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那天的談話以後,葉西杳和邢恕的關系表面看起來并沒有特別大的變化。
他們依舊說笑,偶爾一起走進電梯,但出來以後,又各自分開。
葉西杳會克制,因為不确定邢恕的“心情”。
邢恕會克制,因為不确定自己會不會又超出“本意”的界限。
由于這份遲來的距離感,葉西杳現在會把一些沒有來得及和邢恕說的話,留到夜裏,說給葉老實,葉可愛,還有那個不倒翁葉打平聽。
“這周末想去市博物館,想叫邢恕一起,但會不會不大好?他說我不是特別的,那他就應該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要好的朋友。我老約他周末出去,感覺有點太自以為是了吧。”
“你們說,我這樣是不是特別不正常。我老想霸占邢恕所有的時間。”
“可能是因為我沒有朋友吧,人家又不像我這麽閑。”
他會突然問它們:“邢恕明天心情好嗎?”
然後又自己回答自己:“希望他明天心情好,他肯定不知道,我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當他那樣祈禱過以後,第二天邢恕就真的和他多說話了。
只是,大概兩個人都惦記着那天的聊天,總無法再向之前一樣坦然地面對彼此。
這樣不上不下的氛圍保持了三天。
九月五號這天中午,葉西杳領到了來翹首科技上班第一個月的工資。
拿到工資條的時候,葉西杳真的懵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當時和HR談下來的薪資已經很高,沒想到真正到手的錢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要是只多個一兩百,他還可以當作是大公司給他的補貼。可這也多得太誇張了。
他實在良心不安,就去找了喬林川,問:“喬哥,我的工資是不是多打了一個0?”
喬林川一看他那副老實巴交又愁眉苦臉的樣子,故意逗他:“哎喲,你怎麽這麽多錢呢……幹脆這樣,你不說我不說,咱倆把它昧了呗。”
葉西杳小嘴一癟:“那不行,要是發錯了,我得把錢還回去。”
“為了道德你連錢都不要啦?”喬林川故作驚訝,“我今天還特地給你帶了我媽親手做的鍋包肉呢!你上周不是說想吃嗎?”
葉西杳說:“想吃,但是這個錢不能動。”
喬林川:“這樣吧,我也不和你分錢,你都拿去花,我不告發你。哥對你好吧?”
葉西杳還是搖搖頭:“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喬林川:“沒關系啊,我又沒良心。我幫你花。”
“不行不行。”葉西杳往後大退一步。
看着喬林川要追上來,他直接鑽進了辦公室,把正在沙發上補覺的邢恕給拽了起來:“邢恕,你快起來!”
喬林川還在門口探頭探腦,滿眼都是逗小孩的興味:“葉小寶,你幹嘛呢,要跟邢總告我的狀啊?”
邢恕一頭霧水地坐起來,被葉西杳當做人肉盾牌擋在前面,反手一撈,直接把葉西杳給卷到跟前來,問他:“怎麽回事。”
葉西杳不想背叛喬林川,但又怕喬林川當着邢恕的面教唆他私吞公款——這公司是邢恕小姨的,四舍五入也就算是邢恕的。
要是邢恕知道喬林川這麽不道德要貪他家的錢,肯定要生氣了。
葉西杳的在良心和感性之間猶豫,支支吾吾半天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幹脆把臉埋進邢恕臂彎,悶悶道:“沒什麽,等喬哥走了我悄悄跟你說。”
喬林川撲哧一聲笑得直不起身。
邢恕說:“出去笑。”
“好嘞。”喬林川還真就聽話地退出辦公室,替他倆把門都給掩好了,“慢慢聊啊,分贓的時候叫我一聲。”
葉西杳一下就紅了臉,催道:“你趕緊出去。”
等喬林川笑着跑了,邢恕坐回沙發,順勢一拉葉西杳,把人帶進懷裏,一副還沒睡醒的疲憊模樣,從身後裹着葉西杳的腰,懶懶道:“坦白從寬。”
葉西杳立刻宣誓:“我是清白的!”
邢恕問他:“你和喬林川?”
葉西杳:“我和工資條。”
邢恕:“?”
葉西杳連忙從懷裏掏出工資條,給邢恕一項項講清楚:“其他都是對的,但是多出來的這筆獎金,我感覺是不是財務手滑多打了一個0?哪裏有頭一個月上班就拿三萬獎金的,三百我都想不通。當然了,我絕對沒有要吞掉這筆錢的意思,喬哥剛才說分贓也只是在開我玩笑而已。你放心吧邢恕,我不貪你們家一分錢。”
邢恕看完以後,沉默良久,随後額頭抵着葉西杳的後頸,笑得十分克制。
葉西杳被他笑得有些迷茫:“怎麽了啊?”
“獎金是‘可搭’那邊給的分成,他們認為你的直播宣傳對他們的幫助很大,加上後來幾次營銷一直在使用你的相關視頻截圖,所以幾次提出想要感謝你。喬林川那狗……那傻……”
幾個詞兒在舌尖打了個轉,最後邢恕精簡了一下,說,“喬林川在協作會議上提醒他們,最近想見你的人太多,你見不過來。讓他們如果要感謝就落到實處,不要光是動嘴。”
“……”葉西杳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所以這筆獎金是……”
“嗯,是喬林川幫你争取到的。”邢恕雖然覺得喬林川那人有時候腦回路很離奇,但也不得不在這方面誇一誇他,“他最擅長這個。”
葉西杳還在震驚中:“擅長哪個?”
邢恕:“薅羊毛。”
葉西杳終于從邢恕的說明中厘清了頭緒,瞬間亢奮不已。他雙手握拳,捏緊工資條,目光堅毅:“太偉大了,我要向喬哥學習。”
“學個屁。”邢恕輕輕一彈他腦瓜,“你不被別人薅羊毛就算你厲害。”
得知了獎金的來歷正經且确實不是財務疏漏後,葉西杳現在得意得快要翹尾巴。畢竟他這麽多年,頭一回拿到這麽多錢。
他從邢恕懷裏撐起來,激動道:“那我得請喬哥吃頓飯吧?”
邢恕打了個哈欠:“随你。”
“你怎麽那麽困啊?”葉西杳發現邢恕今天一整天都很困倦,他幹活的時候,邢恕睡覺,他休息的時候,邢恕還在睡覺,“昨晚幹什麽去了。”
邢恕對此的解釋是:“……玩手機。”
葉西杳沒多想就相信了,說:“你們這些老板親戚一天到晚的又不幹活,那破手機就白天玩呗,帶薪摸魚多爽啊。”
邢恕:“你在諷刺我?”
葉西杳:“嗯嗯。”
邢恕眉毛一擰,佯怒兇他:“葉西杳,我要揍你了。”
“你怎麽聽不出好賴話,我給你出主意呢,哎!”
葉西杳動作敏捷,說完這話就往旁邊咻的一跑,然而終究是慢了一步,被邢恕逮住,壓進沙發裏,他識時務地求饒,“我錯了,邢總,大人不記小人過。”
邢恕壓在他身上,沒有動。
陰影攏住了整個葉西杳。
他無法告訴葉西杳,他這幾天都很煩躁。根源就在于,他每次想要靠近葉西杳,都得反省一下: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由于每次的答案都是:不是。
他就必須要面對下一個問題:如果不是計劃的一部分,你為什麽要做多餘的事?
邢恕身體上忍得痛苦也就罷了,更難忍的是,葉西杳每天晚上回去都會和玩偶聊天。聊的內容十之八九和邢恕有關。
邢恕嚴重懷疑葉西杳根本就已經知道了攝像頭的事。
否則為什麽葉西杳總是對着不倒翁說:“邢恕現在在幹什麽?我能和他發短信嗎?”
又在邢恕準備好了接收短信的下一刻,聽到葉西杳說:“算了吧,對他而言,我和喬哥也沒什麽區別。他肯定不想大半夜收到喬哥的短信,我也別發了。”
邢恕差點沒一頭撞塌自己的床。
他從未如此深刻地體會到什麽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駱以極也是個廢物,幾天前就說了讓他去準備提取魔氣的事,光會說“已經在安排了”,到現在也沒個動靜。
早點給出結果,邢恕才能确定自己應該用什麽态度對待葉西杳。如果葉西杳該死,他就要立刻殺,如果葉西杳不該死……
如果他不該死,邢恕就要把那個不倒翁砸了。讓葉西杳把每天晚上自己偷偷摸摸在房間裏說的話當着他的面重新說一遍!
“邢恕?”葉西杳看着邢恕半天不松開他,小心翼翼伸手推了一下,“你先起來一下吧,我有點餓了。”
在他說這句話之前,邢恕原本就打算起來了。但聽到葉西杳的話以後,他忽然壓得更緊了一些,臉色微微一變,目光鎖在葉西杳唇上:“餓了?現在?”
葉西杳其實早就餓了,只是因為工資條的事情,所以才和邢恕多聊了幾句。
他和邢恕最近很少一起吃飯,所以葉西杳都是和喬林川他們約在一起。
尤其是今天,大家都已經提前約好了一人帶一份菜,部門裏五個人加在一起就是五個菜,一聽就很豐盛,葉西杳本就嘴饞,從早上就開始期待了,這會兒肚子悄悄在叫。
葉西杳就說:“對啊,現在很餓。”
邢恕也不知道怎麽,态度忽然變得古怪:“你,那你,需要我……”
“我先去找喬哥。”葉西杳試着撐起手肘,“你讓讓我。”
邢恕目光一沉:“你餓了找他做什麽?”
葉西杳沒反應過來他在不高興什麽:“啊?因為我和喬哥說好了——”
“——你和他說好什麽?”邢恕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一些,“不是應該來找我嗎?像之前一樣。”
葉西杳琢磨了一下邢恕的這個話,以為邢恕是在說上次給他帶午餐的事。可是那已經是許久之前了。
這段時間他們都沒有在一起吃飯,而且葉西杳現在對邢恕有一點想保持距離的意思,不想讓邢恕覺得他特別黏人,因此就說:“我不想總是麻煩你,感覺不好意思。”
“你不是那麽坦蕩嗎?反正吃完就忘了,還怕不好意思?”邢恕氣得直笑,“居然去找喬林川,你是真餓了。”
葉西杳無比困惑:“……我本來就餓了,你幹什麽這麽兇?”
“你以前都這樣?餓了就找人,也不管對方是誰?”邢恕幾乎咄咄逼人。
葉西杳老實回答:“沒有啊,我以前餓了就自己解決。”
邢恕的表情好了一點,但很快又問:“今天為什麽是喬林川,我呢?在我這兒吃膩了?”
“……邢恕。”葉西杳忽然伸出一只手,貼着邢恕的額頭,支支吾吾地說了句,“你是不是病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回答我。”邢恕屈膝抵進他的腿,雙手撐在葉西杳頸側,一低頭,幾乎與他額頭相碰,“為什麽不找我。”
“不是,我到底找你幹什麽呀?你什麽都沒有啊!”葉西杳也急了,氣呼呼地說,“你難不成還準備了什麽吃的?”
“這還需要什麽準備?”
邢恕忽然一只手扣住葉西杳的後頸,輕輕一兜,葉西杳不受控制地仰起頭,下巴一擡,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邢恕用力親了下來。
那一瞬間,葉西杳的腦子轟的一聲炸開花。
他下意識地推開邢恕,嘴唇分開的剎那,卻又感覺空虛無比。
但邢恕并沒有讓他空虛太久,啞聲問他:“為什麽不要我?喬林川那狗崽子算個屁,他能喂飽你嗎?”
話音未落,已經再次咬上葉西杳的唇。沉重急促的心跳喧嚣在耳畔。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于葉西杳甚至來不及為此驚訝。
他的天性迫使他很快開始享受其中。
葉西杳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就又被邢恕引導着,張開了嘴,那豐沛充盈的靈魂之力頃刻向他湧來,他開始無意識地伸出舌尖,期初試探着,很快得到邢恕猛烈的回應,于是與邢恕渡來的呼吸糾纏起來,差點窒息在這樣超出想象的親密中。
恍惚中,葉西杳聽見邢恕說:“……你敢找別人試試。”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覺得邢恕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