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囿夏
囿夏
全家福是在黎祎堯書房選景拍攝的, 黎家在這方面有專門負責策劃的團隊。只是這一次,黎晏找了國內知名攝影師親自帶個人團隊拍攝。
餘幼汐剛進了家門,秦婉柔就叫嚴阿姨端來一盞燕窩銀耳羹, 說這兩天氣溫低,提醒身體要進補。
坐在房間梳妝臺前, 等待化妝師妝容完畢, 她還特意過來看合不合适。
秦婉柔待她依舊寵愛親昵,彼此也都十分默契, 絕口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情,好像遮掩于平靜海面之下, 礁石就不複存在。
只是,暗礁更容易沉船, 風平浪靜是短暫的假象。
歐式古典木質風書背景房,全家的服裝主色調是紫色。
黎祎堯深色西裝配深紫襯衫, 秦婉柔同色竹葉領旗袍, 藍灰軟貂披肩。
餘幼汐穿一件淡紫色亮鑽網紗吊帶長裙, 光影随身形流動, 雪白色镂空菱格小坎肩。黎晏一身月光白西裝套裝,領帶配淡紫色斜細條紋。
照片拍攝的氛圍很和諧, 仿佛昨晚黎晏在家中餐廳與父母對峙的場景, 只是夜晚酣睡中的一場虛幻朦胧的午夜夢。
拍照的姿勢和角度, 都由攝影師專門設計, 聽說這位攝像師是國內頂刊的禦用攝影,憑借出色獨特的個人藝術風格,在國內外辦過多次個人攝影展。
餘幼汐曾經在秦心落的個人ins賬號, 看見過兩人工作聚餐的合照,所以多少知道些他的履歷, 心中不免覺得來拍全家福,似乎有些大材小用。
不過,以黎家在京港的聲名和地位,請他親自掌鏡,倒也并不意外。
吳曉誠為人沒有藝術家的孤高,相反性格十分親善。
餘幼汐步入書房沙發區的時候,原本他正在和黎晏站在窗邊聊天,見黎晏聲音停頓,轉身看向身後房間,也跟着轉身望過來。
吳曉誠挑眉,笑說:“小黎總,這位想必就是你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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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晏長身鶴立站在窗邊,窗外清澈的明亮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春日當下捎來絮絮長信,盡情述說神明降臨人間的愛意。
而這份愛意流淌在他凝望着他的眼眸中,似水波閃耀,比玻璃更加晴朗,勝過萬物生長。
兩人談話已經問及她,餘幼汐莞爾,走過去,聽見黎晏回答吳曉誠,說:“她就是《囿夏》的……”
她聽得猶如雲山霧罩,不明頭緒,還以為他們繼續剛才談論的話題。
吳曉誠的神情卻是驀然一亮,他的這個反應,餘幼汐眼熟,苒苒每次聽見驚天大瓜都是類似表情。
吳曉誠主動伸手問候,笑說:“餘妹妹,你好,耳聞不如一見啊。”
餘幼汐自然疑惑,輕眨了眨眼睛,看向黎晏。
“吳曉誠,一拍照的。”黎晏給她介紹,說完轉向吳曉誠說,“沒見你嘴這麽貧過啊。”
吳曉誠玩笑說:“你黎晏的妹妹,我自然想套近乎。”
他的玩笑并不使人反感,也能聽出來和黎晏交情匪淺。
餘幼汐微笑說:“你好,吳先生。”黎晏已經踱步站在她身旁,雖然兩人身體還有間隙,但是暧昧的暗流湧動,吳曉誠目光流動,神情已經了然。
簡單說是拍一張全家福,但是耗時漫長,等到進入拍攝狀态,餘幼汐已經感到心累。
吳曉誠對于全家福的設計思路,畫面取景于整牆書架前的沙發區,這也是黎家每次全家福的固定取景地。
餘幼汐和秦婉柔一左一右坐在長沙發的右側,她的膝頭放着一本書,母女兩人身形皆趨向書本,中間空出一人位,偏左側坐着黎祎堯。
黎晏站在沙發和書架中間,雙臂撐在靠背上,微微俯首和黎祎堯講話,唇角輕挑弧度,黎祎堯欣慰地開懷大笑,一旁的餘幼汐和秦婉柔也含笑看向父子兩人。
整張照片突出融洽靜好的家庭氛圍,每個人的動作t狀态都相對輕松,同時無形中彰顯黎晏的照片中心位,亦是推動黎家整個家族向前出發的主心骨,還有新老接班平穩過渡的美好寓意。
吳曉誠是極端的完美主義者,一張照片前前後後拍了将近十遍,他這才滿意。
吳曉誠正色,揚高聲音安排道:“接下來先拍黎總和夫人的單獨照,然後是父子照、母女照,還有一張兄妹照,這個順序應該沒有問題。之前給南嘉靳家拍不就是這麽一套下來的?”
他拍攝團隊的工作人員說:“吳老師,靳家是這個順序。”
吳曉誠正式進入工作狀态以後,臉上是完全沒有笑容的,和平常神态判若兩人,看起來不是很和善的樣子。即便面對的是赫赫有名的商業巨頭,也絲毫沒有畢恭畢敬的态度。
對于藝術家的刻板印象,終于和眼前的男人對上了,餘幼汐想這才正常嘛。
餘幼汐不發表意見,她擺正自己在黎家的身位置,當下尤其如此。
黎晏眼梢輕挑,朝父母問道:“爸媽,有意見嗎?要是覺得沒必要,我們到這裏就結束。”同時不忘和好友打趣自己,說:“吳老師,我們家之前自己拍的,不如你們專業團隊資深全面。”
吳曉誠不由輕笑一聲,說:“小黎總出高價,我自然要拿出自己的專業水準來。我爸還買了名屹的股票,說不定照片拍了,股票還能小漲一撥,我也算盡孝心了。黎叔叔,我不是自吹自擂,我的意思是股票價格能漲,還是因為和您一家露面,不是因為我拍得好……”
黎祎堯聽了暢懷大笑,黎晏輕嗤了聲,對好友的性格已經見怪不怪。餘幼汐覺得吳曉誠應該能和解枞樂很聊得來。
秦婉柔笑說:“按照拍攝團隊的步驟拍吧,而且我們确實很久都沒拍照了,這次汐汐也在國內,我們一家人好好拍一次。”
餘幼汐沒有深想吳曉誠這套拍攝思路的用意,攝影師已經安排好角度和場景,她按部就班地拍攝就是了。
她和黎晏的雙人合照,是最後一張拍攝的。
吳曉誠讓他倆移步到側面的單人沙發,她居于畫面的左側,背靠着單側扶手,黎晏身體面朝着她,俯身撐在沙發靠背上,整個人站在畫面中的右側,兩個人同時看向另一側扶手方向的鏡頭。
整幅畫面仿佛是他從房間外面進來,站在沙發背後和正在看雜志的餘幼汐專心講話。忽然有朋友打斷他們的交談,要給他們拍張合照,讓他們看鏡頭。
拍攝畫面是動态的,仿佛這張照片拍完以後,他們彼此又會望着對方,不受打擾地愉快地聊天。
拍攝完成以後,到吳曉誠團隊的電腦前看成片,長輩們簡單看過一遍便下了樓,剩下三個人在後面耽擱了一會。
黎晏站在電腦旁邊,看相片看得認真,他個子高,不由抱着手臂,稍俯下腰,手指抵在下巴處,眯着眼睛打量兩人那張合照,說:“确實拍得不錯。”
餘幼汐被他說的,也不禁擡眸重新端詳了下那張合照。
正在一邊交代後續事項的吳曉誠,忽然轉過身,手指在半空點了下,含笑問道:“但是這張拍得最好,是吧?”
黎晏眼眸微微一動,薄唇勾起笑意,沒說話。
吳曉誠看了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照片,別有深意道:“這張确實設計得好,我也承認。”
餘幼汐在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被黎晏捕捉到,笑着擡頭揉了揉她的發頂。
他神采飛揚,眸中裝滿了她,語氣是說不出的得意:“我妹妹長得漂亮,怎麽拍都好看。”
餘幼汐臉頰霎時爬上緋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雖說這話聽起來是在誇自家妹妹,但還是有着心照不宣的暧昧。
吳曉誠點點頭,笑說:“這個我也承認。”
衆人在書房收拾各種拍攝設備,吳曉誠也在一旁忙碌,黎家的傭人上樓恢複書房布置。
餘幼汐邁步準備離開,卻被黎晏找準時機,輕輕扯住手腕,然後身形湊近,低頭在她耳邊,嗓音壓低,悄聲說道:“我的寶貝,今天好美。”
餘幼汐格外怕癢,又忌憚人多眼雜,紅着臉跳出他的包圍圈。
拍攝團隊從別墅離開,依照待客禮節,餘幼汐陪黎晏下樓與吳曉誠道別。黎晏讓劉烽親自送他,吳曉誠聽說餘幼汐也是紐大畢業,吃驚地問道:“你認不認識秦心落?”
餘幼汐笑說:“她是我學姐。”
吳曉誠離開前,找準空暇将餘幼汐拉近兩步,被黎晏發現,滿嘴謊話地說道:“借你妹妹說兩句話,我要追她那位主編學姐。”
黎晏哂笑了聲,走遠兩步,和劉烽叮囑事情。
吳曉誠忽然問她:“餘妹妹,你哥書房是不是收藏了很多相機?”
餘幼汐感到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知道你哥的夢想嗎?”
“小時候……他想當攝像師。”
吳曉誠充滿魅力地朝餘幼汐,眨了下眼,問道:“你哥20歲的時候,你多大?”
餘幼汐輕輕蹙眉,茫然回道:“十八歲。”
吳曉誠瞳孔猛地一震,看了眼前面有一段距離的黎晏,徐徐說道:“你十八歲那一年,當年的法國攝影聯展有副作品備受贊譽,或者也可以說是橫空出世。那是一個叫Arnold的攝影師展出的處女作,名字叫《囿夏》。囿是中文獨有的字啊,大家都猜這是一個熱愛中國文化,故作高深的老外。老古董Arnold不但故作高深,而且還倔得要死,執意不取其他名字,也不親自到場參加聯展。所以聯展現場介紹作品的時候,他的一個……人帥心善的好友,結合着照片中只見背影的女主人公,将其名翻譯為‘困在夏天的女孩’……”
餘幼汐神情一頓,腦海中轟然如雷鳴,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她側眸看向吳曉誠,而他故事還沒有講完。
“聯展結束後,有私人收藏家想要拍下這幅作品,然而被Arnold毫不猶豫拒絕。後來,巴黎當代藝術博物館想要将此作品永久收藏,也被他斷然拒絕,這可是很多攝影師畢生的夢想啊。可是,你知道嗎,其實Arnold的好友翻譯錯了名字……”
《囿夏》的意思不是“困在夏天的女孩”。
因為兩年後,Arnold在紐約國際攝影中心辦了個人影展,也是截至目前唯一的一場個人影展。他終于親自給世人解釋這幅作品的含義。
——不是照片中的女孩,被困在夏天。因為,她是夏天。被困在夏天裏的,另有人在。
“原來你叫幼汐。”吳曉誠笑說,聲音中滿是驚喜的嘆息,像是知道了蝴蝶飛過滄海的謎底,故事的答案浪漫到了憂傷的境界。“Arnold的那幅作品名叫《囿夏》。”
首字母拼音都是YX,獨屬于中國人的浪漫。
Arnold怎麽可能是老外啊。
吳曉誠對餘幼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