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33)
養着,便盤算着找個合适的時候回家去拿點兒。可惜他左算右算也沒算準一個好時候,磨了大半天的嘴皮子,做賊似的從王熙鳳那裏要出五百兩銀票來,一路上三步一回頭的往出跑,悲催的被打扮的妖妖喬喬出二門遛彎的夏金桂撞了個正着。
夏金桂素性為人毫無閨閣理法,有時高興,便打扮的妖調非常,自以為美,而且她出身商門,腦子裏全然沒有女子不出二門的概念,随心所欲慣了,迎面撞上外男,連個遮掩都沒有,還下死眼盯着賈琏沒命的看。
賈琏二十多歲年紀,正是風流倜傥的佳期,男性魅力畢露,全然不同于一團孩子樣的賈寶玉,何況他還有着一副不下于賈寶玉的俊美面目,那夏金桂自從結婚以後就獨守空房,饑渴非常,乍一見賈琏,頓時如見了臭雞蛋的蒼蠅一樣,幾乎沒一頭撲上去。
賈琏是個風流的,而且有時候風流的近乎下流,但是身為世家公子,兄弟妻不可戲的操守還是有的,何況以夏金桂的彪悍,就算她不是兄弟妻,賈琏也不敢沾惹,那東西沾上了甩不掉啊!
但夏金桂也不這麽想,自從那日跟賈琏打了照面,她就見天兒的抱怨:“我這樣人,為什麽碰着這個瞎眼的娘,不配給琏二爺,偏給了這麽個混賬糊塗行子?”
寶蟾也幫腔:”誰說不是呢,奶奶的人品相貌,配給琏二爺多好着呢,偏卻落到這個什麽狗屁寶二爺手上,真真是一朵鮮花插上了牛糞,我都替奶奶可惜得慌。”說的特別義憤填膺,其實是自己心裏惦記着賈琏。
夏金桂聽了,越發得意,嘴上卻假意推辭,寶蟾生怕金桂真的放手,讓她也沒了機會,急忙獻計道:“我是真心替奶奶難受。奶奶要真瞧琏二爺好,我倒有個主意。奶奶想‘哪個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過怕事情不密,大家鬧出亂子來不好看。依我想:奶奶且別性急,時常在他身上不周不備的去處張羅張羅。他是個大伯子,媳婦兒又是那樣的潑辣貨,奶奶就多盡點心兒,和他貼個好兒,別人也說不出什麽來。過幾天他感奶奶的情,他自然要謝候奶奶。那時奶奶再備點東西兒在咱們屋裏,我幫着奶奶灌醉了他,還怕他跑了嗎?他要不應,咱們索性鬧起來,就說他調戲奶奶。他害怕,自然得順着咱們的手兒。他再不應,他也不是人,咱們也不至白丢了臉:奶奶想怎麽樣?”
兩人一拍即合,從此打起了籠絡賈琏的主意,倒無心混鬧了,家中也稍覺安靜。衆人引以為其,倒是都額手稱慶,唯有探春敏銳超乎常人:“反常即為妖,且別高興的太早,都警醒着點兒吧!”
她一語成谶了!
☆、107因禍得福賈琏面聖
王熙鳳要爆發了!
家裏擠進了一堆名不正言不順的二房麻煩她忍!
二房打着他們的名義娶媳婦而且娶到她家裏一住就不走了她也忍!
可是娶回來的風|騷|貨把主意打到她男人頭上她卻是萬萬不能忍的!
自從夏金桂妖妖佻佻、大搖大擺的叫人送果品酒菜到隔壁勾引賈琏之後,隔壁一府三天之內作鳥獸散,現在有人過去看,準保以為那地方是新近開發出來的鬼屋呢。
抛磚引玉、借刀殺人、笑裏藏刀、指桑罵槐、釜底抽薪、聲東擊西、圍魏救趙……王熙鳳有太多太多的手段,她也處理過太多太多的殘局、僵局、險局、危局……美人計、連環計、反間計……三十六計,她自學成才。可是眼下,她唯一能用的卻只有一條——走為上!
因為她贏不了夏金桂。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她臉皮不夠厚,扛不起就只能躲了。
不過她也不會躲得太遠,再怎麽說這裏是她的家,被個外人從自己家門裏擠出去,這個臉她還丢不起呢。
于是,空置已久的梨香院再度派上用場。王熙鳳強硬的、不顧夏金桂挽着袖子跳着腳的咆哮,将她和寶玉的所有家當一股腦的扔到了梨香院裏,然後,重重的鎖死了通往內院的大門。
不過盛怒中的王熙鳳忘記了這樣做的弊端——不經過正門之後,夏金桂再想出去勾搭賈琏就更加不容易被發覺了。至少,遵守着貴族婦女不出二門原則的王熙鳳是再也發現不了了。
王熙鳳一退出戰場,賈琏的壓力就陡然山大了。雖說他能不進家門,也能不進賈蓉家門,可是他平常四處跑來跑去,總有途徑那裏的時候吧,誰受得了夏金桂一天十個時辰的派人蹲守街口啊。
賈琏落荒而逃,為了躲避爛桃花,他一反過去積極跑動的态度,縮在臨時辦公室裏當宅男,但凡有任務下來,能推給賈蓉的一定推給賈蓉,賈蓉沒空就推給賈薔,要是他倆都恰好外勤抓不着的話,他寧可去茅房裏躲着也力争不被找到。這種消極怠工的态度大大引發了一直以來使喚他使喚的相當順手的六部高層領導的不滿,六部裏從員外郎開始一層層反映上去,最後投訴到尚書面前,吏部尚書責無旁貸,第二天朝會上,一本奏了上去。
皇上初看奏折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賈琏是哪盤菜,還是下了朝殷玉進內閣的時候,他随口說起道:“現在的官員,越來越沒用了,哼,這一個,還不知道是托的誰的門路擠進來的呢,廢材!沒本事還躲懶,多早晚把朕惹急了,全發配到順天府大牢裏去,他們才知道好歹呢!”
殷玉放下抱了一路的折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經心的一邊數着一邊道:“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官員屍位素餐,律法上寫明了應該怎麽懲處,照做就是了,哪裏值得生這麽大的氣?”
皇上瞬間離題萬裏:“殷玉,你是在關心朕嗎?”如果現在是在動畫裏,準保能看到他兩眼中紅心大閃。
殷玉木然白了他一眼:“當然。”
皇上心花怒放:“為什麽啊?你為什麽關心我?”那語氣,扭捏的跟十八似的,而且還是十八的姑娘,正常男的絕憋不出這種腔調。
殷玉淡定自若:“皇上的龍體關乎國運,每一個人都會關心的。”皇上瞬間垮下臉來,恨不能穿回上一刻扇自己倆嘴巴:叫你欠,叫你欠,聽到自己想聽的就行了呗,為什麽還非要往下問?無人注意的角落,殷玉低下頭不緊不慢的整理着奏折,嘴角泛起一縷可以名為腹黑的微笑。
晾了大約半刻鐘,殷玉終于良心發現的開口解救深陷懊惱自悔當中的皇上:“剛才說有不合格的低位官員,是哪一部的?做什麽的?想好要怎麽處理了嗎?需不需要微臣草拟一份聖旨出來?”
皇上無精打采的扒拉開奏折掃了一眼:“叫賈琏,是個捐的同知,沒有具體工種,四處打下手呢。”
殷玉驚訝的擡頭:“賈琏?”
皇上瞬間振作,兩眼發光逡巡他的任何一絲細微表情:“你認識?怎麽認識的?認識多久了?他多大年紀?長的怎麽樣?有沒有……”
殷玉淡定截斷:“相貌英俊、風流倜傥、年齡在弱冠至而立之前,為人八面玲珑,善于交際……”皇上的表情已經扭曲到人類極限了,殷玉一挑眉,揮出最後一記重拳:“我們認識的時間,大概是咱們認識時間的兩倍。”
“啪!”偌大龍案上近百件零零碎碎被掃落在地,皇上憤怒的爬上了桌子而不自知,咆哮道:“來人,拟旨,朕要清肅官場!”
殷玉提醒他:“這個人是太上皇欽點的,恐怕……”
皇上的臉更歪了,嘴角都快抽到耳朵根子上去了,惡狠狠的咬牙:“皇父聖明,他老人家相中的人選必是才華橫溢,當一個六部跑腿太屈才了,送他去避暑山莊供皇父使喚才是恰到好處呢!”
殷玉眼角抽動:“避暑?明年的嗎?”
皇上憤怒不減,但是對着殷玉說話,語氣自然而然就會放柔:“只是這麽叫着罷了,那地方冬暖夏涼,叫避暑和叫暖冬都可以。皇父年紀大了,禁不得京中嚴寒,還是到行宮裏去過冬來得好,那裏有溫湯池子,地龍也能燒的旺。”
殷玉贊同:“想的很周到。那,妃兒也去嗎?”
皇上瞬間緊張的忘了剛才的妒忌:“你,是想她去,還是不去?”
殷玉想了想,妃兒身子弱,到行宮泡泡溫湯養養或許有幫助;可是一去一冬,萬一太上皇住高興了不想回來,那他們家這個年豈非無法團圓了?各有利弊,殷玉猶豫不決。皇上緊張兮兮,不停提供意見,但十句中有九句半都是廢話,反而吵得殷玉沒法靜心思考。耳邊的聒噪吵得殷玉腦仁子生疼,忍無可忍之下,他一把抓過啰啰嗦嗦的唠叨受,咬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皇小受的眼睛瞬間瞪的比嘴還大,繼而,猛然反應過來,一把張開手緊緊箍住自家年下攻的脖子,閉上眼睛死命吸了上去。
激烈的吮吸似乎把皇上的腦筋吸到了腳後跟,這一天的後半程,他除了被殷玉把着手寫下了一封筆跡歪歪扭扭的派遣賈琏随行伺候太上皇前往行宮貓冬的聖旨之外,就只剩吃吃的傻笑了,相當擾民,鬧得今日值班的內閣學士和侍讀學士們全體搬着桌椅板凳挪到外頭去了。
賈琏接到聖旨,感激涕零,終于有冠冕堂皇的借口躲開虎窩了,好麽,一家子從老娘到老婆,從弟媳到妹子,就沒一塊兒溫柔娴淑的料,再多呆下去,他就得像郡主表妹有次無意中叨咕的那樣:不是瘋兒就是傻了。
太上皇的隊伍啓程了,賈琏屁颠屁颠綴在最後一位,一路風塵仆仆,吃了滿嘴的馬蹄灰。
這一回,林妃被皇後以婚前教育的名義留在了宮中,将近兩年多來第一次沒有窩在太上皇眼前供揉搓供解悶,太上皇有點兒小失落,小丫頭從十歲起就在他眼前,見天兒的看着長大,雖然說自己沒少欺負她,可是也只有自己能欺負,外人卻是碰不得一根頭發絲兒的,結果好不容易出落的閉月羞花了,卻要轉手送人,太上皇這心裏的五味陳雜就不用說了,最終沒忍住,在內心深處憤憤的把未來的郡馬爺狠狠抽過來又抽過去,打了三套組合拳才稍稍平息了一點女兒被搶走的抑郁。
幸好在這時候,號稱後宮第一體貼人的戴權戴公公再一次展示了他那無人可以匹敵的體貼——他把賈琏送到了太上皇的面前,以一種寵物的姿态。
太上皇早把當初随口提拔的六部跑腿忘到了後腦勺外三公裏,因此就算戴權彙報過一遍,賈琏也自報過家門,他依然沒想起來這是哪根蔥。
但是下一句,他的目光就亮了,因為賈琏呆兮兮的按照戴權的吩咐背書道:“奴才系江南應天府江寧縣出身,年二十五歲。祖,原任京營節度使世襲榮國公爵賈代善,父一等神威将軍賈赦……”後面的話太上皇全當成蚊子“嗡嗡”了,全部的注意力只集中在那一句“祖父賈代善”上頭。
太上皇一掃低落的情緒,熱情洋溢的叫道:“愛卿平身。來來來,近前一點,對,近前一點,給寡人瞧瞧清楚。啧啧啧,這麽仔細一看,确實有幾分像你祖父啊,這兩道眉毛尤其的像,耳朵也像,他也是有這麽一對招福的大耳垂,厚實,寡人最愛捏……咳咳,那個,賈……”
“奴才賤名賈琏,王連琏。”賈琏确實善于交際,光這察言觀色的溜縫本事就不比戴權差上太多。
太上皇果然十分滿意,贊許的表揚道:“對對,賈琏,這名字起得甚好,琏者,宗廟之器也,古代祭祀時盛黍稷的尊貴器皿,夏朝叫‘瑚’,殷朝就叫‘琏’,并從那時起沿用至今。這名字是誰起的?你祖父?”太上皇滿臉期待。
賈琏不負這種期待,點點頭道:“是,正是奴才的爺爺在奴才出生後起給奴才的名字。”
太上皇一拍大腿:“寡人就知道,這麽有內涵有意境有寓意的好命兒,絕對是你祖父才能有的手筆,像你那個堂兄弟,什麽狗屁的‘寶玉’,一聽就是賈史氏絞盡腦汁才掰出來的吧。”
賈琏狗腿奉承:“老聖人英明。”
太上皇滿面自得,看賈琏越發順眼,格外開恩道:“賜坐。來,賈琏吶,不用太拘謹,寡人和你爺爺,那是極要好的,你大可以把寡人當個祖輩親長來看,不用拘束啊,随意的陪寡人說說話,解解悶。”賈琏滿臉的笑意,蕩漾的快把太上皇淹了。
此後幾天,太上皇真的如戴權預料的那樣,天天把賈琏領在身邊,但是和戴權期待的不同是,賈琏并沒有如他所願的成為代替賈代善的那顆朱砂痣,事實上,他現在在太上皇眼中簡直是塊破壞代善高尚形象的蚊子血——太上皇無比憤怒,賈琏這個混蛋小子,居然連四書五經都沒讀完過!簡直豈有此理!!
很快,太上皇自動找了個借口,不會讀書不要緊,他是武将出身,不是每一個武将都能像代善那麽文武雙全的,于是,太上皇不顧寒冬,興致勃勃的領着賈琏要去打獵,苦逼的戴權,繼拉皮條之後又被迫接下了打掃圍場并滿地抓兔子往裏扔的高難度任務。
這一回,輪到賈琏體貼了,圍場還沒掃出一半,他就在殷勤伺候太上皇下臺階的時候腳下一滑,閃了他那腰齡不足太上皇一半的小蠻腰。
太上皇被他的無能活活氣出了高血壓。良久,憤怒的老年花腔男高音響徹行宮上空:“三天之內拟一份最詳細的計劃書出來,寡人要親自調理這個廢材材材材材材材材!!!”
☆、108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自從賈琏被太上皇牽出去溜溜了之後,賈府裏着實風平浪靜了一段日子。
不過也僅僅是一段短的微不足道的日子罷了,當夏金桂“天才”的想出弄死賈寶玉和王熙鳳兩人以便她拉上賈琏雙宿雙飛的“錦囊妙計”之後,賈家的混亂,再一次不請自來。
靈感來自于趙姨娘。
借着寶玉成親需要個娘的光兒,趙姨娘得以提前上崗,在寶玉結婚前一晚,賈政擺了兩桌酒,外頭請了賈珍、賈琏、賈蓉、賈薔、賈芸、賈芹等幾個素日往來較多的賈氏子弟,屋內一桌則是邢夫人和鳳姐兒、迎春同賀趙姨娘并探春,原本也叫了賈環的,可是他作業沒寫完,被彤玉扣在書齋裏了,沒法出來,只是派人送了一大匣子金玉首飾給趙姨娘做賀禮,聊表心意。不過,那匣子原也不是他的,從裏到外都是彤玉從林家庫房裏提供的,賈環白占了個好名聲。
成了向往已久的二太太的趙姨娘十分興奮,她迫切希望向衆人展示這種晉升,但是大房裏的人沒興趣;二房亂成一團,她自己女兒就先叮囑她要收斂,莫當傻鳥出頭;而親戚們呢,早早就躲他們躲的遠遠的了,她想炫耀都沒有平臺……最後,百無聊賴的趙二太太把目光投向了過去常常往賈母和王氏身邊低眉的寶玉幹娘——馬道婆身上,她打算讓寶玉的幹娘來見證她這個後娘的誕生。
馬道婆興興頭頭的來了,圍着趙二太太好一番恭維,誇的她心花怒放,破天荒的大手筆給了她五十兩銀子,命她去佛前點兩盞許願燈什麽的,馬道婆也比較心滿意足,揣在懷裏,又恭維了幾句。小丫頭們上前倒茶,兩人吃茶閑話。
趙二太太先問道:“前日我打發人送了五百錢去,你可在藥王面前上了供沒有?”
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
趙姨娘囑咐道:“阿彌陀佛!那是給我的環哥兒請的願,你千萬仔細了。”說着,突然興奮起來道:”現如今可不必從前了,這份家私,早晚都是我們娘倆的,你等我将來手頭上從容了,還要做更大的功德呢!”
馬道婆愛聽這個,連連保證道:“你只放心,現在就已時來運轉,再到将來環哥大了,得個一官半職,我們就都要仰仗趙太太周濟了。”趙二太太頓時美的找不到北了。馬道婆趁機提起賈母和王氏,狠狠的罵了一通,更得趙二太太的歡心,随口就許下等他下回來,一定從賈政手裏要個一兩百兩給她去作法事的諾言。馬道婆帶着承諾,滿心歡喜的出去往別的屋裏閑逛去了。
先後從邢夫人那裏摳出期盼迎春早日進林家門的二十兩和鳳姐兒替女兒供奉諸如痘疹娘娘之流的五十兩,馬道婆掐腰出門,在路中間站了片刻,琢磨着要不要去寶玉那裏一趟,當然,不是去盡幹娘的義務照拂他,而是盤算着賈母留給他的大筆遺産和那位據說一等富貴的寶二奶奶的百萬嫁妝,她琢磨着,趁着現在寶玉傻,寶二奶奶怯,能騙多少是多少。
馬道婆晃悠過去的時候,夏金桂正心煩意亂的罵人出氣,面前坐的是個聽見外頭說什麽寶玉的幹娘拜訪,心中升起幾分好奇,傻子的幹娘該不會是個大傻子吧?!正好那她使性子撒氣,于是叫寶蟾道:“把那老不死的帶到咱們屋裏去吧。”
寶蟾依言行事,把馬道婆讓進了裏屋。馬道婆一進門便見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婦,吊着一雙新月眉,盛氣淩人的斜靠在大方枕上,薄薄的嘴唇刻薄的抿緊,一看就不好忽悠,當即心裏打了個突兒,果斷改變作戰方針。
“哎呦呦,這就是寶二奶奶吧,失敬失敬,早聽說寶二奶奶天仙化人,今日一見才知道,那天仙哪裏能和奶奶相提并論?”馬道婆笑得特別誠懇,襯托的那瞎話都格外真實。
夏金桂一向自負美貌,卻偏偏進了賈家才發現,連丫鬟都比她俏麗三分(僅指晴雯),雖然她嘴上不收,心裏也是有些氣餒的,一連郁悶的好幾天,還一度認為賈琏不受她勾引是因為見多了晴雯那樣的騷蹄子的緣故。她為了試驗自己的魅力,還特意回家叫她老娘從屯裏過繼來一個傻帽似的兄弟,打算勾引着試試,權當打發時間。那夏金桂原是個水性人兒,卻從過門至今沒得一絲趣味兒,而寶玉又瘋瘋傻傻,難以控制,她還哪裏守得住空房?況兼後來天天心裏想念賈琏,便有些饑不擇食的光景。無奈她這個幹兄弟又是個蠢貨,雖也有些知覺,只是尚未入港,所以夏金桂時常煩躁不堪,心中也暗暗懷疑自己是否魅力減退。可以說,馬道婆的奉承可謂恰到好處的摸到了夏金桂的順毛。這一點從夏金桂立刻熱情起來的态度裏體現無遺。
馬道婆一見,立刻打蛇随棍上開始試探能弄到多少好處,她見外屋炕上攤着不少華麗的大塊綢緞,因說:“我正沒有鞋面子,二奶奶這裏好些綢子緞子,勻給我些零碎的,不拘顏色,做雙鞋穿罷。”夏金桂一愣,不知道她在說什麽綢子緞子,還是寶蟾靈活,想起早起那個叫麝月的蹄子巴結奶奶,主動要給繡新鞋,因道:“外頭多得是,喜歡哪一塊,只管去拿。”她說的格外大方,反正都是賈家的東西,可勁兒敗,她們也不心疼。馬道婆便挑了幾塊,掖在袖裏,然後眼巴巴的瞅着那些整匹的緞子。
夏金桂看穿了馬道婆的貪婪,“嗤”的一聲張嘴就想奚落,可是話沒出口,猛然想起這老東西好像是寶玉的幹娘,素日常來常往的,這也就是說,她應該相當清楚賈家的□了,夏金桂盤算着,這屋裏的丫頭一個比一個油滑,自打襲人生不如死以後不管她問什麽都沒人一五一十照直說了,與其跟她們打謊,不如問問這個眼皮子淺的老貨,興許別有收獲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兒,夏金桂收起刻薄相,熱情的招呼馬道婆喝茶吃點心:“寶蟾,倒茶啊,拿新鮮果子去。”
馬道婆急忙搖手:“二奶奶別忙,寶姑娘也請坐,這現有的就挺好了。”說着,拿起茶果就吃,便吃還邊贊。
夏金桂見她有意讨好,便試探道:“也是,你剛從那邊二奶奶那裏過來,有什麽好東西沒嘗過?我這裏粗茶簡果的,你吃不管,也是有的。唉!”像模像樣的嘆着氣,好像王熙鳳真虧待了她似的,不過王熙鳳也真沒不虧待她就是了。
馬道婆明知故問:“那邊二奶奶?可是琏二奶奶?”
寶蟾聽了忙搖手兒,一副極害怕的樣子,還特意做作起身掀簾子看一看外面有人無人,方回身向道婆說:“了不得,了不得!提起這個主兒,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她劃拉進腰包裏去,我們奶奶也不至于過得有上頓沒下頓的!”
馬道婆見寶蟾這樣說,便探她的口氣道:“這還用你說?難道都看不出來!打從以前老太太在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也虧了你們心裏不理論,只憑她去倒也好。”
寶蟾撇嘴道:“不憑她去,難道誰還敢把她怎麽樣嗎?”
馬道婆道:“不是我說句造孽的話:你們沒本事,也難怪。明裏不敢罷咧,暗裏也算計了,還至于到如今!”
夏金桂聽這話裏有話,心裏暗暗的喜歡,便說道:“怎麽暗裏算計?我倒有這個心,只是沒這樣的能幹人。你教給我這個法子,我大大的謝你。”
馬道婆聽了這話拿攏了一處,便又故意說道:“阿彌陀佛!你快別問我,我那裏知道這些事罪罪過過的。”
寶蟾推她道:“你老人家既說了這個話,沒有只說一半的道理,好幹娘,好仙姑,你是最肯濟困扶危的人,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人家來擺布死了我們奶奶不成?還是說,你怕我們奶奶不謝你麽?”
馬道婆笑容滿面:“哎呦呦,這可不敢,誰不知道鼎鼎有名的‘桂花夏家’啊,那可真是堆山的金子填海的銀,奶奶您漏一漏指頭縫兒啊,夠我們活一輩子。”
寶蟾屬于見點兒陽光就燦爛的典型:“就是啊,我們夏家家大業大的,你還怕什麽?果然法子靈驗,把他兩人絕了,這家私送你一半也未嘗不可啊!”
馬道婆一愣:“兩人?還有誰?”
夏金桂脖子一揚,從鼻孔哼出一聲:“我這樣的人,從小鳳凰似的養大,比花朵兒還輕巧兒,端的是金玉一般的人品,怎麽能跟個傻子過一輩子?”
馬道婆咋舌,感情這女人連相公都要弄死,不過算了,反正弄一個也是弄,弄兩個也是弄,寶玉死不死,跟她沒關系,于是滿口的應了,夏金桂便叫寶蟾從寶玉的箱子裏取出一百兩銀子,算是定錢,馬道婆一見就亮了眼睛,忙不疊的揣進懷裏,向夏金桂要了張紙,拿剪子鉸了兩個紙人兒,問了鳳姐兒和寶玉二人年庚,寫在上面;又找了一張藍紙,鉸了五個青面鬼,分別于紙人兒并在一處,拿針釘了,道:“放在他兩個的床褥中間,掖嚴實點兒,回去我再作法,自有效驗的。”夏金桂将信将疑的讓寶蟾收下,馬道婆則自己悄沒聲兒的溜了出去。
又過了兩個時辰,在外游蕩卻到處被嫌棄的寶玉失魂落魄的回來了,夏金桂一見他便是一肚子的氣,劈手薅了進來,指着鼻子便是一頓大罵,寶玉也不知道還口,只是一臉害怕的躲閃着她噴濺的唾沫星子。躲閃間,腳下一錯,跌滑着撞上了身後的紅木五鬥櫥,寶玉大叫一聲,将身一跳,離地有三四尺高,口內亂嚷,盡是胡話。夏金桂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還想罵,卻被寶蟾拉住,定睛去看,寶玉已經拿刀弄杖,開始尋死覓活的,外屋丫鬟們聽見,一起湧進來,有哭的、有拉的、有勸的,登時鬧的天翻地覆。連夏金桂和寶蟾兩個也唬的執手顫抖,不敢近前。
麝月見狀,扭頭奔出去便想找鳳姐兒,剛跑到梨香院連接內院的門口,便看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一路砍來,見雞殺雞,見犬殺犬,見了人便瞪着眼要殺人。
夏金桂吓得大喊大叫,寶蟾也只會哭叫,亂沒個主意,後來還是探春聽見動靜趕過來,指揮幾個力大的女人上前抱住鳳姐兒,奪下刀來。鳳姐兒刀一離手,整個人兩眼一翻就朝後仰倒,不省人事。屋中的寶玉也在同一時間摔倒在地,就此昏迷不醒。
☆、109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寶玉和鳳姐兒一同出事,使得被逼出将軍府的賈政又有了回來的借口,與此同時,探春派出去通知賈琏的快馬也已上路,只不過,太上皇的行宮可不是一個将軍府的二等奴才能進去的,饒是王善保家的王善保塞了成袋的銀子,也沒能見到賈琏一面,至于守宮門的侍衛,雖然答應了有機會會通知賈琏,可是這話騙不了王善保,因為換做是他,既然拿到了錢,也不會再多費事去找麻煩了。最後,他只得一步三拖着回來哭唧唧跟探春求饒。
然而這時候,探春已經顧不上管他了。寶玉鳳姐兒這叔嫂二人越發的糊塗,不省人事,身熱如火,在床上亂說亂動。到夜裏更甚,因此那些婆子丫鬟們均不敢上前。此時,探春和李纨只得又重操舊業管起了家事,兩人合計後,把寶玉和鳳姐兒全挪到了原先賈母所住的上房裏,着人輪班看守。她們兩人也跟着寸步不離的守着,邢夫人也過來看了幾次表示關心。原還想過要叫夏金桂也來,可是話沒說完,就叫的倒打一耙吵嚷的頭疼:“平常你們只管誇家裏又有郡主,又有娘娘的,親戚全是侯爺大官,即使打死了人也是一點事也沒有的,怎麽如今自己家要死了人卻沒人管了?平日裏只講有錢,有勢,有好親戚,這時候我看着也是吓的慌手慌腳的了。二爺明兒有個好歹兒時,你們各自幹你們的去了,撂下我一個人受罪!現在還要我去哭喪嗎?”探春聽了侍書的回話,差點兒氣厥過去,李纨慌忙抱住了,苦勸半日,好不容易哄得探春過了這個勁兒,一并送到賈母房中,讓她在碧紗櫥裏休息。
此後又是三日的光陰,鳳姐寶玉躺在床上,連氣息都微了。合家都說沒了指望了,忙的将他二人的後事都治備下了。麝月、平兒、襲人等更哭的死去活來,一邊哭主子,一邊也是在哭自己,麝月和秋紋尤甚,一旦寶玉沒了,她兩個在夏金桂手下還能有什麽指望了?合家大小中,唯有趙二太太和夏金桂兩人心中稱願,其中趙二太太好歹面上還做出副憂愁樣子,那夏金桂可是就差放鞭炮慶祝了。
獨個兒一人扛了三天的李纨終于挺不住了,不顧探春搖頭反對,執拗的分別派人送信到陳翰林府上、承恩公木府上、忠烈侯林府上,向他們尋求援助,她實在背負不了養死小叔子和堂妯娌的罪名,其中,前者又要比後者重要一些,畢竟那是公公賈政唯一僅存的嫡出孩子了。(丫就算扶正了趙姨娘,內存裏也還是把探春和賈環定位在庶出上)上個月宮中派了一個板着張死人臉的太監出來,一番殷勤相待之後才愛答不理的告訴他們元春死了,因為是浣衣局裏的罪籍,故而屍體不送還給他們,直接扔到亂葬崗子上了,想要找的話就趕緊去。說完,拈起銀票扭頭就走,連個大概方向都不指出來,那麽大片的荒墳,可讓他們怎麽找去?最後自然是沒能找到了,打從那時起,賈政的注意力就更加集中的看顧寶玉了,巴不得他立馬好起來直接當上太師。這厮好像沒意識到,雖然太師位居一品,可是一直以來都是壞蛋的象征,本朝自開國以來,太傅、太保爆滿,太師卻寥寥無幾,僅有的兩個特例,最後都被抄家滅族了事了。
在這種壓力下,李纨能挺上三天才崩潰其實是值得贊揚的。不過陳、木、林三家能不能欣賞就不一定了。
木家第一個就反對了,理由是惜春是東府姑娘,兩家爺爺才是兄弟,到惜春和寶玉那裏,已經是三服了,雖然在道義上和理論上,惜春有關心他的一部分必要,但是在實際上,年紀最小的惜春無法起到任何作用,因此,請求只在木大太太手上過了一過就扔掉了,惜春壓根兒連知道的機會都沒有。
林家同樣。李纨派去的人連門都沒進被攆回來了,理由比惜春更加充分,林妃是表妹,按照禮法來說,即使只隔了一輩的表妹,也比隔了三倍的堂妹更遠,連惜春都不管,她就更沒必要理會了。因此,林妃同樣毫不知情,不過彤玉倒是看在賈環的份兒上同意給他們送些藥材,盡管如果真讓賈環來做,他絕對分文不給。
陳老夫人倒是滿面遺憾的接待了他們,禮貌的表達了她的愛莫能助——迎春也病了,回去了只能添亂。至于這病是真是假,還用說麽!
原著中,當寶玉半死不活的時候癞頭和尚和跛足道人會來救他,拿着那塊寶玉念念經、擦擦亮就能搞定,可是這一回,遠過了他們來充神棍的時間也不見蹤影,當後來林妃得知的時候,曾費解了好幾天,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把這一段化作半本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