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呆霸王調|情遭苦打 (2)
來替換那塊早該下崗的“敕造榮國府”。帶着一絲絲降級的遺憾和更多可以看見霸占他鵲巢的弟弟目瞪口呆的沮喪臉的興奮,賈赦揣起聖旨,颠颠兒的撲向注定風刀霜劍折騰破天的前榮國府。賈政,現在的賈府已經不是你老子當家的榮國府了,而是你偉大的哥哥我的“禦賜”宅邸,你要識相就麻溜往出骨碌,可你要還想負隅頑抗,就等着大将軍我一腳把你踢出寧榮街吧!啊哈哈哈哈!
沿途,行人紛紛避走:“賈家大老爺是瘋了吧,終于瘋了吧!也對,都讓老娘兄弟聯起手來欺負這麽多年了,也是時候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等等,看到了神馬?更加幸福的火箭炮!!!
☆、32風雲變正堂易正主
先瘋的人是賈母。
雙目赤紅的望着被營造司拆下來的牌匾,賈母恨不能穿回四十年前,她不止一次的後悔,當年要是一把掐死賈赦就好了。
完全感受不到老娘的憤怒,或者說,就算感受到也不在意的賈赦亢奮無比,撸胳膊挽袖子,堅持要親自爬上梯子去安置皇上那放大雕刻版的禦筆——敕造神威将軍府,它怎麽就看着這麽順眼呢!!
其實一個二品的空殼子将軍府原本是夠不上“敕造”的規格的,皇上純粹是因為平常給王爺家寫聖旨寫慣了,所以一順手就給“敕造”了一下。不過目前看來,前榮國府裏的人似乎沒心情欣賞這難得的榮耀啊!
殷玉無比輕松的翹腳坐在書房裏,聽賈環手舞足蹈、一人分飾四角演繹賈府秘史。
“話說那一日,大老爺忽然全副披挂、拍馬入朝,老太太大覺不妙,揮手叫人去攔。只見琏二哥眼眶青黑、面目浮腫、腳步踉跄,搖搖晃晃走至近前,聲音無比虛弱‘回老爺,陳大人、戚大人、劉大人、黃大人、鄭大人俱以在門外等候了,說今天難得能和老爺同路上朝,不如一起動身,路上談天說地也可解悶’。話音剛落,老太太臉色便十分不好,可是卻無力阻止,只得憤憤甩手回屋,任憑大老爺翩然遠去。”
喝了一大口涼茶補充完水分,賈環拉長起臉,捏着嗓子表演老年女聲:“你說說,他上朝能有什麽事?莫不是在外闖了什麽禍,被皇上叫去降罪吧!你常在朝中,可能打聽一二,咱們也好有個應對?”
小臉一板,賈環端出賈政平常那副正經八百的說教樣兒:“琏兒說的那幾位大人俱都在都察院,兒子與他們并不相熟,至于在工部那裏,近日并未聽聞咱們家有何不妥。”绛玉噴笑,有不妥你也不知道吧,就沖你那一蹲二十年既無才又無能人緣兒還沒有的德行,工部外院的典籍、書吏連帶守門侍衛都換了七輪了,你還沒升上去半品,就算有事兒,你能知道?
霓玉到底和親哥哥比較心有靈犀,笑嘻嘻的拍着小手道:“爹爹說,都察院的陳大人最是老成持重,他輕易不參人,可是每參必中,可見事前總是收集起所有證據并嚴守口風的,嘻嘻,二舅舅怎麽可能打聽得到陳大人會同大舅舅上朝可能說些什麽呢?”
彤玉慢條斯理做出總結:“真是蠢透了。倘若禦史真要奏本大老爺,怎麽還可能會他同路上朝?這不明擺着他們都是站在大老爺一邊的嘛,要參的,估計就是你爹。”想起了賈府風俗,彤玉歪歪頭改口道:“我是說,你老爺。”
賈環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嘴回道:“你姥爺!啊,不對,我是說,是我老爺,我家老爺。”總算在彤玉沉下臉前挽回了一些,敏銳發現危險的賈環急忙把話題轉回來:“接着便聽到二太太滿不在乎的說道:‘大老爺一向荒唐成性,不成體統。就說前幾日,竟然叫琏兒搬着床鋪住到榮禧堂正廳,哪裏是住人的地方嗎?硬說狹窄,把好好一臺大紫檀雕螭案給扔到外邊,生生磕掉一角,再不能用了。何況,那裏是我和老爺的住處,大老爺也太無禮了些,和我們老爺鬧個沒夠,竟還跑到我這做小嬸子的院子裏來,唬的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多虧了鳳丫頭,帶了好些力壯的男仆堵在儀門上才沒讓大老爺進來。要不然,我真是……’一句話沒說完,已是哭得無法自已。鳳姐兒連忙上前幫着拭淚,還頻頻勸道:‘太太快別哭了,只管放心,誰都知道是大老爺的不是,再沒有怪罪太太的理。說不定,就是有人知道了大老爺的荒唐舉動,一張狀子告到朝上,這才有今天這出大老爺莫名上朝的戲。’老太太微微點頭,嘆了一聲:‘老大确實不像話的很,老二家的,你也別委屈了,今日皇上都來給你做主,這是天大的榮幸不是?’”又是一口氣講了一長串,賈環“呼哧呼哧”喘個不停,擡手把一杯茶全倒進嘴裏,撲扇着袖子給自己降溫:“不行了,嘴都幹了,說不動了,且讓我歇一歇。”
殷玉聽故事聽到興頭上被打斷,十分不滿,腳尖往前一點,踩在賈琮凳前:“你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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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費力的張大睡迷了的雙眼:“啊?接誰?”
殷玉果斷轉頭:“你接着睡。紅顏,上一壺涼茶,讓環兒快點兒喝飽了繼續講。”
紅顏領命,端起容積一海有餘的黃地琺琅彩水鳥紋蓋提梁壺就要給賈環灌下去,彤玉吓了一跳:“當心撐壞了他,給他一碗也就夠了,哪裏就渴成這樣?”
紅顏一撇嘴:“環三爺,您意下如何?如果還‘繼續’口幹,奴婢不介意伺候您來一壺。”
賈環苦着小臉拱手連連:“紅顏姐姐,環兒知錯了,您高擡貴手把壺挪開,我這就接着講。”
绛玉淡淡出聲指示道:“那就讓紅顏提着壺站你跟前兒,什麽時候停了,什麽時候灌。”
賈環“嗖”的一聲蹿到彤玉身後大叫:“我說我說。說到哪兒了?啊,想起來了,壺拎遠點兒。”賈環又往後縮了縮,飛快道:“鳳姐兒哄了一車的話,太太才惺惺作态抹幹淚,又問老太太:‘依老太太看,咱們用不用做點兒什麽以應朝上的意思?’老爺就說:‘婦人議政乃是大忌,你快些閉嘴,朝廷上有的是能人,今上更是英明神武,就算真要處罰兄長的不是,也決計牽連不到我們,用不着你胡亂操心。’老太太一聽就說:‘那就散了吧,等下了朝派人去探聽探聽再說。’于是,老爺就去了書房,說是安排人去打聽消息,鳳姐兒就陪太太回去了。”
绛玉驚訝道:“陪二太太?她沒去跟琏二哥商量這事兒嗎?”
賈環不屑的撇撇嘴:“她哪裏會跟琏二哥一條心?她們王家人才是齊心合力呢。不怕告訴你們,我姨娘過去一個好姐妹的孩子現在琏二哥院裏當差,曾聽鳳姐兒命人寫信回家去跟她伯父王子騰商議怎麽保住二太太繼續住榮禧堂呢!”
這一下,連殷玉都驚訝了:“為什麽啊?就算是王家女,現在也是大房婦,她倒好寬的心,支持別人占自己的地盤。”
彤玉冷笑道:“就算大房搬回正堂,那‘榮禧堂’也輪不到她住,而且一旦大老爺正名,大太太掌權,她這個從來不把正經公婆放在眼裏反而一門心思奉承姑媽的媳婦兒還能有好日子過?哼,到那時,她這個威風凜凜的大管家可就要當到頭了。保住二房,于她大有益處,她怎麽會不積極?”
對賈家權利系統費解異常的紅顏十分不能理解:“二房一直占着地方,她就不怕早晚有一天徹底易主?要知道,大房子嗣單薄可是二房手中的大把柄啊,何況她本人更是連顆蛋都沒下出來。說句難聽的,她要一直不能生,大房可就算絕後了,至少嫡系是絕了的,那會兒二房可就更有充分理由稱王稱霸了。”
林妃在垂花簾後默,王熙鳳肯定是想不到她還真是一輩子下不出蛋來。其實她的想法,林妃也能猜到一些,無非是一怕邢夫人抖起來給她氣受;二怕賈赦得勢以後賈琏會不怕她;第三點就是想着,反正賈赦和邢夫人肯定死她前面,幹脆讓王夫人和賈政耗死了賈赦,自己直接跟賈琏住進正房當家作主,既省了之前許多年的麻煩,又方便快捷省力氣才是最主要的。當然了,她肯定是想不到自己死的比誰都早就是了,她要是知道,這會兒肯定不會去幫王夫人。
不得不說,林妃猜中了過程,但是沒猜中結果。王熙鳳的确向王子騰求助,理由是展王家之威。但是王子騰不是傻瓜,他也是有弟弟的人,倘若易地而處,他身居京營節度使之高位,但是老娘卻無比偏心的讓王子勝去住正房,把他打發去花園偏院,他早翻臉了。當然,他老娘不像賈母那麽自以為是,她最多也就是分家的時候不顧禮法非要一人一半兼把自己私房全留給小兒子了而已,像王子騰這麽大度的人,對這種小事是不會計較的。(才怪!)因此王子騰十分能理解賈赦的辛酸,故此,回信嚴厲責罵王熙鳳一頓,并威脅她要安分守己。其實也是王熙鳳自恃過高了,她總以為王子騰是她最堅實的後盾,卻全然忘了,那并不是她的親爹,那個即使分了家也仍然住在王子騰府上蹭吃蹭喝、一無是處還要胡作非為、鬧的六親不和的王子勝才是她爹呢。
這種錯覺源于王子騰對王熙鳳親哥哥王仁的過分關注,王子騰本人無子,只有嫡妻史氏生的一個女兒,比王仁還大幾歲,早已出了門子,随夫遠赴任所,十餘年不得一見。父愛無用武之地的王子騰為排解思念女兒之心,遂轉向當時還很小的王熙鳳。王熙鳳聰明伶俐慣會奉承,一向很得王子騰歡心,更兼哥哥王仁算是王家唯一的男丁,将來可能會成為一肩挑兩家的壯勞力,因此王子騰對他非常重視,兄妹倆在王府說一不二,跟正經主子似的。一來二去,王熙鳳就忘了,京營節度使王大人其實沒必要天天跟在她背後忙着替她撐腰壯膽。
王子騰毫不客氣的指責讓王熙鳳一心炫耀王家權勢的發熱大腦冷靜了不少,尤其是那聲色俱厲的批語更讓王熙鳳膽寒,她想在賈家立足,王夫人的幫扶固然不可或缺,可是更重要的還是王子騰的支持。她開始積極反思,這陣子偷偷相助二房有沒有讓賈琏知道,如果知道了,應該怎麽挽回才好?王熙鳳不無悲涼的想到,在這個社會環境下,身為一個女人,丈夫花心、公公荒唐、父親無用、長兄無能、自己生不出兒子,倘若這時候連唯一得用的大伯都厭棄了她,那她真要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了。難得一向要強的鳳奶奶做如此小女兒惆悵之嘆,只可惜賈琏正被他老子折騰得昏昏欲睡,沒趕上看女強人難得一見的柔美之姿,不然他很有可能會收斂一點兒向往發展的花心,多瞄自個兒媳婦兒兩眼的。
王熙鳳的小算盤收的還算及時,或者說是王子騰的當頭棒喝來的十分及時,因為當天散朝,賈府裏就翻了天去。賈赦手持聖旨,威風凜凜,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雄踞榮禧堂門前,逼着賈政立即搬家。賈母難得沒有把兒子叫到自己院裏聽罵,而是親自走過來掄拐棍。可是這一回賈赦沒有再妥協,他一手聖旨,一手《女戒》,朗聲誦道:“聖旨在此,皇上親筆提了将軍府的匾額,誰敢不從?還有,老太太,不是兒子我不孝,只是古來聖賢着書言明:女子應守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老太太您看,現在咱們這個家是不是也該換換風水了?”
賈母怒目而視、雙手發顫、渾身發抖、喉嚨裏“咔咔”作響,然而一個字也未及吐出,兩眼向上一插,身子一栽腿一軟,一頭倒進了身後還指望老娘沖鋒陷陣、自己好唱一出狐假虎威大戲的賈政懷裏。賈政大驚:“母親,母親,大哥,你看,你把母親氣暈過去了。”
這是一個要命的指控,孰料,賈赦渾然不懼,高高舉起聖旨,陰測測問道:“二弟這話難道是說皇上的聖旨把老太太氣暈了麽?”賈政哪裏還敢接話,直漲的滿臉通紅,吆喝下人擡起賈母,一溜煙兒往榮慶堂跑去。賈赦見狀,狠狠一腳踢在門檻子上,老太太,你莫要偏心太過,今日你昏倒來混過此事,難得就不想想早晚有醒的一天嗎?不論如何,這榮禧堂,我要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啃啃會扔地雷的小萌物——紫藤璟月、神受草泥馬和老佛爺時期就忠貞不二的椒圖迷焦(*^?^*)
☆、33混亂起雙玉入庶常
榮禧堂裏的混亂還沒個頭緒,梨香院裏的寒冬卻提前來臨了。
緋玉中了朝考倒數第二名。
绛玉收到喜報,冷笑着命人即刻啓程,日夜兼程趕往揚州,務必追上緋玉把他拖回來。他真真切切的用了一個極為冷酷無情的“拖”字,當場把他可憐的小厮書魄吓哭了:“三爺,不行啊,那是二爺啊,小的真的不能把他綁在馬尾巴上拖回來。真不能啊,要這麽幹了,就算二爺不揍我,那馬也得踢死我啊!”
林三爺笑得格外高貴:“你要是不幹,三爺我現在就踹死你。”
書魄淚奔:“姑娘救命,三爺黑化了。”
林妃萬分不解,他們不是已經和好了嗎?難到是裝的,還是所謂的面和心不合?真是有夠了,賈家還沒消停,老太太一天到晚的纏磨她,明裏暗裏的去叫她寫信給林如海求援,卻偏偏不肯實話實說,一定要端着架子,拿腔作勢的用語言設計陷阱,非得林家上杆子來幫忙不可。而且也不知道賈母是怎麽想的,也不看看現在的賈政因為正焦頭爛額的想辦法扭轉局面,而憤懑、尴尬到幾近失控的情緒,竟然把打着養傷旗號不去上學的賈寶玉給領出來了,見天兒的擱她眼前晃悠,嘴裏有一句沒一句的,瘋瘋癫癫沒個正經,林妃被纏到頭大無比。
迎春也因為前幾天入了陳老夫人的法眼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賈母一邊試圖讓寶玉勾住林妃訴苦,好讓她主動去求林如海出面;另一方面,她高高擡舉起迎春,話裏話外的叫她去把陳府拉到賈政一邊,雙管齊下。林妃和迎春均是叫苦不疊,探春暗自羨慕迎春有了外家靠山,回頭看看沒眼色的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觸了太太黴頭,被當着一群小丫頭子罵的灰頭土臉,半點顏面也不剩的姨娘,饒是剛強堅毅的三姑娘也不禁偷偷哭了好幾場。倒是惜春,直言不諱的點明,二姐姐這個靠山牢不牢靠還在其次,可是讓二房這麽一鬧,說不定反成了催命符也未可知。
對此,迎春無比贊同。她親娘嫁的不光彩一直是迎春自覺愧對賈琏和陳家的第一要素,況陳家并不是她親外祖,好不容易現在陳老夫人對她不錯,陳老大人也給三分薄面,迎春十二萬分的不想失去這份關愛,為此,一向比柿子還軟三分的二姑娘,破天荒的鼓足勇氣,在賈母命令她上車往陳府去的途中,“不慎”踩空了上車凳,跌破了腿,不能成行了。
林妃對她的勇氣報以欽佩,但對她的不講義氣十分不滿,事先跟她通個氣兒,她也好在同一時間找點兒岔子出來啊!現在可好了,山大的壓力全集中到她一個人身上,賈母看她看得堪比牢頭,連“風寒”一下都沒機會了。
萬分無奈的林妃只好充滿警惕性的參加賈母每日一次的座談會,每天打卡上班一樣的準時,然後在會上各種躲開寶玉含情脈脈的眼神、賈母慈祥和藹的陷阱、王夫人心急火燎的試探兼回答三姑娘授意于王夫人哪裏有一搭沒一搭的關于緋玉回京的時候林如海會不會順便一起來的問題。
林妃無比詫異:“爹爹要上京?怎麽沒有人告訴我?”
賈母這才驚覺老二媳婦說錯了話,狠狠瞪了一眼,急忙找補道:“你父親并沒有說一定會上京,不過我想着,你三個哥哥都中了進士,老大還授了官,說不定你父親會趁今年敘職的機會請調回京也未可知,于是才問問你是不是知道。現在看來,應該是不會來的吧。”
林妃點點頭:“看來是的,要不然爹爹一定會告訴我。”林妃自然是知道,林如海到死也沒回京來,不過又有點兒拿不準,至今也不曾聽說林如海身體不适,緋玉回家一趟也沒有寫信叫她回去,這是不是意味林如海可以逃過一劫?
事實上,林如海差一點兒被氣得提早去見馬克思,如果他知道馬克思是誰的話。
事實上,心虛的緋玉根本沒敢回家,而是在路上磨磨蹭蹭差點兒繞道兩廣走一圈再回去,結果在半路上被殷玉派去揚州送信但不幸迷路的小厮趕上,收到自己中了庶吉士的“噩耗”,被雷厲風行的柳湘蓮拎着回了京城。他根本不知道林如海現在已近日薄西山,就快要以身殉職了,而本來有條件知情的赫玉和丹玉則被不希望他們知情的林如海安排在禦史府最角落的院子,美其名曰“安靜,适于學習”,還特意砌了個小廚房單給他們準備一日三餐,徹底避開除晨昏定省之外的一切相處時間。
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也沒有人知道林如海對于賈母針對聯姻的回信內容。
林如海拈着薄薄一張信紙,氣得手直發抖。賈母在信中說,二姑娘年紀尚小,不易過早訂下婚事,不妨再等幾年;又說,緋玉的年紀比迎春大了不少,不如绛玉和三姑娘更合适;最後點明,卻是寶玉和妃兒年紀相仿,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倒不如先訂下這一雙小兒女才是天作之合。林如海看完半天上不來氣,這算什麽?揣着明白裝糊塗就是給她量身打造的吧。他要是願意把女兒嫁給那個“頑劣異常,極惡讀書,最喜在內帏厮混,又被賈母寵的連親爹都不敢多管”的纨绔,又何必舍出一個兒子再去加強聯姻?老太太倒是好眼力,給她們一個緋玉還不夠,竟然還妄想把林家兒子一網打盡?绛玉可是他報以厚望的未來掌舵人,絕對不可能結親于連禮法都不顧的二房人。就連遠在揚州的林如海都知道了皇上在朝上親筆賜了将軍府匾額,可是二房居然硬是扛到如今還不騰地方,原因是新院子沒蓋好。至于蓋新院子的原因,必然是老太太心疼小兒子,不願意委屈小兒子一家去住那“偏遠的花園別院”,嫌不夠氣派,有失身份,卻全然不想地位更高的大老爺一家已經在那裏委屈住二十多年;又嫌離正房太遠,二太太每日點卯不便,鐵了心就算挪房也不交權。老大住正堂,老二掌中饋,這種笑掉人大牙的西洋景,老太太還覺得挺公平呢!
林如海看彤玉的家書看得胃疼不已,握拳抵在小腹上,林大叔咬牙回信,請求賈母把求親信退回,他林家的兒女不能全壓在賈家手裏。這一次林如海很不客氣的直言,老太太最少要退回一封,如果全攥在手裏,那他就當沒有這回事,兒子另娶女另嫁,從此與賈府僅為外家,別無他親。寫完,喝命騎術精湛的下仆日夜兼程快馬加鞭,務必拿到兩封以上回信才準回來。林如海受夠了賈家的貪得無厭了,這回非要當面要回一封證據不可,就算換不回女兒,至少讓兒子先脫身,日後再徐徐圖之,總會有辦法的。
在這封信抵京前,得知兄弟高中的柳湘蓮先一步興高采烈的拎着緋玉回來了。無視緋玉的百般掙紮,熱心的柳湘蓮直接把他交到了親自往城門口迎他的绛玉手上,還不住的誇贊:“常聽人說,凡大富大貴之家比暗隐龌龊,兄弟阋牆才是常事,倒是你們家兄友弟恭的很,瞧瞧,你三弟特特的來這裏接你,你還摩擦什麽?趕緊回去才是正經!”
緋玉內牛,他是特意來這裏監視我不得逃跑的!
他基本猜對了。除了監視緋玉不能逃跑,绛玉此來還有一個目的——他要在回府前找個僻靜地方揍他一頓。為了不重蹈覆轍,這一回绛玉特意系了兩條汗巾子。上次要不是掉了褲子,他未必打不過這家夥。
緋玉十分老實的跟着绛玉溜達到城牆根兒下的拐角,萬分聽話的抱頭蹲下任由绛玉一頓抽打。他的配合讓绛玉反而不敢下手,這家夥又憋着什麽壞主意呢?
什麽壞主意也沒有。緋玉就是愧疚了,外加發現自己有一點點的喜歡上绛玉了才會這麽安分任打任罵任出氣。因為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能為此負責的,他害怕會變成異類,不願意為此賠上自己的一生,所以無比乖順的讓不小心失了身的弟弟打來出氣。除了讓他攻回來,其他都可以商量。與此同時,心裏不自覺的湧起一陣難言的酸澀,從今而後,是再也不能親近他了吧。毫不知情的林二爺,他還以為這回進京就要敲定婚事了呢。
一直到見了懵懂的林妃,緋玉才知道,原來賈老太太并沒有同意他和二姑娘的婚事。這倒算是情理之中,可卻完完全全是意料之外了,緋玉沒想到林如海都明示到這等地步了賈家還敢肖想林家的人脈和財産,當他們都是死人吶!緋玉暴怒,給臉不要臉的老太婆,他林二爺都已經這麽屈尊俯就了,居然還敢妄想一石二鳥,遲早有一天叫你知道什麽叫人財兩空你才曉得你林二爺的手段!不過,在另一方面,緋玉很羞澀的竊喜不已,不結婚好啊不結婚妙,至于好什麽妙什麽?一貫口是心非的林二爺連自己都試圖欺騙,當然更不肯讓別人知道了。
更大的驚喜還在于他百般試探了绛玉知道才發現,他原來并不明白那晚所發生的事情意味着什麽。這真是太太太好了有木有?他不明白就意味着他們還可以繼續親親密密做兄弟嘛!嘴硬的緋玉堅決不肯承認他是害怕绛玉從此視他如仇敵的,當然,他也不知道,等他日後對绛玉一往情深可是對方卻懵懂不知時那種恨不能吐血的感覺是何等的難受。如果他能早點兒知道的話,拼着被攻回來他也會挑明的。
不過眼下嘛,他在入庶常館學習前只需要全力以赴擺平幾乎成功把妹妹繞進賈家爛泥塘的賈老太君就可以了。開玩笑,你自己做事沒規沒距還想讓我林家勞心勞力去解決,春秋大夢也不是這個做法的!緋玉頂着一臉青紅黑紫,施施然飄進書房,嘴角邊詭谲的壞笑把小六爺都吓得魂不附體,小七和賈環、賈琮就更加驚恐萬分,就差作鳥獸散了。
筆墨蘸墨,倚馬千言,一揮而就。緋玉滿意的吹幹了紙面上的殘墨:“來人,把爺的信給劉世伯送去,麻煩他老人家有時間的時候寫封奏折,就說賈府老太君置聖旨于不顧,自命不凡,一意孤行,至今不許大老爺挪至正房。更在欠有大筆國庫款項哭窮不還的情況下大興土木給次子修建豪宅。嘿嘿嘿。”
彤玉默默退後,讓小厮伴随着二哥恐怖的笑聲顫抖着接過滿篇狂草,倒黴催的賈老太太,你惹誰不好卻偏要去惹我二哥?現世報什麽的,他才不會說呢!
作者有話要說:親親送上地雷的桂花圓紫小萌物。順便問一句,親,你送兩顆雷是因為喜歡呢還是非常喜歡呢還是極其特別喜歡呢(我是絕對不會自虐的問你是不是手抖了或者JJ又抽了的。)
☆、34齊心協力衆人推牆
林家父子衆志成城,終于把賈家那攤子掩蓋在華麗錦被下的不堪展現在全京城權貴乃至皇家的眼皮子底下。賈母大概死也想不到,一手策劃出這場大戲的正是她自以為可以想唬就唬、想騙就騙,早就拿捏在手裏的軟柿子女婿——林如海。
為了能讓唯一女兒脫離賈府荼毒,林如海生平第一次做了回小人,聯合起過去的禦史同袍,狠狠的告了賈家一記黑狀。憑借身為賈家女婿的優勢,林如海過去的二十多年裏,有無數機會從賈敏口中不經意的得知一些賈家的內闱陰私,這些事,不抖露出來誰也不會費心去管,可是一旦曝光,賈家的名譽,不說一落千丈,至少是再也不能舀着一封過期的聯姻同意書來拿捏林家兒女了。林大叔一旦決定出手,那就妥妥的要雷厲風行、一擊必殺,賈家不是貪心不足嗎?那他就索性讓他們一無所有,林家的女兒別去肖想,林家的兒子也不伺候了。
陳翰林老淚縱橫着往大理寺遞了一張狀子,請求調查長女賈陳氏之死的□。陳翰林在一衆學究中極有人緣兒,在朝上也是友多于敵,更兼曾為帝師,又教導過不少皇子,因此在皇上面前都十分的有體面。正因為這份體面,他的大女兒陳慕胭,未出嫁前得今上引薦,給先皇最小的公主做了伴讀。
這位小公主乃是先皇六十歲上偶然得的老來女,寵愛非常,今上作為年長的足以做她父親的哥哥,對小公主也是疼愛有加的,只可惜小公主命薄,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長到二八年華,竟然一病便去了。先皇和今上均是悲痛欲絕,當年小公主的葬禮哀榮至極,在先皇的偏執下,竟致舉國服喪。倘若這位小公主能多活個十年,陳慕胭絕不至于會嫁給在陳老大人看來除了一張臉之外完全一無是處的賈赦。
陳慕胭較公主小一歲多,當日公主去世時,先皇哀痛不已,胡亂遷怒至公主身邊的人,打的打殺的殺,弄了個血流成河。陳慕胭仗着老爹有幾分體面才得以逃過一劫,但過去那份百家相争的體面卻一掃而光,衆豪門害怕娶了她會讓當時幾近失控的先皇遷怒,因此無人登門。結果讓很有遠見的賈代善鑽了空子,偷偷上門私下裏跟陳翰林提親。陳翰林感動于賈代善的大無畏精神,一激動,忘了詳細調查一下賈赦的品行就一口答應了。好吧,實話實說,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就算他把賈赦的斑斑劣跡倒背如流估計也得答應百分之五十,畢竟女兒倘若滞銷,可是要丢全族的臉的。
賈代善果然極具政治眼光,今上登基後,想起過去被父皇遷怒的倒黴蛋們,很有良心的把他能記起來的全彌補了一回。陳慕胭作為最接近小公主的伴讀,第一個收到了越級晉封的大禮包。要知道,當時賈代善可還在世,今上便以公主伴讀理應封為二品貞儀女官為由,賞了新婚不久的陳慕胭二品夫人的鳳冠霞帔。當時,賈赦作為無良丈夫,也跟着風光了一回。賈代善更是蒙陳翰林感激萬分而在文臣中左右逢源,他最終得以官至內閣,至少有一半是陳家從中斡旋的。只是陳翰林再也想不到,賈代善一生精明,卻養出了兩個再沒頭腦不過的兒子,一個任嘛不懂,一個不懂裝懂,生生禍害了賈府基業。
陳大人不管他們怎麽禍害賈家,卻不能容忍他們禍害陳家女兒。林如海沒告密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女兒是體弱外加被表妹聶馨兒的“背叛”所打擊才一命嗚呼的,因此痛恨賈赦甚至禍及他的子女。結果現在知道賈家一潭渾水,除了門口兩頭石獅子無一處幹淨,立刻就怒了。他能捏着鼻子咽下女兒被女婿“氣死”的苦水,因為那是他有眼無珠許錯了人家。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接受女兒是因為擋了別人的路而被炮灰。暴跳如雷的陳老大人以不符合他年齡的矯健殺到大理寺,堅持要親自盯着查案。
這一下可鬧騰大發了!
賈府本來就因為将軍府披着國公皮而被诟病,又被賈母的“不遵聖旨”給雪上加霜了一回,名聲臭到了地溝裏。這一次,陳大人這一狀擺明了是告二房,畢竟弄死他女兒得益最大的就是二房,便是大理寺查案也是盯着王夫人去的。更狠的是,林如海把過去一個被王夫人弄掉了孩子又明面上報了病亡卻私下裏發賣進娼寮的前賈政通房都給翻了出來,熱情滿滿的送去了陳府。此女被王夫人打壓到生不如死,早就恨不能食其皮啃其肉,得了這個機會,哪裏肯饒她?信口雌黃一通渾說,把先大太太陳氏的死全扣到了王夫人頭上。反正這事兒她說冤枉倒也不冤枉,說不冤枉也不完全切合實際。畢竟那時候,拿年久失效的老朽人參給陳氏配藥千真萬确是出自她的手筆的,雖然不能說陳氏就是因為這包人參沫子而死的,但至少耽誤治療之罪王夫人是別想逃過了。從這裏可以看出,後來王熙鳳拿人參沫子整治死賈瑞看似無師自通的高明,實則乃是隐形的姑侄相傳。
不過王夫人不是這麽容易扳倒的,只要沒按住她給陳氏下毒的瞬間,“木讷寡言”的王夫人就有辦法給自己脫罪。當被皇後叫到宮中審問之時,王夫人哭了個肝腸寸斷:“奴才無知,大字不識一個,怎麽會知道人參放久了會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