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10)
靠山又回來了,尤其是賈環,自林家人走後,他失了依仗,凄凄慘慘的被王夫人提溜出來算總賬,把過去他給寶玉上的那些眼藥加倍補回去,讓他吃足了苦頭。有一陣子,連帶探春都被牽連的沒臉,偏趙姨娘還一個勁兒的鬧,母子三人拴在一條藤上,被王夫人整的差點兒回爐重造。彤玉要再晚回來個一年半載,還能不能再看見賈環都是個未知數。
一母同胞的探春卻和賈環相反,她雖不讨厭林妃,可是礙于嫡母王夫人和祖母老太君兩人截然相反并毫不妥協的态度,她很難在林妃和寶釵二人中找到一個完美的平衡點,這對于需要同時讨好兩大太歲的探春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苦惱。若親近林妃,則王夫人必然不喜,她的處境堪憂;若親近寶釵,得罪賈母不說,還要和姐妹們疏遠,因為惜春不知道怎麽,極厭寶釵,平素碰了面,連話都懶得說,寶釵主動與她搭話,得到了不是白眼就是冷哼,迎春勸了兩回,反被惜春要求在二人中擇一,迎春自然選了惜春,于是也加入了冷淡寶釵的行列。林妃回來後,自然而然的因為和迎、惜二人走得近而疏遠寶釵,探春一方面渴望和姐妹們融洽如初,一方面希望她們都能順着王夫人的意思把寶釵納入小團體中,這種糾結的憂愁把她弄得神經衰弱,林妃回來不到一個月,她已經請了兩回太醫了。
對于惜春那種幾乎是敵視的态度,林妃也很費解,便問惜春道:“寶姐姐是怎麽得罪了你,讓你這樣厭惡她?”
惜春氣哼哼道:“你不知道,這人上京并不是單純走親戚來的,她是為了那個什麽采選秀女來的,賴在咱們家裏,打得是借賈府之力的主意,哼,最可厭了。”
迎春很奇怪:“那也不與你相幹啊!”
惜春小嘴一撅:“怎麽不與我相幹?我大表姐就是皇後娘娘,她想當娘娘,豈不是要跟大表姐争夫婿了?我替大表姐讨厭她不行嗎?”
林妃默默無語,心想,你大堂姐也跟你大表姐搶老公呢,怎麽不見你去讨厭她?
下一刻,迎春就代替她問出了心聲:“呃,四妹妹,你不能因為這個就,這個不是理由,這個,這個是規定,咱們大姐姐不是也經歷過選秀嘛,現在,現在,也是那個……”迎春的聲音降低了,因為她看到了惜春倒豎起的柳眉。
惜春的眼睛瞪的很大:“那不一樣,大姐姐選秀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我管不着。但是她現在天天在我眼前晃,我就不高興。而且,”惜春天真無比的猜測道:“大姐姐和大表姐,說不定相處的很好呢,畢竟她們都是我的姐姐嘛,下次進宮的時候,我應該要跟她們一起談談才好,她們一定會很要好的!”
林妃和迎春一起埋頭吃點心,她們不忍心打破惜春這樣天真美好的幻想,也不能昧着良心支持她這不靠譜的計劃,就只能回避了。
惜春的夢幻計劃有沒有最終落實不得而知,倒是探春合并同類項的計劃已經啓動了。為了達到她同時讨好賈母和王夫人的計劃,她開始積極主動的領着寶釵往林妃院裏跑。她觀察了許久,發現迎春、惜春都喜歡在林妃的倚玉軒小聚,其次是迎春的西跨院,基本很少在惜春的地頭碰面,因為惜春最是活潑,每天一起床就喜歡到處跑,上她屋裏去找人還不如呆在自己房裏等她來找的方便。當然了,惜春是絕對不會去找寶釵的,當探春和寶釵在一起時,她連探春也不找。
她不找探春,探春也不找她。探春去找了迎春,她深知迎春面慈心軟,為人懦弱,不會拒絕,便拉着寶釵去找迎春說話,碰上林妃派人相邀的時候,死活要跟着去。探春十分聰明,她知道林妃因為客居,是不會與她交惡的,而由迎春領着她們去參加聚會,惜春也不好過分排斥,左右她的目的也就是做出個樣子給賈母和王夫人看,讓她們都覺得自己有去親近她們看重的人就夠了。至于寶釵能不能融入,林妃願不願意接納,她可管不了那麽多了。
不得不說,探春很有頭腦,她領着寶釵登門,迎春果然無法拒絕,她們一起去赴林妃的茶會邀請,寶釵很自然的位列其中,便是惜春,因為是在林妃院中,也沒有過分的給寶釵臉子瞧,言語間也稍微柔和了一些——她把所有想跟寶釵說的話全轉述給第三個人。這種可愛的我不跟你好就不跟你說話的做法讓林妃微笑着回憶起了她在那個世界裏,作為80後的童年生活。
寶釵十分有涵養,面對惜春理直氣壯的排斥,她依然能微笑着堅持出現在倚玉軒中,一副溫柔可親的大姐姐樣,不時的指點她們女工針黹,尤其喜歡在她們玩鬧時說教:“快別瘋了,整日就只知道玩笑,看這些閑書又有什麽用處?正經這作詩寫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內之事,倒是只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
惜春最不喜聽這個,冷哼一聲,沖着林妃就道:“林姐姐家世代書香,聽說族中男女老幼皆通書,因此才出了林姑父那樣的探花郎,林大表哥的狀元郎,只是可惜了三表哥,差一點兒又是一個探花郎了。前幾日還聽說先生誇獎了六表哥,說‘有狀元之才’,說不得幾年後又是一個大表哥那樣的棟梁。也就是林姐姐家才能有這般的盛景吧,家中父兄都是讀書明理,輔國治民的,那些一心鑽在錢眼裏出不來的皇商怎麽能明白這個道理?”
寶釵的臉紅了白白了紅,看得林妃都直擔心她會爆血管,探春對今兒自己為奉承林妃而提起李義山的詞所引起的這場口角懊惱萬分,迎春嘴拙,雖有心化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一時間,氣氛尴尬無比,連外屋的丫鬟們都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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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巧這時候,專能惹是生非的鳳凰蛋又來湊熱鬧。剛下了學,好不容易擺脫了酸儒腐書的寶玉撇下書本就往林妃房裏跑,他要趕在彤玉下課前先鑽進去,要不就沒機會了。
悄悄溜進門,左瞧右看沒發現彤玉的蹤影,寶玉當即樂得跟朵向日葵似的,撒丫子就往林妃房裏沖,邊跑還邊喊:“林妹妹,在家嗎?我來看你了。”這孩子的腦子是緩存,一年前才因為闖門被老爹揍得半死,痛哭流涕發誓痛改前非,這會兒全扔回收站裏去了。
一屋子丫鬟湧出去想攔住寶玉,卻未果。也不知道這大半年寶玉都練什麽神功去了,身法腳法滑不留手,突破犀利堪比小前鋒,丫鬟們左突右擋,竟然還是被他成功過人,一路狂奔至林妃面前。
寶玉笑得分外燦爛,直接繞過迎春、惜春,忽略了坐在林妃左手邊不容易看到的寶釵,直直的釘在林妃眼前那一小塊空地上,一臉桃花朵朵開的傻瓜樣,癡癡的盯着林妃道:“妹妹越發出落的超逸了,只是為什麽這樣把我三日不理四日不見的?想當初妹妹初來時,哪不是我陪着頑笑解悶?憑我心愛的,妹妹要,就拿去,我愛吃的,聽見妹妹也愛吃,連忙幹幹淨淨收着等妹妹吃,從小兒一起長大,才更比別人親熱和氣,只是為什麽如今這般人大心大,不把我放在眼睛裏了呢?”說着,不覺滴下眼淚來,哭得抽抽噎噎,好一出癡情女控訴負心郎的慘劇,聽得林妃一抽一抽的,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寶釵自寶玉進門便直奔林妃完全忽略了她而暗惱,如今見他們這般不管不顧的說些往日情分,更增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唇角一提,哼笑着道:“哎呦,今兒來的不巧了。”
寶玉忽聽背後發聲,吓了一跳,急忙轉過來看,一見是寶釵,頓時收了哭腔,作揖道:“不知寶姐姐在此,失禮之處千萬見諒。”
寶釵抿嘴一笑:“你是來看妹妹的,自然看不見姐姐。要我說,是我們這些人來的不巧,早知今日你來,我們便不來了。”
惜春不假思索唱反調:“憑誰來誰不來,我反正是天天來的。有人不高興來,那就別來,省得來了看見些不喜的,喪聲歪氣說些酸話,沒得倒了牙。”她這話其實是在說寶玉酸氣,并不知道寶釵為什麽泛酸,然而在寶釵聽來,卻是暗指她不滿寶玉和林妃親近,說的她好像暗戀寶玉似的,登時便羞紅了臉,氣哭了眼,然而惜春年幼,她沒法出言反駁,不然就扯破了一貫擺着的知心姐姐的姿态了。
迎春看得不忍,便出言解圍道:“咱們來了一日了,也該回去了,林妹妹身子弱,鬧騰了一天,好好歇歇吧。”說完便去拉惜春。
寶釵今日受了惜春兩回子的諷刺,心頭的火已經積得很高了,一見迎春又是一副明着兩不相幫其實還是偏向惜春的樣子,不覺冷笑了兩聲,說道:“既是他來了,我們确實該走了。”
這話聽得林妃郁悶:“他是誰?誰是他?我并不知道,我這裏是有什麽人來便必須別人走的。二姐姐、四妹妹,你們坐着,我今兒吩咐了小廚房整治一桌揚州席面,你們也嘗嘗鮮。”迎春惜春自然歡喜,齊齊道了謝,重又坐下等着嘗鮮了。
寶玉也很高興,撩起袍子便要入座,嘴裏道:“偏勞妹妹了,我也嘗一嘗這揚州的佳肴。”
林妃正色道:“二表哥還是請走吧。我這裏并沒有預備二表哥的份例,你照常去老太太那裏吃,何況待一會兒二舅舅下了朝,說不定要來考校你的學問,快別在我這裏耽誤時間,有那功夫,你正經把你寶姐姐送回家便去溫書吧。”一席話,說的寶玉垂頭喪氣,滿心的不快,只是不敢向林妃發作。若是寶釵等人勸他讀書,他必然要擡腳走人順帶諷刺一番,可是卻不敢這樣對林妃,他一直摸不清林妃的脈,只是憑借本能知道,林妹妹和別人不一樣,他同別人吵架,別人都會讓着他,過後還來找他玩,可是林妹妹原本就從不找他,一旦再說了重話,怕是連面都不肯見了,于是只好憋着,憋了個臉紅脖子粗。
寶釵見林妃這樣掃寶玉的面子,心中微驚,但看寶玉的樣子着實可憐,便忍不住道:“寶兄弟,不如我們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吧,然後我也該回家去了,你也好生去陪陪姨娘,你一天到晚在外忙碌,不曉得姨娘有多惦記呢。來,咱們走吧。”寶玉依依不舍的回頭看了林妃一眼,見她完全沒有挽留的意向,只得垂頭喪氣跟寶釵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穆小汐的地雷和仲夏的秋天的手榴彈,于是,超常發揮到四千字,累趴了。那個一次更新花上三四十JJ幣的要求(滿臉淚的飄過)實在非常人所能及啊~~~~~~
☆、54大觀園停工待集資
話說當日元春封妃,兩府裏皆是洋洋喜氣盈腮,上下裏外,莫不欣然踴躍,個個面上皆有得意之狀,言笑鼎沸不絕,整日擺酒請客,又有許多親朋往來道賀,端的是門庭若市。
沒過幾天,好事成雙到。今上抽風,下了一道聖旨:“宮裏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宮多年,抛離父母音容,豈有不思念之理?在兒女思念父母,是分所應當。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兒,竟不能見,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輪之願,亦大傷天和之事。故啓奏太上皇,每月逢二六日期,準其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太上皇大喜此舉,深贊至孝純仁,體天格物。又下旨意,說椒房眷屬入宮,未免有國體儀制,母女尚不能惬懷。竟大開方便之恩,特降谕諸椒房貴戚,除二六日入宮之恩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跸關防之外,不妨啓請內廷鸾輿入其私第,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輪中之至性。”
此旨一下,誰不踴躍感戴?凡家有皇妃之屬,全體折騰瑟開來,一個個争先恐後的蓋起了省親別院,尤以賈、周、吳三家最為積極。賈家因元春乃彼時唯一貴妃,自覺高人一等;周貴人則最為得寵,故周家也十分得瑟;吳貴妃後來居上,封妃未及兩月便升職為貴妃,她出身又高,父親吳天佑乃是大理寺卿,滿宮後妃,唯皇後之父吏部尚書兼太傅木閣老高于他。餘下皆位低,故而,吳貴妃也是十分驕傲的。
三家比賽似的蓋別院,這個宏大,那個就豪華,金銀銅錫以及土木磚瓦之物,搬運移送不歇。種種奇花異草、嶙峋怪石、珍玩古董、明珠翡翠,皆是一船船的往京中拉。家家戶戶急急啓程,下姑蘇聘請教習,采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置辦花燭彩燈并各色簾栊帳缦等等不一而足。
賈府別出心裁,沒有學吳、周兩家往城外踏看地方,而是令匠人拆掉寧府會芳園牆垣樓閣,直接入榮府東大院中,從花園起,轉至北邊,一共圈了三裏半大的地界,請一個老明公號山子野的,畫了圖樣開始動工。
不料,會芳園剛拆完,元春就出事了。好好一個貴妃,一朝跌下山頭被打成了嫔。消息一出,兩府人丁齊齊慌了手腳,園子扒的稀爛也撇下了,姑子戲子也不買了,剛剛從揚州訂的妝蟒繡堆,刻絲彈墨并各色綢绫大小幔子、猩猩氈簾、金絲藤紅漆竹簾、黑漆竹簾、五彩線絡盤花簾及上千份椅搭,桌圍,床裙,桌套,才交了訂金也顧不上談了,所有排的上號的人全堆在賈母房裏,七嘴八舌七上八下的等着打聽元春的消息。
流水似的送出去十幾萬兩雪花銀,終于換回夏公公答應擇機把禧嫔的綠頭牌重新擺回去的保證,阖府歡慶。皇上把銀子搬回去,換個漂亮袋子裝了,分幾次用各種名目賞賜給林侯爺新侍讀,緋玉知道了,狂笑賈府愚蠢,擺回綠頭牌又能怎麽樣?皇上不翻照樣沒用。但是賈家不管這個,吳貴妃也受了罰,被撤了牌子,一直四下裏活動也沒能擺回去,這當口他們家的娘娘擺回去了,心理上就比他們舒服一籌。
停了工的大觀園又陸陸續續投入建設,然而,之前一筆筆籌備好的經費驀地抽出去十多萬,許多款項一下子輪了空,資金鏈斷條,項目陷入爛尾之虞。
賈母坐鎮,先訂下計劃,寫了信給江南甄家,提出了原在他家裏收着的五萬兩銀子,先結了上采買大宗土石木方的尾款,好歹對付着蓋起了省親別墅的大框。接着,身先士卒掏了五萬兩私房,填補了一部分空缺,随後開始集資。
王夫人雖是個一貫只進不出的主兒,然而這一次為給女兒撐門面,狠狠心與賈政一同掏了三萬兩。賈母收下了,又逼着賈赦拿錢。賈赦不肯,出錢去給二房買風光,讓他們請回娘娘搶他的地盤,他瘋了才會同意呢。賈母天天磋磨邢夫人,只是榨不出銀子來。王夫人心有不甘,便去逼迫賈琏。賈琏死扛着不松口,誰料,王熙鳳掏了兩萬嫁妝銀子出來,笑容滿面說給娘娘添彩,把賈琏氣個倒仰,大吵了一架。王熙鳳原本就因為賈琏去了趟揚州帶回三四個小妖精而堵心,這會兒見他把天大的榮耀往外推,更是火冒三丈:“給娘娘出力,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榮幸,偏你蠢頭蠢腦,我現替你出了銀子,倒落了罪不成?也罷,只算我自己的便是,我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盡夠蓋個院子的了。你不願為娘娘出力,我自己幫襯表姐很為難麽?”
賈琏一甩袖扭頭出門,摔下一句話:“是你表姐不假,可到底姓賈。別興興頭頭的掏了錢,最終沒給王家買到好兒,告訴你句好話,肉包子打了狗,可是回不了頭的。”說罷,氣沖沖去了嬌蘭屋裏,把王熙鳳氣得摔盆砸碗打了許多丫鬟,可惜奈何不得。嬌蘭是賈琏從揚州林府裏帶回來的妾,還有一個叫巧青的,都是緋玉從府下家生子裏挑出來最妖僑輕佻心大膽肥的丫鬟,不愛要又不好發賣,便塞給賈琏做垃圾處理。原是送了四個的,有一個最沒本事的,沒能勾得賈琏帶她回京,另一個則是被王熙鳳捏個錯打發了,剩下兩個都是身經百戰手段不凡的,至今仍在跟王熙鳳打擂臺,而且勝局頗多,生生把二奶奶氣出了偏頭疼。
緋玉倒是沒指望過這兩人去賈琏身邊做內線,但是她們自己商量一番,覺得還是暗中投靠林妃,時時透露些情報,以便當王熙鳳清洗她們之時,能讓林家侯府給做個靠兒,免得下場凄涼,像她們那個姐妹似的,被買去了關外的黑窯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是,正要上床睡覺的林妃收到了春缇帶來的消息:“姑娘,原先咱們府裏出去的,現在給那邊琏二爺做妾的嬌蘭使人偷偷來報,說賈府裏建院子花費不夠,二太太賊心不死,又打起了姑娘的主意,想讓咱們家去給他們做添補呢。還說,薛家已經上了套,薛太太答應替二太太出五萬兩。她們商議着,一定要從姑娘這榨出十萬兩才夠本,還惦記再多弄些古玩字畫盆景陳設去裝點,打着借的名義,卻不會再還了。”
林妃聽罷,往後一仰,靠在床柱上冷笑道:“記吃不記打,說的就是我這位舅母了吧!”
雪雁忍不住低叫道:“他們家蓋院子,憑什麽叫咱們出錢?這還講不講道理了?”
雪枭冷哼一聲:“那家人什麽時候講過道理?派人去明搶的事兒都幹得出來,暗騙還不更加肆無忌憚了。那個薛家也是笨的,上杆子去當散財童子,真不知道這個皇商是怎麽蒙來的?”
春纖上前給林妃掖掖被角,蹙眉問道:“姑娘,可有對策?”
林妃悠悠然:“我并沒有什麽對策,不過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她們愛算就憑她們算去,反正我是一文錢也不會出的,倘若鬧大了,我正好脫身回家。”
雪鸾端了一盞安神茶來服侍林妃喝下,順便請示道:“用不用小婢到前院去跟六爺、七爺知會一聲?”
雪雀嘴快:“六爺不用去告訴,誰敢在六爺身上打主意,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林妃颔首:“很是,彤兒只會讓別人吃虧,自己萬不會受屈。倒是霓兒那裏,倒不必防別的,只注意了不要叫人下了黑手,弄進些髒東西便是。”
雪鸾低聲答應了,又問道:“用不用跟家裏大爺他們說?”
林妃歪頭想了想:“明日派人回家去問哥哥們的好,若有人問起,便說一聲,若沒人問便罷了。今兒晚了,都睡下吧,左右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沒得為此煩心。”丫鬟們齊齊應了,放下帳子,留下外屋值宿的人,一起熄燈退了出去,各自安寝。
林妃一夜好夢,寶釵卻是一夜無眠。她剛剛從賈母處吃了個軟釘子回來,就聽母親興高采烈的告訴她:“我兒,今天你姨娘跟媽說,會托娘娘提挈你,你的福氣要到了。”這一回薛蟠沒有打死小地主,自然不必上公堂,雖說到底也打死了個人,可拐子本身不正,又沒人替他控訴,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薛蟠無礙,寶釵的待選資格自是毫無疑問了。
寶釵聽了,略略高興了一些,她一向不甘居人後,也從不以皇商身份自卑,但世上看人,往往用“士農工商”作依據,便時常低看她一些,寶釵自是不甘,眼下有這個出人頭地的機會,當然願意一搏。當下笑道:“還是媽有見識,一來便到姨娘家裏住,才能得娘娘善緣。”
薛姨媽驕傲的答道:“這個自然,我兒的前程,媽就是掏盡家底也值。”
寶釵敏銳的發覺了關鍵:“媽,你說掏盡家底是什麽意思?你給姨娘錢了嗎?給了多少?”
薛姨媽笑道:“當然要給錢,請娘娘辦事,難道空着手去嗎?我今兒給了你姨娘五萬兩銀子建省親別墅,她說下回進宮就跟娘娘提起你的事兒,你就放心的等着吧!”
寶釵大驚:“五萬兩?怎麽那麽多?我又不是沒有待選的資格,要去買上一個,只是通通關系罷了,怎麽就要這許多銀子?”而且還不是直接給娘娘,卻是建園子所用,這句話寶釵沒有問出口,她怕說了會讓母親覺得自己在質問她,相依為命多年的母親,即使不夠聰明做了傻事,寶釵也不忍讓她傷心。
薛姨媽也覺得銀子多了些,但好歹還能承受,更何況還有林家的銀子做補償,王夫人答應她,等弄到林家的銀子,一半拿來修大觀園,一半送進宮給元春,請她幫忙寶釵活動關系,薛姨媽覺得用林家的銀子替自家辦事很愉快,便略帶得意的跟女兒交了底:“我兒,你不知道,自來請宮裏面辦事所花的銀子都是堆山填海的,你姨娘是自家親戚,看在情分上幫着咱們辦事,這五萬銀子是修園子迎娘娘所用,你姨娘自己一分也不要的。而且你莫覺多,林家出的,比咱們多了去了。”
寶釵奇怪道:“林家?哪個林家?”她不以為會是林妃家會為大觀園捐款,畢竟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貴妃降級案還沒平息呢,林家和賈家的關系實在算不得融洽,僅僅維持着一份面子情罷了。
薛姨媽朝大房方向一努嘴:“還能有哪個林家?他們吃賈府的住賈府的,豈出點兒錢給娘娘增光不是應該應分的?你姨娘說了,最少也要讓林家出十萬,到時候拿一半來建園子,另一半送進宮,請娘娘拿着打點你選秀。”
寶釵大驚:“什麽?林家怎麽可能出錢給我們辦事?媽媽快別糊塗了,那林家豈是好相與的?林家幾個兒子,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前番為着幾個奴才,把娘娘都鬧得降了位,現如今姨娘還想打他們家的主意,怎麽可能得手?媽媽快不要攙和進去,就此收手吧!便是姨娘真的拿了那錢,咱們也決計不能用。一旦事發,姨娘家有娘娘護着或者還能脫罪,我們卻是現成的靶子了,媽媽聽我一句勸,那五萬兩銀子就當是孝敬娘娘了,女兒的事情,咱們另外找人,媽媽千萬不要跟姨娘一起盤算林家,吃不到魚反惹得一身腥,那時才真正難堪呢!”
寶釵的苦口婆心沒起作用不說,反勾起了薛姨媽的一段心事,聽見“林家兒子”四個字讓她想起了林如海死後追封的侯爺,便宜了林殷玉,連帶林妃一個“五不娶”的孤女都漲了身價,若當時沒有賈敏從中作梗,這時候的侯爺便是她的蟠兒了,寶釵也不用因為皇商的身份去求天告地,堂堂正正的大選入宮,以她的品貌,未必不能做上貴妃。
薛姨媽越像越傷心,啜泣着把寶釵摟在懷裏,哽咽難收:“我的兒,你這般的品貌性情,天生就該是人上人的,只是咱們家的出身生生誤了你,你且放心,媽自有主張,一定讓你如願。”
攮了攮鼻子,薛姨媽收收眼淚,咬牙道:“你不用怕林家不依,他們翻不了天去,就算降了位,娘娘也仍舊是娘娘,娘娘是君,他們不過是臣,拿出錢來孝敬娘娘是他們的榮幸,還敢怎麽樣不成?再敢鬧,娘娘到皇上耳邊一說,撸了他們的功名爵位去也未嘗不能,何況,這是她欠我的,母債女償,天經地義,賈敏死了,就讓林家的兒女來還這筆債,她害了我一生,我絕不罷休!”
薛姨媽的臉古怪的扭曲了起來,充滿了對賈敏的仇視和怨恨,當年在賈敏訂婚宴上失足落水被薛家家主相救,肌膚之親,失了名節,不得不屈身下嫁,是薛姨媽一輩子的大恨和大憾。她完全不相信這件事是個偶然,她認定這是賈敏的詭計,報複她差一點兒搶走了林探花,因此用這種方式将她終身設計給一個商人。想她堂堂統制縣伯家嫡出小姐,便是沒有林如海,嫁個豪門做小兒媳,抑或其他年輕有為的舉子進士,易如反掌,卻因一次落水而誤了終身,屈節下嫁商戶,做一輩子穿不了鳳冠霞帔的商人婦,薛姨媽心頭這口氣,憋了二十來年,如今已成了心病、心結,雖然賈敏死了,可是她還有個妖妖喬喬長的像她的女兒在眼前晃悠,每次看見林妃,就跟看見賈敏一樣可恨,若不是心計有限,她真想讓這個丫頭嘗嘗她當年的屈辱——侯門公府小姐下嫁商家。眼下,她有了一個不用心計就能得手的大好時機,王夫人描繪給她的宏偉藍圖在眼前緩緩展開——有朝一日寶釵入宮做了娘娘,高坐鳳椅下旨賜婚,把那丫頭塞進商戶裏去,到那時,她才能終身大仇得報呢!
薛姨媽滿臉狂熱,喃喃自語:“這個仇,我一定會報的!”
☆、55鐵金剛撞牆不回頭
寶釵趴在薛姨媽懷裏,聽得稀裏糊塗的,掙紮着起來問道:“媽媽說什麽仇?誰跟媽媽有仇?”
薛姨媽恍然清醒,心道這話可不能跟女兒說,于是急忙一頓打岔糊弄了過去,又催着寶釵去睡,寶釵滿腹生疑,只是沒法細問,只得帶着心事輾轉反側一夜至天明。
因為沒休息好,第二天起身的時候,寶釵的臉色便不大好看,薛姨媽緊張兮兮的圍着寶釵轉悠,一會兒命熬粥、一會兒命煎藥,把梨香院裏的丫鬟折騰的恨不能長出八只手來。寶釵本已想到要服冷香丸,可是轉念一想,不如不提此藥,拖着薛姨媽讓她無法去赴王夫人的計劃更好,便故意裝得更重幾分,慘白着臉,柔聲低氣,言辭中略帶幾分撒嬌之意,果然讓薛姨媽完全忘了王夫人還在等着她一起敲詐林家。
關于錢的問題上,王夫人的動作一向飛快,薛姨媽遲到也不影響她的發揮,反正那些錢,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想給薛家用過,眼下她不來,正好省得分成了。因此林妃才剛起身,還沒洗漱,金钏兒便上門了:“林姑娘起了麽?我們太太讓我來看看姑娘,今日小廚房裏熬了燕窩,太太打發我來給姑娘送一盞。”
雪鸾掀簾子出來,拉着金钏兒道:“怎麽敢勞煩姐姐?快請坐,月見,倒茶來與你金钏兒姐姐喝。姐姐略坐坐,姑娘正在梳洗,我先進屋服侍了。”
金钏兒自向一張杌子上坐了,一面喝茶一面笑着攆她:“我又不是外人,還用招待不成?你快去服侍林姑娘吧!”雪鸾抿嘴一笑,進屋去了。
雪雁正在服侍林妃梳頭,林妃穿着白綢桃紅滾邊中衣,肩上罩着米黃撒花披肩,左手拿一面雕花靶鏡向後照看,右手環過肩頭,拈着一只白珠花簪插在側邊。插好轉頭看效果,從鏡中瞥見雪鸾進屋,随意問道:“外面是誰?”
雪鸾上前替林妃解下披肩,把垂在肩膀前面的一绺細辮挪到身後,低聲回道:“是二太太房裏的金钏兒,給姑娘送燕窩來的。”
林妃挑眉:“誰告訴她我吃燕窩來着?那等金貴東西,我可不敢擅專,拿上,一會兒去給外祖母請安的時候送給她老人家吃去。”精心調養了三四年,林妃的身體比原主好了許多,自上京之後,便沒有再日日以燕窩粥為主,不過偶爾喝上一盞半盞的,論理不該引人注意才是,偏王夫人一出手就是宮制血燕,也不知道她為這一碗粥打聽了多久。
雪雀一手拿一件銀紫繡百蝶穿花紗衣,另一手是藕荷色銀絲蓮花紋纏邊兒上衣,上前問道:“姑娘,穿哪一件?”
林妃歪頭看了看,問道:“配什麽裙子?”
雪雀回頭,示意春绮把挑出來的月白軟綢梅紋羅裙拿來讓林妃過目,林妃看了一回,對比了一下,指着左邊的紗衣道:“那件蝴蝶兒的。”雪雀聞言放下了藕荷上衣,單拿着百蝶穿花上前服侍,春绮把不穿的那件衣服疊好收回箱子裏,春缇則開了另一個箱子,正在裏面翻檢合适的繡鞋。
半晌,林妃終于打扮停當,搭着雪雁的手袅袅婷婷出了門,金钏兒早喝了兩三碗茶了,一見林妃出來,立刻起身笑道:“姑娘今日氣色真好,可是前兒的風寒都好利索了?”
林妃含笑道:“多謝姐姐關心,也請代我謝過二舅母的好意,我現在要去上房給老太太請安,過後再去二舅母那裏親自道謝。”
金钏兒點頭應了:“哎,那我這就回去給太太複命。”
林妃客氣相送:“蘭香,送送你金钏兒姐姐。”見金钏兒走遠了,林妃輕笑一聲,對着春紡道:“帶上你早起做的百合綠豆酥,那個正襯燕窩,咱們送去給老太太嘗嘗,也替二舅母表表孝心。”春紡笑着回身去取,她是林家廚娘的女兒,盡得其母真傳,尤其做的一手好淮揚菜,點心也十分出色。
賈母一見林妃送上的江南點心就笑開了花,她最喜歡林妃這些于小事上的貼心愛嬌,顯得她十分親近外家,給了賈母莫大的信心繼續拆弄她和林家嗣子之間的關系,林妃也樂得用這些小手段奉承好賈母,以免她心情不暢去給哥哥們添亂。現在林府裏已經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