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19)
上賞慧玉郡主南海珍珠十串,金玉如意各一柄,玉釵十二件,珍玩二十件,文房四寶一套;又有珊瑚兩件,金銀珠寶兩箱,銀錠子一百兩,另外,下賜宮廷禦宴一桌。”
林妃哭喪着一張小臉謝了恩,一扭頭進屋去找大哥哭訴:“皇上是不是讓我趕緊吃飽了好上路啊?我可是一點兒都不想去大觀園住啊!”
殷玉摸小狗一樣拍着她的頭頂,沒心沒肺的安慰道:“皇上指派給你那麽多看着就吓人的宮女太監嬷嬷侍衛的,你還怕什麽?誰敢惹你不開心,保管他們能鬧得他全家不得安寧。”
林妃嘴角一抽:“大哥,我不太喜歡仗勢欺人來着。”
緋玉不以為然的插口道:“什麽叫仗勢欺人?從來都是他們先仗勢欺咱們,哪一次咱們不是被動防禦,正當防衛?”
林妃驚訝于緋玉超前的“正當防衛”,一時沒顧得上接話,被彤玉插了嘴:“雖然說大觀園連接東西兩府,可是卻已經上了內務府的名冊,是正兒八經的皇家園子了。如今賜予姐姐做郡主府,自然更是獨門獨院的一戶,平常關緊了門扉,把什麽側門旁門角門的都鎖死,只留正門供姐姐出入,最多再開一後門給奴才們進出就夠了。他們若要上門,直接攔了就是,難不成他們還敢硬闖?”
赫玉點點頭,十分贊成彤玉的觀點:“就是啊,妃妃,哥哥也知道你不喜歡他們家,說實在的,咱們大家誰也不喜歡。可是那裏畢竟是你母親的娘家,你若一味的遠着,難免被人說成是飛黃騰達了便不認外祖。雖說他們從來是自作孽,可是外人卻不會管這些,他們見你得勢而賈家敗,口中肯定不幹不淨沒有好話。聽哥哥一句勸,人言可畏,尤其是市井流言,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何必給人嚼舌根子?就過去住着,一則不負太上皇厚恩,也顯得懂事知禮;二來,也能堵了一幹小人的口。至于住在那裏以後賈家再去騷擾你,不必客氣,端出你郡主娘娘的架子只管打出去便是。”
緋玉一挑眉:“行啊,老四,難得聽你把深宅大院裏的勾當分析的如此透徹。”
赫玉寬厚的笑笑,用眼神示意林妃,讓她表态。林妃想了半天也覺得很有道理,賈家的能耐她還是清楚的,別的全不行,唯有說三道四、八卦是非特別出衆,自己倘若真的因為他們而棄禦賜郡主府不住,還不知道會被他們數落成什麽樣子呢!再加上他們那一系的四王八公、賈史王薛的能量,說不定真會弄壞了她的名聲。雖然說她對在古代嫁人興致缺缺,可是也不能真被人糟蹋壞了名譽嫁不出去啊!
深吸一大口氣,林妃用力拍了拍雙頰,鼓足勇氣道:“好,去就去。”說完就後悔了,想改口又怕被笑話,于是拽着绛玉的袖子撒嬌道:“好三哥,讓小六、小七再陪我住一陣子呗。”
绛玉笑着摸摸她的頭:“郡主娘娘便是不一言九鼎,也別朝令夕改啊。才大義凜然的做完決定,扭頭就變,也太滅威風了些。”
林妃索性耍賴:“不管不管,難道多了個郡主的拗口頭銜三哥就不疼妃妃了麽?好哥哥,把小七借給我吧,一個人住那裏,真是瘆的慌啊。”
殷玉和緋玉對視一眼,同時道:“哎呀,的确,不能叫妃妃一個人守着偌大的園子啊。”
绛玉倒是不慌不忙:“反正怎麽着也得跟賈家扯出點兒關系來,不如主動出擊,自己找幾個知趣又妥帖的關系出來。據我看,賈家的幾個姑娘都是好的,反正已經做出了姿态,不如索性請幾位姑娘進園子裏去陪妃妃住着,又有了伴兒,又不會給那起子小人以機會出去搬弄是非,豈不兩全其美?”
林妃拍着手歡叫:“妙啊,妙啊。迎春姐姐、惜春妹妹,還有史家的雲妹妹都是鐘靈毓秀的好女孩兒,我們平素就是極好的,有她們相陪,倒是能時時玩笑,也不至于寂寞。”
彤玉微皺眉頭,問道:“三姑娘不好?”賈三姑娘是環兒的姐姐,她要是有什麽不妥的,那他可要重新衡量和賈環的關系了,不能讓他扯了林家的後腿才行。雖然理智上是這麽想的,可是彤玉的心裏卻一陣陣的難過,情緒十分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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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就事論事的指出:“三丫頭倒是沒什麽不好的,只是她是二房的女兒,又一貫親近王夫人,我心裏難免不受用,因此不大愛理她。不過實話實說,她為人精明能幹,天性雖争強好勝但确實聰穎伶俐,才情也好,寫的一手好字,詩詞也不錯,性格開朗,論活潑只比雲兒差一點兒,總體說來,也是個可親可愛的姑娘,只是運氣不好,沒投個好胎。她要是大房的女兒,我一早跟她要好了。”
彤玉如釋重負的笑了:“原來是這樣,不是姐姐與她本人合不來就好。至于她那個嫡母,無視掉算了。反正她也不像個會真心對庶子女好的,等将來環兒有了出息,自會提攜他胞姐,想來她也不至于糊塗到耽着親弟弟的前程去讨好嫡母不是?”
林妃眨眨眼,她好像還真不能确定诶!要是看原著,探春最愛幹的就是踩着賈環趙姨娘去讨好王夫人,并且還十分成功。可是從林妃過府親眼所見至今,卻并沒有見過一次,不說賈環早早離了那府上,便是趙姨娘,也沒聽說過探春跟她有什麽争執,想來大約是趙姨娘因為兒子不在身旁而收斂了不少,再一個也可能是探春發現王夫人每況愈下,如今更是沒牙的紙老虎,已經不足為懼也不足以用心讨好所致。
這麽想一想,除去最值得诟病的蔑視親娘胞弟這一點之後,探春就更加無辜兼可憐了。林妃動了恻隐之心,拿帕子抿抿嘴角,小聲道:“那我把探春妹妹也邀來吧。”
林家七子兩兩對視半天,一起表示:“随你。”
唯有緋玉又多加了一句:“那麽,寄住在梨香院裏的薛家你打算怎麽安排?”
林妃訝然:“薛家關我什麽事?”
緋玉冷哼一聲:“的确不關你事,但是我敢擔保,只要你請了他們家三姑娘進園子,那個老不死的賈王氏就一定會要求你把她外甥女兒也領進去。”
林妃火冒三丈:“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麽給我提要求?”
緋玉譏笑道:“她什麽時候有過自知之明?你請了老太太娘家的史大姑娘,卻不理會她妹妹家的商女,她肯定覺得你是瞧她不起,挾私報複,豈有不鬧之理?”
林妃頭大:“啊,那怎麽辦?我不叫雲兒和探春一起住好了。”
殷玉反對:“只有二姑娘、四姑娘依舊太冷清了,小姑娘家家的,那麽素淨不好。人多些既安全又熱鬧,你喜歡找誰進園子裏陪你只管去找,不必操心太多,有我們呢。”
緋玉也贊同這個觀點:“沒錯,若是人少了,還不如自己住呢。又讓賈府扯上了,自己也不開心,那還有什麽趣兒?要我說,史大姑娘那裏你若是樂意結交,也不用走賈老太婆的線。史家仙逝的大太太,原跟咱們林家有親,你們不曾聽說,我卻是知道的。我原先家裏那個神氣活現的嫡母天天挂在嘴邊的便是她有個嫁在京裏做侯爺夫人的大姑子,說的便是史大太太了。她母親是咱們姑蘇林家出身,乃是嫡系旁支大爺爺的女兒,後來嫁了京裏的楊翰林便一直定居在京城中。你只管拿林家的帖子去邀她,保齡侯家裏肯定有人知道這一層。”
林妃大喜:“能繞過我那不省心的外祖母再好不過了。”說罷,興沖沖就要去寫花箋,只是還沒邁開步子就被绛玉一把攔了回來:“先不忙走,把事都議定了,一總去下帖子。”
赫玉不解:“還有什麽沒議過的?”
绛玉正色對殷玉道:“莫非大哥忘了?前兒點卯的時候,回京敘職的九省統制王子騰王大人才來跟你套過近乎的,一口一句的世侄,只是當時大哥沒有兜攬他。可是第二天在朝上,王大人就受了太上皇的褒獎,皇上也開金口升了半品讓他做九省都檢點。那時候他又開口相邀請大哥赴宴,還特地派家仆到庶常館給我們下帖子,他官職年紀輩分均高于我們,這般誠心禮賢,怕是不能再拒絕,不然就有藐視上官的嫌疑了。”
殷玉聽得頭昏腦漲:“王大人的升官宴跟妃兒移府有什麽關系?”
緋玉卻聽懂了:“賈家二太太、大房二奶奶,都是王家女兒,別是那王子騰要趁此機會從中和稀泥,說些個什麽‘看世伯的面子莫要計較’之類的屁話吧!”
殷玉想也不想一口否決:“出嫁女當從夫,王大人位極人臣,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怎麽可能插手已出嫁的妹妹、侄女兒的家事呢?”
緋玉冷哼:“看王家兩個娘們兒就知道,他們家着實沒什麽家教可言。”
赫玉溫和的替倒黴受累的其他王家女正名:“這話也不是絕對。賈太夫人和史大姑娘俱是史家出身,可是兩人品格性情卻是截然不同,這一點,妃兒最清楚不過了。”林妃在一旁猛點頭。
殷玉揉着額頭,一臉隐忍的聽绛玉繼續補充說明道:“已出嫁的或許不會管,可是未出嫁的外甥女兒會不會管就不好說了。王大人自己僅有一女,早已遠嫁,一個堂侄女兒也早出了門子,剩下只有兩個妹妹家的女兒了。賈王氏不必說,那賈氏廢妃,不出意外應該是終身無望了。可是薛王氏的女兒卻尚待字閨中,王大人若想靠姻親替自己拉些助力,薛大姑娘便是最好的臺階。”
林妃弱弱的舉手發言:“薛家是商,嫁不了高門。”
緋玉十分的沒有好氣:“就是有這個原因在裏頭才最要命呢!王子騰若想靠外甥女兒攀高枝兒,首要一條就是提高她的身份。你一個現成的郡主娘娘擺在那裏,他們要是不動些歪腦筋才怪呢!就是不知道他會走哪條路子了,畢竟看上去,王子騰是個極精明的人,應該不會玩低級的把戲。”
绛玉咬着嘴唇沉思:“依我對王大人的了解,他多半都不會出面,頂多是暗中指點薛家,讓他們借用自己的優勢。”
緋玉贊同:“沒錯,咋咋呼呼的自己跑出來現眼不是王子騰的手段,他應該是發現了薛家本身的一些門路,然後提點他們兩句。”
林妃越聽越郁悶,又想哭了:“我不搬了還不行嗎?”
這一下,大家都猶豫了,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後殷玉扶着抽痛的額角拍了板:“先睡覺,明天再議。”
第二天也不用議了,夏炳忠一大早颠颠兒的拿着聖旨堵上門:“給郡主道喜了,慧玉郡主得太上皇厚愛,榮寵無雙,當今未出嫁的公主郡主之中,唯您得了這個榮耀。太上皇親自從下一屆應選的記名秀女中,挑了一個德才兼備、品貌不俗的秀女給您做伴讀贊善呢,等您入郡主府的時候,薛贊善就會随行伺候了。”
林妃敏銳的抓到了重點:“等會兒,夏公公你說那位秀女姓什麽?薛贊善?哪個薛贊善?”
夏炳忠突然拿手捂住嘴,“咯咯”的笑掉林家人三層雞皮疙瘩:“哎呦,郡主娘娘,這您還想不到,太上皇要選人,自然是不能選一個您不認識的,哪怎麽能伺候得您舒服呢?所以說,呵呵呵呵,您應該想得到吧!”
“啊!!!”林妃抱頭蹲下狂叫:“太上皇是看我不順眼吧,是吧是吧是吧?”
“啊!!!”皇上抱頭撞龍椅背:“皇父是看兒臣不順眼吧,是吧是吧是吧?”
太上皇淡定的抿着新茶,不言,不語,不動,不搖。
皇上把一頭烏發抓的活像個鳥巢:“皇父,說實話吧,您老是跟那紫微舍人薛公也有那麽過一段往事吧!”
太上皇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的?”
居然猜對了!!(⊙o⊙)這是皇上昏倒前最後的表情。
☆、75花招繡帶群芳入園
且不說太上皇是如何手忙腳亂的喚醒兒子,又颠三倒四的一番胡謅企圖維修自己已經被打上“色狼”标簽的形象,單說二月二十二這一日,林妃拖無可拖,終于帶着滿腹的忐忑和抑郁搬進了“她的”大觀園中。
作為主人,又是郡主的身份,林妃當仁不讓住進了正殿顧恩思義殿,定居于大觀樓後的嘉蔭堂,此外,又擇了雖然忌諱很久,然而一見便愛的不行的*館作為平日裏讀書小憩之所。
下午開了園門,接了衆姐妹入園。大家嬉笑連連,興奮無比。湘雲尤甚,住在郡主娘娘的府裏有多風光且不必說,最妙的還是從此遠離刻薄的嬸嬸,可以不必整夜做針線才是湘雲最為高興的。性格灑脫肖似男兒的湘雲撒着歡兒的瘋跑了半日,先是看上了被林妃更名為燭煙院的原怡紅院,林妃懶得多想名字,便用了“冷燭無煙綠蠟幹”的典故,直接截了兩個字來用,她當年看書的時候就最煩怡紅院,聽着跟風化場所似的,萬萬不能留。
林妃原道湘雲既喜歡這裏,便欲分給她住,誰想,一個時辰不到,她又瞧上了蘅蕪苑。林妃驚訝不已,這兩處分明是截然不同的風格,一個人怎麽可能同時喜歡這兩處呢?後來還是探春指着湘雲笑着道:“原來如此,你竟是只挑大院子選呢。”林妃這才恍然大悟,也對,以湘雲的性子,可不是專愛撿那開闊寬朗的地方住嘛!于是,撇下湘雲,任憑她在那裏糾結,自顧自帶着三春去挑屋子。
所喜三春都是省事的,且原先就曾進來逛過,因此不到一刻鐘就選好了,賈迎春住了綴錦樓,探春住了秋爽齋,惜春住了蓼風軒,又央着林妃,說要給木家最要好的靈菁表姐留一處偶爾來玩玩可以小住的院子,林妃這才驀地想到,她似乎也應該給幹奶奶家的姐妹們留幾處地方才是。迎春一聽,急忙小聲問:“那我,我可不可以也給靜窈留一處?不用太大,在我旁邊就好。”林妃一愣:“這位靜窈小姐,該不會是戚夫人的小女兒吧!你什麽時候跟她認識的?”迎春擰着裙角小聲道:“是外祖母帶我去戚大人家做客的時候認識的,戚夫人很和藹,為人大方爽利,靜窈也是直率性子,很好相處的。”林妃暗忖,若是照戚夫人的性子判斷,這位靜窈小姐必然也是個口角鋒芒,決斷利落的姑娘,那還真對迎春的路子,她這般軟綿綿的脾氣,非得有個能決善斷的閨蜜幫襯着才好。
林妃一拉惜春,順勢靠在滴翠亭的圍欄條凳上坐下,笑道:“那麽咱們就再多議一回,看看給咱們的好朋友留哪些地方才好?”
探春聽得十分羨慕,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有這些貴女朋友,複又想起跟她要好的湘雲來,抿嘴笑道:“現在可選不了,還不知道雲丫頭琢磨哪一處呢?別費盡心思想了半天,最後又被她看上了才好!”說的衆人一齊笑的釵搖簪動,衣飄裙舞。
正笑着,眼尖的惜春指着右前方叫道:“雲姐姐回來了,快,快問問她又要禍害了哪一處?”
春缇最快,大笑着跑上去拉湘雲:“雲姑娘你又看上了哪一處?”
湘雲跑的香汗淋漓,豪爽的拿帕子從左往右一抹就算是擦了汗,喘着氣嚷道:“我決定了,我要住稻香村,那裏好多小兔子小花鹿,我要住那裏,天天跟它們玩兒,給它們喂食。”
林妃扶額:“你可确定了,以後再不能改的。”
湘雲戀戀不舍的朝另外兩處心頭好看了又看,狠狠心道:“确定了!”
于是,便給湘雲分了稻香村,空出來最大的兩處——燭煙院和蘅蕪苑便分別留作日後款待
鄭家姑娘和木家姑娘小住之用,迎春便指了離她處所較近的凹晶溪館預備留給戚靜窈,最後一處空場正對着嘉蔭堂的凸碧山莊,林妃原要讓彤玉帶着霓玉來住,只是彤玉考慮良久還是拒絕了,理由是園中姑娘太多,他雖然年幼,可也沒小到還能随便亂跑的程度。他一向诟病賈府的混亂無距,可不想自己也沒人打嘴。最後便空了下來,只供偶爾來玩的霓玉住幾日便罷。
後門外便是梨香院,林家和薛家都曾先後住過,後來買了小戲子,便給了她們住,薛姨媽一家則搬到了賈府東北所的一處上房安居。後來元春被貶,小戲子們就險些散了,如今,林妃正式接管了這裏,就更用她們不着了。才剛欲遣散,就聽得門外哭聲一片,只是未到近前便被人攔下,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就無聲無息了。林妃一邊暗贊宮中老嬷的手段厲害,一邊示意春缇出去問個究竟。
春缇轉了半日才回來禀道:“回禀郡主娘娘,原是賈府裏采買的梨香院小戲子們,聽聞郡主大駕,一來請安,二來詢問她們的下處。”
林妃摸着鬓角輕笑,才這麽幾日,連春缇這丫頭都文绉绉起來了,話說的好聽,其實還不是小戲子們怕被賣了,先下手為強來嚷嚷不想走麽。真不知道倘若把這春夏秋冬四位姑姑送到那邊叫她們去調理寶玉會不會教出一個三甲進士來。
夏姑姑把一張臉拉得極平極嚴肅,硬邦邦的道:“郡主身份高貴,府上養一兩班小戲原也無妨,只是一來現在年紀還小,又是自己當家,多多少少有些不妥;二來,這班小戲原是別人家的,這就斷然留不得了,若是實在想要,不妨打發人去內務府,要一些個差不多的官婢來教習為好。”
林妃順從的回道:“如此,就有勞姑姑了。”
夏姑姑十分滿意,暗暗點頭,恭敬的行了個禮,就跟秋姑姑一起出門去料理小戲子去了。後來聽說沒有發賣,只是遣散了,每人還賞了一些銀子,只是仍然有人又哭又鬧的不想走,只說回了家也會再被賣一次,也有的是這一年多來過慣了好日子不想再回鄉下去種地,願意回去的不過四五人,但是春夏秋冬四大姑姑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第一批老老實實走的,賞衣裳鋪蓋,另有銀子,還派人相送;第二批不情不願走的就只有自己穿過的幾身衣裳和一卷鋪蓋,別的一無所有;第三批基本是撒潑不想走的那些,直截了當叫來人牙子,一股腦的賣了了事,壓根兒不管她們苦惱的如何,捆了手堵了嘴,一車拉走。一天之內全搞定了,聽得林妃直咋舌。
湘雲多事,額外打聽了一下害她險些得罪了郡主姐姐的小旦齡官,聽說她為了要等什麽人一直不肯走,後來被夏姑姑捆了交給人牙子也是一路的鬧,鬧到集上,還真有個富貴模樣的公子急三火四的要來贖她,卻沒帶夠銀子,又折回家去拿……再然後就打聽不到了。就為這點子八卦,湘雲被嬷嬷們狠狠收拾了一回,一連關在屋子裏十幾天,被逼着繡了整整一本子《女德》,差點兒還要罰她繡《女戒》,被林妃好說歹說救了下來,從此看見兩大嬷嬷,湘雲能繞路就繞路,不能繞路就裝植物,是死活不肯再讓她們看見一回了。
林妃對此表示理解,若不是她沒地方躲,早在聽見兩嬷嬷自報家門的時候她就有多遠跑多遠了,那名字實在是霸氣到讓她連正面交鋒的勇氣都回爐了——威武雄壯的容嬷嬷、桂嬷嬷神馬的,惹不起啊惹不起!更悲催的是,她還躲不起!幸好後來問出二人并不是那個容嬷嬷和那個桂嬷嬷,而且因少年時即伺候先帝(太上皇的爹)故而榮耀非常,如今基本處于頤養天年階段的“榮”嬷嬷,和雖然年紀不大卻早以“鬼見愁”而着稱皇城的“鬼”嬷嬷。林妃瀑布汗留了一頭,被夜晚的小涼風一吹,險些入園第一天就光榮的上了病榻。
姑娘們陸續搬完之後,薛寶釵才白着臉挽着一個小藍布包袱從後門進了大觀園。林妃無意為難她,便同嬷嬷們說,自己不需要人陪着讀書,更不用寶釵天天伺候,叫她選一處地方自己去住着就好了,卻被榮嬷嬷正色回絕了,直言薛寶釵作為伺候郡主娘娘的高級女官,沒有資格別室令居,強硬的要求她去住正殿西面的飛樓,名曰含芳閣的。林妃懾于榮嬷嬷的氣勢和鬼嬷嬷的黑臉,沒敢發表不同意見。寶釵眼見無望,灰着臉帶着莺兒去安置了。看着富态圓潤的楊貴妃半個月間幾乎瘦成了趙飛燕的樣子,林妃無法不去同情。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說的就是薛寶釵了吧。
她們二人還真想到一處去了,寶釵的心裏何嘗不是這樣哀泣的呢。當初得知自己被太上皇欽點入宮面聖的時候她還曾竊喜過,以為自己直登青雲有望,再不濟進宮一回也能提提身份,說不定過幾年還能得貴人指婚,圓了她做林家主母的夢。卻不想,進宮跪了一天,連貴人的面兒也未得見,只接了一封聖旨,命她去伺候林家郡主。寶釵當晚就蒙在被裏哭了一夜,做了皇家的奴才倒也罷了,偏又被指做林妃的伴讀,如此一來,她這一生算是再也無望于林家三爺了。出身高門顯貴,本人又才華橫溢的林三爺,是絕對不可能娶一個曾經在自己妹妹身邊伺候過的女人的。
其他人沒有她那些傷感,大家都沉浸在不同于以往的新奇生活中興奮不可自拔呢。自衆釵入園之後,除了林妃那裏內務府提供的全套郡主排場,每個姑娘處也另外添了兩個老嬷嬷管理院子,四個丫頭往來跑腿傳話,另有專管收拾打掃的婆子和小丫頭,除去各人的奶娘和親随丫鬟,多出來的人俱都是林家提供的,有家生奴才裏選出規矩不錯的,也有外面買的調理好的官婢和大戶人家放出來的丫鬟,都是熟手,上來便會伺候,不過是額外費些功夫教教規矩便罷。至二十二日,一齊進去,喧鬧一時,整個大觀園頓時活潑了起來,不似前番那等寂寞。
至此以後,姊妹丫頭們一處,或讀書,或寫字,或彈琴下棋,或作畫吟詩,以至描鸾刺鳳,鬥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無所不至,快樂非常。除寶釵心情一時調适不過來以外,其他人都是心滿意足,再無別項可生貪求之心。
唯一的遺憾之處在于,一牆之隔的賈家無法體會她們的快樂。先是賈寶玉受驚折騰了多日,再來是賈赦不屈不撓的驅趕賈政,接着又是賈母和邢夫人的地位之争,然後是好不容易不直眼了的賈寶玉發現心愛的姐姐妹妹全不見了蹤影的哭鬧撒潑……真真亂成一鍋漿糊,隔壁大觀園有多熱鬧,他們家裏最低超出兩倍。
于是,在一個溫馨的下午,賈母攜寶玉一枚,正式遞拜帖欲登門了。
☆、76柳拂香風幺蛾橫飛
賈母用的理由十分正直讨巧。
前陣子賈赦被氣的狠了,悶氣郁結,不得疏散,便去喝酒,喝醉了發汗又沒及時換衣裳,便染了風寒。賈母上門來是正大光明的提醒迎春回去盡孝的,除了非要在褲腰帶上綴一只不合時宜的石頭,賈母的姿态無比崇高端莊。
林妃沒什麽可說的,父親病了,女兒回家盡孝是人之常情,誰都不能阻攔。于是便叫迎春收拾包裹,暫回家住一陣子,等賈赦大好了再回來。賈母趁機插話,說論理,探春、惜春也該去給賈赦請個安,問候一聲才對。林妃想了想,卻也如此,賈赦是長輩,她們作為侄女兒,去問候也是常理,若不是她如今成了郡主,便是連她也得去瞧上一回才能堵住有心之人的賤嘴貧舌。
三春聽到賈赦生病也确實有些擔心,一得了林妃的話,立刻便去整理随身行裝預備回家小住。湘雲和寶釵因為是外客,跟賈赦沒太大關系,便只是問候了一回,又托迎春代為請安。偏偏寶玉在這時候插嘴道:“林妹妹怎麽不回家去看望大老爺?”
不等賈母補救,鬼嬷嬷一聲厲喝:“無禮小子,來人,亂棍打出去,叫他跪在門外給郡主請罪。”
賈母慌忙把寶玉拉到身後去護着:“妃兒,不,慧玉郡主,你快救救寶玉,你是知道的,這孩子絕對沒有壞心,他只是太想你罷了。”
賈母不說還好,她一開口,林妃都有種連她一起掃地出門的沖動了。
什麽叫“只是太想她了”?一個外男,憑什麽想她??!!
林妃的臉都給氣白了,冷冷的扯出一抹近乎猙獰的狠厲,硬邦邦的拉開距離:“麻煩賈太夫人言辭中略恭敬一點,本郡主還沒用公開斷絕與你家的關系,你大可以不必如此焦急的向外人展示。你那孫子,能教就教好點兒,要是不能,就少帶到本郡主面前來。”這話簡直是紅果果的警告了,賈母要是知趣,就應該趕緊拿話圓回去,把寶玉的無禮想念拐到崇敬、愛戴之類對上級的恭謹上去。
賈母自然不會聽不出來,也不會不識相到這個地步。不識相的是賈寶玉。
林妃還沒聲明完,他就又驚又怒又自以為傷心的悲恸欲絕,長籲短嘆道:“如今姑娘是人大心大,再不把我放在眼睛裏了,成日家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見的,今兒越發的縱起郡主娘娘的款兒來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說着,竟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哭了沒一會兒就涕淚滿面,大約是覺得在林妹妹面前有些不雅,便欲拿帕子揩拭,不想又忘了帶來,便用衫袖去檫。
探春自幼得寶玉愛護方才在王夫人面前有了幾分體面,因此一貫對他心存感激,漸漸也有了幾分真心的回護在其中。她見寶玉穿着簇新藕合紗衫,竟去拭淚,一時心軟,也沒顧得上林妃的火冒三丈,從袖中掏了一條才得的宮制金絲攢牡丹绫帕就要遞給寶玉。卻不想,還沒上前,便聽他又開口道:“想當初姑娘來了,哪不是我陪着頑笑?憑我心愛的,姑娘要,就拿去;我愛吃的,聽見姑娘也愛吃,連忙幹幹淨淨收着等姑娘吃。一桌子吃飯,一床上睡覺。丫頭們想不到的,我怕姑娘生氣,我替丫頭們想到了。我心裏想着:姊妹們從小兒長大,親也罷,熱也罷,和氣到了兒,才見得比人好。何況我又沒個親兄弟親姊妹,——雖然有兩個,你難道不知道是和我隔母的?我也和你似的獨出,只怕同我的心一樣。誰知我是白躁了這個心,弄的有冤無處訴!”探春沒等聽完就煞白了臉,眼角一緊,鼻腔一酸,那塊帕子倒是自己先用上了。偏惜春還來火上澆油,竟瞟她一眼,“嗤”的輕笑了一聲,探春心中酸澀難當,一腔苦水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卻因為是自己的選擇而連個抱怨都不能夠,多年親娘兄弟不能相聚,成日圍在母親嫡兄身旁殚精竭慮的讨好換了這麽一句評論,探春心中的悔恨、自卑、怨嗟、氣苦揉成一團,當下再也忍不住了,帕子往口上一堵,“嗚”的一聲哭着奔出門去。
林妃是多麽希望自己也能遠遠的淚奔而去啊!她再一次肯定,誰家攤上了賈寶玉,那是祖宗八輩子都沒積德!很不幸的,她從賈敏那一邊中分擔了賈家的八輩子無德,導致如今被賈寶玉瘋瘋癫癫抹黑成了失德少女,她要是再不極力自救,下一步就是失足了!!
幾乎是惡狠狠的磨着牙,林妃聲色俱厲質問賈母:“賈太夫人,你今日是特地來羞辱本郡主的嗎?”
賈母也被寶玉的一番混話吓得魂飛魄散,他說的那些都是她昔日的幻想,是她在林妃進京前天天對着寶玉念叨的日程安排。如果當真發生過,她一點兒都不怕昭告天下,可問題是,這些全沒發生啊!自從林妃上了京,哪裏跟寶玉完整的相處過一天?每次兩人有機會見面,奶媽丫鬟成堆不算,她和邢夫人、王夫人一群不算,便是林家的兒子,也從來就不少于兩個,寶玉這麽說,豈不成了栽贓抹黑郡主嗎?
榮嬷嬷沒耐心去聽賈母支支吾吾的辯解,同時厲聲大喝:“來人,把沖撞郡主的無禮小子拖出去,立刻打死!”林妃一噎,打死?轉了轉眼珠,瞄到賈母慌張阻攔的模樣和哆哆嗦嗦橫在侍衛長刀面前的勇氣,眉頭一鎖,剛想啓唇,便遭到了鬼嬷嬷惡狠狠的瞪視,林妃這時才突然想到,貌似剛剛賈寶玉那些幻想,都被這二位聽去了,那她……還能活過今晚嗎??!!
嬷嬷們一邊堅持要立刻打死賈寶玉來維護郡主的尊嚴,一邊對林妃怒目而視,無聲的譴責她放進了賈母兩人抹黑自己的名節,要知道,郡主的清名攸關皇室的尊嚴,林妃被人羞辱,整個皇室都臉上無光,其他或已婚或未婚的公主郡主們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牽連。這是嚴苛的皇家嬷嬷們所無法容忍的,她們最氣的不是賈寶玉口中明顯瘋瘋癫癫不切實際的胡言亂語,她們氣得是林妃明明應該知道賈寶玉的混賬性格和随即發瘋的特點卻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