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吵架
吵架
跨年元旦在老宅待了三天, 全家都沒有住夠，臨近除夕一家人決定再度到老宅過春節。
長輩們前幾天已經回去了，工作室這邊年前還有一個自辦的年會, 餘幼汐在市區留到了年前一天。
團隊有很多同事不是京港人，就連老板唐绮佩也不是, 餘幼汐最後留下等年前大廈消防檢查簽字。本來說是小劉接她去老宅, 後來黎晏上午還要在名屹開會，說他下午回去順便接上她。
下午剛過兩點, 負責檢查的兩個工作人員終于上樓，環視一周後, 讓餘幼汐在文件上面簽字。
今天的最後一樁心事總算了了。
正好黎晏也打來電話。他那邊像是剛到了地下停車場，聲音有空曠的幽靜感, 還有從緊張的工作節奏中，抽身後的松弛和慵懶。
“你那邊結束了嗎？”
黎晏問, 尾音中還勾着極輕的笑意, 雖然輕輕的, 但還是可以聽出來。
餘幼汐心裏泛起輕微波動, 如果不是上周解枞樂派對回程的路上，兩個人吵得針鋒相對, 句句如淬冰刀鋒, 實在難以忘記。
今日接到黎晏的電話, 聽見他這般輕松的散漫口吻, 一定會以為那天的吵架是她的錯覺。
在許硯南餐廳喝了紅酒，到翠園是餐廳經理開車來送的。生日派對結散夥，許硯南邀餘幼汐同路回去, 但是黎晏說他送。
餘幼汐不知小劉家中有事，黎晏自己開車過來翠園。等到看見黎晏自行繞到駕駛那邊, 餘幼汐才意識到他要自己開車。
“哥……”餘幼汐朝黎晏叫道，見他凝眸看過來，溫吞着開口說：“酒駕不安全。”
黎晏眼皮懶懶地耷拉下來，拉開車門的同時随口說：“沒喝。”
上了車，餘幼汐還是坐得不安穩。之前坐在黎晏那邊，他們面前的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酒，還有高低錯落盛着多種酒液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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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晏今晚全程滴酒未沾，可信度好像不是很高。
黎晏也看出餘幼汐眼中飄忽的不信任，垂眸哼笑了聲，聲音中卷着幾分閑趣的猒倦。眼眸輕撇掃過她，停頓片刻，風輕雲淡地徐徐說道：“那會一起吃餅幹，你聞到酒味了？”
餘幼汐只覺腦袋裏面轟隆一聲，下意識看向始作俑者。旁邊空有一副好皮囊的那人，已經回身坐正，發動車子準備離開原地。
昏暗明滅的燈光打在他那張緊致深刻的側臉，教人不免想起學生期間聽說的，歐洲古堡中的吸血鬼情人，俊美高貴，誘惑又充滿危險。
你在凝思為他擔憂，擔心他遇到傷害，而他在想如何一口齧咬住你的脖子，吮吸你的鮮血。
餘幼汐不想提吃餅幹的事情，更不想在密閉狹窄空間裏，只有兩個人的情況下，和他本人再去詳談。
吃餅幹這事，實在太過暧昧了，嘴唇漸漸靠近彼此，恍惚間猶如在接吻。
前面交彙的路口，正遇上解枞樂的蘭博基尼，他故意使壞開遠光車燈閃黎晏一下，燈光映在他薄白的臉上，他的清秀眉眼清澈見底，似潺潺泛動的漣漣水波。
餘幼汐目光回避，不應聲，裝作沒聽見轉身扯右側的安全帶，低頭仔細地扣好。能夠感覺到耳根有點發燙，好在臉頰還沒紅。
偏偏黎晏很欠地又問：“聾了？”
人羞憤到極點，情緒會因無法緩解的尴尬而繃斷，也就是惱羞成怒。自古以來，中國人在語言表達從來都是第一名。
餘幼汐惱羞成怒，說話不自覺拔高了聲量，振振有詞地連着說道：“我當時心裏一直在擔心餅幹斷了，注意力都在餅幹上，哪裏會留意你有沒有喝酒。哥，你要是喝酒了，就算是抿了一小口，也不能開車，人要為自己的生命和家人負責。如果你沒喝，那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說吧……”
惱羞成怒的時刻，說話絲毫不打磕巴，喋喋不休的，像是被惹得炸毛的小兔子，對着蔫壞高個的食肉動物放狠話，我們吃胡蘿蔔的都是狠角色，你心裏最好有點數。
全然不管派對其他人緊随其後的車子，黎晏将剎車一踩，好整以暇地歪着身子打量餘幼汐。
車子突然停住，餘幼汐略吃驚地扭頭看黎晏，見他直直地盯着她，若無其事地又轉回來。
拿不準黎晏的意思，只知道他不是個好惹的主，所以保持緘默的态度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餘幼汐。”黎晏只要喊她名字，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果真聽見他薄唇輕啓又說：“吃個餅幹你緊張什麽？”
餘幼汐想反駁說沒緊張，可是腦海中飛快閃過派對的記憶，抿了抿唇瓣不說話了，不想給黎晏留話柄。
倘若身後車子裏的人，不知道是黎晏的車子，喇叭聲早已幾度沖上雲霄。但是現在聽不見一聲喇叭的催促聲。
“後面車子都在等你。”餘幼汐平複心情，冷着小臉提醒。
黎晏松剎車前，斜眸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不搭前言地戲谑道：“又沒碰上。”
沒碰上什麽？什麽，沒碰上！
餘幼汐出現一個大大的問號，接着又蹦出一個驚嘆號。吃餅幹的時候，嘴唇沒有碰到嗎？
為什麽黎晏說的那麽篤定，她當時感覺碰到了。難道是錯覺？
心裏飛快地進行一系列的反應，最終松了口氣，沒碰到啊，那真的太好了，也不用太過尴尬了。
餘幼汐認同地說道：“嗯，确實沒碰到。”
黎晏沒說話。餘幼汐想看他的神情，但是緊繃着脖子不讓自己動，害羞又尴尬。
車內終于安靜下來，暢通無阻開出翠園，從翠園回市中心有較長的一段車程，黎晏順手打開車載音樂，自動連接他的手機藍牙。
庫裏南是他平常自己在市區開慣了，但工作奔波又免不了讓小劉開車。
其實，司機開車的話，坐幻影是最舒服的，但這款車是黎祎堯近些年鐘愛的，在他心裏要等到父親這個歲數才配。
現在他還年輕，喜歡相對更年輕的庫裏南和跑車。
“I might never be your knight in shining armor.（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成為你那身着閃亮盔甲的騎士）”
唱第一句的男聲輕柔透亮，奠定了這首歌不會難聽的基調。
“I might never be the one you take home to mother .(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成為你帶去見家長的那個人)”
凝神聽到第二句的歌詞，餘幼汐的眉心微蹙了下。
“我可能永遠也不會為你奉上鮮花。”
人總會在同一首歌中，聽出千差萬別的故事，然後被殊途同歸的感情觸到。歸根到底，是在一爿又一爿歌詞中，窺見自我生命中一兩處的細微縮影。
所以，餘幼汐不可避免想到自己。
駕駛座的那個人，不就是那個無法專屬于自己的騎士。她和他不正是無法牽手見家長的關系，他也不可能成為婚禮上，那個送自己手捧花的真命天子。
“But I can be the one be the one tonight.（但今晚，我能成為你的唯一）”
聽到這句，餘幼汐不由一愣，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But if you like causing trouble up in hotel room.(但如果你想要在酒店房間裏鬧些亂子)”
……
“如果你想要做一些你明知道我們不該做的事”
“那我再适合不過。”
如果你想要做，你明知道我們不該做的事。那麽沒有人會比我刺激，更令你感覺到是在冒險。
餘幼汐心髒莫名被揪緊了一下，因為這句歌詞，密閉溫熱的車廂內，暧昧叢生。
不要亂想，只是歌詞而已。
餘幼汐t提醒自己，暧昧催化下，全身在發熱，她實在無法忍受，降下自己這邊的車窗。夜晚微寒的冷氣鑽進車內，将她的發絲吹揚起來，幫發熱的肌膚降溫。
這時，性感悅耳的好聽男聲唱道：
“And if you like midnight driving with the windows down.（如果你想要在半夜開着車窗兜風）”
餘幼汐只感覺自己連耳根都在發燙，體溫高到喉嚨都在發緊，再看黎晏一派輕松神态，甚至還擡手将音量撥高。
“And if you like going places……”
餘幼汐忍不可忍地伸手，點了中控觸摸屏，切掉了這首歌。
高亢激昂的男高音戛然而止，也斷掉了情窦叢生的情緒。
下首歌前奏漫長，很久都沒有開唱。
黎晏含着不滿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你切歌幹嗎？”
“……難聽。”餘幼汐說。
黎晏嗤然：“你長的什麽耳朵？哪裏難聽了？”
餘幼汐冷冰冰的語氣：“我的耳朵很正常。”
黎晏伸手重新點了那首《Perfect》。前奏才剛響起，餘幼汐再次伸手切掉這首歌。
黎晏貌似心情不太痛快，絲毫不謙讓道：“這首歌哪裏招你了？”
餘幼汐一語不發，抱着手臂目視前方。
黎晏不喜歡她沉默，聲音凜冽：“說話，餘幼汐。”
她說：“這首歌哪裏好聽？”
“我就覺得好聽。”
兩個人莫名其妙地杠上了，劍撥弩張。
黎晏不退讓，餘幼汐也不像之前忍讓，好似都覺得對方豈有此理，又好似都有自己的堅持。
“好，那就聽吧。”餘幼汐閉上眼睛，盡量平靜地說道。
黎晏氣得冷笑：“是不是後悔沒堅持坐許硯南的車了？”
黎晏的這句話，讓餘幼汐感到十分迷惑，不是在說聽歌的事嗎，怎麽又扯到許硯南身上。
忽然靈光一現，她恍然大悟。
黎晏今晚情緒這麽奇怪，只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分手了心情不好。
那麽主動和她一起吃餅幹，是不是就是為了利用她，從而讓薛青菱吃醋？
餘幼汐心裏一涼，痛得像墜入冰河之下，瞬間便喪失了知覺。
餘幼汐忍住眼淚，聲音低低的：“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吵架。”
“誰和你吵架了？”黎晏好笑地瞥眸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氣急敗壞。“我心情又怎麽不好了？”
好好好，他只提了一句許硯南，看給她委屈的，移情別戀就是這麽快。
餘幼汐不答他的問題，出于是他名義上的妹妹，善意輕勸道：“哥，你難道和青菱姐也是這麽相處的嗎？你這樣……”
難怪人家和你分手。
黎晏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提薛青菱，但他依然語氣冷然道： “我和她怎麽相處，關你什麽事？”
“你能不能好一點講話，其實你心明明是好的，為什麽嘴巴要那麽壞。”餘幼汐哽了一下，平複心情，靜靜說道。“你可以學一下硯南哥，他從來都是溫柔講話，和他相處也很輕松……”
車子徑直駛向路邊，驟然剎住，雙閃一下下急急地閃爍着，昭示着出現了危機。
“你要是不想坐我的車，現在就下車，許硯南的車就在後面。”
黎晏整個人徹底冷下來，目光卻燃燒着一把火，在這數九寒天裏能直接燙死人。語氣是陰森冰冷的，森冷到能把人的骨頭刮疼。
餘幼汐點點頭，伸手就解安全帶，平靜地說道：“我也不想坐你的車了。”
說着伸手去掰車門鎖，車門打不開。
“開門。”餘幼汐轉過身，眸光如波瀾不驚的湖水，望着他說道。
黎晏不聽她的話，車子重新上路彙入車流中。直到餘幼汐公寓樓下，副駕車門被甩上，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餘幼汐給辦公室的綠植全都澆了遍水，最後關燈斷電，拉着上午來時就拖過來的行李箱，按了電梯下樓。
黎晏的車子停在路邊，見她出現在一樓門口，他開門下車幫她拿行李。
行李箱不重，但黎晏既然已經下了車，餘幼汐也沒拒絕。
站在車門中間，對門設計的車門，兩扇門的拉手親密相依。想起那晚吵架，餘幼汐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打開副駕的車門。
黎晏放下行李，打開車門坐進來，看見副駕有人，笑聲沉沉，語氣真誠，能聽出來并非打趣。
“謝謝妹妹原諒，還肯賞臉坐副駕。”
餘幼汐面無表情地瞥眸看他一眼，判斷他臉上是不是玩笑神情。
“真知道錯了，從此只有你翻臉的時候，我保證笑臉相迎。”
餘幼汐冷冷地移開視線，聽見黎晏好似委屈道：“故意打發小劉先回去過年，給個彌補道歉的機會呗。”
餘幼汐再瞥眸看他過來，只見黎晏微欠身從後面拿來兩杯她常喝的奶茶，還有各種小零食。
黎晏挑唇笑如煦風，嗓音溫柔：“來，這次讓你體驗一下，網約車标杆級別的服務。”
“那我應該去後面坐。”餘幼汐說着就要推門下車。
黎晏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細腕，語氣帶着與性格不符的央求，挽留道：“別去啊，老板。”
這回終于成功地讓餘幼汐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