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這天下午,葉西杳正在辦公室裏總結這一周的工作,把幾款他體驗過比較不錯的産品羅列出來,用以下一次部門直播時展示的候選。
他整理完表格後,伸了個懶腰,忽然發現邢恕不知何時竟然站在他身邊。
葉西杳一點沒有驚訝,反倒笑呵呵地戳戳邢恕的腰:“你想吓我啊?”
他現在對邢恕做任何小動作都很自然,反正邢恕不會不高興,而且他喜歡戳邢恕肌肉時那種軟硬适中的手感。
邢恕由着他鬧,問了句:“今晚有安排嗎。”
葉西杳:“怎麽了,你想去玩什麽?”
邢恕說:“沒有,我送你回家。”
“啊。”葉西杳卻眯着眼笑笑,說,“不了,我自己坐地鐵好了。”
邢恕欲言又止了片刻,似乎對于想說的那個話有些不确定,最終還是選擇放棄,只,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放心。”葉西杳沖他比了個OK。
邢恕的手機輕輕一震,他不用看就知道,必然是駱以極給他的“暗號”。讓他聯系安全局。
距離上次提取魔氣的行動失敗已經過去一周,這一周裏,邢恕沒再想到更好的辦法做進一步嘗試。
駱以極那邊已經有意無意地暗示過他好幾回,想讓安全局出手。邢恕總是用各種理由拖着。但他也知道,如果一直不拿出結果,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
駱以極不想讓邢恕動手,是擔心如果邢恕提取魔氣的方式刺激到葉西杳,引起葉西杳的懷疑,那麽他們這段時間的工作都會功虧一篑。
如果安全局出手失敗,至少邢恕可以摘幹淨。
而邢恕不想讓駱以極動手,不可否認的一個原因是,他怕駱以極下死手。
惡魔的實體有無限自愈的能力,就算被碾成肉泥,只要時間夠長,他們還能卷土重來。
所以駱以極想直接制造一場意外,神不知鬼不覺地讓葉西杳留下點“殘骸”,那可比取血要更有效,樣本保留得也更完整。
邢恕無法反駁駱以極的提議,他知道,這樣的考量是正确的。
可邢恕不止一次地在與葉西杳的相處中,下意識地将對方當做“人”,以至于他現在無法想象用對付惡魔的殘忍手段去對付葉西杳。
就好像,這個叫做“葉西杳”的軀殼一旦壞掉,葉西杳這個存在也會跟着毀滅一樣。
邢恕試圖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在不确定葉西杳留在人類社會的目的以前,他希望至少暫時不要對葉西杳的這副身體痛下殺手。
偏偏……
他覺得葉西杳最近在懷疑他。
就像現在,葉西杳拒絕邢恕送他回家。說明葉西杳也許對他有了防備。至少變得更加謹慎了。
“你為什……”
這時,葉西杳忽然開口。
但巧的是,邢恕也同時說話,還比他語速快:“我出去一趟。”
留下這句話,邢恕拿着手機便走出了辦公室。
葉西杳看着他走,自己則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兩分鐘後,喬林川瞅準時機推開門,笑眯眯地探個腦袋進來:“葉小寶,今天中午想在哪裏吃啊?”
看見葉西杳的表情後,有些奇怪地問,“你怎麽了?表情奇奇怪怪的……嘶,邢恕欺負你了?”
葉西杳擡頭沖他一笑:“我欺負他了。”
“我們小寶這麽厲害啊!”喬林川掃看了一圈,确定邢恕不在辦公室,這才走進來,坐到葉西杳身邊,問他,“那你怎麽還不高興?”
“我高興着呢。”葉西杳又笑。
喬林川搖搖頭:“皮笑肉不笑。”
葉西杳:“怎麽可能,我天天對着鏡子練習。”
喬林川驚恐:“練習皮笑肉不笑?”
葉西杳氣死:“練習微笑啊!”
“說真的啊,你這幾天都給我一種在裝模作樣假開心的樣子。”喬林川打量了他一番,說,“怎麽心事重重的,好像印堂還隐隐發黑。”
這話吓得葉西杳使勁搓了搓額頭:“印堂發黑?我是不是有血光之災!”
“我開玩笑的。”喬林川被他逗笑了,“你怎麽什麽都信啊。”
葉西杳:“寧可信其有。”
喬林川:“你這話裏有話。”
葉西杳:“什麽,我怎麽不知道?”
“別裝了,其實我已經看出來了。”喬林川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拍葉西杳的肩,嘆氣道,“你和邢恕之間是不是鬧矛盾了?”
葉西杳:“哈?”
喬林川:“你看看,還想瞞哥。上個月,你和他幾乎天天一起上下班,中午也一起吃飯。但是從上周開始,你們上班的時間就錯開了,下班你都是一個人去搭地鐵,沒再坐邢恕的車。就連今天的午飯也是自己一個人吃。”
葉西杳一時竟然沒辦法解釋。
說來也怪,前段時間,葉西杳的确總是和邢恕一起上下班。但這件事一開始只是巧合。
下班就不必說了,他和邢恕兩人在同一個辦公室,到點了自然一起打卡離開,邢恕說順路,葉西杳就坐他的車回家。
巧的是,他們倆上班也經常在地鐵口撞見。
有時候是葉西杳先看到邢恕的車,于是沖他招手。但更多的時候,是邢恕先看到他,然後打開門他上車。
葉西杳就這樣搭邢恕的順風車上下班,一周能有四天這種偶遇的情況,巧合得像是電影裏的狗血橋段似的。
現在葉西杳對邢恕的車子幾乎有了條件反射,一看見就下意識地跑過去。
反正他知道,邢恕會為他打開車門。
忘了從哪天開始,邢恕半開玩笑地說了句:“明天我去接你。”
葉西杳沒找到理由拒絕,因為邢恕自有一套道理。
他說反正每天上班時,都會在地鐵口遇到葉西杳,到時候還要特地停下車等葉西杳跑過馬路,而那段路又是最不方便停車的。
所以幹脆就直接約好在他家樓下等,以後兩個人一起去上班,方便省事還安全。
乍一聽真是十分周到。
但葉西杳轉過天就反應過來,這根本就是給邢恕添了一個大麻煩。
他預設了只要遇到邢恕就必須要坐邢恕的車,可按理說,就算是在路上遇到了,也完全可以打完招呼後各走各的路。
就像喬林川某天早上在辦公室裏抱怨秦在:“你那倆耳朵長着不知道幹嘛用的,昨天下班在路口看到你的車,正要打招呼,你他媽直接一個瘋狂加速飙出去二百米,我喊了半天都沒停。”
而秦在對此的回答是:“我聽見了,但我的車是兩座的。”
喬林川:“?”
秦在:“我女朋友說了,我的副駕只有她能坐。”
喬林川:“……你什麽時候又交女朋友了?”
秦在:“今早。”
喬林川:“你他媽今早交的女朋友你昨天為什麽不讓我坐?!”
秦在:“講道理,我昨天要是讓你坐了,今早沒準兒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葉西杳聽到他們的對話以後本來想笑,但很快就笑不出來。
通常情況下,喬林川和秦在的聊天都不用太認真地聽,他倆一天能上演八百回部門相聲,笑完就散,誰也不會真的拿閑聊的話當回事。
但那天,葉西杳在聽他們的這番話以後,就突然羞愧難當地反應過來,他每天搭邢恕的車上班,對邢恕而言會不會也是一種負擔?
秦在可以坦率地告訴喬林川自己不想給他搭便車,是因為他們倆夠熟,有什麽說什麽,也不用怕喬林川真的生氣。
而邢恕不主動說,可能是因為他不知道葉西杳的脾氣有沒有喬林川這麽好,又或者是沒找到好的時機。
這種情況下,應該葉西杳自覺一點才對,偏偏他還心安理得。
于是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邢恕,說:“我覺得還是不應該麻煩你,以後就不要來接我了吧。”
當時邢恕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答了句:“懂,同事之間确實應該注意分寸,你離開公司就不想和我有交集了,那我又能怎麽辦,只好答應你。”
“啊?”葉西杳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腦筋轉得挺快的人,但那時候硬是沒轉過彎,順着邢恕的話就掉坑裏了,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拿你當朋友的。”
邢恕反将一軍:“朋友之間還怕麻煩?說到底,是因為我們還不熟吧。”
“熟啊。”葉西杳急道,“我們可熟了。”
他太在意“朋友”這個名目,因此覺得只要有朋友兩個字當頭,其他一切說法都要讓路。
一來二去的,葉西杳非但沒能拒絕了邢恕接他上班的提議,最後反而還附贈了一項讓邢恕送他下班的日程。
那之後,他和邢恕每天上下班都是一起。
他搭邢恕的車,自然也要給邢恕一些優待,所以會給邢恕買早餐,主動提出幫邢恕的車加油。
但從上周的某一天開始,這樣的情況有所轉變,邢恕沒再接送他上下班。
不是邢恕的原因。
是葉西杳主動提的。
起因是某個傍晚,葉西杳又一次被人跟蹤。
那天說起來也确實很不對勁,邢恕難得說自己有事,不能送葉西杳,結果葉西杳就被人跟蹤。倒黴得像是有什麽人在背後謀劃了這一切。
雖說後來葉西杳靠着公司的一些黑科技防狼産品成功逃掉了,但他直到回家,都仍然心有餘悸。
半夜裏都睡不着覺,葉西杳就抱着玩偶緊盯着房門,就怕那跟蹤狂又趁他不注意闖入屋子。
好在他的門是新換的,也安裝了智能警報和監控,如果有人再想偷開他門鎖,智能系統會自動報警。而且他的手機連了監控攝像頭,也可以随時觀察外面的情況。
可即便這樣,葉西杳還是怕。
他的害怕與普通人那種面對危險的恐慌不同,他怕的是一種更遙遠的不确定性。
怕被人傷害,更怕自己傷人,怕走投無路的時候,他隐藏不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人生本來就不夠光明正大,如果被發現他不是人,他又要怎麽繼續賴在人類社會。
帶着這樣複雜的不安情緒,葉西杳竟然不知不覺間,撥通了邢恕的電話。
他發誓,直到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都是無意識的。他在清醒過來的瞬間就想挂斷,也沒想過邢恕真的會接。
“喂,葉西杳?”
邢恕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他的音色帶着半睡半醒時還未來得及褪去的慵懶低啞。
他是被葉西杳吵醒的,葉西杳毫不懷疑這一點。
明明知道大半夜打擾別人是非常不禮貌的事,但聽到邢恕聲音的剎那,葉西杳還是鼻子一酸,脫口而出道:“我有點怕。”
邢恕甚至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麽,只告訴他別挂電話,然後便在一個小時後,出現在他家。
當時的葉西杳當然是感動的。
他窩在邢恕的懷裏,頓時就不怕了。
葉西杳不确定他對邢恕算不算一種雛鳥情節——因為邢恕是第一個走近他的人,所以即便如今他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可以算得上朋友的人,也都抵不過邢恕給他的安全感。
這種事情葉西杳哪裏說得出所以然,他連交朋友都覺得新鮮,更何況有一個人大半夜只為了他一句話就趕來守着他。
葉西杳甚至不敢問邢恕為什麽,他怕邢恕也是不清醒做的決定,到時候被他問得幡然醒悟,發現自己的行為很沒有道理,然後起身離去。
總之就這樣借着邢恕帶來的安全感,他睡得無比踏實。
他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邢恕問他:“要不要搬家?”
葉西杳意識恍惚但理智尚存地說了句:“不搬,沒錢。”
邢恕笑了,葉西杳便在那低低的笑聲中睡去。
但就在早上第一縷太陽穿透窗戶縫燙到葉西杳眼皮的時候,葉西杳驚醒了。
他反應過來到一件事。
邢恕在淩晨三點的時候路上完全不堵車的情況下開車過來——如果不出意外,應該還是超速行駛——他竟然花了一個小時,才趕到葉西杳家。
他們之間離得那麽遠嗎?
所以邢恕平時說的順路,究竟是順的哪門子的路?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葉西杳剛好住在邢恕家和公司的中間。
為了确認這件事,葉西杳第二天就去找喬林川旁敲側擊的打聽。
得到的答案是:“離總部不遠,當時薛總讓我去幫忙置辦了一些家具,所以我很清楚。離你家?那不是反方向嗎。你問這個幹什麽?想搬家是不是,那個樓盤是翹首的,我可以幫你問問。”
從喬林川的話裏,葉西杳确定了,他和邢恕的家,根本就是反方向。
所以根本不是巧遇,也不是順路。
是邢恕為了照顧他,每天特地繞路接送他。
葉西杳無法心安理得享受邢恕對他的優待,因此那之後,堅決不再麻煩邢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