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3)
效力呢?奴才還以為人參這東西是越老越好的,因此巴巴的從庫裏找了出來給大嫂子配藥,哪裏知道反而誤了大嫂的病情?奴才該死,奴才給大嫂子償命去。”說着就往殿中兩人合抱粗的柱子上撲去。
皇後對臣子打架不感興趣,對那個死了十好幾年卻還能被皇上想起來的陳慕胭更加感冒,順便憶起小公主活着那個年代自己作為一個“沒眼色”的嫂子被公公婆婆外加丈夫教訓過多少次,于是更加沒耐心去審了。借着王氏哭天抹淚尋死覓活的“謝罪”,年邁的即将成為皇太後而不自知的皇後懶洋洋的下了結論:“據本宮看來,這實屬奴才之過,與宜人賈王氏無幹,只把那個看管庫房不力的奴才拿來打死便是了。”
王夫人大喜,顫巍巍謝恩,有驚無險而歸。
皇上收到皇後的彙報,照實讀給陳老翰林聽,陳老也沒撤,畢竟當年斷送女兒性命的藥是太醫開的,藥材是賈府內庫裏出的,送藥的是賈母身邊一等得力的史家陪房,藥鍋子是陳氏娘家陪嫁的丫鬟看的,從頭到尾跟王氏不沾邊不挂靠,能把她怎麽樣呢?就算明知道是她幹的都沒用,更何況如今皇後娘娘開了鳳口赦她無罪,那麽當今世上,除了皇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審這樁公案。陳老再怎麽心有不甘也知道不能拿這等事去煩勞皇上,無奈之下只有忍氣吞聲,拿着幾個賈府裏舍出來的奴才出氣,聊勝于無。
不過作為一個記仇記到可以連親外孫都不待見的較真兒老頭,可能這麽輕易放棄嗎?
必然是不可能的!
王氏收拾不了了,他還可以收拾她老公不是?
在文人首領陳掌院老翰林的授意下,在都察院劉大人的配合下,在禦史臺戚大人的煽動下,最近一段時間,大家夥兒上朝不敢別的,一個個全揣着本子吧啦吧啦數落賈政。從他在老國公時代就仗着爹娘偏袒而處處踩着兄長說到他至今扔抗旨不搬出正房,再說到他從當年進了公布衙門就目中無人,上不敬長官下不友同袍,接着又說他生個大兒子壓在嫡長孫上頭,生個女兒搶在将軍千金頭裏,最後生個二到不行的兒子,居然四處宣揚是含玉而生。有消息渠道暢通的大人,甚至把那塊玉的剖面圖都搞到手了,仿着打造了一個拿到朝上詳解。陳老翰林劈手奪過,揪來一個嘴巴生的較小,但肯定比嬰兒大的新近小太監就把仿造玉塞了進去,小太監被噎的眼淚汪汪,說什麽也含不到舌頭底下。
偏戚大人跟林如海挺要好,也聽林如海隐晦的講過想給女兒退親的事兒,于是落井下石道:“聖上明鑒,這般大小的一塊玉,連成人都難以含下,何況嬰兒乎?如那賈寶玉真是含此玉而誕,那真真應了一句‘反常為妖’了,據微臣來看,恐非吉兆。”
劉大人添磚加瓦:“戚大人所言極是,想那賈寶玉之母,既生出這等異象之子,恐怕也不是什麽吉祥有福之人,她身為命婦,時常要進宮請安,可是宮中主子們尊貴無匹,萬一被沖撞了可如何是好啊?”劉大人曾在禮部工作過,這話他來說絕對師出有名。
陳翰林不想自己出頭,便示意得意門生方興上前。方興心領神會,再接再厲抹黑賈政兩口子:“微臣贊同劉大人的意見,另有一些補充。這天底下,若論貴,自然是皇上為首,工部賈侍郎乃賈寶玉之父、賈王氏之父,說不得也沾上了那麽些‘妖氣’,這個,皇上您是真龍天子,諸神庇佑自是無礙的,可是微臣等人小福薄,恐壓服不住,這陣子工部有不少大人均抱病在家,可見……”後面的話就不用說了,反正皇上自己腦補出來的絕對比他說的要精彩。
若說天底下最迷信的人是誰?大概可能也許有皇帝一個名額。但若說天底下最惜命的人是誰?必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人吶!特別是近年來愈見衰老的今上,最聽不得的就是有人沖撞了他寶貴的龍體,誰要是害他短壽一天,他肯定殺他全家。被一群舌燦蓮花的文人說的心驚膽戰的皇帝,不由分說一道聖旨下去,先把賈政狠削了一頓,嚴厲命令他立刻搬出當年太祖親筆題字的榮禧堂,又隐晦點明叫他以後自覺自動離宮裏遠點兒,上朝什麽的,沒人叫就不用去;上班什麽的,哪間屋子離宮牆最遠就呆在哪裏別亂走動;最後,憂心自己龍命的皇上不顧規矩,沒有通知皇後下後宮碟紙,而是纡尊降貴的親自下旨把生了“反常妖兒”的賈王氏打出命婦隊伍,從根源上消除她潛在的萬分之一能進宮的可能,為保住自己尊貴的老命,皇上可謂不遺餘力。
在皇上毫不知情的傾力協助下,林家長子殷玉大爺終于得到了一次難能可貴的和賈母面談的機會,一場圍繞着解除莫須有婚約的會談将在賈母制造出來的無比沉重低氣壓下展開。
梨香院裏,衆兄弟圍着即将奔赴談判第一線的大哥忙前忙後,從大哥的鞋子到大哥的發型,從領口的刺繡到腰帶的花紋,衆人翻來覆去的檢查了好幾遍才算放行。呆呆的林妹子,完全不知道她的終身大事有可能在今天得到解決,因為存在一定的失敗幾率,所以善良的哥哥弟弟們不準備加重她的心理負擔,一個個守口如瓶,就連完全不知道這般神秘氣氛究竟是為哪般的小七爺都眨巴着大眼睛竭力做出一副有秘密可保守的姿态。于是,被好幾層鼓皮蒙的嚴嚴實實的林妹子,就這麽呆呆的目送器宇軒昂的大哥大踏步跨出梨香院大門向賈母方向進發。突然之間,她詭異的想起了一句竄場的古詩:風蕭蕭兮易水寒,大哥出馬兮氣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啃掉雲山和桂花圓紫送上的地雷作午餐,哀家餓瘋了~~~~
☆、35真狀元大戰賈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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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風陣陣,旌旗烈烈,殺氣騰騰……
好吧,以上都是老太君內心憤怒的幻想,真正的情況是:她不得不端着“慈祥”的笑臉對殷玉噓寒問暖。
殷玉不領情的眨眨眼睛:“老太君,殿試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吧!您就是想恭喜似乎也過時太久了。”
賈母被噎在當場,她堂堂一品國公夫人願意賞臉看他一眼是莫大的榮幸好不好?要不是看在外孫女兒的面子上,誰會理你個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如果她真這麽說了,那今天的談判也不用進行了,可是賈母又有許多年沒被人這麽當面堵得下不來臺了,很多時候,人們就算知道她是裝的也不敢直說,還得陪着笑臉感激不盡,因此一時半會兒的,賈母被剝了的面子實在難以貼回來。
多虧鴛鴦機靈,接過話頭道:“老太太一早便說過要好生慶賀,偏那會兒林二爺沒有興致,現在可好了,林二爺吉人天相,中了有儲相之稱的庶吉士,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不是?”
賈母有了臺階十分受用:“可不,那會兒我便說要把親朋好友都請過來給你們賀喜,讓他們大家好好羨慕一回我賈家外孫的大出息。可是妃兒說,怕二哥哥不高興,因此攔着我不好大辦。現在好了,三喜臨門,這回可不能有人推脫,找個好日子,咱們非熱熱鬧鬧的慶祝一回不可。”
殷玉一挑眉:“素聞老太君最喜吉慶熱鬧,既如此,何不喜上加喜?您老也能多樂上一回?”
賈母手上一緊,不自覺的掐住了身下影紅灑花簇錦軟墊,強忍住把它撕碎的沖動問道:“還有什麽喜事?也說給我聽聽!”
殷玉正色道:“我父親為二弟求娶貴府二姑娘,難道不是件喜事?”
“撕拉”一聲輕響,賈母的長指甲真的把軟墊撕壞了。在心底惡狠狠的罵一聲臭小子偏提不開壺,面上卻笑得雲淡風輕:“啊,你說這事兒啊,怎麽,你父親也跟你說了?到底男人粗心,就這麽冒冒失失的說不來,他也不怕臊了二小子?”
殷玉費解:“跟我說為什麽會臊到緋玉?”
賈母在一刻鐘之內第二次被噎住。她那是随口說的,沒話找話不行嗎?他幹什麽非得沒事找事?
又是鴛鴦,不畏艱險的沖出來解圍:“林姑爺寫的信,難道大爺不給兄弟們讀嗎?”
殷玉對丫鬟插話也些不喜,便看也不看鴛鴦一眼,只對着賈母道:“做什麽非得讓我去讀?他們都認字。”
這回鴛鴦也噎住了。
得力助手被迫下臺一鞠躬,賈母無奈之下只得回答她原本十分想回避的問題:“關于婚事,我要慎重考慮一下,橫豎二丫頭還小呢,不妨再等幾年看看。”
殷玉一撇嘴:“既這麽着,那便算了。貴府二姑娘雖年幼,我二弟卻不小了,倘若定下親事,那等幾年倒是不妨,可若是還訂不下來,那便請老太君把我二弟的年庚八字還回來,讓我回明了父親,為二弟另擇佳妻。”
賈母撕壞了第二條坐墊:“我那姑爺也太心急了,怎麽就一時三刻也等不了?自來一家有女百家求,誰家的閨女不是寶貝?偏他這麽急三火四的催,哪像個求親的樣子?你很不必回信,待我去跟他講。”賈母的語氣中充滿了權威,要給那不知內情的人聽了,還不得以為她對自家姑爺有多大的掌握度呢。
但是很不幸的,殷玉屬于知情人士,因此他完全不欣賞賈母的口氣:“這是我林家家事,就不麻煩老太君了,您老要想幫忙,就把庚帖還回來吧。”
他捅到馬蜂窩的入口了。賈母煩他們就煩在這個“林家家事”上。想那林家,是她女兒的夫家,外孫女兒的娘家,妥妥的就是他們賈府的第一随心外援。要不是有這些礙眼的小子杵在當間兒,她早就一手接管過來了,哪裏還用得着在這兒廢話?
賈母開始人為制造強冷空氣,虎着一張老臉,企圖用氣勢把殷玉壓倒。殷玉縮縮脖子,他錯了,他不該光為了拗造型而忽略掉保暖問題。
不過林家大爺是一貫不畏“強權“的,頂着賈母身後不斷實體化的陣陣陰風,殷玉勇敢的開口指出:“那封信和庚帖,原本就不是給您老的。自古婚姻大事,無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我不知道原給大老爺的信怎麽跑您那兒去了,不過既然現在您決定不了,那麽何不叫大老爺來做這個決定?畢竟那是他的女兒。”
“他說的對!”怒氣沖天的男高音隔着三層遍地回紋的雲錦門簾依然不減其刺耳的穿透力,守在門口的琥珀一聲尖叫沒嚷完,賈赦已經如猛虎下山之勢闖了進來,他手上捏着這陣子讓賈母看了就頭疼卻死活也攔截不下來的又一封告密信,氣勢洶洶的吼道:“迎丫頭是我女兒,我是她親爹,她是我生的,我……”賈大老爺已經語無倫次了。不過殷玉寬容的表示理解,任誰這麽三番兩次的被忽略被無視,都應該被氣到颠三倒四,更何況是一向不着四六的賈大老爺。于是,他一直等到賈大老爺把親子關系排比到第二十六句才出言打斷:“有關于二姑娘和您之間不可分割的血緣關系我想大家都已經清楚了,還是有事說事吧!”
賈赦一見是自家未來的金庫保管員,立刻笑了個山花爛漫:“呦,是殷玉啊,許久不見,一向可好?聽說你這陣子初入翰林院,十分的忙亂,正巧我家裏也有些瑣事,待安定下來,咱們爺倆兒可得好好喝兩杯。記得把我那好女婿緋玉也帶上,那孩子,怎麽瞅怎麽招人愛,當初你們剛來的時候我就特別喜歡他來着……”唠唠叨叨唠唠叨叨,一個人的獨角戲他倒演的起勁兒,話說他跟賈環那小東西真不是父子嗎?
氣沖鬥牛吼了半天以致失聲的賈大老爺費力的喘息着擠出重點:“我女兒的婚事,應該由我做主?”
賈母的臉完全黑了,但不管是賈赦還是殷玉都很不在意,兩人有志一同的忽略掉不受歡迎的背景,自顧自的讨論道:“這麽說來,大舅舅是同意許嫁令愛千金喽?”既然統一戰線,殷玉不介意再拉拉關系。
賈赦笑得更加燦爛了:“那當然,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只可惜我只得這一個女兒,要不然我一定再從你們兄弟中多搶幾個東床嬌婿來。”
殷玉思考了一下:“唔,不要緊,沒女兒不是還有兒子呢嘛,把賈琮那小東西送給小七也是極好的。”
賈赦和賈母同時表示:他們真的有聽沒有懂。不過算了,這反正不是重點。重點是——
“你好,你很好!我還在這兒呢,你便自作起主張來了。好,閨女是你的,你要送給哪一家就随意,橫豎我老婆子是不配管了的!”賈母這樣盛氣淩人,原為拿捏賈赦,讓他不要輕易許婚,以免誤了寶黛姻緣。但是殷玉今天來就是搞破壞來的,怎麽可能讓她如願?
一見賈赦習慣性的被賈母壓低一頭,殷玉立刻火力支持:“結兩姓之好原為和美,倘若老太君不喜,倒不如就此作罷,免得傷了和氣。既這麽着,就請把我林家的家傳雙耳同心白玉蓮花佩還來,咱們好聚好散豈不美哉!”
賈赦一聽,頓時跳起三尺高:“我願意啊我願意!憑誰說什麽也越不過我這個親爹去!”賈母聞言,下死力狠瞪一眼,卻沒吓着賈赦,反倒被殷玉瞟個正着,冷笑一聲,輕飄潦草挑撥道:“我雖不曾得見母親賈氏夫人慈顏,卻知她為人親厚良善,早早的便考慮起子女的終身,特特的在臨終前休書一封敬告太君将來林賈聯姻,相扶相持。但是既然老太君另有主張,想來母親大人身為人女,也只有應承的份兒,所以您倒是不必為此煩惱傷懷。”
在事關自身利益的問題上,賈赦的腦筋永遠會有超出常人想象的爆發力,在賈母尚未繞明白殷玉這一串文绉绉的陷阱時,賈大老爺已經把憤怒的胡子吹過了頭頂:“啊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的嗓門再創歷史新高:“一直就是老二最好,老二最高,什麽好的都要給他。我的榮禧堂,我卻一天都沒住過,從老爹死了就是他霸占着;賈府的中饋原是我媳婦兒管着,結果礙着老二發財,可憐我那結發的愛妻,不明不白就沒了;現在,就連我獨生女兒的終身大事都要給二房讓道了。您老也偏心太過了,難道就只有賈寶玉才是親的,迎丫頭是撿來的不成?林賈聯姻,哼,林賈聯姻,為了給賈寶玉鋪路架橋,就要禍害掉迎丫頭的好事嗎?”
被當面揭穿私心的賈老太君惱羞成怒,一茶盅子砸了過去:“放肆的東西,你還知道我是你娘?不孝的畜生,敢和我大聲呼喝,來人來人,我要奏本都察院,我要告發這個忤逆的孽障!”
“你告,你告!你告我我就告老二。我替親閨女争前程就叫忤逆不孝?那他兩口子把我媳婦兒和我二房奶奶的嫁妝坑蒙拐騙個精光又算什麽?”
賈母大駭:“滿口胡柴,你給我滾出去!”
賈赦跳着腳嚎叫不休:“琏二他娘去的急,什麽後事都沒得安排,是你說琏二還小,怕他不懂事壓服不住下人,就把他娘的嫁妝去拿去了,說替他管着,等将來成親了給他做私房。結果呢?他都成親幾年了,連個嫁妝毛兒都沒看見!迎春的娘也是陳府裏嫁過來的,三十六擡滿滿當當的嫁妝,我出去埋個棺材的功夫就連影兒都看不着了!當時掌家的是不是老二的媳婦?她把我們大房的東西都掌哪兒去了?哪兒去了?都哪兒去了?”擲地有聲的質問,一聲高過一聲,賈母伸直了脖子也沒喊過中氣十足的兒子,她那虛弱的辯白和歪理沒等傳進耳朵就消散在空氣中了。
殷玉看戲看得十分歡樂,見縫插針的添油加醋道:“大舅舅不要亂說,壞了二太太清名可不是小事,沒得得罪了金陵王家去。這種事,沒有證據絕對不能端出來。”
賈赦被點醒,抱拳致謝:“外甥說的對!我這就去找岳父大人要當年的嫁妝單子去,等我要回來,一項一項的查!”說罷,一撩袍子,一溜煙塵便要往出跑,就差往自己屁股上抽兩鞭來加速了。
賈母一急,提着嗓子喝住:“回來!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連媳婦兒的嫁妝都要往自己兜裏裝,我今兒就明告訴你,那些東西,我都替琏二和迎丫頭好好收着呢,等到了時候,自然會拿給他們去。琏二和鳳丫頭剛是新婚,我怕他們年紀輕輕不牢靠,待年長一些生了兒女之後便叫他們自去料理。至于迎丫頭,她娘的嫁妝,日後是要算在她的嫁妝裏的。”
殷玉聽到了想聽的,立刻叫停:“可是老太君說二姑娘太年輕,出嫁什麽的還太早。”賈赦怒目,賈母大恨。然而,她毫無辦法,大房的兩份嫁妝,早被她和王氏瓜分的所剩無幾,這當口被賈赦吵出來,賈政就再也不用做人了。眼下一定要擋住他出去胡鬧,別無他法,只好應了二丫頭的婚事先搪住了。該死的林家小子,該死的老大,賈母恨恨的吐了一口氣,沉聲道:“既然你們兩廂情願,那麽二丫頭的婚事,我再不管了。”
殷玉打蛇随棍上:“那就煩請老太君把信物交給我吧,等到正式訂婚的時候,我會讓緋玉送到大舅房裏去的。以及,嗯哼……”反正翻了臉,他也樂得不再做戲,明目張膽的威脅讓賈母恨不能生撕了他。
出了榮禧堂,賈赦兩眼發光的盯着殷玉手中之物,巴不得立刻攥到自個兒掌心裏去。殷玉微微一笑,真誠的對着賈赦道:“大舅舅好氣量,千金之物,說散就散了,都不往回讨的。不過這樣一來,将來嫁二姑娘的時候,就少不得破費自己的腰包了。”
“啊!!!”二門上正閑坐聊天的的小厮們只覺眼前一花,一匹馬“唰”的一下就沒影兒了。視力最好的旺兒極目遠眺,猶猶豫豫不甚确定的道:“剛才那個矯健的身影,是,大老爺?”
☆、36千年的狐貍鬥聊齋
殷玉不負衆望,幾乎是用搶的從賈母那裏奪回了“鐵證”——林如海親筆寫下了聯姻信一封并最初信物一枚。而且比預期的更好的是,賈母最終松口的不是他們猜測的緋玉和二姑娘的婚事,而是不情不願的交出來差點兒把林妃吓得再穿一回的賈敏遺願。
從這裏能夠看出,其實賈母還是蠻有頭腦的。她之所以還了明顯更符合她意願的暗示林妃嫁過來的證據卻保留了其實不怎麽高興看到的緋玉娶走對二房一點兒好處都沒有的迎春,其根本原因就是她害怕一個也撈不住。因為關于林賈聯姻的同意書上,只有緋玉和迎春兩人是明明白白寫清楚了的,另一封根本就是囫囵一片,在見識了林賈對二房的冷酷之後,賈母很明智的選擇留下更清晰可靠的求親信。畢竟林家的小子怒起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可不想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把聯姻搞成姑蘇林家利随便拎出來一個小子,娶的還是東府的四姑娘這種讓她吐血三升的局面。
拿回書信,林家衆人都送了一大口氣,從殷玉傳到緋玉、绛玉,最後又給彤玉也瞄了一眼,确定了是自家妹妹的“賣身契”以後,林大爺慎重的點起鎏金松鶴燭臺上一溜兒五根兩指粗的紅燭,把信紙撂在上邊,鄭重其事的燒成了灰。
作為唯二兩個被蒙在鼓裏的不知情人士——林妃和霓玉,還來不及享受兄長大人們神秘的歡快,就被賴嬷嬷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哭訴給哭到了賈母的院子裏。
據說賈母在殷玉走了之後就“病了”,而且“病”的很重,“重”的連給兒子主持挪地方都沒精神了。
這一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賈母不敢抗旨,原本就不甘心給老大面子,現在又被他狠狠截了胡,氣上加氣,于是就裝病不出面主持撥亂反正,為的是讓滿府上下都意識到,即使老大能搬來皇上撐腰,但是在這個家裏,做主的還是她這個一品老夫人。她不喜歡老大一家,他們就別想染指這個府上的財富。林妃拉着霓玉坐在一邊默默吐槽:您老人家似乎忘了這府上的牌匾都換了吧!現在這裏是一等将軍府,将軍府!是您老的大兒子的家好麽?!這會兒的老二兩口子才叫正宗的鸠占鵲巢呢!
然而賈母不管這些,她只知道老大翅膀硬了,敢炸毛了,搬來聖旨逼她委屈老二,更暗中勾結林如海拿賠錢貨拉攏林家,害她沒法理直氣壯的要求心愛的外孫女兒嫁給寶貝的外孫子。基于這樣的理解,她還能對來請安的邢夫人有好氣兒才怪呢。不過這會兒的邢夫人也不在意就是了,她正亢奮的盯着王夫人搬家呢。
王夫人憤憤不平的一邊收拾箱子一邊無聲大罵,灰溜溜的從大模大樣住了二十年的地方被人趕出來的恥辱是她一輩子都不能平複的傷痕。她确實曾經這麽以為過,但是當她随着賈母跟邢夫人并排堵在宮門口等着給皇後娘娘請安卻聽到大太監戴權萬分遺憾的表示:皇後娘娘有令,宜人賈王氏命格不詳,恐有沖撞後宮貴主兒的嫌疑,命她從今而後,只在宮門外磕頭就行,不用當面請安了。
什麽是晴天霹靂?看看王夫人現在的表情就能理解了。
什麽叫幸災樂禍?瞧瞧邢夫人面上的興奮也能明白了。
今兒運氣真不錯,進宮請個安能學倆成語嘿!這是看戲看到興頭上的衆家诰命夫人的心聲。
更精彩的還在後頭,陳老夫人趁着滿京命婦俱都在場之時突然發難,聲淚俱下請求皇後娘娘主持公道,查明她女兒及其表妹,也就是一等将軍賈赦原正房太太和二房奶奶陳慕胭、聶馨兒兩人巨額嫁妝失蹤一案。矛頭尖銳,直指王氏。
這一下,皇後娘娘想裝傻混過去都不行了。陳翰林乃是帝師,陳老夫人也算半個師母,平常進宮請安,她都是跟一幫子老王妃站一排的,現在,這麽大面子的老夫人當堂陳情,皇後要是再打混,那她這個皇後也不用當了。反正本來也沒有親生皇子撐腰,要不是皇上中意的三皇子生母死得早,現在有沒有她嚣張的地方還兩說呢。
但是皇後對于已逝的陳慕胭實在欠奉好感,她總覺得這個女人就是皇上心頭的那顆朱砂痣,雖然皇上本人從來沒這麽想過,但她就是扭不過這個勁兒來,更何況,前幾日她才赦了宜人賈王氏,凡知點兒趣兒的,這當口都不應該再提此人才是上策,不然就是明晃晃的打她這個國母的臉了。兩相結合之下,讓她很難對陳老夫人的哭訴上心。
于是,她敷衍的叫來賈母,讓她代替兒媳,陳老夫人代替女兒,兩老當堂對質了事。
賈母既能在賈府逐步落敗的今天仍然左右逢源,可想而知是手段非凡的,口才更是了得,事實上,這些年來,林家諸子是僅有的幾個把她打擊到胸悶氣短的高人。
而陳老夫人相比之下則要綿軟很多,但凡她能強硬三分,也不至于十多年間不敢陽奉陰違一次去見見外孫。
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陳老夫人有理,賈母沒理,除非她能把陳氏的嫁妝一件不少的擺出來,不然是怎麽也蒙混不過關的。然而,眼下的麻煩是,就算她和王氏都舍得破財把吞下去的吐出來,可是其中許多已經進了當鋪和随着元春進宮的寶貝,卻是再也找不回來了的。
未央宮中,賈母巧舌如簧,情深意重,說起陳氏,那是沒口子的誇獎,一提到陳氏之死,哭得跟自個兒親閨女死了似的,連陳老夫人都給比下去了。賈府後面的支持者不少,四王八公一家出兩個起哄的就很壯觀了。更兼皇後本人正是西寧郡王府上出來的,她娘便是當年的西寧郡主,郡馬爺則是治國公馬魁之長子,這麽看來,皇後一生無子說不得便有什麽政治因素在裏邊,只不過她自己并不清楚罷了。
皇後偏向,王妃噓哨,一個個的全對着陳老夫人施壓,而陳老夫人的幫手,一大半都是不得面聖的翰林夫人,這會兒有心都無力,根本幫不上忙。
眼看着賈母即将逆轉局勢,陳老夫人冷笑一聲,左手一翻,一支宮制梅花鹿金簪赫然顯現。那簪極為精致,純金打造成花形,有一頭鹿作回頭奔跑狀,鹿腹上嵌有一塊六棱長方紅寶石,鹿背上托一花盆,盆上花繁枝茂,花蕾上均嵌有小紅寶石,花蕊上則由小珍珠鑲嵌而成,熠熠生輝。上下方各有一個金制蝙蝠,花間架一“壽”字,壽字中央嵌有另一塊極品紅寶石,精美華麗自不必多言,單是那份端莊的大氣便一望可知不是凡物。
皇後發出一聲驚呼:“元敬昭德皇後五十聖壽的貢品?你從哪裏得來這個?” 元敬昭德皇後是今上的生母,大行皇帝的原配,也是那位高齡産女的極品老蚌。這支金簪,乃是當年元敬昭德皇後五十大壽時先皇親自設計了命宮廷銀作司打造的,幾千件成品中挑的尖兒,先皇在壽宴上親手給皇後簪在鬓上,傳為佳話,舉國盡知。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元敬昭德皇後老蚌生珠,五十高齡上得了小公主,先皇大喜過望,寵若珍寶。皇後娘娘更是不知道該怎麽寵着才好,後來琢磨良久,認為把那支梅花鹿金簪作為及笄禮送給女兒才是最完美的。先皇自然也無異議,于是,這只著名的金簪便在小公主鬓上簪了一年多,直至小公主不幸病逝才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大家都以為一定是随小公主陪葬去了,卻不想,今兒竟然在陳老夫人手上看到此物,雖然當年近距離瞻仰過此簪的人并不多,大多數人光知道有這麽件珍品,卻連雛形也不清楚,但是皇後的驚訝是做不得假的,彼此相顧,都是大驚。
陳老夫人直視賈母,一字一句,無比清晰:“此乃今上禦賜之物,當年安陵公主仙逝,先皇和昭德皇後均是悲痛難當,遂悄悄收藏此簪以為紀念,并未随公主下葬,此事極密,知情人甚少。後來先皇和先後駕崩,今上也是睹物思人、哀傷痛絕,便把此簪交給小女慕胭代為收藏。小女謹守聖訓,自得了此物,片刻不敢離身。老身原本以為,此物定是随小女下葬,從此不見天日,可是誰知,小女去世後第三年,老身為幼女揀選嫁資,請京中名店送了首飾樣子到家中讓女兒挑選,竟無意中見到此簪混于其中。承蒙皇家信任,把這等聖物交由小女掌管,老身也有幸見過數次,十分認識,然而只是不敢相信小女貼身之物怎麽會出現在首飾店裏。細問之下得知是從一當鋪收來,老身便以為這應是當年銀作司做造的瑕疵品流出宮廷所致。然而前不久,無意中自外孫賈琏處得知小女嫁妝不翼而飛,他作為獨子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老身這才驚覺似有不妥,鬥膽呈上此簪恭請皇上聖斷。”聽到這裏,賈母已是汗透重衫,連皇後都白了臉,陳老夫人看了,心中怒氣不減,語氣徒然加重:“昨日,老身之夫帶着此簪回家,說皇上招了許多當年的老工匠詳加鑒別,确定是安陵公主遺物無誤。老身想請問賈老太君,為何這本該随着小女下葬或是轉交小女之子的遺物,會從貴府中流落至當鋪?”
賈母冷汗涔涔,軟綿綿跪倒,伏地痛哭失聲:“奴婢該死,近些年來越發老邁,精力不堪,竟至治家不嚴,出了這等該天打雷劈的畜生,偷盜了我那可憐的大兒媳的遺物去變賣,這些該打殺的孽障,怎麽連禦賜之物也敢亵渎,請皇後娘娘給奴婢一個改過的機會,讓奴婢回家去,找出禍首贖罪。”
皇後一聽,趕忙道:“正是這個理,別說你們家,便是宮裏,這樣手腳不幹淨的奴才還曾少了?老太君年事已高,精力不周,照顧不到也是有的,這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便是好的。既如此,老太君就快快找出這個賊,打殺了罷。”
陳老夫人氣煞!又來這一套!推個奴才出來頂債就想了事?妄想!她女兒的性命事小,你皇後娘娘不當回事她不敢說什麽,可是現在堂堂先皇最寵愛的小公主的遺物都給買到當鋪子裏去了,你竟然還在這裏裝聾作啞,就為了維護四王八公,連皇家尊嚴都不顧了,哼,這樣子拎不清的皇後,差不多也該當到頭了吧!
就好像迎合陳老夫人的期盼一樣,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踱着方步邁進來,不緊不慢請個安,拿腔作調咳了一小聲,尖起嗓子叫道:“皇上有旨,命皇後速速查明安陵公主遺物——梅花鹿金簪流落當鋪一案真相,務必找出主使、從犯一幹惡徒,處以極刑,以正皇家尊嚴。又言,榮國公遺孀賈史氏年老糊塗,治家不力,致使禦賜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