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煙花
煙花
抵達老宅, 秦婉柔正好從屋裏踩着臺階出來，見兄妹兩人下了車，一人手裏握着一杯未喝完的奶茶。
“剛還想給你們打電話, 問問怎麽還沒到。”秦婉柔笑說，又好笑地問餘幼汐。“汐汐, 你給你哥買的奶茶？”
黎晏目不斜視地越過她倆, 餘幼汐如實說道：“哥他自己買了兩杯奶茶，我坐他的車, 他很大方地分了我一杯。”
确實是實話，奶茶是黎晏買的。一開始兩杯都是給她的, 後來他自己也喝了一杯，也算大方地分了一杯給她。
黎晏聽見她這扭曲事實的說法, 挑挑唇，不入她的圈套, 默不作聲就當承認了。
秦婉柔早已識破, 抿嘴笑：“你讀高中的時候, 就經常喝這家的奶茶, 你哥他居然還記得。”
秦婉柔沒有放在心上，随口說出的話, 卻令餘幼汐心裏驟生慌亂。
黎晏買了兩杯奶茶。她中午在辦公室吃了外賣, 喝不完兩杯奶茶, 所以硬要分一杯給黎晏。
開車前剛說了, 讓她體驗網約車标杆級的服務，“老板”的好意關切，自然不能拒絕, 黎晏還是幫她分擔了一杯奶茶。
他是真的搞不懂奶茶有什麽好喝的，如同餘幼汐不明白威士忌有什麽喝的。誰也理解不了誰, 倒也還算公平。
餘幼汐插了吸管，輕抿一口奶茶，随意問道：“哥，你平時從來不喝奶茶嗎？”
你交的女友，如果她想喝，你也不陪她喝嗎？她不太相信。
黎晏喉嚨處溢出一絲笑容，自嘲似的，好像在笑竟然會被她懷疑會有喝奶茶的時候。
好吧，他的世界裏是沒有奶茶的。但餘幼汐偏又生出一絲不信來，轉而問道：“那你上次喝奶茶是什麽時候？”
問這句話，其實并無什麽想法，只是單純不想沒有共同話題，一時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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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晏索然一笑，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餘幼汐不禁想，是不是這句話，越界了，侵犯了他的個人隐私。她咬了下唇瓣，纖細的身子輕輕坐直了些。
餘幼汐以為車內原本活絡的氣氛，終因為她的這個不合适的問題而冷掉。
黎晏似輕笑了聲，調笑般開口，這就顯得接下來的話真假難辨。
“我大二回國過寒假，你逛街回來不是硬塞給我一杯，上次就是那次。”
這話是調笑，甚至輕挑口吻說的，降低了真實可信度。可短短一番話，完美契合新聞六要素“5W+1H”，滿足了真實具體的特征。
真實具體到令另一個當事人清晰又發懵。沒錯，是有這樣的一件事，不過細節餘幼汐也忘記了，模模糊糊的一個輪廓，像站在現在回憶六七年前某一晚的月亮。
時間是夜晚中輕浮的雲，摩挲迷蒙了清亮的月光，仿佛給它輕罩了一層薄紗，也就多了幾分不真實。
餘幼汐很多時候，都是一個極好說話的人。她出生在一個父母感情濃好的高知家庭，家境優渥，無論是在父母單位的附屬學校讀書，還是後來到了黎家生活，讀私立學校的國際部，還是十八歲出國留學，在絕大多數的同學眼中，她都是脾氣柔軟的乖乖女。
再近一些，由同學變為朋友，她們就了解的深入了，說她外柔內剛，身上有種寧折不彎的倔強，但這種倔強并不傷害人。
現在倔勁就上來了。
餘幼汐壓下心中的異動t，近乎是诘問的口吻，唇邊卻甜甜一笑，裝糊塗問道：“真的嗎？你還記得是什麽口味的奶茶嗎？”
她在賭黎晏根本不記得了，因為連她都毫無印象，當局者迷，好像他不記得就這個回答就沒有暧昧的嫌疑了。
偏偏，偏偏單手搭着方向盤的那人就記得。
黎晏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一縷驅散遮月雲的風，劃破罩着回憶薄紗的刀鞘。
“草莓歐蕾。”
口吻很篤定。
那杯奶茶是餘幼汐硬要他喝的，聽他推脫說長這麽大就沒喝過奶茶，女孩心裏憋着的壞，難得放任着自己和他撒嬌，人家勸酒她勸奶茶。黎晏被磨得也竟然還留有好脾氣，端起餐桌那杯粉到不能再粉的奶茶杯，撕開吸管，皺着眉就喝了。
一飲草莓歐蕾誤終身。從那以後，他看見草莓就胃口不适。
餘幼汐也不是當年那個暗戀到身心都是他的小女孩了，很有言談技巧地撇開這多少晦暗不明的話題，柔柔笑說：“能看出來你是真的不喜歡喝奶茶了，竟然記得這麽清楚。”
黎晏有點沒想到，他清清朗朗地這麽笑了聲。小妞長大了，已經能将投來的暧昧話鋒化于無形。
“那是。我記憶力好又格外記仇。”
黎晏眯着眼睛笑得狡黠，說道。
他選擇暫時放過她，免得她炸毛，主要還是因為他在欲擒故縱，尚且不急。
餘幼汐：“呃……我看看你的秘書準備了哪些小零食。”
黎晏輕嗤：“怎麽就不能是我準備的？”
“你會親自買奶茶和小零食嗎？”餘幼汐面朝向他，粉唇微撇說道。
黎晏呵笑道：“我不會點外賣嗎？”
“你會嗎？”
小妞反唇相譏。
黎晏嘴角勾了勾淺淺的弧度，那确實不會。
好歹奶茶話題總算順利結束，只是到老宅下了車，秦婉柔忽又提起。
好在黎晏接過了話，幫她解了圍。
“我當然記得，不但記得還買了。”黎晏回身看向身後的她們，聲音中夾着那麽點壞，笑意愈加深，“并且還大方地分了她一杯。”
這人能有多壞，多狡猾，前面讓你放松地喘口氣，後面又追上來照着細頸“喀嚓”便咬緊一口。
餘幼汐眼下當真要和他只做兄妹，心裏也就沒那麽怕他了，沒那麽怕地和他保持距離了。她小碎步地跑上前，想要捂他作惡多端的嘴。
這也是回國以後，腦海裏經常會冒出來的想法。
黎晏下意識躲了下，身量筆直挺拔，就這麽躲了過去。小姑娘放棄得也果斷，肩膀耷下來，自認捂不到了。
他突然就生出深深的懊惱，動物這該死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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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天剛擦着一抹黑，周邊遠近響起了煙花燃爆聲。
老宅提前備了很多種類的煙花，餘幼汐都叫不上名字，只見傭人一趟趟搬出來，放到院子裏，還有庭院臺階下面開闊的河邊。
這片河邊是黎家的私人領地，與下游的公共景區不同。黎家自己修築河邊棧道，同時保留着一大片原始河岸，大小高低的煙花就被成排擺在河邊。
餘幼汐挽着秦婉柔站在稍高一點的岸邊，隔着六七米遠，等着傭人們紛紛點火。
“哎呀，等一下——”餘幼汐忽然驚呼，聲音略高幾度驚叫道，“我忘記帶手機了，我想拍煙花視頻的。”
說完飛快地往家裏跑，黎晏狹長的眼眸偷跑出幾抹挪不開的笑意。
秦婉柔看見了，笑着沖他說：“和汐汐和好了？做哥哥就要溫柔大度一點，以後不準再耍脾氣惹汐汐了。”
黎晏這次沒有反駁母親，眸光還落在前方那翩跹身影，輕輕應了聲“嗯”，有幾分溫柔氤氲在其中。秦婉柔欣慰地笑了。
餘幼汐拿着手機回來，一簇簇煙火蹭蹭蹭地竄入夜幕蒼穹中，綻放出火樹銀花的景象，将目光所及的風景中都裝點上華美和絢爛。
煙花綻放過後，煙消雲散總會讓人勾起不舍、空虛，可是黎家備了計不清的煙花，一簇盛世絢爛，一縷落寞空虛，然後是更多的璀璨，極力趕走消散後的空虛。
黎晏也點了兩次煙花，他穿着一件寬闊修長的拼皮羊毛風衣，骨瘦修長的手指擦亮了常用的銀色金屬質地打火機，慢條斯理地點燃煙花。
餘幼汐卻緊着一顆心，在他還沒點着之前，便緊張地急聲催促道：“哥，你快跑過來，快跑——”
在她眉眼焦灼的慌亂下，黎晏的步伐也不禁變得略匆促，皮革風衣映襯着岸邊的灼灼光影，仿佛整個人都從光芒中走來。他笑得明朗又耀眼，與平常疏懶倦厭的模樣判若兩人，連眼眸中都是透亮的笑意，方向明确地朝着高岸上的女孩跑去。
“嘭——砰砰！”
身後煙花傾灑着從盒中湧起一棵棵火樹，升入雲霄的煙花聲勢浩大地盛放。
那是美不勝收的景象，很像塵世中那些浩渺無邊的愛意。
這麽氣派奢侈的煙火秀，吸引周圍方圓幾裏的其他人，有居住在此地的常駐民，也有春節假期度假的游客，接二連三地聚過來看河邊煙火。
黎家十足大方，邀請站在外面的人群進來看煙火，又在保障安全的提前下，讓衆人燃放新搬來的煙花。
餘幼汐感覺這是把一家店的煙火筒都買來了。看着人群都在點燃煙火筒，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動，但又不太敢。她只敢和小朋友一樣，玩小小的煙花棒。
黎晏拿了兩根煙火筒過來，遞到她面前，意思尤為明顯。餘幼汐連忙擺了擺手，臉龐浮起苦笑還有無奈，嗫嚅地說道：“我不敢。”
“我幫你點。”黎晏塞給她一個煙火筒笑說。
可關鍵是她拿都不敢拿。
黎晏站在餘幼汐左邊，幫忙點燃煙火，看見她緊閉的雙眼，還有繃緊成直線擎着煙花筒的胳膊，不由忍俊不禁。所以擦亮打火機點燃的時候，幫握着筒身的左手就沒松開。
煙花倏地竄出去的瞬間，餘幼汐吓得不由自主地“啊”地大聲尖叫，吓到用了全身的力氣，也更不敢睜開眼睛了。
黎晏的右臂伸了過來，同樣雙手握住餘幼汐的煙花筒，自然将她也圈護在懷中。仿佛撐起翅膀在保護孤雛的雄鷹。
忽然感覺身後有了堅實硬闊的依靠，餘幼汐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煙花平穩地升入天空綻放，身後是黎晏堅實有力的擁護，她情不自禁地轉頭看向他，他也在低眸含笑注視着她。
餘幼汐的心思都被煙花景象吸引，朝他笑得心花怒放。
黎晏眼眸如幽靜的湖泊，溺滿了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