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夏天
夏天
餘幼汐在國內檢索網站看到了《囿夏》的照片。
吳曉誠的故事, 沒有公布正确答案,但是聽故事的人,已經猜出了答案。
她抱着電腦, 坐在房間落地窗前。
實在想不起,這張照片于何時拍攝。她這個女主人公, 對此毫無印象。
餘幼汐想了很久, 才從記憶深處找取到照片中的信息,這張照片是在解家西嶺公館的別墅三樓拍攝的。
西嶺公館是解枞樂媽媽留給他的遺産, 一座歐式古典精美小別墅。
解昶山再婚那年,黎晏和解枞樂他們高三畢業。解昶山早就和南濱芭蕾舞團首席關俐在一起了, 但是念在多方原因一直沒有辦婚禮儀式。
解枞樂中學畢業,後妻再生的小兒子也已經過完周歲生日, 解昶山終于決心,借小兒子生日, 為妻子補辦儀式。
得知弟弟生日, 實際是父親和繼母婚禮儀式, 解枞樂大鬧一場, 指着他爸的鼻子罵道:“解昶山,你敢對我爺爺奶奶的在天之靈發誓, 我媽躺在ICU的時候, 你沒去看那個女人跳舞嗎?”
解昶山大怒, 伸手就要教訓兒子。解枞樂也沒有躲, 終究是理虧,巴掌沒有落下來。
不過,解枞樂堅決不參加父親的婚禮, 鬧起了失蹤。他退步接受父親再婚,但是補辦婚禮儀式就是打他和他媽媽的臉。
不知內情的人們多是數落解家兒子驕縱跋扈。
世家圈子裏, 只有和解家交好的幾家才知道真實情況。大人們總是習于維持表面和諧,或者說他們有屬于自己的顧忌。
既然木已成舟,解昶山和後妻和美生活,這樣的場面自然要捧場。
血t氣方剛的孩子們更為單純和義氣,別說此事是好兄弟在理,就算不是也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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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全家已經抵達南濱,但是在婚禮前一天,黎晏決定和解枞樂一起回京港。
他突然任性的決定,也引發了黎家父子的矛盾。
黎祎堯當時就發了火,指責黎晏不懂世故,不顧人情,不僅駁了解昶山的面子,還會讓世家們非議笑話。說他只知道意氣用事,擔不起黎家未來的重擔。
但黎晏執意要回京港,任憑父親如何痛斥責備。
餘幼汐至今記得當時黎晏說的話。
“解伯伯在發妻生病時,背棄她。于情,我不願祝賀他新婚,哪裏不顧人情。我雖然知道他行事不檢,于禮,平時依然出于禮貌,選擇尊重這位長輩,哪裏不懂世故。解枞樂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站在他這邊,何錯之有?是不是在你們長輩的眼中,我們的情感總是可以被犧牲,如果這樣,那麽黎家解家的孩子有什麽可得意的?不過是在人情世故中,當一個看起來精致的小醜。”
餘幼汐承認她是在聽見黎晏的這一番話後,愛上他的。之前對他是異性的喜歡,在這之後是含着崇拜的愛意。
無論是人情關系或是親密情感中,最打動人心的不外乎“偏愛”二字。
我知道選擇你,可能不是我人生的最優解,但是我依然不假思索地站在你這邊。縱使所有人将利弊得失擺在我的面前,我也還是堅定不渝地選擇你。
她被這樣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所以愛上黎晏是一件發生在夏日午後,十分突然的事情,也是細水長流後的自然事。
黎晏下樓的時候,看到站在房間門口目送他離開的她,半回過身,從下面靠樓梯擡眸看向她。
“餘幼汐,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餘幼汐知道她不應該答應的,寄人籬下的她将乖乖女形象貫徹到底,這個時候是不能和他一起走的。
她沒有回答黎晏,為難地垂眸不講話,心裏想和他離開南濱,回他們的京港去。
“你不回答我,那我替你做決定了,給你五分鐘收拾好你的背包。”
餘幼汐倏地擡頭望向黎晏,眼眸中驚訝,還有不易察覺的一絲驚喜,然後聽見他又說:“我給你買機票。”
她轉身跑向房間,黎晏還在樓梯站着等她。
就這樣他們一起陪解枞樂回了京港,屬于他們孩子們的世界……
拍攝《囿夏》的攝影師,似乎鐘愛膠卷拍攝,選用的膠卷是Kodak Portra160,極為精細的顆粒感,适合拍攝大面積的人像,極致彰顯皮膚的完美質感。
只是過多拍攝風物景色,可能會增加畫面的沉重感。
然而Arnold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突出人物中心的前提上,為上方的室外風景留有大量空間,這也使整張照片鮮亮但壓抑,清新又沉重。
落地窗的巨大窗骨,将大面風景分割成一個個小部分。
窗外陽臺右側旁邊的挺拔繁茂的綠桐,在盛夏陽光的照耀下,水嫩鮮綠的葉片如嫩綠湖波,卻也像固定困在一個個逼仄的黑色小方框中。
女孩支着膝蓋坐在三樓陽臺落地窗前,仰頭看向窗外驕陽下的那片綠波。她的纖細身體沉在相對黑暗光影中,與外窗的那片綠波相隔遙遠。
她一動不動坐了很久,像是陷入到了憂傷的記憶中,始終無法自拔,遠遠看去仿佛她和綠桐葉波一起被困在窗骨中,也好似只有她被溺在盈動的綠波裏。
Arnold的相機是在這時按下了快門,他只拍了一張。
沉浸在憂傷中的女孩沒有察覺。
如果無法和她一同沉入她的憂傷中,将她解救出來,那麽就一直在岸邊等待她。只要她把目光微微轉向身後,他立刻就會上前将她從憂傷之潮中撈救。
所以,到底被困的是盛夏光影中的綠桐,還是坐在窗前的女孩,亦或者是按下快門的那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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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內檢索網站對《囿夏》詞條的介紹很少,不全面,沒有專人進行整理,由熱心網友總結彙總。
【《囿夏》,又名《困在夏天的女孩》,由旅歐攝攝師Arnold拍攝,第一次面世是在法國攝影聯展,該作品備受國際知名攝像師贊譽,成為當年反響最大的幾幅作品之一。
Arnold執意使用中文名展出,說服他參加聯展的好友,将其翻譯成“困在夏天的女孩”。
曾有私人收藏家想要以百萬高價拍下該作,但是被Arnold拒絕。法國當代藝術博物館也表示想要永久收藏,也被Arnold拒絕。
多個國家和城市的博物館,幾度想要邀請《囿夏》再度展出,然而邀約紛紛石沉大海,Arnold再也沒有将《囿夏》進行展出。
有業界內人說Arnold接連的舉動,旨在擡高該作品的市場價值,有炒作之嫌。Arnold對此沒有任何回應。
更多的攝影師支持他的做法,因為攝影者和作品之中的情感是純粹的。
消失兩年後,Arnold在紐約國際攝影中心舉辦了個人影展,《囿夏》再度出現在公衆視野。
Arnold本人依然沒有在影展期間到場,但是個人影展是他親自策劃,精細用心到哪一區域擺放哪幾幅作品,以及每副作品的不同位置。
Arnold個人也接受了法國媒體的獨家采訪,這是他僅有的一次媒體采訪。他在采訪中終于解釋了這幅作品背後的故事,還有《囿夏》這個名字的含義。
他說:“囿”在中文中是指有圍牆的園林,因此有拘限,被困住的意思。“囿夏”也就是被困在那個夏天。好友當年幫他翻譯的名字叫《被困在夏天的女孩》。這幅作品能收獲全世界衆多攝影迷的喜愛,有這個名字翻譯的功勞。
只不過他取名為《囿夏》,本義不是被困在夏天的女孩。被困在夏天裏的,不是照片中的女孩。因為,她才是那個夏天。被困在夏天裏的,其實另有人在。
法媒記者問Arnold,被困住是你嗎?Arnold沒有回答,只是微笑。
記者在采訪稿中寫道,這是他整場采訪過程中唯一的一次微笑。
關于《囿夏》中的女模特,Arnold很嚴肅糾正記者,女主人公并非模特,不是因為他對模特存在歧視,而是因為這張照片并非擺拍,是在主人公不知情的情況下拍攝的。
所以這張照片,攝影師只是抓拍的記錄者,不是靈感提供者,照片中的女孩才是靈感缪斯(希臘神話中主司藝術與科學的女神)。
被問及照片女主人公的身份和姓名,Arnold拒絕了這個問題。後來喜歡《囿夏》的攝影迷将她稱為“summer”。
紐約個展結束以後,Arnold通過本人接受采訪的法媒宣布,此後《囿夏》不會再以任何形式展出,并且将紐約個展所有收入捐給國際公益救援組織。感謝他們在災難和意外發生時,願意做一位逆行者,不遠萬裏在全球尋找生命的奇跡,肩負着無數家庭們的殷殷期待。】
餘幼汐看到這裏,已經淚流滿面。Arnold究竟是誰,這個答案早已躍然紙上。
少女時期的愛意,沒有傾注錯人,他好像比她知道的還要愛她。
關于攝影師Arnold的個人介紹詞條,只有幾句話,遠不如他的作品聞名,他的個人信息都很少。
世人除了知道他是旅歐攝影師,其他個人信息一概不知,所以有人猜他是混血亞裔,有人說他是旅居華人,有人猜他已年逾四十,也有人說他還不到十八歲,是個天才攝影師。
Arnold沒有從事過攝影方面的工作,當年法國攝影聯展結束,世界幾大頂刊出高價請他拍攝,全部都被他拒絕。
在開個展之前,唯一面世的作品只有《囿夏》,最著名的作品也是《囿夏》。
為此當時有媒體猜測,這是某位知名攝影家的匿名私作,可是這個想法一直沒有被證實。
Arnold這個名字就像一個謎。好在公衆對單一事物的關注度有保鮮期。
攝影界每年人才輩出,過了新鮮期,這個Arnold帶着他的謎,如石沉入了大海,無人可知,鮮少有人問津。
只是偶爾有人看到類似構圖角度的攝像作品,可能會問身邊人,還記不記得一個叫Arnold的攝影師。
Arnold唯一接受的采訪就是那家法媒,不取t分文報酬,采訪前簽訂保密協議。之所以選擇那家法媒,也是因為采訪記者是吳曉誠的好友。
這一點是餘幼汐問吳曉誠才知道的。
只不過,吳曉誠忘記告訴她,紐約國際攝影中心博物館收藏了黎晏的一幅作品。
與其說是他特意留給紐約這座城市的,不如說這世界上的那些城市,在他眼中都一般無二。将私人作品留在紐約,只是因為一個叫幼汐的女孩,在那裏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