時語塞，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女兒才能接受。
于是又嘆了口氣道，“正是因為了解你的為人，才會擔心你的善意反倒被人曲解，成了輕浮放縱。”
“若真是如此也就罷了，畢竟這京城裏，從來不乏一些風流倜傥的大家小姐。也因此，當初你撿回來莺兒、燕兒，我也未曾反對。畢竟那兩個孩子看着靈巧，幹活也勤快，留在府裏也算賞心悅目……”
“可是，今日這個孩子，是萬萬留不得的。他那個滿頭白發的樣子，就注定不适合留在府上。萬一得了什麽怪病，再傳染了府裏的其他人，那可要怎麽辦好？況且，我聽人說，他還是個啞巴？”
傅悠然只是淡笑着，似乎完全沒把那孩子的古怪之處當一回事，“母親，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一定要收留這個孩子。”
“莺兒能歌，燕兒善舞，兩人才貌雙全，各有所長。當初若非我垂憐，也自然會有別家的小姐慷慨相助。”
“可是……”傅悠然臉上的笑意逐漸黯淡了下去，眉間拂上一抹憂慮，“今天這個孩子，就連傅家的小厮都敢對他動手。如若我不出手相助，我實在想不出這孩子該在哪裏安身？他日若是又見到這孩子在街頭颠沛流離，受盡欺辱，叫女兒又該如何安心？”
“況且，我雖愛美人，可卻并非性情涼薄之人。若是只因這孩子外表古怪而置之不理，那豈不是更加坐實了說我貪圖美色，驕奢淫逸的謠言？”
傅母被傅悠然一通話堵得，終究是無話可說。
但此時的理屈詞窮，并不代表她認可女兒的這般決定。她欲言又止，又無奈搖了搖頭道，“既然你執意收留那孩子，那至少，先請個大夫來替他瞧瞧吧。若是身體沒有大礙，我也就不管了。”
傅悠然喜笑顏開，一掃方才臉上的陰霾，“女兒謝過母親！也代那孩子感謝母親的寬宏大量！”
傅母的臉上卻并無喜悅之情，只是神情黯然地擺了擺手，讓傅悠然回去了。
待她走後，傅母才又是深深嘆了一口氣。
悠然的父親輕輕伸手，撫上她的手背，柔聲道，“妻主，我就知道你最終還是會同意的。因為妻主同樣是一個心存仁厚、胸懷寬廣之人，悠然也正是像極了妻主這點。”
傅母翻過了手心，輕輕回握了他的手，“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悠然的善良寬和，我也都看在眼裏。可作為母親，也不得不擔心，悠然這樣一味的善良謙讓，是否真的能有好報？還是……反而會連累了她。”
悠然的父親莞爾一笑，“妻主別擔心，老天有眼，咱們悠然的福報只是還沒到時候罷了。你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以後必然是要夫郎成群、子孫滿堂的。”
而另一邊，傅悠然前腳才剛踏出母親的住處，後腳就連忙讓身邊的侍女去請了大夫。
只要能确定那個孩子身體健康，沒有染上什麽惡疾，府裏這上上下下少說也能對那孩子放心些。
那孩子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傅悠然也無從得知他的名字。在來母親這兒之前，原本也正想着給他起個名字，倒不圖多麽清雅脫俗，只要簡單好記就好。
沒曾想，跟母親聊過一番之後，她卻意外有了個主意。
傅悠然的嘴角無聲地浮上了一抹笑意。既然母親都說了，他是撿回來的第七只，不如……就叫他小七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