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回過神來,喬林川還在和葉西杳說:“要我說這樣也好。你別以為邢恕平日裏跟你走得近,你就跟他關系多好了。他這人啊,最是陰晴不定,性格也霸道蠻橫,我老擔心他對你這麽好是不是別有用心。現在他主動保持距離,你正好就借這個機會疏遠他。”
葉西杳:“喬哥……”
喬林川:“你聽哥的,以後跟着我一起騎車上下班,甭搭理邢恕。”
葉西杳:“噓。”
喬林川:“噓什麽噓,當着他的面我也這麽說。邢恕那厮——”
“那厮如何。”
“……”喬林川頭也沒擡,但一顆冷汗冒出,改口速度之快,對着葉西杳開始一通胡說八道,“邢恕那人雖然有點霸道,但也很穩重,有他照顧你,哥也就放心了。”
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邢恕:“滾。”
喬林川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好嘞!”
走之前,他還沖葉西杳眨了眨眼,小聲說,“把話講開,別再假笑了啊。”
等喬林川離開,葉西杳有些尴尬地看着去而複返的邢恕,問他:“你怎麽回來了?”
“不知道。”邢恕比他還迷茫,搓了搓眉心,道,“我剛才走的時候,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葉西杳被他問懵了:“我有嗎?”
邢恕:“有。”
邢恕當時其實沒反應過來,所以就那麽走了。因為急着和駱以極聯絡。
和他想的一樣,駱以極依舊在催促他提取魔氣的事。但這次邢恕沒有把話說死,只道:“再給我一天時間。”
挂了電話,邢恕後知後覺地猜測葉西杳當時應該是有話要說,但被他打斷了。
邢恕立刻想到之前也是因為這樣匆忙“出差”,導致葉西杳生了他的氣,哄了一晚上才勉強哄回來。
有了深刻教訓,邢恕必不可能在同一個坑摔倒兩次,于是他當機立斷地回頭來找葉西杳,非得聽葉西杳把沒說完的話給說清楚。
葉西杳坐沙發上半天不說話,邢恕就在他跟前蹲下,幾乎與他視線平行,才問了句:“喬林川為什麽說你假笑?”
葉西杳抿着唇,剛想搖頭,就被邢恕摁住了腦袋。
邢恕說:“我怎麽看不出來?”
葉西杳被他那副認真觀察的模樣逗笑了:“我沒在你面前假笑啊。”
邢恕這才心裏舒服了點:“哦,所以在他面前是假的,對我是真的。”
葉西杳:“也不能這麽說。”
邢恕挑眉一瞪:“對我也是假的?!”
葉西杳連忙捂他的嘴,不讓他瞎推理了:“喬哥進來那會兒我正好在想事情,也不是故意假笑的。”
“想什麽?”邢恕捉住他的手,問得極快,都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葉西杳只能答得也快,說:“我在想,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甚至之前每天都願意繞那麽大一段路來接我?”
邢恕的表情不明顯地凝固。
他隐約猜測葉西杳是在試探他接近自己的目的。
這個問題不能随口回答,否則很容易讓葉西杳進一步懷疑。所以邢恕模棱兩可地反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葉西杳似乎是慎重思考過這個問題,所以沒怎麽猶豫就說,“你大概不是自願的吧。”
邢恕:“……”
不開玩笑地說,邢恕那一刻有點緊張。
他是真的以為葉西杳發現了什麽。
邢恕以極快的速度回顧他之前那一個月的所作所為,不難發現,他的每一步行動雖然看起來都很合理,但只要葉西杳仔細想就能發現破綻。
難道葉西杳已經知道他是帶着任務在身上的,所以才用“不是自願”這種話來引導邢恕攤牌?
邢恕當然不會那麽容易被他詐出來,他雖然心裏洶湧,但表面平淡,反問葉西杳:“為什麽這麽說。”
葉西杳卻低着頭,露出一個邢恕看不懂的表情。
魅魔的體質,天生就是會散發引誘他人的氣息。
葉西杳曾經不被人關注,正因為努力隐藏了那樣的氣息。而現在,所有能夠“看”到他的人,似乎都對他很好。
這大概就是在告訴葉西杳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因為你是魅魔,你有蠱惑人心的天性。靠近你的人可能并不真的關心你在乎你,他們只是不由自主地受到你的氣息吸引。
他忽然就理解了邢恕總對他好的原因。
這一切都是魅魔體質在作祟。
邢恕覺得不太對勁,他擡起葉西杳的下巴,不讓他躲閃目光,問他:“剛才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
“沒什麽。”葉西杳沖他擠出一個笑來,“我亂說的。”
邢恕忽然捏住他的嘴巴,把他揚起的嘴角捏回去:“這次我看出來了,你在假笑。”
葉西杳被迫嘟着嘴,口齒不清道:“木有。”
“那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又有人跟蹤你?”邢恕說這話的時候,是有些心虛的。畢竟他就是上一個跟蹤葉西杳的人。
葉西杳搖頭。
他沒辦法告訴邢恕真相,他也不敢去細想這個問題。否則一切都好像變得不真實了。
“行。”邢恕從旁邊拎了一根凳子過來,端坐在葉西杳跟前,“你不說,咱倆就這麽耗着。”
葉西杳最怕邢恕這一點。
邢恕和絕大多數人不一樣,他不接受圓滑的托詞和不清不楚的敷衍,在他這兒沒有糊弄一說。除非從一開始就嚴陣以待別讓邢恕抓住破綻,否則他就能跟你“耗”到底。
而且邢恕最不怕的就是葉西杳跟他犟,反正葉西杳臉皮薄,犟到後面自己就會臉紅。就這麽耗到他害臊了,邢恕就有辦法撬開葉西杳的嘴。
果不其然,就這麽對視沒兩分鐘,葉西杳就開始眼珠子亂轉了。
邢恕往他跟前一湊,大眼瞪小眼,催了句:“還不說?”
葉西杳:“我沒什麽要說的啊。”
邢恕:“你臉紅了。”
葉西杳連忙捂住臉。
邢恕又說:“耳朵也紅了。”
葉西杳又捂耳朵。
邢恕趁虛而入地問了句:“這幾天為什麽不讓我接送你。”
葉西杳心裏一緊張,口不擇言:“你為什麽要接送我,這是你本意嗎?”
也許只是受到魅魔的吸引罷了。
話音落罷,兩人都沉默了。
葉西杳的沉默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他現在極其後悔。
但他又忍不住想要拆穿這種假象。
他難道不希望邢恕每天接送他,陪他吃飯,和他一起在周末出去玩嗎?他難道不享受大半夜一個電話就能把邢恕叫到家裏來陪他一整晚嗎?
可是人家憑什麽?
比起邢恕無緣無故對他好,葉西杳更想要一種腳踏實地的關系。
邢恕的沉默,則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無論葉西杳那句話的真實含義是什麽,但邢恕都不可避免地開始思考這件事。
他所做的一切,是他的本意嗎?
邢恕那天敢對駱以極坦言自己确實對葉西杳心軟。是因為他清楚,就算他心軟,也還是不妨礙他有朝一日對葉西杳痛下殺手。
而駱以極也知道這件事,所以絲毫不擔心邢恕會不會動搖任務的初心。
邢恕這一個月以來妥帖地照顧葉西杳,對葉西杳幾乎有求必應,超出了任務界限地對葉西杳好。有時候甚至都忘了葉西杳是個惡魔,糊裏糊塗地就和葉西杳越走越近。
但盡管如此,邢恕也從未忘記過觀察葉西杳的弱點和破綻。
那個明明放着攝像頭的不倒翁,至今仍在葉西杳的窗臺上擺着。邢恕倘若真的心軟,就不會這樣坦然地監視葉西杳。
所以說到底,邢恕裝得那麽溫柔體貼,也不過都是假象。
邢恕的“本意”如何,他再清楚不過。
葉西杳這樣問他,難免讓邢恕有了幾分緊迫感。
他意識到,自己拖來拖去,似乎讓事情變得麻煩了。
邢恕必須立刻搞清楚一件事:葉西杳到底對人類有沒有危害,葉西杳留在人類社會的原因是什麽。
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早日從這種言不由衷裏解脫。
他要弄到葉西杳的魔氣。是殺是留,都需要一個結果。
邢恕重重呼出一口氣,他今天大概是想不出辦法取得葉西杳的魔氣了,心裏已經決定答應駱以極,讓安全局出手,盡管如此,還是有種憋了許久不上不下的煩躁感。
而面對情緒異常的葉西杳,他又必須要說出一些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來解除懷疑。
邢恕思考良久,才有了個自認為尚算合理的解釋,說:“葉西杳,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對你好只是因為照顧新人,接送你确實是順路。你找喬林川打聽我家地址了?你怎麽就覺得,我只有一套房子呢?總之……”
邢恕說到這兒,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他餘光裏的葉西杳看起來太可憐了,腦袋低垂着,好像再多說一句他就要碎掉了似的。
但不說又不行,總不能讓葉西杳這麽快就懷疑邢恕的身份和居心。所以他平複了表情,再次淡淡地看着葉西杳,接着道,“總之你不要誤會,我對你真不算多好。你覺得我和喬林川關系怎麽樣?”
葉西杳愣愣地張了張嘴,沒回答。
但實際上他大概知道,喬林川是不大喜歡邢恕的。
喬林川總在跟他強調邢恕這個人脾氣很差。想必他們關系不怎麽好。
邢恕卻說:“他能來翹首上班,是我向薛翹推薦的。那時候喬林川創業失敗,負債累累,自己都放棄自己了,自然也找不到什麽太好的工作。我跟薛翹提起,她正好也記得喬林川這個人,就讓他來了。這麽多年,喬林川在總部混得不錯,每次開總部大會,各個項目公司老總都得對他好聲好氣,你覺得是喬林川夠威嚴,還是因為大家知道,他背後有大老板撐腰?”
葉西杳訝然:“喬哥從來沒說過……”
“因為他不知道。”邢恕從來不會說這麽多廢話,今天說了也不是為了邀功,只是為了騙葉西杳,“反正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心情好的時候,對誰都好,別說喬林川,路邊随便一個流浪漢,趕上我高興了,也施舍他一頓大餐……所以葉西杳,你并不是特別的。”
葉西杳的手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絞緊,小聲應道:“所以我只是剛巧碰到你心情好的時候。”
“對。”說完,邢恕對葉西杳笑了笑,“你想要聽的是這個答案嗎?”
葉西杳也對他笑:“不是,但比我以為的那個答案要好。”
才怪。
葉西杳以為邢恕是被他的氣息所吸引,不受控制地對他好。
結果現在邢恕直接告訴他:你想多了,我可沒有對你好。我對誰都這樣。
好奇怪。
怎麽心裏面悶悶的。
“還有什麽想說的?”邢恕問他。
葉西杳道:“沒有了,你不是要出去一趟嗎?快去吧。”
邢恕沒有解釋說自己已經打完了電話,聞言還是點點頭,說:“好。”
兩個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自他們第一天見面起,似乎就已經很親近,彼此熟悉得也很快,從來沒有過像此時此刻一樣,雙雙假笑,誰也沒有自在到哪兒去。
邢恕真的就那樣離開了。
而葉西杳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卸下了臉上的笑容。
他捂着心口,感受着這種陌生的,前所未有的空虛。
他讨厭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