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中聽瀑
山中聽瀑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謝歸晚伸手的一瞬間,沈放舟唰地一聲從地上跳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後退一步,避開了門主的指尖。
謝歸晚動作一頓。
“怎麽了......”她故作無事的收回手, 聲音照舊是聽不出什麽情緒, “怎麽忽然這麽大反應?”
“沒事、沒事, 剛才在心魔境裏做了場噩夢罷了。”
“......噩夢?”
相識三年的摯友對自己懷有她心, 而自己但凡越雷池一步便會叫雙方皆死無葬身之地,這不是噩夢,什麽還是噩夢?
沈放舟馬上搗蒜式點頭, 緊接敲鐘式搖頭, 而後三百六十度旋身飛躍式逃跑。
她迫不及待地往後退了幾步, 打量了一圈空地便忙不疊地開口,無論心中再怎麽慌張,語氣卻還是竭力裝作無事模樣:“那個......門主,我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很快、呃, 不對,很慢回來!”
話罷不等謝歸晚多說一句,她立刻施展身法逃之夭夭了。
必須得主動和門主扯開距離, 她們兩個是朋友時,無論怎樣親密都無甚妨礙,可是......
謝歸晚是真的喜歡她, 而且不是朋友的喜歡啊!
沈放舟在心底無聲落淚, 她戳戳系統, 語氣很埋怨:“我說姓系的,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系統哈了一聲, 緊接着用能震碎宿主耳膜的聲音惡狼咆哮:“我什麽時候沒告訴過你?什麽時候沒提醒過你?我從徽州關就開始苦口婆心,我講謝歸晚喜歡你你說我腦殘,我講門主對你心懷它意你說我不懂友情——這不是你說的?!現在找我算賬來了?!”
好像也是诶.......
沈放舟心虛一瞬,語氣弱下去但還在努力掙紮:“那你多和我講幾遍嘛,也不至于事情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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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冷笑:“不講你不願意,講了你又不開心,姓沈的,你也真難伺候。”
沈放舟:“......”
沈放舟:“......唉。”
事已至此,沈放舟只覺不知如何是好。她揉了揉太陽穴,腦瓜子嗡嗡響。
無論如何,無論怎樣,她絕不能和門主再這樣暧昧下去了!
“pardon,pardon!”系統禮貌探頭,“沈madam,我打斷一下,互相喜歡的人拉扯下去才叫暧昧。”
沈放舟怔住:“所以?”
系統八卦之心暴露無遺,它迫不及待地興奮道:“所以你喜不喜歡謝歸晚呀。”
沈放舟:“......你不是不想讓我和女主糾纏下去的嗎?”
“害,這不是事已至此。”系統小臉一黃,害羞極了,“反正你都知道她喜歡你了,你跟我說說也不礙事,我也有點好奇嘛。”
“不喜歡,”沈放舟僵硬地把頭別過去,咬了咬唇,語氣生硬得不知道究竟在講給誰聽,“不喜歡。”
其實無論答案是或否都沒有意義,畢竟她是方外之人,天平另一端擺着歸家與門主性命的籌碼,縱然喜歡縱然不舍,又有什麽意思呢?
所以沈放舟不去想心中泛起的,莫名其妙的漣漪,只一遍遍地告訴自己——
不喜歡的,更何況你從未知曉情愛之感,又哪裏能篤定自己是真心實意,還是因那糾纏的子夜而生出的虛妄?
想明白其中利害,如何去做那便順理成章。沈放舟仰頭拍拍臉,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但一整日的奔波的确太讓人疲憊,沈放舟心想要是給她從頭到尾澆杯冷水,估計能起點效果。
這時耳邊響起水聲。
沈放舟動作一頓,她慢慢轉頭,也許是藏鋒之境真聽見了她的心聲,遙遙處原來正斜飛一道高懸之瀑!
太遠了,所以哪怕是金丹修士豎起耳朵,也才能勉強聽到飛湍急流的沖撞聲,但似乎又太近了,否則為什麽擡頭望去,眼中幾乎只有那白如銀堆雪的浩瀚巨流?
高崖懸約千尺,峭壁林木青蔥。原來雷鳴山自此開了一扇天窗,從此一座險峰便幾乎化作兩道山門。而這兩扇山門則順勢夾出一道急瀑,因此充盈了崖上水汽,以至于岩石的輪廓都被這霧模糊掉,只剩下綠溶溶的、看不清的滿片青苔。
匹練飛空銀河倒洩,滔滔滾滾萬壑争流,莫過于此也。
這難道就是竹淮西所說的藏鋒之境的第二關,山中聽瀑麽?
還在仰頭凝望瀑布,一聲低呼卻将沈放舟從思緒中驚醒。她倏然回頭,卻見身後不知何時已人影綽綽,已然清醒的談小洲剛從樓重脖子上被迫摔到她身後,臉上寫滿茫然。
樓重冷着個臉火速逃走。
沈放舟:“?”
倒也不必把權責劃分得這麽清晰。
一轉眼的功夫,眼中哪裏再有刀門首座的身影?沈放舟幽幽嘆口氣,本着應收壞賬的心态往前一步把談小洲扶起來,剛一伸手,卻有些驚奇地發現她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小洲,你剛才沒有做夢麽?”
談小洲擡眼,皺着眉想了很久很久:“好像、好像是做了一個夢吧?”
“難道你夢到了醫師為你開良方?不然這傷怎麽會好得這樣快。”
“應是藏鋒之境的饋贈——”
這時忽有一人開口,沈放舟眼皮一跳,努力抑制自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的逃跑反應,下一秒,她果然見到門主輕咳着踱步而來。
門主怎麽在這個檔口又咳起來了!
沈放舟右手攥緊又松開,她強忍着為謝歸晚添件披風的沖動,往後很克制地退後一步:“饋贈是指?”
“山腳是第一關,現在大概已經結束了,然而成功到達這裏的人已并非全部,”謝歸晚垂眸,仿佛壓根沒注意到沈放舟的舉動,“依照藏鋒之境的規則,通過者,應該都收到了一份饋贈。”
饋贈?
在場人皆是一怔,反應過來後,人群像是炸了鍋一樣驟然沸騰。
“诶——這麽一說,我好像的确靈氣增長了許多!”
“等等等等,我的刀術也精進不少!”
“這就是藏鋒之境麽......我們還沒拿到神器,境界就可以充盈成這樣???”
“可是——”
一道截然不同的聲音打破近乎激動人心的境況,劍閣的小師妹立在原地,面上呈現出幾絲微小的恐懼,她聲音怯怯:“可是、可是那些消失的人,是死了嗎?”
忽然一切就靜下來。
在場之人都不是從未見過鮮血的入門修士,更不是殺個人都要猶猶豫豫的羔羊。但無論是下山衛道亦或者四關除魔,生死之前好歹能叫她們望一望同伴的頭顱與熱血,于是才能咬着牙背着屍體繼續前行。
可現在什麽都沒有,只是眨個眼的功夫,前一秒還在談笑的同伴便再也回不來了。
許久許久無人開口,最終仍是沈放舟望了一圈仙盟中人,青衫劍客開口,語氣沉穩得叫人心安:
“不要預設最糟糕的結局,也許竹淮西所知亦有偏差,至少到目前,藏鋒之境所對人命并非棄之如敝屣,眼下便對同伴妄下定義恐怕有失偏頗——其他人的生死,如今唯有姬長老的劍氣才能給出明确的答案。”
剛從心魔境中走出的邊映雪亦是點點頭:“不錯,眼下有時間想這些無用之擔憂,不如看一看這所謂的聽瀑是要如何去聽,拿到神器的确對修行之路很重要,但活下來才更為關鍵。”
劍閣的兩位金丹一發話,場內瞬時便沒有那麽恐慌。沈放舟與邊映雪兩人一唱一和,先前因竹淮西之言而略有些浮動的人心便稍稍安穩下來。
身側畢竟是此刻、乃至以後都要并肩同行的道友,不是被逼到最後一步,誰都不願與同袍刀劍相向。
沈放舟見狀亦是舒一口氣,解決了這些弟子的問題,也就意味着至少不會有人背後捅刀。她很快便放下心來,轉頭去看山中那道瀑布。
一回頭卻怔在原地。
不知何時,身後的一大片空地上已然顯出各式各樣的亭臺樓閣,無數座小樓錯落交雜好似星鬥,呈現出一種北鬥七星的弧度,拱衛着最遠處的飛瀑。
樓重正在不遠處一座古樸石屋前靜立,而她的右手——
卻正搭在刀鞘之上。
沈放舟心中一驚剛要開口,然而快如疾電的一刀已經出鞘了!這是沈放舟第一次見到樓重毫無保留地出手,因此她立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蒼梧,從來不知有人能像提着一把匕首般握住一柄重刀。
樓重腳尖一點,整個人淩空飛躍好似矯健獵鷹,但見她右手斜握刀柄,蒼梧的刀尖在此刻竟已藏在了她的右後方,所有人都不清楚樓重為什麽會這樣突兀地出手突兀地提氣,但現在,唯有站在刀勢張揚處的沈放舟才知道那潛藏在冥冥之中的對手!
蒼梧刀尖猛地向前沖斬,與此同時,那本是個死物的小樓竟好似有生命般嘩地吸了一大口靈氣,剎那間狂風大作衆人大駭,樓重卻面無懼色地狠狠劈出這一刀,也就是在她力氣盡出的剎那,小樓閃電般吐出一道白光,直直地削向樓重——
“砰!”
刀氣與白光一瞬對撞,日月當空卻也無光。
一切猝不及防地結束,這完全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石屋沒有讨得勝利,樓重也未險勝一招。蒼梧刀順勢入鞘,樓重落地,借刀鞘撐住自己有些乏力的身形,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
“每一座木屋......都是一處禁制?”
半晌,沈放舟試探道。
“是,”有所猜測的樓重目光平視向前方無數座小樓,“山中聽瀑,前提是這瀑布邊要有容你坐下的位置。這些宅子出現得雖然突兀,卻都是圍繞着飛瀑而建。每一座都有不同實力的禁制,藏鋒之境,應是想要我們用手中武器對抗禁制,博一個進去的資格罷。”
沈放舟若有所思:“既如此,那麽依照第一關的經驗來看,這宅子裏一定也藏着獎賞咯,大概這小樓中的機關禁制越強,獎賞也就越豐厚。”
樓重點點頭:“也許寶物就藏在宅子裏,更何況竹淮西有談及盡快二字。眼下已經是傍晚了,或許,午夜前開墾不了任何一座樓宅的人,就會被淘汰。”
此話一出,淘汰二字叫不少自認實力相較弱些的弟子心顫。劍閣小師妹趕快跳出來,左看看右看看,像只倉鼠一樣迫不及待地向沈放舟求救:“師姐師姐,哪座小樓實力最差——哦不,最有進步空間,正好适合我這個吊車尾!”
沈放舟看得好笑:“一切尚未分明,你着急什麽?”
小師妹眨眨眼:“那我先去開路?”
“別把自己搭進去就行啦,”沈放舟拍拍她腦袋,幹脆指向靈氣波動稍差的右手邊:“這裏,你動手前自己再小心分辨分辨。”
“好嘞!”
小師妹提着長劍信心滿滿一馬當先地向右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笑嘻嘻地轉過頭來和沈放舟說話:“師姐,我要是——”
“等等!!!”
剎那間驚變突然,沈放舟瞳孔猛縮,毫不猶豫地向前飛撲,裹着小師妹便往前一躲,幾乎就是她抱住小師妹的瞬間,一道白光以擦的形式掠過了那角青衫。
沈放舟擡眼,眼眸微滞。
遠處的黑木小樓上,槍宗大弟子袁裕正操控着禁制機關,笑眯眯地望向她們:
“小師妹,我建議你最好滾遠點哦。”