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玉庭院
白玉庭院
這一躍雖猝不及防, 袁裕卻很快鎮靜下來,他仰頭望着沈放舟冷哼,只以為她要像樓重一樣故技重施,試圖反抵掉禁制的襲擊。
可是老套路還再玩第二次?真當他是傻子嗎?!
袁裕冷笑一聲面上波瀾不驚, 心裏卻沒有表現出的那樣鎮定, 他忙不疊地催動禁制瞄準沈放舟, 然而就在他确定對手位置的剎那, 卻見青衫劍客矯健似游龍,輕之又輕地從黑木小樓一側流向遠方。
袁裕在原地一愣,等反應過來他語氣不可置信:“你想去開墾一座小樓, 借禁制攻擊我?”
沈放舟不言不語, 這種時候舍給小人一道目光都是浪費。然而這種沉默的回應卻讓袁裕愈發勝券在握, 他冷笑:“原來傳言中所謂的劍骨天才,也難逃好高骛遠四字,最外圈的黑木小樓禁制已有金丹圓滿的水準,你以為最裏面那座, 會止步于元嬰嗎!”
餘下衆人聞言不由得一愣, 未曾料想沈放舟竟不是要對袁裕出手,邊映雪擡眼向魂瀑深處望去,果見滔滔寒水池邊正有一座白玉庭院, 通體白如雪,仿佛天然琢。樓臺金屋、闌幹青玉,正将那魂瀑半池水攬在懷中, 只是大概是因為許久許久沒有人的緣故, 小樓門旗黯淡, 頂上玉燈失色,反倒被周遭一衆亭臺樓閣襯出幾分寥落。
乍一望去只覺其顏色太清, 仔細再看卻驚覺心神已被這一眼死鎖在小樓之上,好似它便是一座誕生于天地的大道造物,與藏鋒之境渾然一體,靈氣相融。
“你們學劍的都這麽不逃不棄嗎?”
邊映雪向右望去,卻見許久未見的竹淮西搖頭緩行而來,正看着急速掠向遠方的沈放舟,饒有興致地嘆口氣:“還非要和這地方杠上,這下好了吧,選了一座最難的小樓,我從未看過誰要上趕着去找麻煩吃。”
邊映雪心中咯噔一聲:“最麻煩.....你的意思是?”
“那座小樓已經在藏鋒之境沉默很久了,沒什麽人能知道能進入的方法。莫說金丹,當年我姐姐到這裏時可已是元嬰,甚至都沒辦法點亮它——雖然這個劍客灰撲撲了點,但我也不願意看她就這麽掉腦袋呢。”
竹淮西撓撓頭,語氣有點可惜。
元嬰都未曾成功......
在旁聽了個清楚的小師妹悚然一驚,馬上轉頭高喊沈放舟:“師姐!師姐你回來!對付這種小人何必冒這麽大風險!”
如果此刻沈放舟真有時間回應小師妹,她大概會笑着搖搖頭,叫她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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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制的确難以抗衡,就算是她,在不動用身體中天道賜予的力量之時,也很難憑借靈氣與刀劍與之相抗。
但樓重給了她提示。
禁制為的是捍衛小樓安全,一旦踏入院中,禁制便會黯然失效,像是見到主人的忠誠護衛一般恭敬地低下頭顱,既如此,何必要費大力氣與那白光糾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千百年點颠撲不變的真理早已寫明應對一切的答案,無論如何,直取目标也就是了。
沈放舟的身影快得不可思議,一時間空中只能看見一角掠過的青衫。長風獵獵順着青袍飛舞,猶如亘古的羽龍倏然展開雙翼,怒吼着卷起千尺浪濤。
腳下數百座樓閣嗅見入侵者的氣味,沉睡已久的黃泉使者剛要緩緩複蘇,下一秒,陌生的氣息便又一次消失在遠處,一切都快得像從未發生,轉眼間,沈放舟居然已經要抵達那白玉庭院的門前!
也就是在這個時刻,本就黯淡昏黃的天色陡然一變,黑雲漫卷,閃電轟然,一次又一次地照亮連綿烏雲間的黑暗,白玉小樓像是在緩緩地吞吐靈氣,于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麽東西醒了。
邊映雪、樓重、談小洲.....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向後猛退一步,背後寒毛聳立,好似被一只太古兇獸卡住了咽喉,于是便從心底翻湧出難以言喻的恐懼。
袁裕癱在黑木小樓之頂幾乎要被吓破了膽,他怔怔地望着遠處的沈放舟,竟覺內心浮現起劫後餘生的慶幸,一是慶幸自己下手飛快不曾試圖去求那白玉庭院,二是慶幸沈放舟選擇以最不可能的方式來殺他,這禁制的力量幾乎就能使天地颠倒!殺一個金丹,還不是手到擒來嗎?
所以誰都不會料想,袁裕居然在此刻還要對沈放舟出手!
毫不猶豫地,袁裕抓住禁制,白光呼嘯而過,宛如至死的毒蛇盯上了沈放舟。
與此同時,堪稱魂瀑處最強悍的禁制亦終于準備出鞘。
“師姐!!!”劍閣的小師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咆哮,雖然此時此刻聲音的速度的确要比白光稍快,可前後夾擊,也許沈放舟反應過來時已經屍骨無存了。
但幸好,燭龍之劍要比它們都更快。
憑空裏長劍吟動,一時竟壓倒萬千風聲。黑雲缭繞中但見一點赤紅灼灼奪目,青衫劍客握住劍柄,一柄舉世無雙的快烈短劍出世,而雲雷黑霧之中則隐傳龍吟嘯聲。
九歌劍匣第四柄,燭龍。
按理說要拔出這柄劍沈放舟需得是元嬰之境,沈放舟亦未曾想過要動用這柄短劍,誰知她不過是伸手去尋沉山的同時,燭龍便跳進了她的手心。
那這就不能怪她坑蒙拐騙無知劍靈了哦。
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險卻也所搏更大。黑木小樓的白光極速逼近,白玉庭院卻也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圖,前胸與後心處皆傳來森然寒意。
沈放舟卻不驚不懼,她哼笑一聲舒展腰臂,整個人鹞子翻身般轉換身形對準背後,輕重緩急需有別,青衫劍客望着迎面而來的白光,斜提燭龍悍然相迎!
赤紅劍刃上有一道含着殺氣的白光流過,下一秒,燭龍劍尖與那禁制白光短兵相接,同樣是神武玄器之上飛鍍一層靈光,燭龍卻相較蒼梧輕盈十倍。
一個照面竟已分出勝負,燭龍游刃有餘地把玩着白光,任憑其像皮球般狼狽翻滾在劍身之上,就像即将抓住老鼠的捕獵者,游刃有餘地伸出前爪撥弄白光,饒有興致,氣定神閑。
袁裕呆呆地看着未如預料中屍首分離的沈放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那引以為傲操控禁制的法子會被如此輕易地破解,反應過來後他卻冷笑着與沈放舟遙遙對視。
就算破了白光又能如何?你身後引動的那白玉庭院,已經鎖定了你的性命!
與此同時白玉庭院禁制終于完全開啓,但見小樓之頂結出一道玄妙至極的法陣,冥冥之中堪比神罰天雷的紫電在雲層中獰笑,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了沈放舟。
系統滿臉驚恐:“舟舟你是傻了嗎!快跑啊!”
其實這種時候跑也沒有什麽什麽用,袁裕的黑木小樓身處最外圍,禁制卻也有和燭龍相抗的實力,如果是白玉庭院,大概只有盡穹蒼能與其相較吧?這種時刻誠如沈放舟所言,竭盡全力闖入院中,才是唯一的破局之道。
但沈放舟卻只是切割開白光後提着燭龍轉身,仰頭望着這紫電青雷。
也許是錯覺、也許不是......她竟然從這白玉庭院之中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像是一種——奇妙的感召。
凡界多信教徒,有些傳言說人開化時會突如其來地淚流滿面或仰天長笑,皆是因高高在上的神傾聽到信徒的呼喊,于是親臨世間俯身低語,喚醒沉睡已久的善魂。
沈放舟先前對此敬謝不敏,此刻卻也不禁反思其所謂神或仙的造物來,因為她清晰地聽到有人在她耳畔低吟陳舊的歌謠,燭龍劍異常興奮,像是遇見母親的孩童,開心地顫着劍身,像是在附和這首長吟的節拍。
一種難以言語的信任彌漫,沈放舟心頭竟浮起莫名的篤定,她極少有未曾出手便敢大放言辭的時候,可此刻她卻恨不得和身後同門妄圖下一個定論:
這座白玉庭院,不會傷害她。
沈放舟立在庭院敞開的兩扇木門之前,視線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只定定地望着那滾滾而來的天雷。
不遠處緊張的袁裕則終于放下心,他哈哈大笑輕松起來,譏諷地望着遠處的沈放舟,仿佛已然看見其被天雷碾殺的結果,于是出言不遜:
“哈哈哈,原來沈首徒也不過只會放一放狠話,師妹,你若是服軟認個錯,我倒能勉強願意為你們師姐收——”
笑聲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紫電天雷落下的最後一秒,白玉庭院忽地一暗,于是滿空灰雲蕩然無存,徒留一個仰頭靜靜地望着魂瀑的沈放舟。
袁裕在原地茫茫然:“等等、禁制、這禁制是年齡太久失效了嗎!是吧!一定是這樣吧!否則憑什麽她就能進入元嬰都開墾不了的地方!”
身後傳來歇斯底裏的喊聲,沈放舟卻無暇顧及袁裕了。
攻擊乍然停止,禁制轟然關閉。兩扇大門無風自動,吱呀一聲向外敞開,露出白玉庭院深藏千年尚未曾有人踏足的秘地。
不是錯覺,是這座小樓,真的在歡迎她。
沈放舟翻手将燭龍收入劍鞘,她往前一步,長靴在地上卻未卷起一絲一縷的塵埃,像是有一座法陣在保護這裏,于是哪怕千年萬年,等待主人歸來的屋舍依然能一切依舊。
所以不再猶豫,沈放舟深呼一口氣,徑直踏入了門中。
也就是在這一刻——
日月鬥轉燦星歸盤。原本黯淡的庭院驟然一亮,呈現出一種漢白玉的柔和光澤。無數盞燭燈一瞬躍動,映出一片清幽的窗影。
沈放舟回頭,卻見大門上不知何時已出現了兩幅墨字。
小閣臨青嶂。
閑水搖碧濤。
一瞬間千百種思緒流過,所有關于魂瀑的難言之謎湧入腦海。沈放舟伸手,看見庭院中的竹影池橋正在她的手心搖動。
“原來這裏有名字啊。”
沈放舟輕輕地握住右拳,只覺經脈中漲滿了難以言喻的舒适的靈潮。
系統好奇催促:“什麽?你怎麽知道的?不對不對,關鍵是這裏叫什麽!”
“也許有點長?”沈放舟笑笑,“白玉庭院白玉樓,倒是個很适合的名字。”
“所以?”
“它叫——二十四橋明月夜。”
玉人何處教吹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