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朦胧
朦胧
與警察一同到達的還有鄭家的人。
鄭海吉已經緩過來, 頭上綁着止血紗布，也知道今天晚上究竟招惹了誰，看見黎晏從車中下來的眼神, 甚至比看見警察趕來還要驚懼。
趕過來解決事情的鄭家人，想要上前和黎晏套近乎, 早已被他的保镖攔在一旁。
他父母求了鄭家最有話語權的大伯, 可是剛剛也打電話過來，表示愛莫能助, 讓他配合黎晏提出的任何要求。
警察公事公辦，看向衆人詢問：“誰報的警？”
在場沒有一個人敢應聲, 直到黎晏抄兜散漫地走過來，說：“我報的警。”
“怎麽回事？”警察問。
黎晏目光冷冷地掠過鄭海吉, 說：“我打他了。”
警察又問：“你為什麽打他？”
黎晏語氣淡淡的：“看他不順眼。”
警察從本子中擡頭看了黎晏一眼，斜瞄着他問道：“看他不順眼, 你也不能打他啊。而且為什麽你打他, 你報警？”
黎晏：“他們說我故意毆打他, 讓場子裏的人報警。”
警察還沒有來得及繼續往下去, 就聽見鄭海吉拼命地搖頭，說：“警察你聽我說, 我不報警, 不報警。他沒有打我, 是我自己和朋友鬧着玩, 把頭磕破了。”
解枞樂冷嗤了聲，對鄭海吉這種欺軟怕硬的作派極為輕藐。
警察皺眉觑着他問道：“朋友之間鬧着玩，往你頭上磕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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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海吉接連點頭, 說對對對。
警察打字記錄的手，停頓了一下, 反而又問身側的黎晏：“用什麽打的他？”
黎晏：“酒瓶，還有拳頭。”
鄭海吉都快哭了，拼命澄清說：“警察，你到底有沒有聽力啊，我說他根本沒打我，我不報警，傷口我自己去醫院解決。”
警察看了眼鄭海吉的臉，問道：“你真的不報警？”
鄭海吉如獲新生，扯着被揍腫的嘴角說道：“我不報，不報。”
警察轉而看向黎晏，說道：“他說不報警，那這就要你們自己私下協商了。”
被打的人自己打死都不報警，誰能有什麽辦法。
黎晏挑眉：“随他。”
鄭海吉以為萬事大吉，松了口氣。t
在警察準備離開的時候，這時被黎晏叫住。
“警察先生，稍等，我這邊還有一位朋友想要報警。”
警察止住腳步，停下來看着黎晏。
黎晏下巴輕點了下鄭海吉的方向，慢條斯理地說道：“昨天晚上就在這家club，他騷擾了一位年輕女性，并且出手傷了女生的男朋友。事後，他們報警又撤案選擇私下調解，她今晚決定再次報警。”
鄭海吉聽後臉色突變，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黎晏。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家人明明已經順利解決了啊。
黎晏看了眼腕表，善意提醒：“稍等，他們馬上就到了。”
過來處理案情的另一位警察，看着黎晏問：“你叫什麽？”
“黎晏。”
警察：“怎麽寫？”
“禾木黎，上日晏。”黎晏熱心，“言笑晏晏，您聽過這個說法嗎？”
解枞樂在旁邊沒忍住，撲哧聲笑了，被黎晏冷冰冰地瞧了眼。
這邊話音剛落，路邊已經停了一輛黑色的車，車門打開，一個年輕女生下了車，後面還跟着一個纏着繃帶吊着手臂的男生，傷勢不輕。
鄭海吉和同伴看見來人，心裏徹底慌了。已經解決的麻煩，完全沒想到還會卷土再來。
“昨天晚上在D.Horizon，鄭海吉性騷擾我，還出手打傷了我男朋友。”年輕女孩走到警察面前說，“我要再次報警。”
警察問道：“你已經撤案了，為什麽再次報警？”
“我撤案以後，在醫院遇到了鄭海吉，他出言羞辱我和我男友。”年輕女孩看了眼黎晏身邊的何秘書，目光确定地一一說道，“還有D.Horizon的老板今天聯系我，願意提供全部的監控視頻，作為我指控鄭海吉性騷擾的證據。”
警察點頭：“行，那你們一起跟我回局裏做筆錄吧。”
鄭海吉卻在這時忽然奮力抗拒，不想配合辦案，暴躁地大喊：“我不去，明明是她……穿成那個騷樣，看我有錢故意來勾引我。她說我性騷擾就是性騷擾啊？”
“你就是性騷擾。”
一聲清脆恬靜的女聲，從身後不遠處傳來，斬釘截鐵地說道，有着不容置喙的堅決。
黎晏心內猛然一滞，眸光迅速地定在女孩的身上。他不讓她參與鄭海吉的事情，就是擔心她會聽見這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往女孩身上潑髒水是這些垃圾小開的慣用手段。
餘幼汐的出現，讓整個場面都變得安靜下來，她披着黎晏的大衣，踩着長筒靴，步伐堅定地一步步走到警察面前，擡手徑直指向鄭海吉，粉唇微動：“我也要報警，他今晚在這裏騷擾我，對我進行言語羞辱和猥亵行為，我哥是因為保護我才動手打了他。”
鄭海吉咬緊牙根，忿忿地望着餘幼汐，但忌于黎晏在，不敢出聲多言。
扶着鄭海吉的張骁，平時狐假虎威慣了，見大哥敢怒不敢言，又對餘幼汐和黎晏的底細沒有鄭海吉那麽清楚，心裏有些憋屈，小聲嘀咕罵道：“這些賤女……”
“嘭——”話還沒說完，已經被黎晏一腳踹倒在地上，張骁痛呼一聲。
黎晏并沒有打算放過，長腿邁步沖上前，解枞樂和另外一位警察眼疾手快，跑上前阻止他。
昂貴精致的男士皮鞋發狠地踏着張骁的臉，他的臉型被踩到變形，嘴型張不開分毫。
“黎晏，這樣有警察在，他不敢了。”解枞樂也覺得今晚這個場面，實在太罕見了，竟然需要他反複勸黎晏冷靜。
黎晏不對任何人抱有信心，他掙開身旁兩人的阻攔，稍俯下身，目光像把鋒利泛着寒光的手術刀，要把被地上那灘爛肉抽筋剔骨。
“你不怕死？”黎晏的鞋底在張骁臉上使力一撚，地上的人人已經讨饒地嗚咽，“再敢多說一個字，你試試看。”
說完才擡腳放過張骁。
黎晏這個人嚣張得過分，他是從骨子裏就硬的人。張骁再也不敢張口，眼神中也滿是驚慌。
今天晚上鬧得屬實有點大，等到餘幼汐做完筆錄出來，已經夜裏十二點多。
餘幼汐一出門便看見，黎晏站在做筆錄房間外的走廊等她。她的大衣被忘在了D.Horizon，始終穿着黎晏的大衣，他只能穿着相對單薄的襯衣，手臂間搭着她的大衣，應該後來有人送過來了。
她走過來，低低地喊了聲：“哥。”
黎晏十分自然地伸出手臂，牽起她的手。
餘幼汐語氣抱歉：“我好像……格外又給你多添了麻煩。”
黎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挑眉，聲音中含着笑意，淺淺的，比夜色還是要輕柔：“我可沒覺得是麻煩，我妹妹勇敢得讓我覺得驕傲。”
餘幼汐的小臉頓時浮上了笑容，問道：“真的嗎？”
“當然。”
黎晏收斂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
餘幼汐笑得更燦爛，柔軟的，明亮的，堪比盈盈月光。
解枞樂忍不住打斷兄妹倆的話：“少爺和大小姐，咱們能打道回府了嗎？”
餘幼汐忍俊不禁，黎晏冷冰冰地遞他一記眼鋒。
解枞樂為人真的是仗義講義氣，一直陪着他們兄妹到下半夜，他就坐在幾步以外的長椅上玩手機，給新談的妹妹打電話，一點沒耽誤“正事”。
回程的路上，餘幼汐給陶楚靜和秦心落回電話。她倆見她和苒苒忽然消失了，找了好幾個人終于聯系上何秘書，才知道事情究竟，還差一點來警局找她們，被何秘書圈住了。
“回濱海灣。”黎晏同劉烽交代，轉頭對身旁的餘幼汐說。“今晚先去我那兒住，明天再一起回家裏。”
其實，餘幼汐也有點不太敢一個人回公寓住。她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
黎晏好笑地望着她。
餘幼汐內心躊躇着，溫吞開口：“你……你家裏方便嗎？”
黎晏笑起來，說她小腦袋瓜裏亂想。
到了黎晏濱海灣的住處，房間已經提前放好了泡澡水，應該是黎晏特意叮囑過，她不是很鐘愛紅玫瑰，泡澡花瓣細心準備了粉紅雪山，少女感十足的淡粉色調。
餘幼汐脫掉身上的裙子，心情歡喜地邁進浴缸，舒服泡熱水澡解乏。沒有泡太長時間，肚子還是餓的，她還想着早些出去吃東西。
黎晏幾百年也不曾開竈一次的廚房裏，深夜被特意叫來的米其林餐廳廚師，正在進行最後的烹饪工作。
黎晏站在客廳落地窗前打電話，好像在交代什麽事情，他剛剛也洗過澡，濃黑蓬松的發絲尾端有稍許濕意。
餘幼汐穿着睡裙，略顯拘束地手臂輕搭着沙發，凝望着他。
黎晏剛回過身，就看見這幕，目光一頓，向她笑着走過來。
他真的是從小好看到長大，站在落地窗邊，京港這麽旖旎美好的霓虹夜色，在他那張臉龐面前都黯然失色。
餘幼汐眼神落在黎晏的身上。他走到面前，幫她撥了撥落下來的一縷碎發，輕斜了斜額，說：“準備的還合你心意嗎？”
這份關心很自然，黎晏問得也很自然，可依然還是彌漫着千回百轉的氣息，很像情人間的殷殷柔情。
餘幼汐面上飄了一層緋紅，輕輕點了點頭說：“我很喜歡。”
“那就好。”黎晏笑說，然後擡手指了下廚房方向說，“肚子不是餓了嗎，我們先開動？如果你還有想吃的菜，可以直接和廚師說。”
餘幼汐抿唇，她想說不用這麽隆重講究，吃得簡單些更好。
黎晏看穿餘幼汐的心思，輕挑了下眼梢，語氣略微不可思議：“不是吧，餘幼汐，您想吃我做的飯？”
餘幼汐深深地抿了抿唇，臉頰甚至露出不曾有的酒窩，甚至說起來有點委屈：“我想吃你的做飯怎麽了？你也只會做煎蛋和面條啊，這些都是很簡單的……”
提到煎蛋，黎晏倒也平靜，但是“面條”兩個字，讓他想起了之前在家裏發生的不愉快經歷。
他唇角向下耷拉，輕哼了聲：“簡單？那你怎麽不會做。”
餘幼汐不明白黎晏為何情緒突然轉變，以為只是距離高中過去很多年，少爺脾性的他不想再去做沾手煮飯這種事。
她立刻反思自己今晚太過嬌縱，收起委屈的情緒，笑着同黎晏解釋：“哥，是我不對。我也只是和你開玩笑，你不要生氣好嗎？”
伸手拽着他的手臂，笑眼彎彎，好脾氣地哄當哥的人。
黎晏這才發覺自己跟她說話，不自覺重了語氣，懊惱地低低笑了下，餘幼汐不解地盯着他。
“我當然可以做，你什麽時候想吃，我都可以做。”黎晏說着似輕嘆了口氣，垂眸望着面前的女孩，眼中不無盛滿深情，還有那麽點受傷的隐晦神色，“我只是怕有的小饞貓，吃t慣法餐大廚的各種私菜，看不上我的手藝。”
餘幼汐愣了愣，笑說：“怎麽會？不過當然了，硯南哥的廚藝精湛，這一點京港很多廚師都難比得過他。但是——”
黎晏神情專注地挑了挑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哥你做的飯，高中時拯救我饑腸辘辘的胃，誰做的菜都是沒有這個特殊意義。”
黎晏薄唇輕勾，胸口多日郁結的那口氣，終于通暢了。
餘幼汐說：“而且，我去捧硯南哥的場，也是因為他和你是多年好友——诶，哥，你幹嘛去……”
黎晏腳步輕快，清潤的嗓音中染着笑音：“給你做飯。”
餘幼汐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說今晚不用了，等明天早上吧。
黎晏駐足，聽了餘幼汐的話。
餘幼汐不由失笑，嗯，是不是成為小黎總以後，他脾氣更加要強了？就連廚藝，都想和米其林星級廚師一較高下。
一通折騰，直到半夜都沒有困意，兩人窩在沙發裏看電影消食。黎晏家裏也有專門的影音室，但她更喜歡窩在客廳沙發裏看。
黎晏沒有什麽特別想看的，餘幼汐就找了部皮克斯制作的動畫看。
他倒也沒反對，只是含笑嘲弄了一句：“我很知足，至少沒讓我陪你看天線寶寶。”
餘幼汐湊過去打他，黎晏也沒躲，挨下她的巴掌，見她身影随着沙發輕晃了下，還幫她擋了下，怕她摔下沙發。
電影看到一半，困意緩緩侵卷而來，餘幼汐身體坐直了些，想找點事情做以驅散困意。
她扭過頭，朝着左側的黎晏，說：“哥，我想喝一點香槟。”
黎晏精神可能也有些萎靡，耐着困意，陪當晚情緒有波動的她，慵懶随性地大叉着腿，身體沒骨頭似地沉進彈性極好的限量版手工定制沙發裏。
聽見餘幼汐的話像從睡意中回神，聲音沉啞地應了聲：“好，我去拿。”
那會吃晚飯的時候，沒有開酒，香槟是現從酒櫃取出來的。
黎晏和許硯南不同，把葡萄酒只當引用的酒，直接提了過來，同時手中還捏着兩支香槟杯，還有開瓶的海馬刀。
餘幼汐見他拿着酒過來，雙手撐着沙發沿，兩條腿垂下來，眼眸中盛滿影影綽綽的笑影。
黎晏開瓶沒有許硯南那麽講究，他動作沒有那麽優雅，但是利落果斷，如同他始終游戲人間的散漫姿态，她當年暗戀他到情不得已，最着迷的就是他身上那種游刃有餘的松弛感。
“砰——”
香槟酒塞啓瓶後，內外氣壓差，瓶內膨脹造成氣流高速沖擊，聽見一聲不大但悅耳的聲音。
餘幼汐高興地拍了拍手。
黎晏掀眸看她，笑問：“這麽開心？”
餘幼汐莞爾：“對呀！”
邊看電影，邊喝香槟，一不小心就會喝多些。只是困意死灰複燃，電影還沒有放完，已經靠在沙發人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從睡夢中朦胧醒過來，餘幼汐看了眼遠處的電視屏幕。
在一個人紐約讀書的時候，她從來不敢全屋關燈入睡。
總會開着房間裏的電視機，放着一部電影，聲音調到最小聲，然後才窩進被子裏睡覺。
剛到紐約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夢到黎晏，他就陪在她身邊看電影，像高中寒暑假期間那樣。
如果也是感興趣的電影，他會跟着她一起看。如果不感興趣，他就坐在旁邊看手機，或者仰頭枕着沙發靠背，抱着手臂打盹。
酒精紊亂思緒，似夢似醒間，猶像回到了紐約公寓，餘幼汐重新枕回手臂，看見身旁黎晏雙臂環抱在胸前，倚着沙發，閉着眼睛熟睡。
餘幼汐覺得自己腦袋好亂，不知道此時是前幾年在紐約的公寓裏，還是高二那年的假期在黎家。
她閉上眼睛更是混沌一片，等到再度睜開眼睛，眼眶忽然湧出眼淚，原來真的還是在紐約啊，怎麽又夢到他在身邊了……
半夢半醉半醒之中，意識迷糊的她驀地從臂間擡起頭，朝黎晏身旁探過身去，唇瓣輕覆在朝思暮想的那張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宛如蝴蝶翩跹輕點花叢，白鷗擦着洋面飛過。
唇瓣碰到夢裏男人的臉頰，今天的夢裏，肌膚的溫度居然是溫熱可感的。
餘幼汐的眼睫驀然驚擡，不對，不對，這裏不是紐約公寓，她連忙從沙發掙紮着站起身。
她怎麽睡在沙發上，不是應該睡在床上嗎……
這裏是黎晏濱海灣的公寓。
等到站起身腳底碰到冰冷的地板，她終于醒酒了。
餘幼汐繞過黎晏腳邊，拔起腿落荒而逃。可剛踉跄着走了兩步，忽然感覺手腕處像被扣住了般。
她還有些分不清夢裏和現實，輕輕扯了下，鉗制的力氣也随之加大了幾分。
“這次又打算親完就跑？”
黎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餘幼汐徹底清醒過來，一股涼意從腳底沿着脊椎抵達後腦勺，她下意識地轉過身。
沙發上原本熟睡的黎晏，此時已經醒了，黑瞳中迸出熾烈的光，仿佛要把夜色灼燒燃盡。他目光緊緊地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
“回美國嗎？”他滿是悲戚和憤然，“這次你休想，餘幼汐。”
餘幼汐剛想開口講話，手臂被用力一扯，整個人失去了平衡，摔到黎晏的腿上。
還沒有回過神，腰側一緊，唇瓣已經被覆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