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後續(五)
後續(五)
寧如月在城主府中等了很久。
沈放舟和謝歸晚入徽州的消息一傳來, 寧如月就已經正襟危坐拍拍袖子預備見一見據說丢了記憶的沈放舟。
幕僚委婉地勸說寧如月說不必這麽早早等待,寧如月卻拍拍桌子自信地笑起來:
“我當年和沈放舟也是故友,細算起來那也是共同經歷過生死的關系,且信我罷, 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就算想不起來當初的事, 但只要知曉我在此, 也一定會過來看我的!”
寧如月驕傲地擡頭,這,就是友人的默契!
然後在府裏白等了三天。
幕僚:欲言又止.jpg
于是等沈放舟真正敲門探頭進來時, 看見的就是一雙熬得通紅的眼睛。
沈放舟:“?”
這年頭紅眼兔子也能化人形了呀。
沈放舟有點不解, 還是小心翼翼道:“您好, 我找寧如月寧城主。”
紅眼兔子冷笑一聲:“我他爹的就是寧如月!!!”
寧如月痛心疾首心如死灰,眼前人不過是這麽一探頭,她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不是檀香亦不屬于劍客的氣息,那味道并不突兀, 卻萦繞在青衫客的衣角, 揮之不去。
那是近乎真仙的氣息。
寧如月馬上就知道為什麽沈放舟來得這麽晚了,她心說我終究還是看錯人了,這個世界上果然還是騙子多。當年沈放舟你在徽州關, 信誓旦旦說和門主無關,一轉百年,你卻在當年的府中和你那所謂的好摯友颠鸾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被發現時某門主的......噢等等, 好像串臺了。
寧如月撓撓頭把手邊據說是劍閣殷掌門傾情翻譯的xx傳話本放到一旁, 哼了一聲:“三天了,你總終于舍得出來看看老朋友了——等等!我讓你坐下了嗎!”
沈放舟若無其事地揪過來一張凳子就坐下, 她笑起來:“不要對我這麽嚴苛,嚴格來算,你可是還要大我一百多歲。”
這種口氣讓寧如月有點怔住,她試探道:“你想起來了?”
“沒有,”沈放舟眨眨眼,“但是我總覺得,以前的你應該也沒被我少氣過罷?”
寧如月傲嬌地轉過頭去,起身給沈放舟送了杯茶:“好了,無事不登三寶殿,雖然說我知道你有可能是想和我敘敘舊,但是真沒別的事情嗎?”
沈放舟笑笑:“依舊是天機門而已。門主已經将天機門中物盡數留在了府邸中,這之後将其整理、并公布在徽州關的瑣事可能就要麻煩你了。”
“......真要這樣辦啊?”
盡管從前隐約預料到一點,但寧如月依舊有些驚訝,她皺皺眉頭委婉道:“雖然門主是好意,但恕我直言,識得全書字跡之人恐怕都是少數,如今人界更是崇武抑文,民間有奮武之風,到時候,這些書養出江湖騙子的可能或許更大。”
“這些她亦有考量。”
沈放舟笑起來:“她當年與天道溝通交流的記錄,如今都被她封入了天機十三卦中——要麻煩你安排的也是這十三根算籌。欲學欲知者可入幻境而修習,若是心生旁念則會被天機卦所驅逐,若是本心通明,自然學有所成,從此以術入道,亦成修行之路。”
寧如月頓了頓:“等等,這難道不是說,從此世間修道的路又多一條?這些人嚴格來算......都稱得上天機門的門生罷?謝門主如此,天道不會介意麽?”
“我們還巴不得天道要介意。”沈放舟哼了一聲,她重新從座位上坐起來,拍拍衣袖神色輕松:“好啦,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再見?”
“......你回去幹嘛。”
“陪門主呀。”
匆匆記着筆記的寧如月死亡凝視憤怒斥責:“沈放舟你變了,你當初好歹有一點學劍的心思,如今怎麽就想着這種事?!虧我當初我還信了你摯友的鬼話!”
“什麽摯友的鬼話?”
沈放舟卻頓住了,這是門主尚未與她說過的事情,她馬上轉頭好奇道:“我當初是怎麽對門主的?”
寧如月掐着嗓子裝模做樣:“我和門主是一輩子的好朋友,是很純粹很真摯的友情,我對她好只是因為她值得,不是我有旁的雜念。”
臺下的青衫劍客沉思片刻,忽然點點頭:“這話其實對了一半。”
寧如月:“?”
沈放舟起身悠悠地行出門去,語氣都笑吟吟:“我和她是一輩子的道侶,我對她好确實是因為她值得,不過,我也有旁的雜念啦。”
推開城主府的大門,身後卻在這一瞬傳來寧如月的怒吼:
“再來刺激我這個孤家寡人,你就給我滾出去!!!”
該死的混蛋沈放舟,這種口氣,真的沒有想起來嗎!
*
“所以你真的是還沒有想起來嗎?”
新江市的江畔寂寥又安靜,那怕已近深夜,成群的高層建築物依舊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汽車快速地穿梭在城市的血管間,時不時發出一聲笛音,觀光的夜船悠然航行,搖晃的射燈一閃而過,于是便帶走兩人腳下的光影。
處理完徽州關的事情,謝歸晚索性和沈放舟一同回了地球,也許在自己當年的住所生活一段時間,她更能想起來些什麽。
而殷知慎和扶鶴早些天便回來了,劍閣和魔宮有祁钰纣寒操持,她們兩人便放心地離開,繼續在地球過美滋滋的退休老年情侶幸福生活。
然後就被謝歸晚和沈放舟無情地攪合了。
殷知慎:......逼我攥緊拳頭!
可惜将要出手的下一秒她就被扶鶴鐵面無私地處置掉,嘤嘤着跑到角落裏思考為什麽一千多年了自己還是這個家庭地位。
謝歸晚對現代環境适應良好,眼下兩人剛吃過晚飯,于是便在江邊散散步,權當消食。
“真的真的,一點都沒想起來嗎?”
感受着指尖愈發灼燙的溫度,謝歸晚轉頭卻有點無奈,她看着兩人跟打結了一樣糾纏在一起的手,剛要嘆口氣——
就馬上意識到不對收回去。
沈放舟卻嗯了一聲權當回答問題,自然而然地湊過來吻了吻戀人的臉,她語氣無辜:“前事不都消散在雷雲劫海裏了,我就算想也想不起來吧?還有——”
忽然而然地語氣就兇起來,沈放舟扣着謝歸晚的手泫然欲泣又義憤填膺:“你剛才是不是又想嘆氣?你剛才是不是又想松開我?哼,我就知道,你最愛的還是從前的我!”
謝歸晚:“......”
眼看路人就投來好奇的警惕的疑似捕捉到拐賣人販子要報警的目光,謝歸晚馬上低頭,語氣誠懇:“對不起,我錯了。”
些許是發現了她的弱點,最近的沈放舟似乎頗會借題發揮,一時間兩人處境驟然互換,謝歸晚“痛苦”地應對着黏人的沈放舟,卻也樂在其中。
嗯,怎麽不算一種新情趣呢?
不過正是因此,謝歸晚懷疑沈放舟早就想起來了,只是裝着不說當啞巴。
看你能瞞到幾時。
謝歸晚在心裏哼了一聲,心說早晚把家裏那副貓耳朵給你戴上去。
“在徽州關我都待慣了,猛地換到這裏,我還真有些不适應。”沈放舟伸伸懶腰。
謝歸晚嗯了一聲:“你想回去麽?”
“只是說說而已,”沈放舟搖搖頭,“天機十三籌要發揮作用估計還要等很久,你不急我也不急,那就——”
劍閣某掌門的徒弟不懷好意思地笑起來:“等我師尊叫我回去參加婚宴再說罷。”
謝歸晚哦了一聲,這些劍閣の八卦她倒是一無所知,天機門主饒有興致:“祁掌門與姬峰主,這是和好了?”
“現在簡直是我師姑倒追我師尊了。”沈放舟啧啧稱奇,解釋道。
“當初她們兩人不過是因為劍閣那處血祭陣而有矛盾,或者說,是姬峰主單方面地記恨我師尊,畢竟誰知道自己被收養被教導的原因是替另一個人赴死,都很難不生出恨意罷?”
謝歸晚好奇道:“我聽說過這件事,可姬峰主祭陣的事情不是很久前發生的麽?她們兩個,似乎也有交好的時候罷?”
沈放舟指指自己,有點感慨:“其實當初姬峰主已經接受了我師尊。之後見她久不收徒,滿口答應要将掌門之位傳給我師姐後也就徹底地放下心來。但可惜——”
“可惜祁钰收了你做徒弟?”
沈放舟點點頭:“我師尊當初是想用我的劍骨為誘餌找到明珣而誅之,只是她和姬峰主都沒想到,我就是殷行晝。”
“所以也就無從談起延續孤峰的事情了,”謝歸晚笑笑,語氣調侃,“只是我見祁掌門簡直一往情深,被這樣懷疑後,她大概在賭氣吧?我猜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要回去寫宴客書了。”
沈放舟哼笑:“門主你這可想錯了,我師尊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哦,生氣了足足一百年了哦,被這樣反複欺騙懷疑,大概誰都難以接受,對罷,謝門主。”
察覺到這話中意有所指,謝歸晚啧一聲挑挑眉:“你且放心罷,我幾時騙過你?”
“真的?”
謝門主咳了兩聲,假裝沒看到戀人眼中懷疑的目光。
“......真的。”
“真的以前,也沒有騙過我嗎?”
“......我之後一定不會騙你的。”
“哼!”
月影漸長,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