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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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汐, 這是剛入職的實習生，燕大高材生，你不是一直在跟青山鎮污染事件嗎, 讓她跟着你歷練歷練。”副總主編柳淑帶了個實習生，來到餘幼汐辦公桌旁。
餘幼汐最近也缺人手, 青山鎮污染事件還需要繼續實地走訪, 柳淑說會給她派個人一起做，終于想起來調人給她了。
柳淑不是很支持她繼續深跟青山鎮污染這個點, 有媒體在兩年前就進行過新聞報道。
當時環保局對青山鎮違規的幾家化工廠，做出了責令關停的處罰決定。青山鎮污染事情慢慢平息, 熱度也早已經過去了。
如今還能在青山鎮辦下去的工廠，不是真正的合規企業, 就是各方面打點處理得當的企業。
所以再度“舊事重提”，首先不一定會跟着結果, 另外這個新聞如今報道出來, 也許不會很受各方歡迎。
餘幼汐從電腦屏幕中擡頭, 看向站在辦公桌旁的柳淑, 笑說：“謝謝柳主編。”眼光餘光瞥到柳淑身旁的女生，感覺似乎眼熟。腦袋裏近期裝了太多事, 答案沒有立刻浮現在腦海。
柳淑拍了拍她的肩膀, 聊了兩句無關緊要的話, 走了。身後被她半遮住的女實習生, 抱着文件夾有些局促地站在她桌邊。
“幼汐姐。”
聽見略帶熟悉的稱呼，思緒總算豁然開朗，餘幼汐驚喜地笑說：“小宜。”
當時她剛入職《绮談》, 知道工作室有一個大四的實習生，同事們都叫她“小宜”。
任靜宜見餘幼汐認出自己, 白皙臉龐驟地浮現笑容，沒有剛才拘謹的模樣。她的眼睛很大，像漫畫中的眼睛大而明亮，是餘幼汐小時候最羨慕的那種眼睛。
“幼汐姐，您居然還記得我。”她有些難以相信。
餘幼汐說：“我當然記得你呀，采訪古文物修繕師那期，你還幫我打印過他從業多年的履歷。”
任靜宜羞赧地笑了笑，說：“那是我第一次實習，什麽都不會，只能幫大家買咖啡還有打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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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幼汐指了她旁邊的辦公桌，讓小宜放下她的辦公物品。等她在身旁坐下，笑說：“不是的，你很細心，将婁老先生各時期參與修補的文物分類整理，不是每個人都會這麽細心的。”
任靜宜沒想到餘幼汐，會将這麽小的事情記在心上，神情微微有些發怔。
餘幼汐問：“你怎麽後來離開了？是因為實習期到了嗎？”
她還問過苒苒，最近幾天怎麽沒見小宜，苒苒說她前兩天就走了。
任靜宜毫無保留地說道：“對的，我去《绮談》是老師推薦過去漲見識的。《京港晚報》這份工作是春招直接進來，其實是秋招我當時被淘汰了，後來春招我又來參加筆面，前幾天才入職的。”
餘幼汐覺得面前這個女孩，太坦誠了，她不必和她講得這麽仔細。真誠到讓她覺得，應該同等告訴自己的經歷，這樣這段聊天才公平。
但是今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沒有時間繼續促膝長談，真正地接納新同事的加入，不是和她立刻來一場心靈碰撞，而是信任真誠地邀請她并肩工作。
“小宜，我們今天可能要去一趟市立醫院，那裏住着兩位井石村的村民。”
餘幼汐和住院家屬聯系好時間，一邊檢查錄音筆、U盤和筆記本等設備，邊和任靜宜說道。
任靜宜愣了一下，馬上點頭說好，她不知道自己需要準備什麽，看見餘幼汐起身将所有設備裝進一只大號Book Tote手袋，黑色的牛皮革藤格紋。
“之前推進的資料，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我們去醫院的路上，你可以在車上快速浏覽一遍。”餘幼汐抓了車鑰匙，看向任靜宜說，“不用緊張，你在旁邊幫忙做一下采訪記錄。”
任靜宜點點頭說好，背上斜挎包，拿了手機跟上餘幼汐的腳步，伸手想要幫她拿包，被餘幼汐微笑婉拒，她說小宜我們之間不用做這些。
春招進京港晚報一共有三個人，她的筆面總成績排第三，最後一個順序分選跟采的新聞。
被錄用的三個人都是同一個學院的應屆生，私下早就拉了小群，其中有個校學生會的男生，頗受老師喜愛，早就将《京港晚報》裏面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人文與環境專欄是年前新開辟出來的，前不久剛入職了一個責任編輯。
在正規的标準媒體中，責任編輯在任職以前，必須有擁有大量的一線采訪工作經驗，或者需要做過幾年的前線記者，才能勝任這個職位。
而剛入職的這個責任編輯，沒有做過前線記者的經驗，同學聽說是靠關系進來的，也聽社內人說是海歸空降，她背後有座大靠山。
任靜宜被副主編分到人文與環境專欄，心中悲涼地抖了下，其他兩位同學也投來“同情”的目光。可是，當她聽見餘幼汐的名字，那一剎心中是驚喜的。
在《绮談》工作的時候，她是唯一一位平等友善，把她當作同事對待的。還沒有走出象牙塔，從小就被家庭保護的女孩，穿梭在人情冷暖的快節奏職場中，內心敏感脆弱，心思如發，一點溫暖都會牢牢記在心上。
任靜宜感覺自己的選擇是最好的，她沒有跟錯人。
黎晏給餘幼汐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在路邊連鎖超市買牛奶和水果，點開付款碼準備要付款。
後面還排着隊，她想都沒想直接給挂了。牛奶和水果都買了兩份，她和任靜宜提到車上，關上後備箱，上了車就奔醫院，早把黎晏打電話這件事忘在腦後。
鄭海吉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石蕊一直跟在身邊保護她。她對club發生的事情也心有餘悸，暫且同意這期間石蕊跟着她。
雖然不是貼身跟從，但是餘幼汐去哪都能看到石蕊的車。
到了市立醫院，找到住院部大樓，餘幼汐提着牛奶和水果找到村民說的樓層和病床號。
“我們村這幾年患癌症的人特別多，生活條件好了按理說應該命活得長，怎麽反倒沒得活了？” 患癌老人的兒子沮喪地嘆了口氣，“就是那家化工廠煉化污水造成的，臨近幾個村地下水都被污染了，那水喝起來就是酸的，在桶裏放上一夜都有水垢……”
餘幼汐點了點頭，她去過井石村接過地下井水，和村民描述的差不多，根本無法入飲。拿去做過水質檢測，水質超過160ppm屬于硬水。不過，她目前不會說這些。
餘幼汐問：“您父親的病情具體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老人兒子回答：“去年秋天，秋收結束他說身體不舒服，先去我們鎮上醫院檢查，說是情況不太好，我們又去縣醫院最後說是肝癌，我們就帶他來市裏大醫院治了……”
餘幼汐：“有确切的醫學分析證明他的病情，與長期飲用的水源相關嗎？”
老人兒子神情一滞，搖頭說沒有。
“您父親有常年飲酒習慣嗎？”
“有。”
“酗酒嗎？比如經常喝醉。”
“他平常最愛喝白酒，還有卷煙絲抽。”
這就很難證明一定和長期飲用村地下水有關，患者有長期不良生活習慣。
“您見過化工廠直接往村裏灌嗎？我去了幾次水質确實不幹淨，但也不是說的那種黑色。”
“他們都是趁下雨的時候，直接由明渠通河裏面。但我們都猜一定還有暗渠。不但有廢水還有廢煙。”
“你們平時在家裏能聞到味道嗎？”
“我家離廠子近，站在院子裏就能聞到。對了，他們廠房經常在半夜亮着。”
餘幼汐記下這條關鍵信息，不動聲色問：“聽說你們去年秋天和化工廠鬧過？”
“對，雙方都有人進醫院了……”
……
餘幼汐和任靜宜采訪完，一邊乘坐電梯一邊交流。
任靜宜：“幼汐姐，這兩位都有長期抽煙酗酒的習慣，很難作為證明水污染的證據。”
望着不斷向下跳動的數字，多少類似她此時的心情。
餘幼汐搖搖頭說沒事，我們來看看生病的老人。
其實來醫院之前，她猜到可能t會是這種情況，不過她還是決定來走一趟，就算這條證據鏈可能不成立，就當來看望村裏的老人。
前兩次她去井石村，有村民見她來問污水的情況，村民還拉她到家裏聊天，民風挺淳樸的。
在醫院和病人家屬家長裏短聊天，花了大半個下午，已經過了下班時間。
餘幼汐系安全帶的時候，問任靜宜：“晚飯有什麽安排嗎？”
任靜宜說下班回家自己做。
餘幼汐揿了啓動按鈕，微笑說：“有家餐廳做意面很好吃，我請你，紀念我們第一次一起出外勤。”
許硯南的餐廳周五晚上座無虛席，餘幼汐路上給他通電話，連着車載藍牙，沒有避諱任靜宜，也沒什麽好避及的。
許硯南笑聲清潤磁性，讓她和朋友懷着好心情來，并叮囑她開車注意安全。
兩人約定好，許硯南那邊便主動挂了電話，确定了晚餐的着落，心情自然萬分美好。法餐不能經常吃，到底不是外國胃，但一段時間不吃又會想念它的味道。
坐在副駕駛的任靜宜，輕聲說：“幼汐姐，您的這位朋友聲音真好聽。”
這兩年流行做MBTI人格測試，身邊的朋友們都在做測試，餘幼汐總想着做一下但一直沒做。瑪麗莎和秦心落都說她不用做，妥妥的i人。
不過她對漸漸熟悉的人，會放開很多，經常也會俏皮地開玩笑。
餘幼汐莞爾：“等到了餐廳，你會發現他長得也不令人失望。”
任靜宜輕笑出聲，心中抱有期待。
确實如此，任靜宜看見許硯南的第一眼就怔在原地了。
許硯南将菜單分別分給兩個人，微笑說：“兩位美麗的小姐，今天工作辛苦了，想吃什麽犒勞自己，都可以同我說。”
從站在餐廳溫馨的光影中，盈盈微笑，謙謙君子的模樣在眼前具象化，任靜宜差點忘記看菜單了。
“我最想吃奶油蘑菇意面，再點一個煙熏三文魚，配牛油果和山葵奶油醬。別的沒有了，硯南哥，你可以随便安排……”
許硯南微笑點頭說好。
任靜宜也點了自己想吃的頭盤和主餐。
晚餐吃得很愉快，任靜宜吃飯時也不怎麽講話，偶爾彼此相談兩句，這是餘幼汐最喜歡的吃飯狀态，也是這樣在紐約和秦心落很好的吃飯搭子。
不過也不煩叽叽喳喳的性格，她已經被瑪麗莎鍛煉出來了。瑪麗莎最近在肯尼亞納紐基肯尼亞山野生動物保護區當志願者，男朋友也是保護區的志願者，她不知道哪裏從哪裏學的成語，說這叫“伉俪情深”，餘幼汐為這笑了兩天。
只是，臨近結束在餐廳門口和許硯南告別的時候，轉頭便瞧見對面路旁停着那輛過分顯眼的庫裏南。
餘幼汐頓時想起下午挂了黎晏的電話，一直沒有給他回消息。
許硯南也看見了黎晏的車子，挑眉道：“你哥今晚怎麽也來了？”
餘幼汐還沒回答，看見黎晏從車子下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眸意深沉看不出情緒，面色是一派冷然清疏。
許硯南笑問：“怎麽來也沒和我打聲招呼？”
黎晏收回目光，看了許硯南一眼，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嘴角：“我順路過來接汐汐，明天周六。”
每周周六餘幼汐習慣回黎家，陪秦婉柔打發周末時光。
許硯南笑說：“這樣啊。”
餘幼汐卻在這時開口：“哥，我出外采自己開車來的。”
黎晏冠冕堂皇地說：“讓石蕊開回去，我正好有事和你談。”
餘幼汐看着他：“我還要送同事回去。”
黎晏說：“讓石蕊送，她是A證。”
兩個人之間有僵持的意味。
任靜宜在旁邊弱弱說道：“幼汐姐，我可以自己回去。”
餘幼汐不想在外人面前，和黎晏繼續僵持下去，側身和任靜宜說：“石蕊是女孩，為人很可靠，你讓她載你回報社，或者直接回家都可以。”
剛和任靜宜交代完，餘幼汐看見石蕊已經走過來，她将車鑰匙給了她。然後和許硯南告別，朝黎晏的車走去。
劉烽等候在車旁，幫她打開車門，不知為何，現在看着劉烽也不覺得面善了。
餘幼汐坐進車裏，面朝正前方，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心裏攢着怒氣。幾秒後，黎晏從另一邊上車，順手關上車門。
車門關上的一瞬間，身體被外力一攬，人就歪進了他懷裏，熟悉的廣藿香萦繞鼻尖。
黎晏低頭輕貼着她的鬓角，纏綿地柔聲問道：“想我沒？”
餘幼汐大驚，急忙動手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探過來握住小手。
“劉烽……劉烽在。”她急得快哭了。
黎晏安慰地吻她臉頰，笑說：“他不敢亂說。”
那也不行，知道他們私下親密的人又多了一個，餘幼汐氣到極點，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咬着牙喊他：“黎晏！”
身旁人笑得痞氣，一副纨绔公子哥的渾樣，拉長尾音應着：“我在呢，寶貝。”
餘幼汐手掌握成拳頭，使盡全力捶他，意識尚且還清醒着想要往上掙紮，說道：“我是你妹妹，是你妹妹……”
黎晏揚起下颌，輕輕吻她額頭，語氣狂妄又堅定：“也是我的女朋友。”
“我不是。”餘幼汐冷聲否認。
黎晏也不和她過分争執，含着無奈笑意，長長嘆息道：“兩天沒見過面，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不接，就一點不想我？”
餘幼汐毫不猶豫，立即說：“不想。”
黎晏笑了下：“回答太快，沒過腦，一聽就是假話。”
兩個人最後一層窗戶紙已經被徹底捅破，他在她面前也不再克制，浪蕩風流的調情話張口就來。
餘幼汐紅了臉，既有害羞也有氣惱，不應他的話。
“這破車後座設計什麽扶手臺，抱着一點不過瘾。”黎晏罵完後座中間的扶手，誘哄地商量，“抱你過來坐，好不好？”
餘幼汐力氣不如黎晏大，推不開人，只能使勁掐他胳膊。
“好好好，就這樣抱着。”黎晏連忙淺笑着安撫她，嘴上卻又不滿抱怨，“坐我腿上不好嗎？”
餘幼汐咬牙切齒：“不好。”
“明明就很好。”
餘幼汐恨自己不能咬死這人。
周六回黎家住，勢必要帶維納斯一起回去。早上把它送去寵物店剪毛，順便放店裏玩一天，需要先趕過去接它。
黎晏抱着人不放，如願以償索吻，蜻蜓點水親了下，因為劉烽在也不敢親得太狠，怕餘幼汐徹底和他翻臉。
餘幼汐無語地靠在他懷裏，希望寵物店能快點到。
車窗外城市夜景如潮水般湧過，長久後，黎晏忽然輕聲開口，口氣卻沉重冷凝，嗓音中帶着壓迫之意。
“汐，前天早上你問的那個問題，我是怎麽回答你的，還記得嗎？”
餘幼汐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下，黎晏溫柔地笑了聲，伸手撫了撫她瘦削的脊背。
“我說，我會依然會一分不少地愛你，寵你，原諒你。但被你愛上的那個人——他既然幸運地得到你珍貴的愛，那麽總要付出等值的代價，否則這也太不公平了。無論他是誰，你要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餘幼汐聽見他的第一聲警告：“那個人如果是許硯南，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