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4)
流失在外,有負聖恩,命削減诰命一級,降一品國公夫人為二品将軍太夫人,勒令閉門思過一載,為安陵公主芳魂祈福。欽此!”
賈母渾身一凜,軟軟滑落伏地,有氣無力叩拜道:“罪婦叩謝皇恩浩蕩。”說罷,兩眼一翻白,昏死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雲山地雷大餐,啃之~~~
☆、37賈翁失馬确定非福
聖旨一下,皇後也不敢再明目張膽的偏袒了。她想着,既然皇上出面罰了賈母,索性一事不煩二主,幹脆把這一樁全栽在賈母頭上好了。
但是賈母卻不作如此之想。她已經被降等了,這對于一個倨傲的幾十年的一品夫人造成的打擊,用毀滅都不足以形容,兩個人的錯,她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同樣的滋味,也該讓同夥嘗一嘗才對。
在打擊大房戰線上高度配合默契的婆婆毫不猶豫把那“怎麽看怎麽順眼”的媳婦兒推了出去:“娘娘明鑒,臣妾年老體衰,精力不濟,已是許久不理家事了。自先媳陳氏過逝後,一直是臣妾的小兒媳王氏掌家,此中種種,還需問過王氏才知。”
陳老夫人嘆道:“我那女兒是個沒福的,自顧自的去了,徒給我這個做娘的和老親家這個婆婆多少傷心不便呢!偏她那個妹子也是個福分小的,竟不能分擔一二,真真是讓我們陳家愧對老太君吶!”
賈母恨得牙根兒癢癢,當年陳氏過逝後,賈赦曾提出要扶正二夫人,被她拿“大道理”給打了回去,更兼聶馨兒随之過逝,她便做主挑了一個破落戶家老大不小的女兒娶了做填房。乍看之下似乎既守禮又疼呵兒子,然而兩相比較來看,聶馨兒雖是二房奶奶的身份進的門,但卻是大太太陳氏的表姐妹,按理說,應該算成媵妾的身份。自商周以來,貴族女子出嫁,需要同族姐妹或姑侄陪嫁,稱為媵,媵會成為側室,地位比妾高。在正室亡故後,她們就會順位替補成繼室。只是後來,随着朝代更疊,媵和妾漸漸被混為一談,便不再分的細致了,更兼聶馨兒并非陳氏同族,而是表親,賈母舀着這個把柄,一口否決了她的身份。
然而,聶馨兒的母親乃是陳家遠支,地位不俗,父族也曾顯赫,她父親生前官至刑部侍郎,卒于任上,乃是從二品的高官,比之林如海現在的身份還要高上半品,較之賈代善這個一品內閣雖略低但也不差太多,聶馨兒身為嫡女,又是書香門第陳家教養出來的外甥女兒,倘若不是母親年老後糊塗,貪財短視誤了她的終身,嫁到四五品官宦人家做正妻一點兒不難,便是給二品将軍做填房也是綽綽有餘的。可是刑家就不夠看了,邢夫人也早早沒了爹不說,娘去的更早,偏生後進門的繼母還是個加倍不省心的,因為生了兒子便自以為有大功勞,把個邢大舅縱得人品性情比薛蟠好不到哪兒去,要不是家裏落敗了,未必成不了京中的“邢霸王”。邢夫人還有兩個異母妹妹,因她做了賈府填房,她那繼母便心高無比,一門心思的叫着勁兒,想讓親閨女更上層樓。結果挑來挑去,邢大妹年過二十才匆匆進了一戶農耕人家,邢二妹則更糟,幹脆老在家裏了。邢夫人跟繼母繼弟妹都不親,出門子的時候又仗着夫家的勢,把整個邢家搬掠一空,全充作嫁妝給自己撐了面子,對弟妹們不理不睬,因此被心有不忿卻手段全無的邢大舅四處抹黑,可見其乖僻生硬。多年來,她雖一直想方設法負氣鬥狠,然而除了讓自己變成個“令人憎惡的尴尬人”之外沒見半點兒成效。到最後,灰心喪氣的邢夫人自己都對迎春承認了,若她娘還在,她也不至于混成連趙姨娘那個渾人的女兒都不如的地步。
這種事,如果沒人點出來,也不會有人跑到賈府裏去幹涉。然而,如今陳老夫人有心找茬兒,毫不留情的直指而出,讓賈母尴尬無比。大房有媳婦,為什麽讓二房掌家?因為大房媳婦不上臺面!可是這個不上臺面的大兒媳,卻是她做主娶進來的,這下該怎麽解釋?是承認她老眼昏花沒挑對媳婦被人恥笑還是讓人戳脊梁骨說她偏心幼子欺辱長子?賈母不禁扼腕,早知道,當初就同意他去折騰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扶正二房,丢臉固然是丢臉,但是也可以名正言順舀過權柄拿給二房,更可以借機抹黑賈赦,以後再有什麽不妥,也不會有人支持他了,眼下更不至于無可推脫。
南安王太妃跟賈母是閨蜜,幾十年的手帕交了,見她被陳老夫人咄咄逼迫,十分不爽,仗着身份高,不由分說斥責道:“以你的意思,竟是叫堂堂國公府扶正一個妾不成?”她故意壓低聶馨兒的地位,把二房說成是妾,以此來指責陳老夫人的無禮放肆。
陳老夫人見對方橫空飛出外援,暗暗一撇嘴,她也不是個孤家的寡人,和劉夫人一交換眼色,早已按耐不住的劉夫人十分潑辣的道:“南安太妃請慎言,現在可沒有榮國府了,有的只是一等将軍府。”南安太妃一窒,然而話已出口,是萬萬收不回來的,只漲的滿臉通紅。
南安王妃見婆婆兼姑母被人欺負,立刻不幹了:“太妃說的是當年,那時候可不是榮國府?便是現在,也沒個體面人家扶正小妾的道理。老太君心疼兒子,背着誤解替兒子求了繼室,感情還求出錯來了?”
禦史臺夫人戚鄭氏口角不俗,柳眉一豎,鳳眼一瞪,直沖着南安王妃就堵了回去:“既是這般的心疼兒子,那怎麽不挑個名門閨秀?偏找上那樣的破落人家是個什麽道理?賈大人堂堂神武将軍,當時年紀也不算很大,怎麽就不配個門當戶對的來?”鄭氏出身相當的高,她家在前朝就是名門,真真正正的貴族之後,相比之下,賈史王薛四大家只能算暴發戶了。只因她和夫君乃是表兄妹,感情篤厚,因此屈尊下嫁,當年過門的時候,滿京城無人不替她惋惜,都說她吃了大虧了。然而戚大人用實力給了一幹鄙視他嫉妒他暗羨他攀到高枝兒的小人們一記脆生生的耳光。鄭氏過門第十年,就已經穿上了丈夫替她掙來的三品诰命服。更因戚大人感念妻子貧寒相交,至今不曾納妾,府上三子一女全從鄭氏肚皮裏出來,這一下,衆人開始改口嫉妒鄭氏好命了,然而畏懼她牙尖嘴利,都不敢當面說,怕被撅的沒臉。因她娘家幾世顯貴,夫家蒸蒸日上,兒子也是個頂個的出息,故而膽氣十足,對上空架子王妃什麽的,說下臉子就下臉子,半點兒不饒人。至于邢夫人那等身世,就更加不放在眼裏了,因此直言就敢說是破落戶。當然,邢家也真是破落戶。
賈母被那左一句的門不當,右一句的戶不對說的胸悶氣短,但見皇後娘娘無意阻止,甚至裝聾作啞做閉目養神狀,只得勉強分辯道:“填房的身份原本不宜太高……”一句話沒說完,就給鄭夫人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既然不宜高,何不扶正聶氏?怎麽說也比邢家高。還是說,就因為她夠高,因此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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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王妃惱火不已:“都說了,聶氏進門是妾,于理不合。”
鄭夫人冷笑一聲:“貴府上的妾是八擡大轎、敲鑼打鼓、帶着嫁妝進門的?”南安王妃瞪大了雙眼,唇齒顫抖,卻無可反駁。因為當年的聶馨兒,真是賈赦歡天喜地從側門擡進去的,除了沒穿紅,沒拜堂,其他和正室夫人并無差別。這雖是賈赦胡作非為,但也是賈母同意的,為的是給陳氏沒臉,同時宣揚賈赦的不堪,為二房造聲勢,結果現在成了自己的絆腳石了。套用鄭夫人的話,這才叫自作自受呢!
皇後眼見鄭氏咄咄逼人,把賈母及其幫手逼至絕境,心下盛怒。四王八公同氣連枝,她身為治國公府馬家女兒,西寧郡王之孫,與賈母背後的賈府、南安兩妃所在的王府,都可算是榮辱與共的,如今鄭氏這樣不依不饒,搬到了賈母,于她又有什麽好處?反倒徒增她的威風,原本她老公戚禦史參倒了皇後娘家唯一一個有實權在身的兄弟,治國公馬魁之孫世襲三品威遠将軍馬尚德,讓馬家的勢力一落千丈,皇後老早便對戚禦史懷恨在心。在更早的時候,鄭氏親姑母,今上最為寵愛的鄭貴妃活着的時候把皇後擠兌的差點兒下臺,後來礙于四王八公手掌的強大勢力,皇帝不得不把鄭貴妃身後留下的兒子放在皇後面前教養,但是想也知道,三皇子能對皇後孝順親近就怪了,而皇後天天瞅着情敵留下的兒子能有好臉也是奇事。這麽三參兩夾,仇上生仇、恨上加恨,今天終于憋到爆發了。
皇後重重一擊鳳椅:“鄭氏無狀!堂堂王府也是你能編排的?本宮竟不知,區區三品淑人是這般的‘權高位重’?宮廷之上就敢肆意頂撞年長于你、位高于你的王妃,那麽背地裏,本宮這個皇後恐怕也不被你放在眼中了。”
別人聽了這話,說不得就要馬上跪地求饒,然而鄭氏自幼出入宮廷,明裏有皇帝姑父捧在手心,暗地是皇子表哥愛護周全,說實在的,她還真沒怎麽把皇後放在眼裏過。更何況,鄭氏冷笑一聲,夫君那裏也快有結論了吧。
就在鄭氏十分不耐煩請罪卻不得不裝樣子、一跪還沒下去的時候,不得不一天裏兩次跑到未央宮給皇後添堵的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拖着腿蹭了進來,低眉順眼宣讀皇上口谕:“皇上有旨,命二品太夫人賈史氏、五品宜人賈王氏,即刻打點賈府先夫人賈陳氏之遺物、嫁妝等,并附清單一同送至大理寺清點,不得有誤,欽此!”
皇後震驚:“這話怎麽說的?誰家閨女的嫁妝會放到大理寺去察驗?”
戴權面有難色,喏喏道:“這,這,奴才只在門外聽宣,皇上聖斷,奴才也是一無所知的。只不過,半個時辰前,翰林院掌院學士陳大人和禦史臺長史劉大人一同面聖,擡了幾箱子東西到大明宮去。”說到這裏,在場的還有誰不明白了?想今日陳老夫人指控之物便是陳氏嫁妝,而今這一出,必定是他們一系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賈府變賣或押當了的陳氏遺物收羅起來,呈到禦前去告狀了。
宮門外被奚落了半晌的王夫人同時接到聖谕,心中大駭,渾身巨顫。衆人眼見着她臉色青白,汗流如雨,宣旨太監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軟在地上癱成一團了。群中們原本就無比雪亮的眼睛,一瞬間放出了白晝般的電光,更熱鬧了,更熱鬧了,讓混亂來的更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仲夏的秋天扔來地雷,啃啃。順便問一下,這個罕見的季節出現在神馬時代?
☆、38賈禍林福雙姝移府
在陳老大人炯炯有神的監視下,陳氏嫁妝失蹤一案終于撥雲見日,失物的價值高漲至一個讓賈府無比沒臉的數據。但是,令陳家人無比憤慨的是,賈母使出了他們始料未及的手段——移花接木,極其陰險圓滑的抹平了此事。她把聶馨兒的嫁妝拿出來填了陳氏嫁妝的缺漏,這樣一來,雖然查出許多被盜走變賣之物,可總價值卻有增無減。更可氣的是,聶馨兒母親已逝,娘家也無人能站出來伸冤,而他們手上又未保留當年的嫁妝單子,死無對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賈母狡辯說是替孫子賈琏掌管其母嫁妝經年,确曾賣過一些不甚貴重的器物,但目的是為了買進更好的替孫子增值。大理寺卿算了半日,無奈的發現,後添進來的東西的确比沒影兒了的貴上那麽一丁點兒,這下結了,誰都沒法再打官司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失竊之物出現在王夫人陪嫁的當鋪中這一點,以不問自取、私賣長嫂嫁妝之罪,撸了她的五品诰命,罰了一筆錢給賈琏做私房了事。
陳老夫人寬慰老公道:“賈家那個二房媳婦是害了胭兒的兇手,着落在她頭上,豈不更好?”
陳老大人嗤之以鼻:“哼!人參的事兒,你還真相信那老太太不知道?管庫是王氏的人不假,可過手送藥的卻是她身邊的大丫鬟,豈會不知那人參腐朽?若是知道,為何不告知于她?若已告知,她為何不命人追回?這裏邊的水,渾着呢!你個婦道人家,下輩子也掰扯不清。”
陳老夫人聽了,嘴巴一扁就帶出哭腔:“那我們可憐的女兒,就這麽算了?”
陳老大人長嘆一聲:“不算了還能如何?皇上肯管到這裏,已經給足了面子,再不能登鼻子上臉了。”
陳老夫人哭得蕩氣回腸:“我不甘心!”
陳老大人睚眦欲裂:“我也不甘心!你,明天就去把那個丫頭接過來,叫什麽來着?迎花?不對,春光?不對,馨兒生的丫頭叫什麽來着?”
多年的婚姻生活讓陳老夫人十分适應丈夫的跳躍性思維,收收眼淚,攮攮鼻涕,陳老夫人帶着重重的鼻音糾正到:“是迎春!你讓我接她來,就能刺激賈老太太了嗎?”
陳老大人“嘎嘎”怪笑:“她不是最愛面子,最喜歡掙臉嗎?你就去打她的臉,他們府上前腳才出了這樁破事,你後腳就去把外孫女兒接出來。哇哈哈哈,林小子跟我說,她當年劫走黛玉丫頭就是用的這個借口,說黛丫頭沒娘照顧,她這個外祖母替女盡心,接過來疼愛。你去把迎丫頭接過來,她也沒娘,你也算外祖母,你去接,她要反對,你就明着告訴她,他們府上烏煙瘴氣,不利于小姑娘成長,哇哈哈哈,她一定會氣死!”
陳老夫人默默看着因為無法發洩怒氣而憋到癫狂的丈夫,默默的點頭表示同意:“我後天去。”
陳老大人橫眉怒目:“明天為什麽不去?”
陳老夫人目光閃閃發亮:“明天我要去木府。”
陳老大人不恥下問:“有什麽意義嗎?”
陳老夫人一臉的興高采烈:“木府,是木氏的娘家。”
陳老大人虛心請教:“這是廢話,說點兒有用的。”
陳老夫人轉向丈夫,雙眼閃現出夢幻般的光芒:“賈家東府裏去世的大太太,姓木。”陳老大人驀地兩眼放光,陳老夫人得到支持,更加賣力的注解道:“木氏生有一子一女,那兒子沒什麽要緊,不提也罷,可女兒卻小了二十多歲,如今尚是髫年(女孩七歲),她也沒了娘,賈老太一‘憐惜’,就給接過去養了。”
陳老大人極度亢奮:“啊,她娘的嫁妝也沒了?”
陳老夫人白了丈夫一眼:“就算真沒了,我也不知道。”
陳老大人謙虛謹慎的求解答:“那你知道什麽?”
陳老夫人驕傲的回答道:“我知道她娘木煜婷,是原先吏部尚書木建英的小女兒,現在木府一品老夫人的掌上明珠。”
陳老大人費解莫名:“我和木建英乃是同年,這麽大的事兒我為什麽不知道?”
陳老夫人放低聲音,陳老大人配合的湊過頭去,夫妻倆小小聲分享八卦:“那時候你正外放,所以不知,反倒是我那會兒守在家裏孝敬母親,所以知道些。話說當年賈家東府進士賈敬應試的時候,是木尚書做的主考官。殿試發榜後,賈敬往木府上叩謝座師,不知怎麽讓木姑娘看見了,一眼便相了中。木夫人一輩子生育五回統共得這麽一個女兒,寶貝的什麽似的,木大人雖不喜那賈進士的家世,但奈何女兒中意,便許了婚。結果,賈敬壯年出家,把木大人并夫人氣了個半死,深悔誤了女兒,便絕口不肯提這個親家,兩家更是少有往來。後來更因生賈四姑娘時木氏夫人血崩,可那賈敬竟死守在道觀裏不肯回來。因此,木氏一死,兩府便徹底斷了往來,那新生的四姑娘,木大人并夫人是一眼都沒去看就給賈老太抱走了。木氏去後沒多久,木大人也去了,操辦喪事時給三品将軍賈珍去了信兒,可那賈珍忙着給兒子娶媳婦兒,什麽營繕司郎中秦家的女兒,吹得跟天仙一樣,賈家急着娶她過門,跟木大人的喪禮撞了期,那賈珍沒有立刻就去,而是等新媳婦一切安頓好才登門致歉,叫木老夫人當場唾了出去。再後來,你就該知道了。”
陳老大人覺得木同年在嫁女兒一事上眼睛脫窗,頗有他的風采,心有戚戚,感慨莫名:“我真不知道,那賈府到底怎麽回事?明明賈代化、賈代善時期,稱得上一句‘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怎麽如今子孫竟這樣一代不如一代了?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沒有了嗎?是有多要緊的兒媳婦,竟非趕在外祖歸葬前娶進來不可?那賈珍,外祖去了也該有一年的孝期,難道他兒子便沒有了嗎?怎麽敢在那個時候娶親?”
陳老夫人也咂舌不已:“這事兒說來也怪,聽說是欽天監擇的日子,再加上當時一應三書六禮就差一拜了,便沒改期。”
陳老大人跟聽見天書了似的:“三品将軍之子和五品郎中之女竟然請動欽天監來擇婚期嗎?是誰的面子這樣大?”
陳老夫人摸摸略散的鬓角,随意回道:“要不我明天去木府的時候幫你問問?”
陳老大人十分和氣的拒絕:“你少多事。”
陳老夫人翻着首飾匣子琢磨搭配:“你要沒事,請往外屋歇着去,今天折騰的狠了,我要好好歇一歇,明天才好有精神頭兒去游說木老夫人呢。”
陳老大人溫馴無比:“那就有勞夫人了。倘若請動木老夫人出面去接四姑娘,我們接迎丫頭就更有把握了。”
陳老夫人“嗤”的一笑:“很對,我倒要看看,新降了級的賈老太君敢不敢駁了木家的面子。”
第三天,她就知道答案了。賈母不敢。
她不敢的原因除了木家老夫人現在的品級比她高,還有木家四個兒子全是科舉入仕,每一個的官職都比她兒子賈政高,而且木三爺還是她兒子的頭頂上司——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一枚,品級倒不十分的高,不過四品而已,但是剛好夠管賈政這個沒實差的員外郎。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也是賈母最最不願意面對的原因就是——木府長房長女,現任刑部左侍郎獨生女,東府太太賈木氏的嫡親侄女兒,惜春的大表姐,木靈芸木大姑娘,乃是當今皇上第三子順祥親王的正王妃!按照林妃的說法,如果劇情不跑偏的話,那是穩穩當當的下屆皇後,賈元春的頂頭上司。當年為元春選秀,賈母曾仗着親家求到木府想把元春送到哪個王爺的後院去,結果讓深恨賈家的木老夫人當面趕了出來,後來賈母滿四王八公府挨個兒轉了一圈,好說歹說把元春塞進了皇後的未央宮做了女史。
賈母面對木老夫人,是既懷恨又憎惡,但氣虛而勢弱,除了喏喏應承,她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木老夫人當仁不讓的打了頭陣,陳老夫人把握良機立刻跟進,提出了接迎春這個“非分之想”。盡管這是一個勾搭木、陳兩府的大好機會,可賈母仍然十分不願意。無他,賈府裏才出了這麽大的事兒,兩個诰命一個降級一個削封,已經丢人丢到家了,要是這當口再被人接走府上小姑娘,那人就丢大發了!愛面子的賈母自然不肯,但又不便拒絕,因為木老夫人非常不客氣的指出:“就許你把沒娘的外孫女兒霸在身邊不成?我那女兒也是獨養的一個,外孫女兒也是獨苗苗,憑什麽你能養我就不能養?”
賈母眯縫起眼睛,神色陰郁:“我那小孫女兒年幼腼腆,怯見生人,不如這樣,我喚她來,木老夫人您當面垂問,看她願不願意去府上做客?”說罷叫人喚來惜春,不情不願的把木老夫人介紹給她。
惜春聽完,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嘴兒一扁,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頭紮進木老夫人懷裏大哭道:“外祖母為何才肯見我?是不喜歡惜春嗎?”賈母怔住,她從來不知道,惜春居然有這麽充沛奔放的感情,她記憶中的惜春,是個腼腆幼稚的小女娃,整日跟在沉默寡言的迎春後頭,不顯山不露水,姐妹倆加起來都沒探春出彩。
可是今天,惜春的表現不啻于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臉上,她居然對素未謀面的外祖母熱情洋溢,把她這個養她七年的老祖母撇在身後,扒在木老夫人懷裏不肯下來,還一口答應去木府小住!小住!是小住!竟然都不先做個客鋪墊一下,直接就去收拾了箱子。而且有她當了先鋒,連木頭木腦的二丫頭都乍起了膽子,細聲細氣卻堅定無比的表示要到陳府去跟外祖母親近幾天。賈母惡狠狠的咬碎了牙,惜春也就罷了,橫豎是東府的,她管不着就算了,可是二丫頭炸的是什麽刺兒?她算哪門子的陳家外孫?賈母無比肯定,陳老太太這麽做純粹就為下她的面子,是想惡心她,根本不是真正要養迎春!
然而不等她反對,木老夫人就用看似無比和藹實則卻不容人反對的口吻誘哄道:“惜兒可有要好的姐妹,倘若舍不得分開,不如請到家裏陪你幾天可好?外祖母家裏原也是有幾個小孫女兒的,可是去年你二舅舅、四舅舅外放出京,把丫頭們都帶走了,只你三舅舅家還有一個女兒,可是年紀大了,恐怕跟你玩不到一處。”
惜春無比天真的回答道:“既這麽着,我可不可以請妃妃姐姐和我去玩?”
木老夫人眯起雙眼,直視火冒三丈還得撐出笑臉的賈母,親切的道:“賈太将軍夫人想必是不會反對吧!”
賈母還能說什麽?她倒想反對,敢說麽?不但不敢說,而且還得笑容可掬打點東西把外孫女兒拱手送人。也罷,趁這會兒把妃兒送到木府去,省得林家小子一天到晚的吵嚷不休,非說他們府上有無德太太,妹妹住在這裏會壞了名聲,三番兩次的鬧着要讓妃兒出府。現在可是順祥王妃的娘家把人接去的,她倒想看看,他們有沒有那個膽子去木府鬧?!
作者有話要說:雲山、千夢、神受草泥馬的地雷集體抵達,好星湖★~★
☆、39大哥的紅線要慎重
懷抱着最後一絲留住林妃的希望,賈母顧不得面子受損,一口氣送走了自家裏三個小姑娘去給別的老太太承歡膝下。可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在府上悶聲悶氣不得她歡心的迎春、惜春,在很短的時間裏便在各自的外祖母面前建立起不亞于林妃在她眼前的寵愛值,竟讓她要不回來了。連帶林妃,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兩府上換着住的,她幾次出面想要回來,卻被技高一籌的木老夫人搬出了孫女兒順祥王妃,三天兩頭把幾個丫頭招到王府裏去喝茶聽戲,讓她連面兒都不得見。
賈母找上老閨蜜想翻盤,南安太妃仗義出馬,派了兒媳婦去當槍,上木王妃面前暗示林家丫頭出身高貴、地位不凡,有可能成為潛在情敵,企圖刺激王妃把人攆遠。結果王妃老神在在,抿着茶水表示,自家王爺說了,林姑娘玉雪可愛、娴靜溫柔,非常像他那無緣的同胞小妹七公主,王爺還說了,将來有合适的機會,就認來做個義妹,等日後長大了,滿滿的備一份八十八臺的嫁妝送出門去。
南安王妃試圖完成任務,再三挑撥,順祥王妃聽都不聽,把她晾在一邊悠然品茗。她萬分确定,甚至敢用自己王妃的地位打保票,她家王爺是真的真的對小豆丁林家姑娘沒有非分之想,因為他肖想的是林家兒子,新鮮出爐的小狀元,那個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笨的小翰林——林殷玉。
王妃對此沒什麽意見,甚至還挺樂見其成的。反正她身前三個兒子已經夠用了,娘家穩步上升,自己身端影正,王妃的位子穩穩當當沒得跑。倘若王爺就此轉性,對她并無損失,反倒安全不少,橫豎男人是不能來跟她搶地位的。不過,王妃有一下沒一下的拿碗蓋撇着茶末子,那個林家小狀元和王爺之間,到底進行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也沒進行到。林大哥是真傻,不是裝笨。一個書呆子,實在不能指望他僅僅是為接妹妹而上王府門口拜了兩次就意識到主人對他一見鐘情、二見傾心、三見就想領回家裏鎖床頭摟着不給人看,他到現在連自家二弟和三弟那雲深霧繞的感情糾葛還沒看出來呢,換到自己身上,不遲鈍三倍都對不起他書呆子的小名。
遲鈍的林大哥正以書呆子特有的專研精神在考究弟弟們的行禮。從緋玉的外袍過渡到绛玉的坎肩,間或穿插統計內褲的數目,實在太過事無巨細了,以至于兩個應該收拾行囊的正主無事可做,只好抱着胳膊在一旁聊天——
“霓兒安頓好了?別你前腳走了,他就哭個驚天動地,前院那老太太這些天跟要吃人似的,別惹到她會比較好吧。”在這裏需要特別聲明的是,緋玉口中的老太太并不是指賈母,而是那個被收拾的一個月間老了二十歲不止的王夫人。前天被大哥逼着按禮數去跟賈母告別的時候,緋玉不幸跟王夫人走了個對臉,被那一臉褶子間毫不內斂的殺氣給驚個夠嗆,一回房就借口吓着了,扒着绛玉又粘又抱的吃了半天豆腐。绛玉沒有把他踹開,因為他也被吓到了,反應略遲鈍。
绛玉揪着家常薄緞玉青色繡金麒麟馬蹄袖長袍的襟口上不知道怎麽刮起來的一點線頭,心不在焉的扯着,慢了半拍才回道:“有大房那個小東西陪他玩兒呢,一時半會兒不能鬧起來,左右進了庶常館也是有休沐的,大不了勤着點兒回來看他就好了。”
緋玉一撇嘴,朝着正亂糟糟的賈府內院虛踢一腳,不滿的道:“我算是受夠了這一家子渾人了,那老太太好厚的臉皮,幹出這樣丢人的事兒來,換了別人藏還來不及呢,她倒好,舀着咱們兄弟做面子,大張旗鼓的請戲擺酒,更有意思的是,居然還真有那麽多上杆子給她捧場的。哼!慶祝‘外孫子’高中!什麽狗屁借口!大哥在翰林院當值都有小一個月了,我們也都去庶常館注冊完了,就等着分了房舍入學,她才來興哪門子的頭兒?哼,個老不……”
“緋玉!”殷玉回身大喝一聲:“說話前過過腦子。對了,這是誰的?”說着,揚起手上拎着一條水紅色小內褲,無比鄙夷:“大男人怎麽能穿這個,扔掉扔掉。”
緋玉飛身撲上,一手奪過,揉吧揉吧搓成一團塞進袖子裏,惱羞成怒的叫道:“我樂意穿,反正是在裏邊的,誰能看見?”這條小內內可是很有意義的,它的用料和绛玉一條最喜歡的汗巾子同出一源,而且還是特意撿着绛玉用完的碎布緊挨着裁下來的,基于這樣高貴的出身,使得小內內在緋玉心中的地位僅次于绛玉那條百般不情願中當過幫兇的汗巾子,哥倆好的被收在一處,動不動就拿出來穿穿,連上庶常館就學也不忘了帶上。
绛玉對緋玉的衣着品位大加鞭撻:“你要是穿着這個就別跟我住一個屋裏。”
緋玉一下子蔫了:“啊?別啊,我不帶了總可以了吧。”傷心的把小內內從袖子裏掏出來,依依不舍的再看一眼,毅然決然的塞進了衣箱的最底層。
紅顏捧着一摞幹淨亵衣走了進來,跨過門口時多站了片刻,一手撐着門簾,好方便身後各抱着一大盒子筆墨和一匣子十幾塊硯臺的紅映、紅衣進來。紅衣年紀小些,抱着沉甸甸的文具盒子十分疲憊,一進屋就立刻擱下了,歡快的舒了一口氣,甩着兩手笑着叫道:“二爺、三爺,快來挑一挑,要帶哪些去?小婢好拾掇起來。”紅映也放下硯臺匣子,輕輕掀起雕花蓋子,微微一笑:“爺素日愛用的青石雕魚紋硯、青石魚子紋長方硯、端石高空懸月抄手硯等都拿過來了,爺們選一選吧。不過依小婢淺見,這幾塊寶貝着實太沉,爺們進學去規矩繁多,每人只準帶一個小厮,寝房書房都指望他們打理,那這些東西精細之物,說不定都要爺們自己端,還是備些輕便的澄泥硯好拿一些。”這話在理,緋玉、绛玉都深以為然,于是便由紅映做主挑了幾塊輕便實用的澄泥硯,又選了一些平時用着順手的玳瑁管和竹雕的毫筆,兩人共拿一小匣子十二塊紫玉光墨便算齊了。
這邊正忙着,原先林妃住的那進小院裏留守的小丫頭月見忽然跑了過來,門簾子一掀,一禮下去不等起身就叽叽喳喳的彙報起來:“剛才跟姑娘去了陳府的春紡姐姐帶着蘭香回來了,急着要打點大禮服,說是皇後娘娘傳三皇子妃帶着咱們姑娘進宮去瞧瞧。大爺們,快往前邊去吧!”
殷玉聽罷,手上東西一摔,第一個拔腿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