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34)
完結的志怪小說拿到晚膳上向兄弟們提起,請他們各抒己見,最後還是緋玉一語中的的指出:“連玉都沒了,他們縱來又有什麽用處?”林妃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是滿頭大汗的忙着找玉去了啊!
不過不等這倆神棍把塊狀寶玉找出來,快咽氣的人型寶玉那裏就自動解難了。
夏金桂死了。
而且不是好好兒死的,是混鬧死的。
當梨香院裏的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找探春,也沒請安,開口就帶着哭腔嚷嚷着:“麝月姑娘叫我來告訴三姑娘,我們那裏又鬧出事了。”的時候,探春正疲于指揮給二人預備棺木沖沖,做最後的掙紮,聞言,沒好氣的罵道:“呸,那行子混賬女人死就死了罷咧,也值的大驚小怪的。”婆子哭天搶地的嚎:“求求姑娘發發好心,叫爺們去看看吧,吓死個人吶!”探春被吵得腦仁子生疼,用力壓着太陽穴,一語不發。李纨見狀,急忙道:“家裏的爺們都在外頭,二老爺正忙着寶玉,誰有時間過去?”婆子便道:“那三爺不是閑着呢嘛!”探春好氣又好笑:“你讓環兒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去管嫂嫂屋裏事兒?”婆子自知失言,掩飾的嘟囔道:“如今這個家裏,哪還有規矩?”說罷,賭氣便跑了回去。探春看她那樣子,又生氣,又想笑,叫過賈環道:“環兒,你要願意去呢,就過去看看,要是不願意呢,就算了。”賈環道:“寶玉屋裏的樂子,豈能不去看?”說着,樂颠颠的跑了過去。探春唯恐他年幼,會被夏家人欺負,連忙撇下寶玉,點了幾房可靠家人,讓彩雲彩霞兩個大丫鬟領着,緊趕慢趕的追着賈環一起去了梨香院,一邊又加緊通知邢夫人和她娘,好歹是太太,若夏金桂真死了,她兩個說什麽也得小露個面才能解決。
在賈環過去之前,早有怕擔責任的跑出去告訴夏家太太并大爺了。那夏家先前不住在京裏,因近年消索,又惦記女孩兒,新近搬進京來。父親已沒,只有母親,又過繼了一個混賬兒子,把家業都花完了,不時的常到賈府來打秋風,夏金桂為了籠絡他好行龌龊,便時常給他些花費。彼時,他正花光了錢,盼着金桂回家呢,忽見賈家的人來,心裏想着:“又拿什麽東西來了?”不料說這裏的姑娘服毒死了,他就氣的亂嚷亂叫。金桂的母親聽見了,更哭喊起來,說:“好端端的女孩兒在他家,為什麽服了毒呢!”哭着喊着的,帶了兒子,也等不得雇車,便要走來。那夏家本是買賣人家,如今沒了錢,哪裏顧什麽臉面,兒子頭裏走,她就跟了個破老婆子出了門,在街上哭哭啼啼的雇了一輛車,一直跑到賈家。進門也不搭話,就“兒”一聲“肉”一聲的鬧起來。麝月等要和她講理,她也不聽,只說:“我女孩兒在你家,得過什麽好處?兩口子從新婚就不在一處也罷了,你們卻還商量着把我女婿弄死,好叫他們永不見面。你們家老的少的仗着好親戚受用也罷了,還嫌她礙眼,叫人藥死她,倒說是服毒!她為什麽服毒?”說着,直奔麝月而來,抓起就打,一邊打還一邊罵:“說不得就是你這小蹄子攪的鬼,想着藥死了我的女孩兒,自己攀着爺們兒做奶奶呢!”麝月邊躲邊哭,叫道:“親家太太!且瞧瞧二奶奶屍首,問問寶蟾,再說歪話還不遲呢!”秋紋等被夏婆子吓破了膽,一個個躲得老遠,都不敢上前相助麝月。
碰巧在這一團亂的時候,賈環跑了進來想看笑話,那夏家兒子見賈環穿着富麗,鑲金帶玉,便知道是賈家的小爺,于是一把薅住,劈頭就想打:“你們仗着勢頭,害死了我妹子,快快償命來。”說着,掄起一張椅子就打。
賈環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腿一軟,叽裏咕嚕就滾了滿地,也幸虧是這樣,才得以躲開那致命一擊。受了驚吓的賈環再顧不得看熱鬧了,回身就想跑,可是夏家兒子堵在門口,不容一人出去,他只好反身跑回林之孝家的身後躲着,探頭探腦的往外掂量逃跑路線。
外頭不少派來看顧賈環的二房男仆聽見動靜,生恐這目前唯一僅剩的小爺吃虧,讓他們沒了指靠,于是一起操起家夥打進去,半勸半喝,看勸不聽又喝不住,索性也沖上去亂打。那夏家的母子見他們人多勢衆占不到便宜,索性撒起潑來,說:“知道你們将軍府的勢頭兒!我們家的姑娘已經死了,如今也都不要命了!”說着,仍奔賈環來拼命。地下的人雖多,哪裏擋得住,自古說的:“一人拼命,萬夫莫擋。”今兒算是見識着了,賈環叫苦不疊,又蹦又跳的東躲西藏,心裏恨透了想看好戲的爛主意。
正鬧到不可開交之際,聽說兒子跑去看死人的趙二太太急三火四的趕過來了,邢夫人慢了一步,也在往這裏跑,一邊跑一邊在心裏大罵晦氣,好端端的,一個人死在了她家裏,這叫什麽破事兒?她狠狠的咬牙罵道:“不管如何,今天日落之前,務必把天殺的二房人全攆出去不可。”王善保家的氣喘籲籲的拍馬屁道:“太太英明!”坐在軟轎上的邢夫人沒好氣的拿手絹子狠抽一記:“少廢話,快走快走,趕緊收拾了爛攤子,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日子我算是過夠了。快走!”王善保家的一凜,現在的邢夫人那一臉蕭殺的樣子,和她做姑娘的時候整治大舅老爺的樣子好像!狠狠的打了個寒顫,她似乎看到了二房凄慘的未來。
☆、110桂施毒計金桂自焚身
趙二太太一到,第一件事就是把寶貝兒子解救出來,她采用的乃是最為精辟的“圍魏救趙”——直奔夏婆子去了,趁其不備,一把攥住頭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下一個金簪字就抵到夏婆子喉嚨上,大喝一聲:“誰敢動我兒子,我就弄死這老婆子!”端的是威風凜凜,夏婆子立馬傻眼了,她嘴裏說是要拼命,其實哪裏敢真舍出命去呢?趙二太太這一下算是掐到命門了,不待別人再開口,夏婆子就一疊聲的嚎道:“都別動,都別動。”賈環見親娘殺到,立馬控制住局面,吓得砰砰亂跳的小心肝重又放回肚裏,樂呵呵跑過去,殷勤的大拍馬屁:“娘你真帥!”不用疑惑,這個詞兒是從林妃那裏學來的,他學會以後曾先後用來贊美過彤玉和緋玉,不過現在他發現,還是他娘最配。不對,不止是帥,簡直帥呆了!
接着是邢夫人大駕光臨,連軟轎都沒下,直接叫人先把夏家的兒子拉出去,摁到院子裏看牢,接着把寶玉和夏金桂的大小丫鬟們,有一個算一個,全捆起來跪到院子裏去了。那一臉殺伐決斷的冷酷,生生把夏婆子已到嗓子眼兒的嚎叫給吓了回去,就連趙二太太也不敢吱聲了,低眉順眼拉起兒子躲到了門邊,以不顯眼為最高原則。
等到賈政滿頭大汗的趕過來說已經報官了以後,事情就更加簡單了。夏家母子,尤其是兒子,膽怯了。這時候,他們已經見到了夏金桂那滿臉黑血的屍體,都認出那是服了砒霜的效果,而且也都知道夏金桂的砒霜是哪裏得來的——那是夏金桂謊稱家裏鬧耗子,叫夏家兒子買的。寶蟾為了脫關系,急忙道:“這個紙包兒我認得,奶奶藥耗子家去找舅爺要的,回來就擱在首飾匣內。必是麝月看見了,拿來藥死奶奶的。若不信,你們看看首飾匣裏有沒有了。”
夏婆子聽了,也急于擺脫自家的嫌疑,便依着寶蟾的話,取出匣子來,只有幾支銀簪子。秋紋遠遠的看見了,叫道:“怎麽好些首飾都沒有了?”趙二太太一聽丢了東西,第一個蹦起來:“所有箱子櫃子都給我打開,我倒要瞧瞧,哪個天殺的賤蹄子敢偷我二房的東西?”她已經自作主張的接管了夏金桂的嫁妝了。
這時候,已經消失在衆人眼前有一段時間的襲人不知從哪裏突然蹿了出來,扭曲着左臉上一條不短的疤瘌讨好道:“奴婢知道。二奶奶自己每每帶回家去的,不僅自己的嫁妝,連寶二爺的東西,凡她見着的,也都差不多拿盡了。”趙二太太一驚,急忙去翻箱倒櫃,卻失望的發現襲人所言不虛,頓時暴跳:“好個沒臉的老貨,哄着你姑娘拿我們的東西,哄完了就叫她尋死來訛我們。好罷咧,回來相驗,就是這麽說。”一面直着脖子沖賈政招呼:“老爺,快叫外面別放了夏家的人。”
裏頭金桂的母親忙了手腳,便罵寶蟾道:“小蹄子,別嚼舌頭了!姑娘幾時拿東西到我家去?”
寶蟾道:“如今東西是小,給姑娘償命是大。”
趙二太太心疼自家東西,忙喊道:“有了東西,就有償命的人了。快請老爺出去問準了夏家的兒子買砒霜的話,回來好回刑部裏的話。”
賈政也惱火萬分,娶了這麽個攪家精回來,一為給寶玉沖洗,二就是為了夏家巨富,可是現在看呢,寶玉不但沒沖好,反而越沖越糟,如今越發連錢都被弄走了,當即也怒了,拔腿就朝夏家兒子沖過去,扯起繩子,竟是一副要親自動手捆人的架勢。
于是,又是一團混亂,直到滿心不情願的刑部衙役仵作們進來的時候才各自安分一會兒。仵作三下五除二翻翻眼皮扯扯嘴角,宣布道:“砒霜藥死的。她之前吃了什麽?”
襲人第一時間搶答:“死之前就喝了一碗寶蟾做的湯。”
賈環立刻叫道:“好啊,砒霜是你家兒子買的,湯是你家丫鬟做的,你還賴誰?”趙二太太力挺兒子,也跟着喊,賈政頂。
金夏婆子着了急道:“這寶蟾必是撞見鬼了,混說起來。我們姑娘何嘗買過砒霜?要這麽說,必是寶蟾藥死了的!”
寶蟾急的亂嚷,說:“別人賴我也罷了,怎麽你們也賴起我來呢?你們不是常和姑娘說,叫她別受委屈,鬧得他們家破人亡,那時将東西卷包兒一走,再配一個好姑爺。這個話是有的沒有?”
夏婆子恨的咬牙切齒的罵寶蟾,說:“我待你不錯呀,為什麽你倒拿話來葬送我呢?官老爺們,就是這小蹄子藥死我姑娘的!沒錯,肯定是她!”
刑部的人早就聽的不耐煩了,一聽苦主的娘開口,立刻就要去抓寶蟾,想趕快結案。寶蟾吓得尖叫連連,又踢又打,卻仍然被制住,老粗的繩子眼看着捆了上來,一錯眼間,看見躲在牆角得意笑的襲人,立刻尖聲大叫:“是她,是她,是她藥死奶奶的。我看見她把毒湯倒在奶奶的碗裏的。”
夏婆子一聽能賴到賈家人身上去,立刻上前扒着衙差的人往出拽寶蟾:“你詳詳細細的說,究竟是怎麽回事?”
寶蟾原怕見官受苦,現下有了生機,毫不猶豫和盤托出:“我們奶奶天天抱怨說:‘我這樣人,為什麽碰着這個瞎眼的娘,不配給琏二爺,偏給了這麽個混賬糊塗行子。要是能夠和琏二爺過一天,死了也是願意的。’說到那裏,便恨琏二奶奶,又恨平兒。後來琏二奶奶病的七死八活,她只道馬上就要死了,能騰出位置給她,便一門心思的想算計死平兒,省得礙事。因此回家拿了砒霜,又叫我做湯,想着叫來平兒,藥死她。可是平兒只守着琏二奶奶,一步不離,沒機會下手。可巧這時候,不知道從哪個小丫頭那裏聽見說過去平襲鴛金四個大丫鬟是極風光的,又極要好,因此奶奶找來襲人,讓她給平兒送湯。襲人原是哭訴,說自己現在壞了名聲,平兒不會再理她,奶奶為了哄她辦事,便向她許諾,只要她送了湯,就把身契還給她,還會許她一筆銀子去外頭聘人,其實是想借她先弄死平兒,回來再弄死她。于是叫我多做了一碗湯,等襲人回來以後,賞她喝。後來一想,怕襲人提防不喝,便又做了一碗,說兩人一起喝,只要在碗上做好記號便不會藥到自己。可是誰承想,襲人壓根兒就沒把湯給平兒送去,只是騙奶奶,端着在外頭晃了一圈,悄悄把湯折到別的地方,就端着空碗說平兒喝完了。奶奶故意誇她,說她中用,要賞她湯喝,便叫我把兩只碗都拿了出來。剛端進來,奶奶卻攔着我叫外頭叫小子們雇車,說今日回家去。等我再回來,恰好看到襲人趁奶奶往後頭走動,給她拿賣身契的時候,悄悄從裙底掏了一個小瓶兒出來,折了些東西勻到兩只碗裏,然後一股腦的把自己那碗全倒到了花盆裏,想來,她是猜到了那碗裏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因此不喝的,可是我們奶奶見她喝光了下藥的那一碗,一高興,便把自己的也全喝了。”再後面的話也不用多說了,誰都能明白究竟。
襲人早呆住了,她是一早猜到那碗裏有東西,可是在她想來,無非是花紅一類讓女子不孕的藥物,就像她過去在賈母和王夫人那裏都見過的東西一樣,她還想着,讓夏金桂自食其果,好報被她毀容之仇,卻是萬萬沒有想到是砒霜的。被邢夫人逼着放下鳳姐兒趕過來幫襯的平兒也吓得滿身大汗,暗中慶幸自己忠心,一直守着鳳姐兒方才逃過一劫。
事情到這裏便再明白不過了,夏金桂作繭自縛,弄了毒湯,先毒平兒,卻被襲人無意中偷偷折走了毒湯;次又要毒襲人,結果被襲人倒掉了毒湯,發展到這裏,錯的一直是夏金桂,與別人無幹。可是壞就壞子襲人折到兩只碗裏的原屬平兒的那一份毒湯,她自己一口沒喝,夏金桂卻毫不知情的喝了一半,這一下,就變成襲人毒死了夏金桂了,襲人一個勁兒的叫冤,說自己不知道,可是過失殺人也是殺人吶,何況兩人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奴才,這連判都不用判了。不過襲人也不是吃素的,見事已不可為,揪住寶蟾叫道:“她也是幫兇,她明知道那湯裏有毒,卻不提醒奶奶,豈不是比我更加有罪?”刑部官員一愣,随即贊同道:“沒錯,你是不知情而為之,她是明知情而不阻,确實比你更加該死。來人,一并捆了。”寶蟾原本還在得意洋洋,見髒水潑到她身上,才大喊大叫起來,又想逃跑,可是哪裏跑得了?被扭着手臂跟襲人捆做了一堆。襲人反倒笑得挺開心:“這回好,你想害我,卻不料自己更慘,好,好,活該,這下黃泉路上你要先走一步了。”寶蟾連氣帶吓,直眉楞眼說不出話來。一旁平兒怔怔看着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模樣的襲人,嘆了口氣,悄悄走了。
襲人和寶蟾被帶走以後,夏婆子想重拾舊話談索賠問題,還沒開口便被一直旁觀鬧劇的邢夫人給打斷了:“來人,把夏家兒子抓起來,他買的砒霜藥死了我們府上的二奶奶,這條命也該償還了才是。”她看夏家兒子要鬧,立刻提高聲音道:“說不得,還得再麻煩刑部老爺們一回,把這一筆也一道算了才是。”
夏婆子頓時萎了,夏家兒子也蔫了,賈政卻威風了,一個勁兒的高喊道:“大太太說的有理,我這就去再請一次,左右還沒走遠,也便宜得很。”說着,還真的像模像樣的往外走。
此時夏家母子算是徹底慌了,想來總要吃虧的,不得已反求邢夫人道:“千不是,萬不是,總是我死的女孩兒不長進。這也是她自作自受,可是要再鬧下去,到底府上臉面不好看,求親家太太息了這件事罷。”
邢夫人冷酷道:“我并沒有你這等親家,你有話,只朝她去說。”說罷,把趙二太太指給她瞧,自己則袖手坐到了王善保家的殷勤擡來的透雕卷草紋圈椅上,連腳都擡到了繡花錦墩上,斷的是一派冷豔高貴的悠閑姿态,只不過,她嚴詞拒絕了逃過一劫的麝月讨好捧上來的茶水。不止是她,現在在場的,估計以後沒有一個人會喝寶玉房裏提供的任何液體,就連親爹賈政都不例外。
夏婆子只好去求趙二太太,被趁機要挾要把夏金桂的嫁妝全交出來,不然就接着報官,那夏婆子也是塊滾刀肉,她早知女兒的嫁妝已花的差不多了,反倒是賈家偷出來的還有剩,于是一口答應。可嘆趙二太太,一輩子就會跟王夫人耍心眼兒,碰到更油滑的夏婆子立刻現眼了,最後只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拿回十幾件破衣爛衫,鼓着眼睛,連抱怨的地方都找不到,還被賈政罵了好幾天。
兩家議定,攔了刑部的深度結驗,賈政百般不情願的命人買了口薄棺,成殓了頂着寶二奶□銜挺屍的夏金桂,連停靈都免了,當夜就趁黑埋到祖墳裏給寶玉準備的地方隔壁,其過程艱苦樸素的約等于盜屍。
夏金桂死的這般驚天動地,和賈家關系比較親密的馬道婆自然不會不知道,鑒于夏金桂一死,她的尾款沒人結了,馬道婆采取的緊急停止做法的消極怠工措施。她這邊一停工,寶玉和鳳姐兒那裏自然也停止了狼狽,開始一天天好轉起來。不過這好跟好也是有區別的,鳳姐兒發瘋前智力超群手段不凡,好了之後雖不能再現巅峰,但是跟一般人比也是綽綽有餘的。可是寶玉發瘋前已經發傻多時了,現在就算好了,也只不過是恢複到呆瓜的狀态罷了。這番對比,讓賈政對王熙鳳都大大不滿起來,好像是她占了他兒子的聰明似的。
邢夫人及時轉移了他的注意力,鳳姐兒和寶玉醒來的第二天,忍無可忍的邢夫人就雷厲風行的把賈家二房集體掃地出門,這一次全面的連原先仗着彤玉撐腰被留下來的賈環都不例外。賈政打頭,後面趙二太太、李纨探春、賈環賈蘭,直至生活還沒法自理的賈寶玉,一個不落,全被邢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要求“有多遠滾多遠”。其中賈環最聽話,一出賈府就自動自覺的往林府滾。探春也很聽話,目送完賈環就挽着趙姨娘到小花枝巷落戶。李纨無比悔恨當年彤玉幾人住在賈家時為了讨好王夫人而沒有和他們交好,可是悔之晚矣,現在的林家是絕對不會再接納第三個姓賈的出入了。
在整場混亂中,還有一段很快被人忽略掉的小插曲——在鳳姐兒和寶玉昏迷的第四天,所有當時清醒着的人都聽見空中隐隐傳來木魚聲,旁邊還有配音念了一句“南無解冤解結菩薩!有那人口不利、家宅不安、中邪祟、逢兇險的,找我們醫治。”平兒倒是挺激動,求邢夫人和趙二太太請高人進來相救,但是趙二太太十分不願意,寶玉和鳳姐兒,死了哪一個都可謂稱心如意,要是兩個一起死,那就是雙倍的稱心如意,她怎麽可能去給他們請什麽高人?不但不請,還跑去忽悠邢夫人,把王熙鳳過去對她的不恭不敬、不理不睬、落井下石、不放眼中……從頭舉例到尾,把個邢夫人氣得“呼呼”大喘,果斷命人往門外潑了兩桶馊水,頓時澆滅了神神叨叨的男聲。
再之後的事情她們就不清楚了,不過林妃卻接上了後續,因為一僧一道被潑到林家門口去了。
☆、111緣千裏的姻緣一線牽
馬道婆的一番施為還是不負夏金桂付給她的五十兩銀子的,除了把寶玉弄得更癡呆了幾分以外,給鳳姐兒也留下了後遺症——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詛咒引發的,但是可以确診,醒來之後的王熙鳳,不但身體素質比從前更差一層,而且生育幾率也越發渺茫了。
這一回,輪到鳳姐兒想藥死平兒了,盡管她要理智得多,只是在腦子裏嫉妒了一回,并沒有真的動手,但是那一瞬間利箭似的目光,也紮的平兒透心涼了。
邢夫人積極提議給賈琏娶二房,并舉賢不避親的推薦了來信說要上京投奔她的嫂子随行帶來的大哥邢忠之女岫煙。王熙鳳一聽就滿嘴發苦,慌不疊的想推平兒上前,搶占先機。鳳姐兒咬定賈琏喜愛平兒,且平兒身體好,能生兒子。邢夫人反駁說平兒在賈琏屋裏四五年了,連懷都沒懷過,如何證明她能生?鳳姐兒不慌不忙的拿出證據——平兒之母育有四子,平兒乃是唯一的女兒,從遺傳上來看,平兒生兒子的幾率非常之大。邢夫人啞口無言,她才是正宗一輩子連懷都沒懷過的,雖然說她娘也曾生了個兒子邢德全,但是邢德全本人卻至今無子,她義母兄長邢忠也僅得一女,從這方面來看,岫煙估計也十分夠嗆。談判就此破裂,邢夫人氣沖沖的走了。鳳姐兒憂心忡忡,一連派了四五人出去打聽賈琏幾時歸來,好趁邢家人進京前趕緊把平兒塞過去,免得将來邢夫人真的給賈琏外聘個二房來,她和她女兒可就要沒有活路了。
不過一直到岫煙進了賈府,賈琏也沒有回來,王熙鳳心心念念着塞平兒做二房的妄想也沒有實現的機會。但是她很快就不抱怨了,因為岫煙一家上京的路上,碰到了在老家過不下去的鳳姐之兄王仁,也正帶着全家想進京投奔鳳姐兒,兩親家一處搭幫來了。走至半路泊船時,遇見李纨寡嬸,帶着兩個女兒,長名李紋,次名李绮,也上京,大家敘起來,又是親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後有薛蟠之從弟薛蝌,因當年父親在京時,已将胞妹薛寶琴許配都中梅翰林之子為妻,正欲進京聘嫁,聞得王仁進京,他也随後帶了妹子趕來。四家人一路同行數日,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很快就都相識了。那岫煙之父邢忠見薛蝌出手闊綽,抱琴珠光寶氣,心中垂涎萬分,便拉着王仁做媒,一定要把女兒許給他。王仁正值窮瘋了的當兒口,只要有錢,便是賣老婆賣孩子也不在乎,哪裏會去管這一雙小兒女是否相合?只惦記着要從兩家狠挖一筆謝媒禮,因此不管不顧的死纏着薛蝌,大講和薛蟠的友誼,非說自己也算他兄長,擺着款兒的硬逼薛蝌應下婚事。
薛蝌此來,本為送妹入梅家。他們父親已逝,剩下個寡母,又以痰症多時,眼看熬不得一個年去,薛母生怕自己哪一天撐不下去了會誤兒女終身,便催着薛蝌送嫁寶琴,心裏也是打着讓他們進京,請薛姨媽幫着薛蝌張羅一個媳婦的念頭。這薛蝌從小與妹妹同吃同住,感情篤厚,一心想好好的嫁了妹妹再考慮自己的婚姻大事。偏寶琴雖出身商家,卻極守禮,聲稱長兄不娶,她不能越過去先嫁。兩人争執幾回,都沒個結果,只好暫且放下,待進京見了薛姨媽再作打算。
結果,半路上就被王仁逼着做親于邢家,薛蝌為人腼腆,當場就被臊的抱頭而蹿,還是靠着寶琴機鋒巧辯,忽悠走了王仁。
可是,第二天,當寶琴從邢忠夫人生拉硬拽請的便宴上回來之後就倒戈了。寶琴認為邢忠夫婦雖然品行粗鄙,素質不高,但是邢岫煙卻生得端雅穩重,且家道貧寒,是個荊釵布裙的好女兒,而且岫煙心性為人,竟不像她的父母一樣,卻是溫厚可疼的人,溫柔安靜中又有幾分超然不凡,觀其舉止言談,竟如野鶴閑雲一般。自幼長于富貴熱鬧環境之下的寶琴很為岫煙的氣質所傾倒,內心深處已經開始盤算着有這樣一個嫂子的妙處了。
薛家這一輩的兩兄弟兩姐妹有一個共同特點——男弱女強。不管是薛蟠還是薛蝌,都是比不上自家妹子的,薛蝌雖生的比薛蟠強十倍,但論心性能力,也是不如寶琴的。只是他為人端方,守禮有節,又頗通書識字,于生意上雖不出衆卻也不至于敗壞父親家業,因此大家往往會忽略掉他不如寶琴的地方。
就像現在,他的意志很快依着寶琴的判斷而動搖。而且伴随着寶琴和岫煙的接觸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密切,他動搖的幅度也越來越大,終于在入京前一晚棄舟登岸之前,搖到了答應婚事的邊緣。
邢忠夫婦固然欣喜若狂,王仁也是笑逐顏開,因為寶琴做主答謝了他兩百兩謝媒錢。邢忠夫婦那裏,寶琴反倒攔着薛蝌,不叫多給他們聘禮。幸好這兩口子一般的眼皮子淺手爪子輕,在寶琴的授意下,薛蝌僅用不到一百兩銀子的財物便備齊的小定的四樣花紅酒禮。看着妹妹做主挑好的紅木禮盒,薛蝌驚訝的合不攏嘴,昔年大伯在世的時候,買個小妾也不止百兩呢。他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想着岫煙将來會是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這樣減薄,未免不敬,因此打算再加厚一倍,卻被寶琴攔了下來,英明指出:“這些東西,買的再金貴,嫂子也摸不着個邊兒,一準兒的被她那對酒糟透了的父母敗掉。哥哥若有這等心思,不妨等日後她過了門好生開銷,到那時,才是真正和和美美呢。”薛蝌一聽,很有道理,便不再言語了。
到得第二日,大家上了岸,各尋車馬一同往原榮國府中而來。路上,幾家人才驚訝的從王仁口中得知,原先的榮國府,如今已經是降了級的将軍府了,大房和二房分了家,薛家更是早早搬走。薛蝌一聽,當即拉住馬到寶琴轎前,悄聲問道:“琴妹,如此一來,我們還去榮府嗎?”
寶琴沉吟片刻:“若是不去,也找不到大娘如今的下處,還是要去問上一問的,至多不在那裏叨擾便是了。”薛蝌聽了,依言行事不提。
他們兄妹二人面皮薄得很,不欲煩擾賈家,李嬸娘和李紋、李绮也是抱着一樣的念頭,只打算從賈府問出她們家大姑奶奶李纨的下落。可是王仁和邢忠兩個确實抱定了賴住賈府的念頭,他兩個的妹子,一個是大房太太,一個是大房奶奶,有充分的便利條件耍橫。只是這二人均深知自家妹子潑辣悭吝成性,心下對于能占多少便宜都是惴惴,便不約而同一定要拽上薛、李兩家,圖的是個人多勢衆好施展。薛蝌心性軟弱,耳根子更軟,李嬸娘女流之輩,對男人的話不大敢反駁。因此,雖有寶琴和李绮力挽狂瀾,卻仍是随波逐流,四家一起飄到了賈府門口。
邢夫人聽見兄嫂要來白吃白占,早不爽于心,可是剛想撇三五百錢打發叫花子,忽而聽見侄女兒岫煙許給了“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嫡子,當即把态度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兒。她先是可惜了一下沒有早幾個月來以便許給更加富貴的薛蟠,但是後來見到薛蝌開出的禮單,知道他家根基雖不如薛蟠那一房,但是也算不錯,現今雖不大貴,卻也稱得上大富,且薛蝌生得又好,寶琴看上去也是天真嬌嫩的,不似寶釵深沉有心計,料想應該好忽悠他家的錢袋子,因此歡歡喜喜的贊了邢忠一番,破天荒的大方了一把,把原先預計打發他們的五十兩碎銀提到了八十兩。邢忠夫婦因為家中艱難,所以巴巴的上京來,想仗邢夫人與他們治房舍、幫盤纏,但他們也算熟知邢夫人性情脾氣,心底也未嘗不是抱着破釜沉舟不行拉倒的念頭,眼下出乎意料的得了銀子,又把女兒許給了“豪門”,早已超越心滿意足的喜出望外了。便沒多廢話,高高興興的拿了錢扭頭就走,把個岫煙丢給邢夫人去料理。那意思也很明顯,她的嫁妝,都要邢夫人出了。
邢夫人慢了一步,被兄嫂耍了,心下氣憤,當然不會做這個冤大頭,便一轉臉把岫煙扔給了鳳姐兒。鳳姐兒咋聞岫煙不會成為她的情敵,已是驚喜莫名,這時候別說讓她照顧份嫁妝,便是再多養她幾年也不會拒絕的。何況嫁妝和嫁妝還有不同,在鳳姐兒看來,照着岫煙的家世和結親的人家,滿打滿算五百兩足以,于自己,卻只是一年的年例還富餘一些,因此滿口應承下來。邢夫人十分滿意甩脫了一個包袱,便越發連岫煙的衣食起居也全撇給鳳姐兒去操心了。鳳姐兒算着家中姐妹如今都避在外頭,十天半月的不見來家一回,放在誰那裏都不好,可是也不便另設一處給她,便把她放在了現如今空置的迎春院中偏房裏。從此後,若邢岫煙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賈家住到一個月上,鳳姐兒亦照過去迎春分例,送一分與岫煙。天長日久,鳳姐兒冷眼旁觀,發現岫煙心性為人竟都是極好的,反憐他家貧命苦,時不時的多照應一些。
比如那一次下雪珠兒的時候,她早起去服侍邢夫人梳頭用膳。恰逢那一日是十五,迎春回家來請安,探春和李纨也被賈政授意從小花枝巷過來問好。鳳姐兒見迎春穿着比宮制也不差的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外罩一件大紅羽绉面白狐貍皮的鶴氅,系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縧,連雪帽上都綴了貂皮,比自己的大紅猩猩氈還要華麗許多。心知她在陳家過得極好,心中對能哄她回家來分擔邢夫人刁難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