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插曲
插曲
瑪麗莎在非洲保護野生動物, 餘幼汐平時和她交流很少,交流多半使用郵件。
瑪麗莎的生命中盛滿了太多東西,快樂悲傷摻雜, 她從不在乎,得到也不珍惜, 失去也不悲傷, 始終一路奔向陽光。
這種性格也反應在愛情層面上。
她的歷任男友中,最愛那位西班牙男友。可是他偷腥嚴重, 随意帶派對上的女生回公寓,明知道瑪麗莎第二天去來公寓見他。
瑪麗莎特別喜歡這個男孩, 後來也無法忍受,将分手日期定在禮拜日分手, 但是禮拜六依然可以在中央公園的噴泉前接吻,在燈光缱绻的酒吧邊接吻邊講情話。
然後在第二天早上醒來, 徹底拉黑所有聯系方式, 痛快分手再不回頭。
餘幼汐将她和黎晏的事情告訴了瑪麗莎, 那是禮拜日晚上, 她剛從黎晏書房回來,輾轉多次都無法入睡。
瑪麗莎的郵件是在三小時後回複的, 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瑪麗莎在郵件中說, 你為什麽不直接和他在書房做/愛?
餘幼汐習慣瑪麗莎的思維方式, 她倒也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我在紐約和你講過, 我們一直以兄妹相稱。
原以為瑪麗莎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沒有想到黎晏早就知道了。
——如果你也愛他,請立刻和他相愛。
瑪麗莎的回答, 依然很有她的個人風格。
餘幼汐抱着電腦,愣了很久很久, 久到瑪麗莎那邊又發了一封郵件,她說的話竟然和黎晏說的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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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糾結和他的未來嗎?但是寶貝,沒有現在,如何找到未來。
餘幼汐指尖在鍵盤上敲擊,躊躇不決地寫道:
——你也許還記得我姑姑的故事,愛一個人不得善終……
——So what?不要被她影響,這是你們的感情。
瑪麗莎又發回一封郵件。
——如果結局很壞,飛過來非洲和我一起拯救動物吧。Hahahahaha~
如果結局很壞,不是不可以飛去非洲找她看熱帶草原,也不是不能一個人繼續留在國內。
放縱一次試試吧,反正事态已經信馬由缰,不由她控制了。
只是,這世間不由她控制的事情,太多了,像時間一般不得消停。
有天,黎晏到報社這邊接她下班,晚上一起到翠園吃飯。
下了車以後,直接從回廊走到香茗軒,剛過風雨連廊,還沒有進入正門,迎面遇見了在這吃飯的黎祎堯。
幸好當時小宜打來電話,問她發票報銷的事情,黎晏手裏又幫她拿着外套,舉止沒有太親密。
黎祎堯也沒想到會在這遇見兄妹倆,神情一頓,笑說:“黎晏,汐汐?”
餘幼汐下意識往旁邊躲了半步,才想起來笑着輕喊了聲黎伯伯,身旁黎晏神情自若地笑說:“爸,您也在?”
黎祎堯含笑說:“我和你梁伯伯他們下午過來的。”
餘幼汐之前聽說過黎家和梁家有意聯姻,對“梁”這個姓氏也便敏感幾分,她目光看向黎祎堯身旁的男人。
清癯松姿,即便站在年輕時以俊美著稱的黎祎堯身邊,他也毫不遜色。眉目看似慈善卻暗含冷厲,一看便知,不是在商海浮沉拼殺,也是常年不離經綸世務。
梁泓聲目光帶有方向性地停在黎晏身上,唇邊含着不深不淺的笑容。
黎晏作為小輩,微微一笑,僅是禮貌問候:“梁伯伯,好久沒見您了。”
“是好久沒見過了,上次見還是……在老爺子那兒。”梁泓聲似回憶笑說,“這麽說來,和馨寧那丫頭也是好久沒見了,你們倆也再沒見過吧。”
餘幼汐仰頭看向黎晏,在場幾個人都在等他的回答,似乎都心照不宣地明白馨寧這個名字,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黎晏輕勾了勾唇角:“沒有。”
梁泓聲:“前兩天還聽她媽媽說,她想過來京港小住呢。”
黎晏臉上的神情沒動,黎祎堯說:“馨寧想過來住,還不簡單,讓黎晏幫忙安排。”
梁泓聲眱視了黎晏一眼,轉而朝黎祎堯,四兩撥千斤笑說:“祎堯啊,你就別給孩子布置任務了,他們年輕人有事麻煩,自然會私下互相拜托。”
黎祎堯哈哈大笑說也是:“但總歸男孩子要主動些。”
梁泓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帶着笑:“這話,我和西祈那混小子也是這麽說的。”
餘幼汐倏而眸光投向面前的梁泓聲,這人竟然是梁西祈的父親。她為着秦心落的關系,細細看了他兩眼。
她還沒有見過梁西祈,倒是先見過他父親。
怎麽說呢,無論是站在她的立場上,還是秦心落的立場上,對這位長輩都很難生出好感。
也許她的注視引起了梁泓聲的注意,或者是他們恰好空閑下來,有時間來問一問她的情況。
梁泓聲淺笑問道:“這位小姑娘是?”
黎祎堯說:“這是汐汐,我恩師的孫女,餘致寧的女兒,這幾年都在國外讀書,你恐怕不清楚。”
梁泓聲目光望着餘幼汐,拉長了聲音,恍然大悟道:“餘老先生的孫女,我竟然不識,說起來我還聽了餘先生幾次課呢。”
黎祎堯面容慈祥,看着餘幼汐,眼眸中是教導小女兒的溫煦笑意。餘幼汐了然地笑了下,開口叫人:“梁伯伯好。”
再正常不過的客氣寒暄,在報社她能面無表情地端坐着聽主編,開兩個小時的廢話會,眼下只應付一小會,已經覺得臉皮都笑僵了,連吃飯的心思都所剩無幾。
梁泓聲笑着應她,态度比方才和緩很多:“汐汐,下次跟着你哥哥去北都家裏玩。”
餘幼汐微笑着機械地點點頭,黎晏手輕推着她的後背,沖黎祎堯他們說:“爸,您和梁伯伯聊,我們先去吃飯了。”
黎祎堯笑說去吧,彼此再作告別,這才在香茗軒門前散了。
黎晏在香t茗軒有自己的私人包廂,他們這次來還在上次求他接受《绮談》邀約的那間包廂吃飯。
還是對座的兩把扶手椅,餐桌上豎口瓷瓶放着,一枝白粉相間花苞初開的桃枝。
房間內點着檀木香,煙縷袅袅,幽香陣陣,不曾辜負當下這水木明瑟的好時節。
兩個進了包廂,黎晏沒将她的外套交給接待小姐,轉身沖兩人說道:“先出去。”
接待小姐應聲說好,緩緩将推門拉上。
餘幼汐伸手自行去拿搭在架子上的熱帕子,濕熱的帕子才剛觸到掌心,身體已經被黎晏扳了過去。
他拉起她的手,另只手去接她手裏的熱帕子,一點一點給她擦着纖細手指,眼眸卻觀察着她的神色。
“不開心?”他問。
餘幼汐扯了抹笑,眉眼也在黃澄澄的燈光中彎起來,說:“沒有。”
黎晏斜着身,視線與她齊平,一臉的散漫笑意,挑逗地捏了捏她的臉蛋,說:“明明就不開心,和我也不說實話。”
餘幼汐将雙手從他的掌心中抽離,故作輕松地往餐椅旁走,嗓音也有意放輕些,讓自己顯得略疲憊。
“我只是餓了,真的沒有不開心,中午被主編催稿催的沒吃飯。”
黎晏仍舊站在原地,端詳了她兩秒,忽然一笑說:“那我們就吃飯。”餘幼汐正過臉,提起茶壺幫兩人斟茶。
他也沒有換帕子,仍舊用她那方,擦着手走到對面餐椅坐。
服務生敲門進來送菜,一道一道,擺了滿滿一桌。
餘幼汐輕聲說:“幫忙把插瓶移走吧。”服務生依言撤走那瓶桃枝。
她欣賞不來那截桃枝,長得多美啊,被殘忍地剪下來供人欣賞。它還能在枝頭開得再美一些,可惜左右不了自己的命運。
黎晏吩咐:“再移一把椅子過來。”
服務生忙将房間角落閑着的扶手椅,放在他身邊,然後識場面地退了出去。
黎晏狹長的眼眸輕挑着,柔聲說:“過來我身邊坐。”
他端坐着,絲毫沒有動筷吃飯的想法。
餘幼汐垂眸,筷子去揀魚肉,“哥,先吃飯好嗎?”
唇角微耷拉着,她現在真的很累,遇見兩位長輩之後,連心也乏累。
忽然對面傳來拽動木椅悶沉的聲響。
香茗軒的椅子都是中式圈椅,黃花梨鑲大理石圈椅,線條圓潤典雅的月牙扶手,搬起來沉重又難拿。
餘幼汐停住筷子,靜靜地擡眸看着搬椅子過來的黎晏,一聲不吭,心裏卻在無聲地嘆了口氣。
扶手椅被放在身旁,她坐姿筆直,整個人又是細細窄窄的一條。坐在寬闊端正的扶手椅,更顯得身架纖細玲珑,只坐了前面小截。
黎晏從側面輕輕一攬,身影就靠了懷裏,他嫌側面扶手擋着,只能虛虛地抱着,健硬的手臂伸過來沿着腋下将人撈起來,抱到腿上坐着。
餘幼汐驚得推他,踮起腳尖要下地回去坐,反被收了手,不許她亂動。
“你不要太過分,外面說看見了就看見了。”
黎晏懶洋洋地靠着圈椅,伸手挑玩着她耳邊散落的一縷碎發,吊兒郎當的少爺架勢。
“這玻璃外的院子,都是獨自封起來的。”他笑聲浮浪,“我們做什麽外面都瞧不見。”
餘幼汐瞅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閉嘴吧。”
黎晏中指微屈着揉蹭她的臉蛋,驀然直切中心:“梁泓聲的話,你不用放心上。”
“我沒放心上。”
黎晏挑了挑唇角,眼眸中笑意橫生,語氣幽幽然:“你沒回國前,我就沒打算搭理她。你回來了,那就更不用提了。”
餘幼汐心裏情緒交集,別過臉,不理他的話,只說:“放我下來好好吃一頓飯,好嗎?”
她吃飽飯,可能五髒六腑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黎晏正身坐起來,扶着她的腰側,用另一只手執起筷子,眉目間凝着極為認真的神色,夾了塊肥美的魚肉,遞到她唇邊。
“乖,張口。”
一雙漆黑清亮的墨眸盡染笑意,深情款款地哄她張口吃飯。
“我自己來。”
“我喂。”
餘幼汐拿他沒有辦法,只能張嘴吃下魚肉,慢慢咀嚼。
黎晏又繼續去盤中夾一小塊炖得爛乎的蜜方,餘幼汐皺着眉吃下,剛咽下,他已經将茶水送到她嘴邊候着,她只好再沿着杯沿張口。
誰能想得到小黎總有這伺候人的功夫。
“汐。”他聲音輕輕的,伏在她肩窩,似是想要安撫她,“我現在就可以去爸媽面前,說我只愛你。”
餘幼汐眸色倏然一緊。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說嗎?”
餘幼汐兩只手絞在一起,垂眸輕嗯了聲。
“給我點時間,至少要等名屹在我手裏渡穩了,他們給我們施壓我能頂得住,也能護得住你。”黎晏語氣凝重,臉色也嚴肅,“我說過,我會給你一個未來,我們會牽手站在陽光下。”
餘幼汐心裏長長地嘆了口氣,擡眸與他對視,神情卻是掩不住的失望:“哥……黎晏,你錯了。我恐懼我們的關系,我怕我們的結局足夠壞,我最怕的不是你最後和別的人結婚,我最怕的是愛我的人對我失望,視我為仇人,一個人不得善終……”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擁有的愛了。
黎晏放下筷子,将人把得更緊實,扣在他臂彎裏,安慰說:“爸媽疼我們,不會視你為仇人,施壓也不是他們,我說的是秦家和黎家其他人……”
“是嗎?”
餘幼汐微微閉上雙眸,眼淚撲簌地往下落。
黎晏的聲音停頓了下,他嗓音重重地,沉聲應道:“是。”
餘幼汐卻只覺得更荒涼,如果真的“是”,或是八/九成拿得準,以黎晏的性格,一定會吊兒郎當地反問她“不然呢”,一派風輕雲淡的姿态。
他心裏都拿不準,所以故意加重語調地回應她,給她信心,也像給他自己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