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35)
頭越發淡了下去。還沒及說話,便見探春和李纨一起進屋。李纨穿一件哆羅呢對襟褂子,外罩羽毛緞鬥篷,雖有三成舊,卻都是上好的料子。探春則穿一件賈母舊日留下的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裏子、裏外發燒大褂子,頭上帶着一頂挖雲鵝黃片金裏子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又圍着大貂鼠風領,腳下也穿着鹿皮小靴。獨岫煙一人,家常舊衣,并沒避雨之衣,一路走來,凍得面青唇白,連說話都不利索了。鳳姐心上便很愛敬她,且還有一種同為邢夫人不喜的相憐之情,便偷偷叫來平兒,叫她取了一件大紅洋绉的小襖兒、一件松花色绫子一鬥珠兒的小皮襖、一條寶藍盤錦鑲花綿裙和一件佛青銀鼠褂子,包好叫豐兒送給邢岫煙。邢岫煙決不肯受,倒拿了個荷包給了豐兒。鳳姐兒見狀,更加敬重她了。
後來,直到岫煙出嫁至薛蝌家中,鳳姐兒都一直盡力照拂于她,倒是意外的給自己結下了一段善緣,不過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112被被改寫的薄命名單
賈家這裏逐漸趨于平靜,林家卻又鬧騰起來了。
原因是那對神棍僧道,找不見神瑛侍者的寶玉,便跑來鬧绛珠仙子,非說必得她出面才能召回通靈寶玉來。林家下仆轟了一次又一次,可是這倆神棍很有幾分手段在身,每一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跑進門裏去,雖然次次都被宮廷侍衛及時攆走,可是也有幾回,危危險險的差點兒被他們闖到林妃閨房前邊。
大管家二管家均吓得魂不附體,顧不得受罰,緊急請回朝上的大爺、二爺、三爺和國子監裏的四爺、五爺,彤玉也匆匆打發走賈環,雷厲風行的送走懵懵懂懂的賈琮,還想順便叫他領走同樣懵懵懂懂的霓玉。可是霓玉堅決不走,一定要留下來和哥哥們一起堅守陣地,以打倒神棍為最高奮鬥目标。
在七人同時在場還被一僧一道鬧得灰頭土臉之後,殷玉終于怒了,十二道金邊奏折接連發進宮去,皇上相當同仇敵忾的出借一千兩百名禦林軍,外加打醬油壯聲勢的三百龍禁尉,湊了個整數給林府送去。林妃也派了鬼嬷嬷出面,把大觀園內外鎮守的郡主侍衛全體調了過來,把她的繡樓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連內室都布置了四十多會武的中年白面太監,一個個目光冷酷嘴角進抿,看着就跟殺過百八十人似的,弄的挺大五間正房裏連擺個飯桌的地方都沒了,那幾天林妃的午飯全是拿小炕桌擺在東暖閣的炕沿上對付的——那炕的大部分面積都被倆擅使流星錘的太監盤腿占領了。
事實證明,這種滴水不漏的防禦措施還是管用的,當看到一僧一道倆神棍被捆成粽子樣、一臉憋屈的趴在地上仰望她的時候,林妃心中的成就感瞬間上漲十二個百分點。
鬼嬷嬷脾氣暴躁,第一個沖上去狠狠踢在癞頭和尚的肚皮上,一邊踹一邊罵:“死賊禿,臭不要臉的禿驢,上一回你們闖大觀園,郡主娘娘已經格外開恩饒恕你們一回了,想不到你們兩個賊子不思悔改,竟然還闖上瘾了。闖完郡主府闖侯爵府,你還真以為自己身後有十八天外的菩薩羅漢護着呢是吧?死疤瘌頭,踩死你,踩死你……”
林妃大汗,急忙朝雪雁喊道:“傻愣着幹什麽?給嬷嬷賜坐,快給她倒茶。”順便一回頭看見同樣躍躍欲試的榮嬷嬷,又推雪鸾道:“你也是木頭劈的不成?請榮嬷嬷她老人家坐着審啊!”雪雁雪鸾帶着春缇春绮和四根小草一起湧上去,死活拉了倆嬷嬷入座:“嬷嬷慢動氣,當心閃了腰,這等粗厚,就讓奴婢們代勞吧!”
緋玉本來一開始很生氣,很想暴躁的狂踩一頓膽敢不把他妹妹閨譽當回事的神棍,可是在他怒氣蓬勃的時候,卻被鬼嬷嬷狠狠插了一腳進去,這團氣登時被堵得四處漏風,等鬼嬷嬷被勸回凳子上坐好的時候,他的怒火已經所剩無幾了。
小咳兩聲,緋玉相當平靜的開口了:“說吧,你們想怎麽死?”
癞頭和尚一愣,自打他們下界行騙一來,破口大罵的見得不少,連踢帶打的也是常事,恭維和奉承偶爾可聞,但是一上來就問想怎麽死的這還是破天荒頭一遭。當下,神棍的腦袋仿若挨了一棍一樣,卡機了。
在反應的靈活度方面,跛足道士一直就比癞頭和尚好。只見他不慌不忙,擡頭直視林妃,雙目爆射金光,沉聲道:“別人倒還罷了,只是女施主不該沒有自知之明,還不屏退衆人,是等着貧道把你的來歷源源本本講述出來嗎?”
林妃一驚,心道:這倆混賬真有點兒本事,竟然能看出她是穿的,這下壞了!別看古人一口一個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其實最是迷信,要是傳出去,還不得把她當成什麽借屍還魂的孤魂野鬼?這還是好的,萬一林家人認為是她擠走了正牌子林黛玉,還不得找千八百道士潑她滿身黑狗血,然後抓出靈魂扔到油鍋裏炸?林妃越想越心慌,已經完全亂了陣腳,更想不到眼前的林家人都是她過來以後聚集的,只跟她相處過,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不會替林黛玉找場子的。
跛足道士見林妃臉色煞白,自以為踩到了痛腳,遂得意洋洋的樂極生了悲:“按說,你早就給雖貧道兩人出家為尼的,可惜你父母不舍,終究是個禍害,如今父母親情已絕,這塵緣也該斷了。”說着,猛然提高嗓門,篡用的佛門的獅子吼,大喝一聲,振聾發聩:“癡兒,還不速速拜見師傅!”
林妃額頭的冷汗瞬間下移至眼角,使勁兒憋一大口氣,催紅了眼角,林妃含淚(汗?!)轉向殷玉,柔柔弱弱的哭訴道:“妃兒不是有意相瞞哥哥們,實在是因為當初父親大人曾說:便是有一日傾家蕩産、食不果腹也絕不會送自己的骨肉入空門,所以說……”
绛玉飛快的搖着手:“你慢點兒,慢點兒,我沒太搞懂。什麽出家,又關父親大人什麽事兒?妃兒你從頭講。”六兄弟齊刷刷的遺棄點頭,看上去特別合拍。
林妃收收硬逼出來的眼淚,做出特別憤恨的咬牙切齒狀,指着明顯狀況外的癞頭和尚道:“那一年我才三歲,大正月裏的好日子,來了這個癞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父母親大人自是不從,他便威脅父親大人說:‘既舍不得她,那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親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生。’這和尚瘋瘋癫癫說了這些不經之談,見沒人理他,便憤然而去了。臨走前還對着父親大人嚷嚷了好半天迂腐無知之類的無禮言語,就為這個,那一個年都沒有過好。”左後,還不忘大聲啜泣一下來加強感染力。
此話一出,果然群情激奮。不過最怒的仍然是鬼嬷嬷,老人家身手矯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也就是說,她身旁站了三個年輕靈活的小姑娘,也全沒拉住她。就這個愣神兒的功夫,鬼嬷嬷已經熟門熟路的沖到癞頭和尚身邊,老練的提腳狠踩,一邊踩,一邊激烈叫罵道:“老神棍,攪屎棍兒,果然神神叨叨的都沒有好東西。你個作死的劈柴,連朝廷命官也敢威脅,連郡主娘娘也想拐帶……”
榮嬷嬷跟在後面糾正道:“那時候還不是郡主娘娘呢!”
鬼嬷嬷從善如流:“連未來的郡主娘娘也想拐帶……”
癞頭和尚扭來扭曲滿地打滾,大叫道:“誰知道她後來會當郡主。”說完發現這個不是重點,急忙改口:“她本來就不應該是郡主。”
鬼嬷嬷一聽,怒氣更盛,一個蹦高,兩腳一起落在癞頭和尚的大胖肚皮上,随着宣軟的啤酒肚上下起伏:“老聖上金口玉言認的義女,封的郡主,也有你置喙的份兒?違抗皇命,不遵聖旨,該殺,該殺!”周遭一群白面無須中年太監秉承着該讨好的人要随時随地讨好的原則,齊聲助威,叫的震天價響:“殺!殺!”
癞頭和尚被踩的一股一股往出嘔酸水,滿臉痛苦之色溢于言表,沒法說話。跛足道士見狀,生怕下一個會輪到自己,連忙和盤托出:“我們也不是故意要跟绛珠仙子,我是說郡主娘娘為難的。實在是警幻仙子逼着我們來的,她前日在宮中查看薄命司冊,發現應該十二金釵正冊之七應該于上月回歸,可是至今不見芳蹤,因此打發我們前來視察。”他這一番沒頭沒腦的胡言亂語把滿屋子的人都攪糊塗了,就連林妃都是掰着手指頭想了好半天才明白所謂的“十二金釵正冊之七”指的是賈迎春。
她這裏才算清楚,跛足道士就迫不及待的接着倒豆子:“反倒是還沒到回歸日期的三號提前回去了,而且形狀狼狽,不忍淬睹。”有了先頭的例子,這一回林妃很快換算出了“三號”等于賈元春的公式。
她一邊算,一邊一心二用的聽跛足道士大吐苦水:“還有呢,和尚給了金鎖的‘山中高士’也沒有嫁給神瑛侍者,沒嫁也就罷了,還許到另一根紅線上去了,越發連月老也來告狀,說他答應好系在胡守備閨女手上的紅線給劫了胡,那胡守備的閨女,可是沒投胎之前就講好了條件的,這下可好,人家不幹了。”廳中衆人神态各異,不過倒是挺統一的都拿看瘋子的親切目光盯着地上兩坨,就連鬼嬷嬷都不蹦了,叉着腰站在癞頭和尚小山狀的肚皮上,一腳還蹬着他的腦門,手上抓着絹子,豪邁的扇風。
那跛足道士也不知道多久沒找到牆角抱怨了,一開了口就喋喋不休的停不下來:“還有六號,也沒到時辰回去呢,偏也提早了,倒是仍然因為被賊人強占而羞憤自盡,可是回去後卻大哭大鬧,說她壓根兒沒見到神瑛侍者,一段薄緣連開始都被剝奪了。她還說,就是你自私善妒,怕神瑛侍者看到她會忽略你……”
“來人!把這個老騙子的嘴堵嚴實。”林妃忍無可忍高聲叫道,其實她是挺願意聽警幻這一幹肆意妄為完全不具備領導者素質的神棍的笑話的,可是很遺憾,她發現廳中智商偏高的幾個人似乎都隐隐有了了然的征兆了,為了不被人當鬼燒掉,她只能忍痛放棄這種歡樂。
幸而切斷的還算及時,再多兩句,緋玉就能聽懂了,不過現在他只能捧着被漿糊攪和的沉重兩倍的腦袋聽林妃名為詢問實則自作主張的發落:“鑒于這兩人打着修行的名義淨幹些不三不四的破事兒,尤其是還有上次擅闖大觀園後逃逸的大罪沒有發落,故而我認為,應該将他們交由刑部審理處罰。可是大家也都看過他兩個的手段,如果這時候去請刑部尚書,可能在尚書大人到達前就給他們逃之夭夭了。因此,說不得本郡主就要越俎代庖先施行部分行刑了。”
鬼嬷嬷第一個贊成:“這沒什麽越俎代庖的,兩個混蛋冒犯的是郡主,可不就該郡主任意懲處嘛!”
緋玉贊成,彤玉也表示同意,還特別指出道:“不但冒犯的身為宗室的姐姐,而且他們還威脅并恐吓了身為欽差的父親大人,呃,父親大人那會兒是欽差吧?”他不太确定,林妃點點頭,示意他沒錯,彤玉調整語氣,繼續聲色俱厲喝道:“要知道,父親大人身為巡鹽禦史,那就是皇上親派的欽差,掌管兩淮鹽運,至關重要,可是卻為賊僧強道所恐吓,指示精神緊張,身心孱弱,因此,這兩人的所作所為,往大了說,算作危害朝廷鹽運大事也不為過。”
緋玉強烈附議:“認識你這麽久,就這段話最有分量。”說罷,鼓掌三聲。
癞頭和尚和跛足道士同時傻了,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麽他們被警幻仙子威逼着打臨時工卻鬧成了殘害朝廷命官的間接兇手,要知道,雖然他們身具法力,可是能在凡間施展的卻不足兩成,如果真背上這個罪名,別的不說,光是全國通緝都受不了。
好不容易喘過起來的癞頭和尚努力運用舌頭,想把嘴裏的馊抹布頂出去,但是被眼目明亮的鬼嬷嬷及時察覺,沒吐出來不說,還被深深的一腳踩進他嘴裏半只繡花鞋,癞頭和尚是惡心欲嘔,偏偏沒有通道。
林妃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沒有人投反對票,于是美滋滋的下令道:“別的先不理論,只把上一次沒打完寶玉的板子着落在他們身上再說。”
侍衛們就守在門口,連傳話都不用,倆太監一人一只手,勾起兩條破爛領子把人拖出去,順着臺階往下一踹,神棍二人組就身不由己的“骨碌咕嚕”下去了。空地上倆侍衛熟練的擡腳一踩,固定住滾動物體,也不擡凳,揚板就打。此乃經驗之談,每次把全套打板起手式預備周全了,不是打一半沒人攪和了就是幹脆一下沒動就有人鬼哭狼嚎“棒下留人”,那郁悶不是一點兩點。
外邊“噼裏啪啦”的響着二重奏,屋中讨論會也同步繼續,林妃搓搓小手,滿懷期待的四處詢問:“誰還有什麽好建議?”
好建議紛沓至來,五花八門。然而榮嬷嬷笑容可掬的給出了一個讓所有人拍手稱快的選項:“回郡主娘娘,奴婢有一個不情之請,上一回的教學模具體質不佳,奴婢們只實驗了一半多的學員就無法繼續了。因此奴婢請求郡主娘娘大發善心,将這兩坨體表面積較大的試驗品賞給奴婢。”
林妃不由的回憶起了王夫人千瘡百孔的臨終形态,渾身一凜,但不打算反對。鬼嬷嬷卻支支吾吾的質疑道:“嬷嬷,恕奴婢多嘴提醒一句,那些小女官可是不能見宮外的閑人的。”她說的極度婉轉,不過大家也都能心領神會,秀女入了宮,就是皇上的女人,連父兄也不能擅見,何況外男?而且還是兩個臭名昭著的神棍。榮嬷嬷是宮裏的老人了,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大家把疑問的眼神投向榮嬷嬷,期待她予以解惑。榮嬷嬷悠悠然笑道:“誰說他們是宮外的閑人?分明是淨身房出來的兩個不懂事的奴才,一個小癞子,一個小跛子,老眉搽眼還不懂事,沖撞貴人,罪當處死。郡主娘娘好心,把他們賞給奴婢料理,以便讓他們多活幾天,這豈非天大的恩典?”
望着榮嬷嬷慈眉善目的笑容,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狠狠打了一個合起來震耳欲聾的大噴嚏:“阿嚏嚏嚏嚏嚏嚏……”好冷!發自內心的冷!由內而外的冷!銷魂的冷!
☆、113自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解決完添亂的神棍,林妃心情頗好的入宮關懷了一下同為表哥卻常常被破石頭掩蓋掉光芒而慘遭遺忘的賈琏。
進宮的路上,林妃由于無聊,便坐在轎子裏仔細回憶賈琏的音容笑貌,不過很模糊。也難怪,從初次上京至今,她正面觀察賈琏的機會不超過五回。原先還有什麽千裏送姑蘇之類的相處情節,這一回也全蝴蝶了,說句實話,賈琏在她腦海中的分辨率,比同樣也只見過幾次的賈赦還低呢。
就算是這樣,在咋見賈琏的瞬間,林妃也驚的立起了滿身的汗毛——風流倜傥的琏二爺究竟受到了怎樣的摧殘才會變成眼前這副讨薪未遂的民工樣兒?
原本已經氣若游絲的賈琏在見到林妃的剎那突然迸發出蓬勃的生命裏,雙目炯炯有神的直盯着她的嘴唇,期盼着下一秒就能聽到天籁般的赦令——神吶,讓他回家吧!
太上皇沒有注意到這對表兄妹之前的暗流湧動,他正沉浸在改造賈琏的初步成功中呢,以至于看向林妃的目光都格外柔和——在他不間斷的胡蘿蔔加大棒式的壓迫下,賈琏已經可以把前三十首《詩經》倒背如流了。
太上皇對自己的教學成果表示欣慰,對自己的教師前景抱有期待,于是,他問林妃:“你有什麽不會的沒?寡人正好有時間,可以指導指導你。”
林妃順從的回答道:“女兒最不會的就是仗勢欺人,懇請父皇指點。”
太上皇噎住,好半天才吭哧吭哧的無奈道:“又誰惹你了?說吧,要是可以,寡人替你收拾。”
林妃默默無語,眨巴着大眼睛誠懇的看着太上皇。
太上皇咬咬牙:“就算不可以,寡人也會創造機會變成可以。”
林妃這才笑臉如花道:“回父皇的話,北靜郡王惹女兒來着。”
賈琏渾渾噩噩中聽到“北靜郡王”四個字,脫口而出道:“可是跟寶玉交好的那個北靜郡王嗎?”
林妃同情的看着被折磨的連機靈勁兒都退化了的賈琏:“除了他,還有第二個北靜郡王不成?”
賈琏一頓,重回呆滞狀态。
太上皇搓着下巴,不快的道:“他又出來湊什麽熱鬧?”北靜郡王家往上數三代都跟太上皇沒有感情瓜葛,因此他可以做到秉“公”執法,毫不袒護。
林妃扭頭看向雪鸾,雪鸾會意,上前一步,畢恭畢敬的磕了個頭,道:“奴婢回太上皇老聖人的話,北靜郡王四天前令其側妃設宴邀請我家郡主,席間大談賈寶玉,明裏暗裏的指責郡主不顧兄妹之情,棄他于貧窮困苦外加疾病于不顧,言語間十分無禮,還頻頻暗示……”雪鸾說不下去了,後面的話不是她一個丫鬟能說的了。
幸好站着打了半天盹兒的賈琏重拾部分往日的識相,急忙接道:“一定是老太太和林姑父當年的協議給他知道了,再沒有別人,一定是二叔說出去的,這事兒一開始只有老太太和二叔清楚,連我父親都是後來才知道的,太太則是至今不知。”他口中的太太指的是邢夫人,因為邢夫人嫁過來的時候他都十多歲了,而邢夫人當時也不到二十,因此“母親”這個既親昵又尊敬的稱呼,他實在叫不出口。
太上皇最讨厭這種別人一臉恍然大悟而他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不自覺的啓動暴躁程序:“寡人命令你,立刻解釋你的話。”
這段時間的調理成果十分顯着,早在太上皇動怒的起始,賈琏就無比娴熟的跪倒在地,畢恭畢敬等待指令:“回太上皇老聖人的話,老太太和林姑父當年的協議是指賈林兩家聯姻。因為當時林家只有郡主妹妹一人,故而老太太一廂情願的認為這項聯姻指的一定是郡主妹妹和我堂弟寶玉,因為當時賈家裏年紀相仿的只有他。但是後來,林姑父屬意林家二弟和我妹妹迎春訂婚,但老太太不願意,因此端出年紀身份相要挾,一度鬧得十分不愉快。”
太上皇恍然大悟:“哦,原來還有這一段往事。诶,不過這關北靜那小子什麽事兒?有他攙和的份兒嗎?”
林妃一撇嘴:“滿京城誰不知道北靜郡王對賈寶玉青眼有加,如今見他那副破落樣兒,自然不忍心的很吶!”林妃把尾音拖得很長,帶着一種內涵的味道。
太上皇一聽就理解了,随即又費解了:“他看上他什麽了?”
林妃回道:“你怎麽不問他看上他什麽了?”太上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沒錯,他倆到底互相看上對方什麽了?對了,誰先開始的?”
林妃歪頭想了半日:“是他吧!秦可卿葬禮的時候他主動提出要見他來着,還贊美了半天。”
賈琏徹底被“他”和“他”搞蒙圈了,下意識呢喃道:“他是誰?誰是他?”
雪鸾好心腸的小聲告訴他:“他是北靜王,他是賈寶玉,北靜王替賈寶玉找場子,這意味着什麽還不明顯嗎?”
賈琏被大大的震驚了,嘴巴張的能飛進去一家蒼蠅。太上皇見不得他那副傻樣,操起小桌上的一個大金盤子裏放的迷你桃花卷糕,随手一把也不知抓了幾塊,一股腦的朝賈琏砸去,林妃無比詫異的看到,竟然有兩塊小糕不分前後一起撞進了賈琏的血盆大口裏。老天,就算是迷你的,也有小孩拳頭大呢!
賈琏被噎的直翻白眼,還得竭盡全力咽下去以便于口齒清晰的叩謝隆恩。親眼見到太上皇對待賈琏的粗暴手段之後,林妃深深的感到,面對她的時候的太上皇,其實真的很溫柔。
溫柔的太上皇相當不溫柔的喝道:“都是些什麽狗屁倒竈的破事,也值得拿到寡人面前來說。慧玉丫頭,寡人就不信你能一聲不吭的從北靜的宴會上回來。說說吧,你把他氣成什麽樣兒啊?”
林妃溫柔的翻了個白眼:“父皇,合着剛才雪鸾的話您沒往心裏去啊!北靜郡王壓根兒就沒出面,是派他的側妃出來當槍的。如果他真大大咧咧坐在席上,女兒我肯定直接掀桌走人了。男女七歲不同席,這規矩女兒懂得,他大概也懂。”
太上皇一攤手:“這事兒不好辦吶,他沒直接出面,寡人也不好收拾,如果他說這是那個倒黴催的側妃自作主張的話,寡人也拿他沒撤不是?頂多賞一條白绫下去滅了那女的,可是也礙不着他什麽事兒啊!”
林妃積極出謀劃策:“側妃是他不在乎的,那就動一個他在乎的不就好了。”
太上皇心領神會:“啊,你說那個啊,倒是沒什麽不可以,但不是說正發傻呢嘛,寡人不喜歡蠢材,看着就覺得傷眼睛。”
林妃只好退而求其次:“那至少把饒舌的賈政教訓一頓吧!”
太上皇颔首:“這倒容易,連理由都是現成的。戴權!”
戴大公公應聲出列:“奴才回老聖人的話,”從稱呼上就能看出戴權在太上皇面前的春風得意,他比其他人都少稱呼三個字,親疏立顯。“浣衣局罪人賈氏暴亡,因起代罪之身,故而只得一卷草席入葬荒墳,但是賈政卻亡故宮規,前後六次私下派人去亂葬崗上挖掘賈氏屍身,此乃是明目張膽的違抗皇命,實屬忤逆不敬。”
賈琏善良的動了恻隐之心:“可是并沒有找到啊,這最多算是個未遂吧!”
戴權隔開飛給他一記白眼:“違抗皇命值得是他的舉動想法不敬,誰說非得結果成立不可了?難道說殺人未遂就不算犯罪嗎?”林妃震驚,戴權的思想好穿越啊!她似乎忘了薛蟠當年的殺人罪是怎麽洗脫的了。其實在古代,未遂和遂的不同等刑法早有定論,只不過不叫這個名兒罷了。她顯然也忘了“未遂”這個概念是她無意中提出的了。
賈琏的恻隐只在不危害到自己利益的情況下存在,因此戴權一瞪眼,他立刻狗腿的拍手叫好:“真不愧是戴公公,有思想有見地,好提議好方法。那,需要小的做點兒什麽不?”他拼命眨眼,明白無誤的表達了他其實什麽都不想參與的立場。
但是太上皇從來就不懂得什麽叫看人眼色,他聽見賈琏主動請纓,十分欣慰,撚着胡子道:“你既然有這願望,寡人怎麽能罔顧呢?這麽着,你也許久沒回家了,就回去一趟,順便把旨傳了,叫賈政麻溜兒滾到刑部去請罪。他滾的越快,将來的量刑就能越輕。”
賈琏整張臉的苦的皺了起來:“最輕是什麽?”
太上皇和氣的問林妃道:“反正北靜那小子也沒親自露面擠兌你,那就少算他一點帳吧。”
林妃欣然同意:“當然,女人不能難為女人,北靜王側妃也是聽他之命行事,我可以完全不計較,反正最後都要算到他身上去的,其他人能饒就饒了,也是功德。”
太上皇便道:“那也輕判賈政一些,就……”太上皇放開胡子開始摸下巴,邊摸邊不自覺的斜眼去望戴權,每當他想不起來什麽的時候總是這樣乜斜戴權,然後總能得到答案。
戴權果然不負所望,用詠嘆調朗聲道:“老聖人皇恩浩蕩,慧玉郡主慈悲為懷,此等狂徒也願寬待,如此,他死罪可免,那就流放吧!”說罷,讨好的望着兩人微笑。
太上皇回賞他一記微笑,宣布道:“那就流放吧!”
林妃附議:“頂!呃,我是說,好!”
賈琏一屁股栽到地上,幾個小太監急忙上前要扶,他抖着手推開,提起袖子往額頭胡亂一抹:“沒事,沒事,我就是坐坐,坐坐就起來。”
太上皇很和藹:“累了?那賜坐!好好歇歇,歇好了去傳旨,這件事要盡快處理,早早辦完,我的慧玉就能早點兒展顏。”太上皇的目光慈愛的讓林妃很想鑽到桌子底下去,太上皇這是受什麽刺激了?難道是那天在大哥面前多抱怨了兩句,讓他一氣之下沒進宮“侍寝”導致皇上抑郁,進而影響到“孝子”太上皇的情緒?林妃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大,因為每一次太上皇主動展示和藹可親都是因為她家無敵的大哥或有意或無意的虐到他兒子了。林妃私下決定,待會兒回家就上大哥面前拼命誇皇上去。
賈琏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頭,頂着一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表情從戴權手中接過聖旨,義無反顧的往據說已經徹底傻了的賈寶玉家走去。出于對賈這個姓氏的最後一咪咪團結,賈琏想象了一下失去賈政後的賈寶玉在趙二太太陰影下的悲催日常,冷汗涔涔的得出“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的真理。由此,他決定,回家以後一定對平兒好一些,他雖然沒有兒子,可是還有一個挺寶貝的女兒呢,萬一,他是說萬一,有一天他家的夜叉婆巡海去了,可就得全指望平兒照顧他的巧姐兒了,別把她壓迫狠了,到時候像趙二太太似的一朝翻身當家作主,那可就不是“報應”兩個字能概括全面的了。他完全由理由相信,平兒的手段和心計足以甩趙二太太八條街不止。
後來,他真的這麽兢兢業業的照辦了,至于由此引發的王熙鳳的滔天醋意和疑神疑鬼,那就是下一個故事了。
☆、114公子無緣優伶沒福
彈劾北靜王的項目進展不算順利。
他的智商出乎太上皇想象的高。
在賈政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之後,北靜王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的詭異,果斷——沒有把賈寶玉弄到身邊圈着。
太上皇氣得一把一把往下薅胡子,像頭關在動物園裏的狼一樣滿地亂轉:“他怎麽就不把他接回去呢?他怎麽就不把他接回去呢?”
林妃捧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鼓吹禦膳房大廚研究出來的古代奶茶,無憂無慮的翻着十年前的北疆迷折,漫不經心的道:“這樣才科學,從一開始我就不知道他到底能看上他什麽?要說臉蛋吧,也就是那麽回事;要說才華吧,除了能寫幾句酸詩,琴棋書畫堪稱一竅不通;說鬥酒行令他也不見得能耐,說騎射打獵他頂多能不從馬上掉下來……北靜王看上他那是搭錯神經了,嫌棄了才正常呢。”
作為擁護基友情深的代表,太上皇很不愛聽這個:“怎麽就不能是不為任何理由的真愛?”
林妃“嗤”的一聲翻身從榻上坐起來:“您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外祖父生的頭大如鬥、眼若銅鈴、聲比洪鐘、每頓飯三大海碗擋不住、說起話來粗鄙俚俗還噴你一臉唾沫星子……”林妃還沒描述完,太上皇就緊急叫停:“閉嘴閉嘴,你那說的也太惡心了,代善怎麽可能那樣?”
林妃聳聳肩:“看吧,就算是真愛,也得有招人愛的地方。要不是我外祖父生的俊美無籌、風流倜傥、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武藝不俗、能力高超,您能看得上?”
太上皇努力把剛才林妃描述的那個妖怪模樣往代善身上套去,随後,他深深的意識道:“不能,可能寡人,咳,寡人對真愛的追求沒有寡人想象的真摯。”太上皇有點兒沮喪,他一直以自己是真愛為驕傲呢。
林妃悠悠然鼓勵他道:“父皇不必自責,處在您這個地位上,能做到這個程度就等于真愛了。”
太上皇仍然很沮喪:“北靜那小子才是真愛呢,賈寶玉都那樣了,他還能替他出頭。唉,從這點上來看,寡人遠遠不及啊!”
林妃撐着下巴,下意識吐槽道:“那他現在怎麽萎了,沒把他接回自己家去悉心照料?”
太上皇一聽就高興了:“對,他退縮了,他一定是移情別戀去了,哈哈,還是寡人持之以恒。”
林妃恭維道:“父皇真愛天下第一。”
太上皇志得意滿,開心的又薅掉了一把胡子。
戴權郁悶的看着談了一早上也沒講到正題的倆主子,無奈的嘆氣道:“主子,那還找不找北靜郡王的茬兒了啊?”
太上皇一拍腦袋:“哎呦,忘了這個了,找,怎麽不找?不但找,而且得立刻找。哼,別以為朕退了位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南安和西寧那倆混蛋又開始打西海沿子的鬼主意,北靜就是他們倆在京中的策應,混賬東西,寡人一直厚待他們,他們反倒蹬鼻子上臉,呸,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戴權,叫你手下的人加快點兒動作,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